《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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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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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少御史蠢蠢欲动,准备行使他们“风闻奏事”的权利,狠狠参张延龄一本。首当其冲就是专门盯着张家咬的御史刘玉。

    偏生,那个被刘玉弹劾从锦衣卫千户变成小旗的金太夫人侄子金琦,也赶在年根底下上本乞复原职,本是想着借改元的喜事,小皇帝抬抬手他也就继续做千户了。

    却可正撞到刘玉手里,刘玉利索的再次抛出“幸门一开,则群枉并进”论调,狠狠批驳金琦等幸进之人,又引到张延龄身上,弹劾他残害忠良之后。

    沈家独嗣死于非命的事,大家还是抱着极大同情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沈家两代京堂,三太爷与沈沧父子俩素有清名,却落得血脉断决,让人不忍。

    过继族中子弟沈瑞到底是无奈之举,病弱的沈润生子则是老天开眼了。

    虽然人是张延龄害的这事只坊间风传,未必是真,但以张延龄素日嚣张行径,这事儿还真有不少人信了。

    张家也不是白养着御史吃干饭的,很快就有代表张家的御史出来,反斥有心思歹毒之人造谣生事。

    眼见就要过年了,还在朝上吵个不停,小皇帝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腊月二十八,以宁晋、隆平、南宫、新河等县多出田庄为仁寿宫皇庄。

    仁寿宫原是先太皇太后周氏的居所,因成化、弘治两位皇帝都是至孝,仁寿宫也被整治得极好,乃是紫禁城内诸宫室中最好的一处。

    后周氏病故,这里就空了下来。

    待弘治皇帝殡天,张皇后晋为太后,本当移宫,仁寿宫就是首选,然张皇后哪里肯住周氏住了多年的宫室,便以“孝”为名,奉本不必移宫的太皇太后王氏入主。

    彼时金太夫人还惋惜了许久,那样好的一处地方给了旁人,但女儿的脾气她也知道,叨念两次也就罢了。

    早在弘治年间,弘治皇帝就为其祖母周太皇太后加过皇庄,彼时还有御史上书乞罢之,自然最终不了了之。

    由此先例,小皇帝效仿父亲为自己祖母王太皇太后加皇庄,百官也是说不出什么来的。

    只是如今朝上因张家的事吵翻天,小皇帝不表态却为祖母加皇庄,不免让人深思,一时弹劾更炽。

    在一片声浪中,弘治十八年的除夕来临。

    *

    腊月二十九,陆三郎并长寿,带了不少仆从和箱笼抵达了通州码头,沈瑞、沈全亲自过去相迎。

    一别数年,陆三郎已蓄了短须,打扮上也更加沉稳,完全不像沈瑞当初所见那般带着几分轻浮浪荡气的青年模样。

    “陆三哥一路辛苦!都是我的不是,让三哥过年不得团圆。”沈瑞见礼后歉然道。

    陆三郎虽是打扮上斯文了许多,一开口仍是爽朗,“瑞哥儿几时这样客气了!这算得什么。”又笑道,“往年运粮北上,在外过年也是常事,今年赶得巧,年前能到已是大幸。”

    码头上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双方几句简单寒暄就上了马车一并回府。

    马车行出许久,陆三郎撩车窗帘看了左近无人,才压低声音向沈瑞道:“将下船时已把人堵了嘴捆了手脚放在箱子里了。”

    沈瑞知他防着被贺家人瞧见再生波折,忙连声称谢道辛苦。

    陆三郎摆手道:“瑞哥儿真不要这样客气,也不瞒你,陆家如今的处境想你也是知晓的,我这不止是帮你,也是帮我陆家自己。”

    沈瑞道:“如今有了这些证据,贺家也翻不出浪来,定了贺家、章家的罪,陆沈两家便也安稳了。”

    陆三郎叹道:“但愿如此。”

    他另有一层隐忧,陆家如今朝中没有高官,原是全靠沈家在京周旋,然现下沈洲的官都被贺家弄没了,贺东盛到底还是在侍郎位上,若是官官相护,沈家可能应对?

    这次他北上,也是带足了银子的,固然要全力帮衬沈家,也要走走自家的一些路子,以备不时之需。

    路上不好仔细商量,两人只闲聊几句松江近况,很快进了京城,抵达沈府。

    陆三郎往各处见礼后,被请入外书房,有口箱子早已被送了进来。

    长寿亲自开了箱子,果然有个汉子被五花大绑塞在里头,因这人应是身材魁梧,被强行塞在箱子里,姿势颇有些诡异。

    长寿示意两个心腹护院过去把人从箱子中弄了出来。

    这人果然颇为高壮,脸上却无凶悍之气,反而有些畏缩看向陆三郎并长寿。

    长寿回到沈瑞身边低声回禀道:“因怕带伤上公堂被反咬一口,照二爷的法子赏了十来张他水浇梅花。”

    沈瑞点点头,怪道是这么个畏惧神情,心下却又对长寿满意几分,这可比杜老八那简单粗暴的刑讯手段强了许多,足以独当一面了。

    因是已问过话的,陆三郎那边口供画押一应俱全,沈瑞也没必要再问一遍,与陆三郎分宾主落座,拿过口供来细细看了。

    在这份供述里,这贺勇和贺勉差不多境况,也是个家贫、力大、有两手功夫,且光棍一个、没家小拖累,因而成为贺南盛手下打手式的人物。

    只是这贺勇可没有贺勉那般忠心,而是更看重银钱,因此也不得贺南盛如何器重。却也正因着他爱财,才被贺家另一旁支贺延盛收买,平素打着贺南盛的幌子,却是在为贺延盛办事。

    这贺延盛是贺家六房旁支,据贺勇说是常跑广州那边生意,赚了大钱,在族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手面很宽,给人赏银极是大方。

    早在年初,贺延盛就许了笔银子,吩咐贺勇,若是贺南盛的管事贺祥安排他去“护卫”沈家三房九爷沈珠,便要暗中行监视事,最好套沈珠的话探听沈家各房情形,再借着跟沈珠进沈家坊的机会,记妥了各处地形。

    倭寇上岸前,贺延盛忽叫贺勇带辆小车往沈家宗房西角门接人,侯在西角门没一会儿,就有几个沈家下人扛着抬着大小不一的袋子出来,有的袋子口露着菜蔬,有的露着个猪脚,显见是厨下的。

    车一路走着,路过什么粮米鲜蔬日杂铺子,就有个沈家仆从下车,待出了城到了指定地方,就只剩贺勇一个人赶车,而那边是穿着便装的贺延盛带着两个亲信亲自来接。

    那些装着菜蔬猪肉的口袋中,竟有一个装着个活人。

    贺勇跟着沈珠在沈家也转了许久,是认得这人的,正是沈家宗房嫡长孙沈栋。

    十五岁的少年面色惨白,双目紧闭,陷入昏迷。

    贺延盛带来的人给沈栋换了衣裳,又在其脸上抹了不知什么东西,显得脸色更加骇人,宛如病入膏肓。

    贺延盛几人换了车就往南边驿道去了,贺勇拿着银子带着新的任务赶车回城。

    在倭寇上岸时,贺勇按照贺延盛的吩咐,引了沈珠过去,裹挟着他将沈家多个房头抢个干净,却又依照贺祥的吩咐,留下宗房和五房不动——以备贺南盛的后手。

    沈瑞撂下口供,看了陆三郎一眼,这个案子中,沈家最大的麻烦就是沈珠实际上是通藩的,沈瑞先前已把沈珠打造成了个被藩王哄骗的傻蛋,只不知道在诏狱里,沈珠能招供成什么样。

    而这份口供却是把沈珠整个儿摘出来,是被算计、被裹挟的,有了这份口供,无论沈珠在狱中又招供了什么,都可以作“屈打成招”了。

    沈瑞再转向贺勇,盯了他几眼,目光并不犀利,却吓得贺勇缩了缩脖子。也不问他什么,沈瑞直接吩咐长寿将人看守起来,年后有司衙门开印立时送去。

    打发下去众人,沈瑞起身向陆三郎一揖,道:“多谢陆三哥仗义相救,多谢陆三哥思量周全,予沈家这口供。”

    都是聪明人,也不需多说什么,陆三郎忙起身避过不受他的礼,道:“瑞哥儿这是作甚!”又笑道:“我还有事相求,瑞哥儿若是这样,我倒不好张口了。”

    沈瑞便也不再客气,再次请陆三郎入座,陆三郎这才提起了陆家如今很不好过,章家人如疯狗一般逮谁咬谁。

    当初章家人锒铛入狱时,曾请托过陆家帮忙说话,可陆家自保尚且不易,哪里还能去救他们,且通藩板上钉钉,凑上去救人岂不是说明自己是同伙,自找死路么。

    章家人便觉得陆家不顾同出一脉的情分,继而生出“我好不了你也别想好”的念头,要拖陆家垫背,在锦衣卫牢里不住攀扯陆家。

    亏得陆家当时察觉不对就留下证据,又抢在头里禀告了钦差大人,配合破案也算是有功,只怕真被他们牵连了去。

    陆三郎道:“这次北上,途中听闻了山西灾民之事,隆冬时节,只怕赈灾也少不得寒衣,族长便命我沿途置办了些许,想托杨学士这边进上去,聊表陆家忠心。”

    这是想着沈瑞岳父杨廷和乃是天子近臣,直接将善举上达天听,若解了朝廷燃眉之急,能得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良善之家”,便也不惧章家攀咬了。

    却不知这件事根本不用杨廷和那边,沈瑞自己就能办了。

    沈瑞听后心中也是一喜,赈灾确实是缺棉衣棉被的,因是九月地震,不少灾民出来时天气并不算寒冷,衣衫微薄,这一路逃荒抵达京城有少部分路上讨着破衣御寒的,更多的人仍是单衣。

    灾民的居所可在西苑旧日象坊等处,赈灾的口粮也有户部拨给,唯独这棉衣没现成的——兵部军需倒有现成棉袄,却是要供给边关兵士,谁敢开这个口?

    而便是寻了裁缝铺子现做也是赶不及的,且这也将是极大一笔银子。

    还是众勋贵子弟搜罗了自家府中乃至田庄上家仆的旧棉衣,又满京城淘了些百姓的棉衣,发与灾民暂且御寒。

    陆家这批棉衣可谓是及时雨,且陆家非京城人家,也无需担心那邀买人心的罪名,此举必能在小皇帝那边得个嘉许。

    沈瑞也没有假意考量等等做作行径,直言道:“这事大善,陆三哥就交与我,过了年便去办。”

    陆三郎大喜转而起身作揖谢起沈瑞来,沈瑞忍不住笑道:“三哥既让我不用客气,怎的自己倒客气起来。”

    陆三郎哈哈一笑,心下越发觉得亲近。

    *

    这个除夕,虽然沈家仍在孝中,无法宴饮摆戏取乐,但仍过得极是热闹。

    往年家中只寥寥几人,今年却有沈涟、沈全、陆三郎,且沈瑾因自己一人,也被徐氏叫过来一起过年,一直没露面的沈洲也出现在除夕团圆宴上。

    其实于沈瑾内心,是想去保定同郑姨娘一起过年的,这许多年来,头次能够母子俩一起守岁,但也心知于礼法不合,他因婚姻之事开罪了李阁老,如今在翰林院也是步步维艰,去保定动静太大,一旦被御史查知,只怕要被参一本。

    不知道徐氏是不是也出于这个考虑,怕他犯错,才召他过府过年。徐氏乃是伯母,长辈召唤,沈瑾自然要相从。

    是夜席开两桌,沈洲、沈润、沈涟、沈全、沈瑾、沈瑞并陆三郎一桌,屏风内里徐氏、田氏、何氏带着四哥儿、小楠哥两个孩子一桌。

    虽没美酒荤食,素斋也做得极为丰盛,两个小孩子哪里是能坐得住的,三两口吃饱了,便一人手里拿把陆三郎从南边带上来的小竹剑,乐呵呵的在屏风内外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吵吵笑笑,平添无数乐趣。

    便是一直沉闷不言声的沈洲脸上也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沈家不便放烟花爆竹,街坊却是多有燃放,徐氏不忍让两个孩子失了这乐趣,便叫人给两个孩子穿得暖暖的,由乳母抱着到门口看了一会儿街上烟花。

    夜已深,席面撤去,因要在一处守岁,大家仍未散去。

    一向体弱的三老爷已被安置在临窗暖炕上,身边还有两个小人儿,缩着身子,小脑袋一点一点,如小鸡吃米一般,很快就东倒西歪睡去,众人看着他们都忍不住直乐。

    点心茶水双陆棋都被摆上来,但也没人去玩,因有陆三郎在,他本就能言善道,更有一肚子南北各地奇闻异事可讲,大家高谈阔论,倒也不乏味。

    子时一过,田氏便忙向徐氏告罪,使人扶着三老爷,抱着四哥儿先一步回房,生怕三老爷因熬夜坏了身体。

    众人也都各自安歇去了。

    沈瑾、沈全都被安排在沈瑞院子里,而沈瑞,却被沈洲叫了过去。

    书房里烛火跳动,本就身体未曾痊愈的沈洲熬了这一宿,脸色显出几分灰败。

    沈瑞也有些疲乏,但仍打起精神,端端正正坐在沈洲对面,等着他先发话。

    沈洲仔仔细细将沈瑞看了几遍,心下越发不是滋味,好半晌才忽叹道:“瑞哥儿,可是恨我。”

    沈瑞有些诧异,不想沈洲能这样直白说出来,在他印象里这人一直是情绪不大外露的,远不如沈沧沈润那般真性情。

    便是沈玲过世时,若非何氏在火化沈玲时那般问,沈洲是断然不会说出心里话的。

    恨?不,沈瑞不恨。

    自从了他知道当年是沈洲悔婚害孙氏嫁给沈源那个败类,他对沈洲的感情就是,厌恶。

    而便是有乔氏种种,便是有害了沈珏,也只是厌恶加深罢了。

    没有恨,因为从来都只当是陌路,没甚感情可言。

    “二叔想多了。”沈瑞摇头淡淡道。

    沈洲见其神情不似作伪,却是嘴里发苦,“是我……”他只觉得唇齿重若千钧,艰难的开口,“是我对不住敏娘。”

    沈瑞神色更冷,“二叔不当与侄儿谈这些。夜深了,二叔早些安置了吧。”说罢便起身要走。

    “瑞哥儿。”沈洲唤住他,叹道,“我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当初的事,错不在乔家,是我不孝不义。”

    沈瑞虽然厌极乔家,但若沈洲将责任统统推倒乔家身上,他也会万分瞧不起沈洲。

    好在沈洲倒是一言担当,沈瑞面色稍霁,仍冷冷盯着他。

    沈洲叹道:“这些日子,我想通了从前种种,今日说出来,也不是求得谅解宽宥。当年旧事,想来你已尽知,我也应当有个交代。”

    沈瑞淡淡回道:“二叔没甚可需‘交代’的,各人有各人缘法,各人有各人命数,二叔不必自苦。”

    沈洲再次被不冷不热的怼回来,却是再说不出什么,只苦笑一声,半晌喃喃自语道:“真好似黄粱一梦。”

    沈瑞实不想再与他再多说这种无意义的废话,眼下的沈家还有许多事要做,哪里有闲工夫追忆往事伤春悲秋,都不如去补眠。

    他再忍不住,直接道:“如今已是梦醒了,不知道二叔有没有什么打算。如今通倭的案子怕就要审结了,沈家何去何从尚且不知。贺家咄咄相逼,沈家退一步便可能是万丈深渊,二叔心里可有计较?”

    沈洲被他问得一愣一愣,似有些呆呆回不过神来。

    沈瑞看得越发有气,怪道被人轻易从国子监祭酒位上参劾下来,这是多没成算的一个人!

    他起身行了个礼,“那二叔且先想着,侄儿告退了。”

    他走至书房门前,堪堪推开门,就听得沈洲在背后道:“瑞哥儿,明日将你近来的习作都拿来我看。”

    沈瑞再次愣住,微皱着眉头,回头去看沈洲,这位国子监祭酒大人,这是要来辅导他的功课?

    只听沈洲道:“家中诸事,我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次狼狈回京,又有乔家风波,京中旧友怕也避之不及罢。如今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多看几篇时文,帮你一二。”

    沈瑞默然片刻,随即点点头,道:“好。多谢二叔。”

    三老爷沈润学问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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