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举人是宁王心腹,来松江前宁王确实有赠美之意,只是被闫举人婉拒。如今张氏旧事重提,闫举人一时心乱如麻。
在知府衙门,闫举人要维持正人君子模样,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美婢自是目不斜视;外面嫖的话,人多眼杂不说,他也嫌弃对方不干净,如今算下来,也是大半年没有沾女人。
想起前几日滋味,闫举人并非全无所动。张氏行事放荡,在床笫之间极放得开,要说前半程闫举人迷迷糊糊,后半程就是“半推半就”。现下想起来,脑中尽是消魂滋味,闫举人喉结滚动,种种咽下一口唾液。
张氏最会看脸色,哪里不知晓闫举人意动,立时歪着身子滚到闫举人怀里,拉着闫举人的手往胸脯上揉,哑着声音道:“冤家,好狠的心,你摸摸看,奴这两天的心都碎了!”
软玉在怀,要是闫举人再不为所动,就不是男人了。
男子闷哼声,女子吟哦声,不顾晴天白日,就谱了一支大欢喜曲。
闫举人只当是一时鱼水之欢,却是错过了沈贺结盟的最新消息,也不知道之前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赵显忠已经有了其他主意。
色令智昏,不外如是。
贺家这边,用了午饭,贺东盛在书房与沈理又聊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申初,沈理才带着沈瑞告辞离去。贺氏也跟着回家,这时已经红肿着眼睛,对着贺家老太太又哭了一遭。
沈珺是侄外甥,沈栋是曾侄外甥,之前也来给老太太请过安,都是好孩子,如今一个牢狱之灾,一个生死未知,贺家老太太也是真心疼。不过到底是隔了辈分,老人家心急如焚,更担心自家儿孙。
等到客人离开,贺家老太太立时叫人将次子找来,直接问道:“老二,沈家之事,是不是有贺家参合到里头?除了袖手旁观,你是不是还做了其他的?”
第496章 别有用心(一)()
贺西盛忙道:“到底有大姐在,儿子能做什么?娘可要冤死儿子了!”
贺老太太神色不单没有放松,反而绷得更紧:“知子莫若母,你莫要想着再糊弄我,以你的好强脾气,若非心虚,岂会连价码就不开,就这样答应与沈家结盟。我之前就说过你,凡事莫要逞强,也莫要算计太过,你快说,还是成心要让人担心死?”
贺西盛这才不再狡辩,脸色灰败,老实跪在地上:“都是儿子目光短浅,只想着此事是沈家的劫难,也是贺家的机会,听闻沈家五房沈琦妻儿归宁途中被绑架,便落井下石了一把,指使人去首告了沈家五房的沈琦献妻为质、勾结倭寇”话未说完,贺老太太的耳光已经落下。
“这叫落井下石?这是诬告,这同杀人何异?”贺老太太气的身上直打颤:“又是在人家遭难的状况下,你还是不是人?”
贺老太太中年守寡,拉扯到几个儿子,性子刚强,也喜欢性子爽利的女子。这沈家五房太太郭氏,丈夫病弱,自己嫁过去就支撑起一个房头,教育出来几个好儿子,贺老太太每次见了都要真心夸一夸。那是良善人家,才有子孙福报,没想到自己儿子这般狠辣,为了一个松江首姓之争,竟然用了这样下作狠毒手段。
“都是老婆子的错!”贺老太太不禁老泪纵横:“是老婆子打小告诉你上进上进,莫要让人欺负,凡事能争第一莫要做第二,竟是将你教得没了人心!”
贺老太太哭的伤心,贺西盛生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忙叩首道:“娘,儿子已经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贺老太太摸着手中佛珠,哽咽道:“你瞧着状元公可是没成算的?在松江沈家诸房,五房不显,可五房长子是京官,要是传到他耳中,就是不死不休之事。你这不是求财,你这是找死!”
贺西盛心下一颤,忙道:“娘放心,首告那人得了赏银没几日就醉酒掉河里没了。”
贺老太太数着佛书的手一顿,好一会儿才对着佛像跪下,闭上眼睛道:“又添了一桩罪孽,佛祖在上,要是报应,都报到我这没教好儿子的老婆子身上吧。”
贺西盛既是孝子,哪里听得了这个,忙叩首道:“佛祖佛祖,方才那句不算,求佛祖保佑我娘长命百岁,我定当修路搭桥,以赎己身罪孽。”
贺老太太面对佛像,再也不看儿子一眼,只转动念珠,嘴唇微动。
贺西盛不敢再激怒老太太,带着几分担心下去了。
当初事情做完,贺西盛不是不悔,只是一时脑热,担心沈家京城靠山多,随意脱罪,才将沈家五房也拉下水,并不是真的盼着沈家被抄家灭族,而是想着借此让沈家元气大伤,即便逃过一劫也让出仕的几位沈家子弟有了污点,省得以后齐头并进,将贺家越落越远。他对着亲娘说自己目光短浅,可实际上他看的不是松江的良田与铺面,而是十年、二十年后沈贺两家的格局,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可是百年沈家,哪里是说倒就倒的,就算这次倒了,只要有读书种子在,就又东山再起的资本,反观贺家,真的能扛得住沈家知晓真相后的报复吗?
贺西盛自己心里也没底,心中悔恨越重。
贺家宗房老宅,正房。
贺氏换下外出的大衣服,换上家常半新不旧的褙子,旁边一个妈妈站着回话:“太太,今儿一早,老奴就坐着马车过去客栈接玲二奶奶母子,可玲二奶奶客客气气只说让老奴代谢太太,为了避嫌,就不过来打扰太太了。”
贺氏本就为娘家的事情的心烦,听了这话不由恼了,重重撂下茶碗,道:“瞧瞧,这是怨上我了!谁还求着她过来不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既不怕整日里在客栈里抛头露面,那就随她!”
那妈妈面带踌躇道:“既是老爷吩咐接人,那老爷那边?”
贺氏冷笑道:“我这不是去接了,既不来,还怪我不成?就是让外人评理,也没有族伯母上赶着求着族侄媳妇家来的。她既不知好歹,不稀罕宗房庇护,那就让她在外头熬着好了”
正说着,沈海撩开帘子进来,听了个尾音,道:“熬什么?”
那回话的妈妈忙退了下去,贺氏起身道:“还不是玲哥儿媳妇,八成是恼了我们接人晚了,不肯过来。”
沈海皱眉道:“三房那边还没有动静?”
贺氏讥笑道:“这大半月,老爷可见三房的人露过面?之前就有话传出来,说三房要往广州府看铺子去,要是妾身没猜错,多半已经走了。”
沈海不由目瞪口呆:“怎么会?松江可是根基所在,三房之前虽损失了些,可还剩下庄子、铺面呢?”
“若是不出事,拿着房契地契,也不损失什么;要是出事,失了庄子铺面,总归是人还在。到底是买卖人,这份精明可是别的房头比不了的。”贺氏因这些日子丈夫贬低娘家那头,心里也憋着火气,逮着沈家能说嘴的,便有些收不住:“却是心肠狠了些,玲哥儿十来岁就在铺子里,做牛做马了十来年,说舍就舍了,竟是丝毫不念骨肉情分”
沈海被絮叨得心烦意乱,起身道:“好了,瞎说什么,或许只是三房胆子小,躲在家里没出门罢了,我前面还有事找沈理,你早点歇着吧”说吧,脚步匆匆而去。
贺氏看着丈夫的背影冷笑,目光中带了鄙视,还说三房胆小,这也是个顶胆小的,之前靠着老父亲,后来靠着长子,自己其实就是个优柔寡断的窝囊废,要不是次子嫡长孙都牵扯其中,说不定第一个跑的就是他。
沈海步履匆匆走到前院,却没有去客院,而是去了书房。
书桌上,有长孙做的文章,还有次子被官差抓走那日落下的折扇,沈海摩挲着,长吁短叹,平添了几分忧心。
之前因听闻沈贺两家结盟生出的好心情都没了,沈海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之前有沈理在觉得安心,刚才听了妻子的话,觉得三房举家南下,对危险来临预感更敏锐,或许才是正确选择。只是他到底是一族之长,还有儿孙牵扯到其中,不能像三房那样随意,只能继续担心受怕。
想到这里,沈海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客房中,沈理与沈瑞隔着桌子对坐。沈理拿着一本账册,翻看几页,递给沈瑞。
沈瑞接过看了,上面倒是记载的详细,某年某月什么名目收银子多少两、某年某月什么案子勒索事主多少两、某年某月纳星之喜收某家多少礼金,等等种类繁多。
这其中有的能辩白过去,有的却是贪污受贿的罪证。按照大明律,不单单是官职保不住,性命也未必能保全。这不是别的,正是贺北盛为了给他哥哥提高说话筹码对沈瑞透口风的那本秘账。只是没有想到,素来精明的贺西盛并没有用这个来与沈家谈条件,而是痛快地给了沈理。
沈瑞合上账本,就见沈理面露犹豫,便道:“六哥是在想贺西盛的用意?”
沈理冷哼道:“还能有什么用意?不过是想要让沈家打个头阵罢了,弄倒了赵显忠贺家跟着解除了威胁;弄不倒赵显忠,也不干贺家的事。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满肚子的算计,贺家也不过如此了。我想的是如何用这本账册,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理自打中举,就出门在外,或是求学或是为京官,与贺西盛还是头一回打交道;沈瑞却是见识过贺西盛的手段,那真是人前儒雅君子,人后一肚子计谋,一环接一环,算计孙氏的嫁妆产业是第一遭,算计三房财产是第二遭,都是幕后筹划,半点不是不沾身。沈瑞丝毫不敢小瞧贺西盛,看着手中账本若有所思,道:“贺二老爷既早就有了后手,叫人盯着知府衙门,那想必对于几位族兄之事也有所了解,今日却是半点不提,这是什么缘故?”
同提供赵显忠贪污的证据比起来,提供沈家几位子弟在监狱的消息,不是更能卖人情给沈家吗?这么不费力气就示好的行为,贺西盛怎么给忘了?
沈瑞想到一个可能,握着账册的手不由一紧。
沈玲的罪名,是被倭寇上岸后受害铺面老板们咬出来的;沈珺与沈琦两个的罪名,却是都有人出首后衙门才抓人的。毕竟这两人的罪名,太过牵强,并没有实打实有结交倭寇的证据,并不像沈玲那样确是招待过两位闽地商人,身上背负嫌疑。
只是出首两人的人,因为衙门那边瞒的紧,沈家并没有查出是谁。之前因为怀疑沈家有内鬼,所以他们都关注重点都在“内鬼”身上,只当是他故意将宗房老宅的消息泄露出去,才让知府衙门那边有借口安排人出首抓人。
现下想想,赵显忠并不像个胆大的,像那样明显伪造证据、经不住推敲的事他不会去做。如此一来,便真正有个往衙门出首状告沈珺、沈琦的人。
沈珠那里,已经被吓破胆,能说的都说了,显然并不清楚此事。
可真有一个或两个小民,不畏惧知府衙门威严,敢主动前往且状告松江首姓的沈家?又对沈家内情熟知一二,能安排人做到这一点的,似乎正有一人。
第497章 别有用心(二)()
既是有了怀疑目标,次日,沈理便吩咐手下盯上两人,打听两人这半年来的一切消息,一是知府衙门的幕僚闫举人,二就是贺家在松江的当家人贺西盛。
闫举人这里,与知府后街小寡妇的绯闻,因为并不曾特意瞒人,一下就打听出来;倒是贺西盛那边,除了在沈家出事后没有援手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然而,知府衙门花了大银子买出来的消息,似乎验证了沈瑞之前的猜测。
首告沈琦的人已死,那是沈家五房旁系姻亲,就住在沈家坊后街,却是个浪荡破落户,因爱赌博输光家业,房子妻女都卖了,打着姻亲的名头,曾经上门向沈琦借银子被拒,倭乱之后就出首告了沈琦,将沈琦妻儿被绑架之事与倭寇进城联系到一起,给沈琦扣了个“通倭”的罪名。
至于首告沈珺的人,不是旁人,是沈栋身边的书童洗墨,并不是沈家世仆,是早年在京城添的人,这次在老家丢了小主人,不知是真的怀疑沈珺,还是怕承担罪责故意攀咬沈珺,就借机将沈珺给告了。只是他不是良民身份,“以奴告主”是大罪,挨了板子关在大牢里,等到结案后要流放的。
要说听了沈瑞的猜测,沈理对沈西盛的怀疑只有五分,现下也变成了七分。一个烂赌鬼、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儿,要是没有人教唆,哪里知晓衙门大门朝哪里开?
只是再多的怀疑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就无法揭开贺西盛的狼子野心。
“算算日子,钦差将至,只盼着是刘阁老的人。”沈理拿着那本记录着赵显忠的账册,对沈瑞道。
只有刘阁老的人,才能站在中立立场,毫无忌惮地处置松江知府,既不用卖人情,也不用因阵营不同而避嫌。
不管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家乡父老,赵显忠这颗毒瘤都不能留。只是贺西盛想要拿沈理当枪使,也太小瞧了他,既有钦差下来,如何“查案”、如何“结案”自然是钦差的事。沈家这边做的,就是让钦差查到应该查的。
虽因美色误人,耽搁了半日,可过后闫举人还是知晓了沈贺两家结盟之事。
次日回知府衙门,赵显忠便将闫举人请过去说话。
同赵显忠的略显慌乱比起来,闫举人知晓两家或许联手后可是镇定多了。他奉命到松江来,一是为了谋财,二就是为了谋人。
沈家是第一目标不假,可顺带收服了贺家也是功劳一件。毕竟贺家老大如今是户部侍郎,六部实权官,再熬几年,说不得一个尚书可得。只这一个,就足以顶用。如今江西官场都在宁王势力范围内,以后同户部打交道的机会还多,户部能有个自己人总是好事。
赵显忠因被沈理警告,已经存了别的心思,盼着闫举人也能给自己出个有用的主意,不想闫举人道:“恭喜东翁,贺喜东翁,沈贺两家此时联合,正是帮东翁解决了个大难题。”
赵显忠不由目瞪口呆:“雨幕,这是怎么话说?”
闫举人摸着短须道:“钦差将至,就算东翁有心将倭乱之事尽推到沈家头上,到底证据不足,疑点众多;要是将贺家牵扯到里面,可就不一样。沈家只有三房经商,又因之前分家的事已经分崩离析;贺家却是不同,听说贺家养了十几条贩布的船,顺着长江,直接贩卖至蜀中去。贺家二老爷交游广泛,有不少三教九流之辈成为贺家座上宾。同沈家这样满门读书人相比,贺家似乎更有‘通匪’的嫌疑。要是两家勾结,祸乱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着似乎有道理,不过是歪理,赵显忠却是向来耳朵软,竟然觉得确实有道理。之前因担心想着与沈家“化敌为友”或与贺家结盟不过是下下策,能有其他法子自保当然更好。只是同沈家群龙无首不一样,贺家可有个侍郎在京中,赵显忠未免踌躇:“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贺侍郎?”
闫举人淡笑道:“若是侍郎,东翁自是当忌惮一二;若不是侍郎,也就无足为惧。”
这话说到赵显忠心中,忙不迭点头道:“雨幕说的正是。”
到底觉得闫举人合心合意,想着他昨夜彻夜未归,赵显忠带了几分戏谑道:“雨幕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之好,看来昨夜不虚此行。”
闫举人轻咳两声:“东翁说笑了。”
“啧啧,扬州美人名扬天下,雨幕生在扬州长在扬州,遍赏群芳,却能被张氏迷住,可见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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