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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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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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江沈家的大名,随着沈源传到扬州。

    一个家族,有状元郎,有户部尚书,还有翰林、还有进士若干、举人若干。这不单单是现在的靠山有了,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的靠山也有了。

    闫家要坐稳扬州首富位置,自然是将每一任知府都喂得饱饱,知府衙门里的眼线也最多。因此还没待扬州其他人家反应过来,闫家的家主已经亲自拜访沈源,吃吃喝喝,有了交情。

    闫举人的眼睛亮了。

    沈氏一族,仕宦之族,耕读人家,子弟举业络绎不绝。

    闫举人放下才子的高傲,主动随着家族长辈应酬起这位“沈世叔”。

    不用说,沈源的相貌谈吐还是挺能蒙人的,相貌儒雅、谈吐不俗,身上亦有举人功名。待旁敲侧击,打听去沈源家的情况,更是让闫家人侧目。

    沈源发妻,是京城尚书夫人的表妹,亲事由尚书府老大人做主定下;沈源继妻贺氏,松江大族贺氏之女。

    沈源这个沈氏四房嫡支大老爷,终于在扬州得到了真正的尊重。

    要不是有贺氏在,闫举人都想要劝长辈对沈源“妻之以女”;可惜闫举人已经续弦,闫家千金没有做妾的道理

第507章 庐山真面(二)() 
等一干队伍到达鸿运客栈外,闫举人低下头,神色狰狞。大伯、大伯母的老来女,闫家最尊贵的长房嫡女,经由父母之命,在去年秋天许配给中了解元的沈源长子沈瑾。

    闫家尚没有挑剔沈瑾是庶出充嫡身份,还给女儿准备了万千嫁妆,等来的是沈瑾中状元与沈源悔婚。沈源毁诺不说,还大言不惭欲替儿子纳闫家女为贵妾。

    闫家成了扬州城的笑话,闫举人的堂妹素来心高,受不了侮辱,直接半夜悬梁。虽说被发现救了下来,却是彻底毁了嗓子。闫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留着沈源并不是不思报复,而是明白让沈源死容易,免除后患难。

    正是怀着对沈家的强烈恨意,知晓沈家出仕子弟众多,朝野势力不是一个盐商人家所能撼动,闫举人才在从长辈处无意听来的蛛丝马迹中知道宁藩的野心后,主动投奔了在宁王府为吏的表舅,为了就是找机会借宁王府的势力铲除沈家,不想机会来的这样快。

    不管人群中的闫举人心思多么怨恨复杂,知府衙门这浩浩荡荡的仪仗摆出来,自然是惊动了鸿运客栈里的王守仁与张永。

    “这赵显忠动作倒快!”张永冷哼,并没有更衣的意思,对王守仁道:“王大人,听说文官出行,都有幕僚师爷做跟班,今日杂家就给王大人做个跟班。”

    王守仁是钦差正使,见张永不愿意摆明身份,亦不勉强,只道:“如此,下官就不恭了。”

    自称“下官”并非王守仁谄媚,而是张永是宫里十四位总领太监之一,品级正四品,比王守仁这正五品要高。

    王守仁回去换了官服,虽说是正五品文官青色小袍,看着少几分气派,可手中却是明黄圣旨。一干随行锦衣卫,除了留下十来人依旧是仆人装扮,其他也都去了常服,换上飞鱼服,挂起绣春刀,簇拥着王守仁出来。

    赵显忠在外,带着众属官列队等候,越是等待越是忐忑,只当是钦差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将谢阁老门下数得上来的京官都想了一圈,他实猜不到来松江的到底是哪个。

    等到看到众锦衣卫簇拥着一个青袍小官出来,赵显忠只当是给钦差出来传话。

    王守仁尚未开口,旁边一锦衣卫百户已经高声呵斥道:“大胆,圣旨在此,还不恭迎圣旨!”

    这青袍小官是钦差,还是这锦衣卫百户是钦差?松江这样惊天大事,就是这样分量的钦差?

    赵显忠脑子还在发蒙,还是身后属官捅了捅,才撩起衣襟跪下接旨。

    王守仁拿着圣旨,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锦衣卫后边的张永,露出几分无奈。本当是张永宣旨介绍他这个钦差,既是张永不愿意露面,就只剩下王守仁自己宣旨。

    旨意是正德皇帝口述,简单明了,命兵部郎中王守仁调查松江‘倭乱’以及相关案件,地方文武衙门听调协助。

    听到“王守仁”三字,赵显忠自以为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五品官会成为钦差。原来这是礼部侍郎王华之子,王华状元出身,可不单单是礼部侍郎,还曾为东宫老师,与新皇有师生之谊,早就被猜测是刘阁老致使后的下一位阁臣。

    只是皇帝既没有派出三位阁老任何一人门下,派了这看似中立的人下来,为什么对方更似亲近沈家?

    赵显忠毕竟不是京官,即便再关注京城与朝堂,也是些朝政大事,自不会去查沈家与王家有何私交之类,因此一时摸不到头脑。

    赵显忠心中疑惑,可依旧按照原计划,真诚邀请钦差入住知府衙门。

    王守仁推托两次,便应承下来,毕竟查案一事绕不过松江知府衙门。

    王守仁再回头看张永,只当他之前那样提防赵显忠,为了安全会更愿意留在鸿运客栈等苏州织造的人手,不想张永还是文士服,随同王家的管事与小厮在一起,跟在队伍后边准备出发,收敛了在京时的气派,看着同寻常幕僚没什么两样。

    王守仁这一回头,就让闫举人留意到张永。

    王守仁本身不过三十出头,又因相貌英俊,看着比实际年岁还小几岁,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模样。这样年轻的五品官,又是御前挂号的,前程远大,足以让在场的官吏都心生羡慕。

    闫举人则是再次想起自己在京两次春闱的遭遇,猜测王守仁多半是权贵子弟,等到看到张永,中年儒生,看着睿智可靠,就晓得这多半是王守仁的权贵长辈给安排的心腹幕僚,心中嫉恨不已。

    等到回知府衙门途中,闫举人抽空问赵显忠王守仁身份。待知晓是礼部侍郎、状元王华之子,弘治十二年二甲第七名进士,闫举人不由愣住。

    弘治十二年,弘治十五年,正是闫举人两次进京参加春闱的时间。当他落第茫然时,王守仁已经靠着状元父亲成了二甲进士。

    闫举人望向王守仁的轿子,双目赤红,竟是一时连沈家也丢到脑后,只想要让眼前这春风得意的钦差大人跌个大跟头,再也爬不起来才好。

    张永随着王家管事、小厮跟在队伍后头,将前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眼见闫举人面色阴郁,张永问五砚道:“那个闫举人眼神不对,可是与你家大人有旧怨?”

    五砚抓抓头道:“我家老爷这几年不是在京城,就是放外差,没有往松江府来,看着年岁倒是与我家老爷年纪相仿,难道是老爷昔日同窗?”

    张永看着闫举人的举人服饰,反应过来,嗤笑道:“瞧着那小子做派,举止带了几分做作小家子气,不是京城学堂里出来的,多半是与你们老爷同年春闱的落第举子,羡慕嫉妒你们老爷的分光体面。”

    五砚不过十二、三岁,天真烂漫,捂着嘴笑道:“要是见一个进士老爷就羡慕嫉妒一回,那一科三百多位,三年就是一科,一下子看到二十、三十的,还不得跟蛤蟆似的气死了。”

    张永与五砚说笑,心里却是提起来。他可没有忘记沈瑞与沈理之前的调查结果,这个闫举人可是宁王府派来的人。要是对方想要搅合的松江继续混乱,接下来会如何行事?张永眯了眯眼,叫来一个没有改装、依旧是家仆装扮的锦衣卫,低声吩咐了两句。

    那锦衣卫趁着大家不注意,离开队伍,绕过巷子,匆匆而去。

    饶是如此张永依旧不放心,找机会与领头的锦衣卫杨百户说了,要多防备,注意保护王守仁的安全。要是闫举人使坏杀了王守仁,嫁祸给沈家人或赵显忠,那松江接下来就是一场大乱。杨百户见张永这般慎重,也越发小心,悄悄将指令传了下去。

    沈家坊,宗房。

    鸿运客栈外的大动静,已经传回宗房。沈海心里头没底,压根就坐不住,守在客房这里,将家中人手派出大半,就是盯着知府与钦差的消息。

    即便知晓下来的钦差是沈瑞的老师,沈理的旧相识,可沈海关心则乱,还是担心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毕竟还有内官与锦衣卫下来,自打大明开国以来,文臣与内官就斗个不停。锦衣卫向来依附皇权,与文官也是文武殊途。王守仁是钦差,可有内官与锦衣卫在,未必能全权做主。

    沈理倒是将心放下了大半,因为在翰林院以前经常入宫侍讲,也曾为东宫讲学,他对于张永这位曾经的东宫大伴印象颇深。

    同嚣张猖狂的刘瑾不一样,张永文化素养更高,对读书人也颇敬重,对于皇帝也是真心督促爱护,算是皇帝身边操守比较好的内官。有皇帝与沈瑞这层关系在,还有沈家这些读书子弟,张永自然会偏着沈家几分。

    至于沈瑞,知晓沈家这次多半有惊无险,就担心起五房。随行南下的张大夫已经开口叫预备起来,郭氏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可等沈琦出来如何自处?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时,门口脚步匆匆,小厮进来回禀,说是有人拿了牌子请见沈理。等那人将牌子双手递上,沈理脸色立时凝重,匆匆往外而来。

    那牌子不是别的,正是代表锦衣卫身份的番号牌子。

    沈海与沈瑞见沈理这般反应,不由吃惊,也急忙跟了出来。

    门房里,那仆人装扮的锦衣卫小旗,正是之前在鸿运客栈张永门外守门的人之一。沈瑞立时认了出来,对沈理低声道:“是随老师与张公公南下的锦衣卫大人。”

    那锦衣卫虽没有见过沈理,可看来了三人,估摸年龄,问沈理道:“可是沈学士?”

    “这是本官。”沈理道:“是张公公有事情交代?”

    若是王守仁,只会派身边管事与小厮过来传话,并不会逾越吩咐锦衣卫;能使唤动锦衣卫的,只有内臣。

    那锦衣卫看了沈海、沈瑞一眼,见沈理并无避讳二人之意,道:“正是张公公吩咐下官传话给沈大人,说那闫举人要生事,问沈学士可知对方大概会从何处着手?”

    沈理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这闫举人既然是为了遮掩宁王劫掠一事来的,自然是借着知府衙门便利,销毁一切“倭乱”上岸的可疑证据,时间过了两三个月,该扫尾的应该都扫的差不多,其他还会做什么?

    沈理一时纷乱,沈瑞却是因惦记五房的事,想到一个可能,失声道:“知府衙门大牢,几位族兄危险!”

第508章 庐山真面(三)() 
沈瑞这一句话不仅惊到了沈海,连带着沈理也神色大变。

    将沈家子弟弄死在知府大牢,不管是给沈家栽赃的“畏罪自杀”,还是给赵显忠按个“杀人灭口”,都是最恶心人。到时候官司就要从松江打到御前,从沈家与赵显忠升级到谢李两位阁老。几条人命在里头,两位阁老不护着自己的人的话,那威望少不得降低,容易让门人寒心。

    那传话的锦衣卫亦知时间紧迫,对沈理告辞,匆匆而去。

    沈海望向沈理的目光带了哀求,长孙要是真的身陷逆王巢穴,有死无生。他只有三子,幼子已夭,实不想要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理不待沈海开口,便道:“大伯稍安勿躁,钦差既下降地方,我亦当出面。我这就更衣,去拜见钦差。”

    原本迎接钦差,就不当是今日这样排场,而是排场更大,不单单是一地知府与知府衙门众属官,府治下休假、致仕官员、知县、地方耆老都应该在迎接之列。

    赵显忠得了消息,就惦记将钦差迎回知府衙门下榻,没有通知地方其他人,说起来已经是简慢失礼。

    沈理并不耽搁,立刻返回客房更衣。沈海到底是长辈,可不是官员,没有品级,不好这样跟着,沈瑞却是不碍的,作为小跟班随着沈理前往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里,王守仁一行都被迎了进去。其中王守仁、杨百户与几个一干锦衣卫,被迎进知府衙门待客的正厅;张永等看着像幕僚、管事这些,则被迎到偏厅,正好由闫举人负责招待。

    这正和了张永的心意,他便坐了客座首位,充做个领头人样子。落到闫举人眼中,又觉得这位老先生合了他之前的猜测,是王守仁的得力幕僚,少不得做出客气状,称兄道弟,旁敲侧击,想要问清楚王守仁年纪轻轻如何点了钦差。

    这点小心眼,落到张永眼中,委实可笑。

    张永一开口就是京腔,知晓闫举人籍贯后直接道:“扬州盐商天下闻名,在下在京亦曾听闻提起,听闻贵处早年有位‘贤民公’,曾因赈济江南水患得朝廷旌表,正与闫兄同姓,不知与闫兄是否同族?”

    闫举人闻言一愣,这“贤民公”不是别人,正是闫举人祖父。所谓“赈济江南水患得旌表”,不过是体面说辞,实际上是成化年间奉承镇守太监,为成化帝搜集玩器,得了旌表。闫家得以发家,正是因为贿赂当时的镇守太监,才积攒下偌大家业。因这旌表的来由实不算什么体面事,闫家并不曾大肆炫耀。

    这张先生不是钦差的幕僚?今日才从京城到松江,怎么就连扬州的事情也清清楚楚?

    闫举人神色僵硬,直觉得后背发凉,道:“正是家祖名讳。”

    张永笑道:“那还真是巧,听说当年不少百姓念令祖恩德,好人有好报,想来闫家如今已成子孙繁茂之族。”

    明明是称赞的话,闫举人却只觉得这“张先生”笑得意味深长,心里有些慌乱。他哪里还坐得住,借口更衣起身离去。

    五砚站在张永身后,见状低声道:“大人,怎么您夸他,他还一副害怕的模样?”

    张永轻哼道:“心虚罢了,不过一自以为是酸儒,咱家就是要他害怕!”

    士农工商,商人本就身份不高,闫举人有了功名,不思改换门庭、报效朝廷,却是投身反贼,想要投机新天子,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与资格。

    这会儿功夫,之前去沈家传信的锦衣卫也到了,说了沈瑞猜测。张永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旁边性子活泼的五砚也吓得屏气凝神。

    张永阴测测道:“这知府衙门格局都差不多,大牢在什么位置你们也当能找到。去给咱家盯紧了,咱家要看看这小举人到底长了多大胆子!”

    钦差已至,该告诫的话已经告诫,对方还要动手,就是找死。

    十来个常服锦衣卫留下一半,护卫张永安全,另一半领命出去。

    偏厅不远处的茶房里,闫举人脸上阴晴不定。他觉得那“张先生”话里有话是警告自己,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扬州是族人姻亲众多,自己所做的事情暴露,怕是要连累亲族;可是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还有机会收手吗?如今先皇驾崩,十几岁的新皇登基,几位阁老把持朝政,自己想要中进士,难乎其难。自己就这样认命?

    闫举人正胡思乱想,就听到院门口有动静,抬头望去,正是沈理穿着官服过来,赵显忠亲自出迎。看着两人身上绯袍,闫举人眼中只剩下嫉妒,之前的忐忑不安都无影无踪。

    沈理不仅出身沈家,还拜了谢阁老为师,随后才中的状元,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赵显忠才学平平,庸碌贪财,可只因有个阁老座师,每次考评都是卓异,从小小知县一路升到知府。自己满身才华,却是卡到春闱上,连出仕都不能,老天爷何其不公?

    闫举人冷笑一声,离开茶房,转身往西南方向去了。那里不是别处,正是知府衙门大牢。

    知府衙门正厅,见沈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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