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只是沈沧生前过继嗣子;本是沈家家务;只有与沈家相关的几户人家关注;如今沈瑾高中状元;不仅自己万众瞩目;连沈瑞这个出继了的弟弟都被人重新提起。这世上;真心称赞别人的少;嫉妒贬低旁人的多。沈瑾“记嫡”的身份被抬出来;嫡母亲生子却出继;成了沈瑾“心机深”的结果。在传言中;沈瑞就成了被庶兄迫害排挤出家门的小可怜。沈瑾这个新出炉的状元;也因这个缘故;人品引得外界质疑。魏校弘治十三年冬曾随徐氏去松江;对于沈家四房的家事也听个七七八八;知晓沈瑞确实吃过苦头;沈瑾并不是全然无辜;可要说沈瑾是“罪魁祸”也过了;毕竟沈瑾当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上面有两层长辈;家事还轮不到他做主。至于沈瑞过继之事;更是徐氏做主;哪里轮得着沈瑾用心思?沈瑞虽不曾出门;可前两日杨仲言来过;因此也听过这个传闻;并没有放在心上。就跟后世网络名人被人肉似的;消息都是似是而非;这个程度的猜测;并不能对沈瑾本人产生什么真正的影响。要说今年新进士的八卦;并不止状元沈瑾这一则;榜样顾鼎臣的出身也被士人“诟病”。沈瑾是松江沈家子弟;正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只曾祖是白身;父祖都有功名在身;顾鼎臣虽也是民籍;可生父是杂货店老板;行商贾事;年过五十后与铺子里的婢子私通生下顾鼎臣;且被嫡母不容;一直养在外宅;直到童子试前才认祖归宗。沈瑾的“不堪”是外头的猜测;顾鼎臣的出身有瑕却是实打实的;外头自然非议顾鼎臣的多些。同状元、榜眼比起来;谢丕这个探花就显得“根正苗红”;不大好挑剔。不过文人矫情;“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也不是太难;谢丕“嗣子”的身份就被拿出来说嘴。谢丕刚出生时;就由谢家祖父做主;将他过继给早逝的二叔谢选为嗣;从礼法规矩上讲;谢丕已经不是谢阁老与徐夫人的儿子;而是两人的侄子。可谢丕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一直在本生父母身边;除了年节祭礼;多了一重之外;自然与其他兄弟无异。对于在原籍守节的嗣母;也谈不上孝敬不孝敬;这就成了谢丕轻慢嗣父母、不孝的证据。又因谢丕是弘治十四年解元;弘治十五年春闱;没有下场;旁人就说他眼高于顶;非状元不取;这次失利后嫉妒状元、榜眼;才推波助澜诋毁两位。传来传去;越真真的似的;却不想想谢家既有位阁老在;也不能知天下事;沈瑾、顾鼎臣的身世被人说的这样仔细;非松江、苏州籍士子不能;其他人想挖也得过段日子。想起这些八卦;沈瑞虽只是旁观者;不禁心有余悸道:“都说一举成名天下闻;可这三鼎甲也不是好做的;跟拨皮似的;让人无所遁形。”沈瑞并不在局中;只被这股风扫到;都觉得难熬;沈瑾他们在局中;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魏校也带了几分后怕道:“可不是正如此;鼎甲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口舌吃人不外如是不过历来只有三鼎甲能被人拿出说嘴;不遭人嫉是庸才;就是旁人像被人这样挑剔也不得;忍一忍等到下一科春闱就时过境迁”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事在萧墙(一)()
春闱告一段落;太皇太后的周年祭也过了;朝野开始关注太子选妃之事。
按照祖制;皇嫡子正储位;众子封王爵;必十五岁选婚;出居京邸。如今宫中只有一皇子;就是年已十五岁的东宫皇太子。
虽说皇子选妃是十五岁选婚;但是选皇太子妃又不同;皇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早两、三年寻访也是应有之事;弘治十六年时就有人提过;不过因张家于涉其中;引得皇上着恼;不了了之;去年则是有太皇太后的国丧;今年太子十五岁;却是不得不提及了。
乾清宫;看着难得面带羞涩的太子;弘治皇帝心中微酸。一转眼;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成了能谈婚论娶的少年。
太子被看的不自在:“父皇;儿臣还小呢;不着急选妃”
弘治皇帝“哈哈”笑道:“平日里你不是都说自己是大人么?今日怎么又说小了?”
太子扬着下巴道:“女人家家的;选不选有什么意思?儿臣有父皇母后陪着好了。”
弘治皇帝唏嘘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之前总是盼着你早些长大;一转眼我儿已经这般大了”
太子“小声”嘀咕道:“父皇到底是嫌我大;还是嫌我小?”
弘治皇帝满脸慈爱:“寿哥儿是不是也盼着自己长大成人?”
太子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要是让儿臣选;儿臣倒是宁愿永远在小时候;跟在父皇身边;都是父皇护我疼我。”
十几岁的少年;还说这样的话;难免带了几分稚气;弘治皇帝却觉得熨帖;想起父子两人多年相处;望向太子的目光越柔和。
太子的脸色;孺慕之色更盛。
想到太子与中宫的关系;弘治皇帝眉头微蹙又放开;道:“南京的贡船到了;今天御膳房有湖鲜;一会儿咱们去你母后那里用晚膳”
太子身上一僵;随即“嘻嘻”两声道:“那可是好;儿臣记得父皇最爱吃白虾了”
关于皇后的喜好;却是半字不提。
弘治皇帝心中叹了口气;有些犹豫。
有内侍到坤宁宫传了口谕;张皇后就开始叫人往御膳房传话;又不放心;打尚宫过去亲自盯着。
自打去年太皇太后去世;坤宁宫的日子就不好过。弘治皇帝并未直接指责张皇后什么;可这一年来的疏离态度却是并未瞒着。要不是后宫没有有封号的嫔妃;东宫又是中宫嫡出;皇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对于皇帝丈夫;张皇后从最初的忐忑到怨恨;心境也是不停变化。不过她也知道;不管是她这个皇后;还是她身后的张家与张家诸姻亲;依靠的都是皇帝的爱重;要是皇帝真的厌弃了她;那对自己与张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两人为夫妻;都是三十几岁年纪;对女人来说已经是残花败柳;对男人来说却不算什么。幸好皇帝将心思都放在养生炼丹上;并未转到女色上;这其中不乏皇后的推波助澜。
虽说早就知晓炼丹有不妥处;搁在早些年皇后定会死命拦着;不让皇帝损害龙体;可眼下皇后倒是庆幸皇帝又重视起炼丹来;而不是旁的。否则;后宫进了新人;她这个皇后就成了笑话。
至于太子;张皇后心中不是不怨的;不过太子只是太子;有皇帝在;太子只是调皮任性小人儿;还做不了这宫廷的主人。顽劣不堪、沉迷嬉戏、阴奉阳违;要不是名为嫡长子;他有什么资格做太子?
只是宫里只有太子这一根独苗;被皇帝视为命根子;就是皇后也吃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明面上拉拢太子。
到了饭时;弘治皇帝带了太子过来;就见张皇后在台阶下候着。
张皇后本就是体态苗条;现下越清减;有弱不胜衣之感;弘治皇帝心中一软;上前牵了妻子的手道:“怎么在外头候着?”
虽说已经是三月底;可是早晚天凉;张皇后的手冰凉。
张皇后微笑道:“有些日子不见;臣妾想要早点见到陛下。”
目光温柔缠绵;看的弘治皇帝心中一软;为自己的迁怒内疚起来。
进了宫室;膳桌已经摆上;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道:“怎不见太夫人?
张皇后之母金太夫人寡居后;并未在侯府养老;而是随女儿住在宫里。外诰命常驻宫廷;成为言官诟病;早年有不少御史上折子弹劾此事;都被皇上压了下来。时日已久;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弘治皇帝虽是天子;可脾气绵软随和;待金太夫人这位岳母也颇为敬重。
张皇后带了拘谨道:“不得传召;不敢冒昧见君”
见她如此战战兢兢;弘治皇帝就只剩下了愧疚;到底是相伴十几年的妻;便柔声道:“都是至亲;何以至此;照常相处就好”
太子坐下下;看着膳桌上盘子;嘴角挑了挑。
总算有人知趣;知晓这是皇宫;是朱家天下;不是张家的后园子。被自己这位父皇护了多年;现下外头就算有人抓了张氏兄弟的小辫子;也没人敢再上折子了;这样下去;外戚气焰不是越嚣张;不好不好
仁寿坊;沈家书房。
看着沈瑞近日功课;沈理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十分欣慰:“看出是用功了;字也比以前更出色一些”说到这里;想起今年殿试时传出的消息;道:“今科殿试状元;阅卷官之前拟的状元人选并不是沈瑾;是陛下看上沈瑾的字;才将他从第二名挪到头名。这字体如何不仅是脸面;还关系到前程了”
虽说沈瑾是族弟;可想起他的好运气;沈理还是有些感慨。都是命数;那顾鼎臣本是状元之才;却是落到第二;偏生状元是皇帝钦点;连抱屈也没地方抱去。
沈理身上还穿着官服;今日并不是休沐日。
“六哥过来;是不是有事?”沈瑞问道。
沈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今日谢府那边传我过去;问起沈瑾亲事;岳母想要给沈瑾做媒我只说不知详情;怕是那边不死心;会另外使人跟沈瑾传话”
沈瑞听了;并不觉得意外。
大明朝重文官;虽不流行“榜下抓婿”;可举人、进士也是最好的女婿人选。举人还罢;少年举人也不算稀奇;少年进士可太少见了。
沈瑾二十二岁;中了状元;已经是从六品的翰林官;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正是最好的女婿人选。就算沈瑾是寒门出身;屠夫子弟;此刻也能成为香饽饽;更不要说沈瑾是沈氏族人;即便祖上三代没有出仕;也是正经书香门第;家世体面。
谢家想要通过沈理;用联姻方式;将沈瑾拉进“谢党”也稀奇。
沈瑞道:“要是谢家这边有心做媒;怕是刘家、李家也有此意”
沈理讥笑道:“那还用说;这几年三位阁老人前一团和气;人后还少了急赤白脸么?”
每次“京察”、“大校”都是三阁老势利角逐的时候;沈理即便身在其中;也有些厌了。
沈瑞想了想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就算几位阁老有心做媒;也要等那边的消息吧?”
沈理摇头道:“理是这个理;可以四房族叔的脾气;要是知晓阁老做媒;难道还会摇头么?只要沈瑾点头;事情就算定了。”
沈理既是这样态度;当然是不希望沈瑾点头。
“四房没有长辈出仕;沈瑾是需要结一门得力姻亲;可最好与三阁老府没有于系才好。”沈理直言道:“就怕他不知朝廷动态;看的不长远”
沈瑞却是想到沈举人爱财如命的性子;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就算是阁老府做媒;站了队;也比任由四房长辈做主的好”
沈理一愣:“沈瑾亲事拖延至今未决;难道不是为了等着今日?”
虽说民间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儿子出色想要结户好姻亲的;也是常见。就是沈理;当年举人身份被谢阁老看中;嫁之爱女;也是高攀了的
沈瑞道:“估计一半是等着攀附;一半则是没留意不管怎么样;如今得留意了。几位阁老是为了拉拢人才;选的定是拿得出手的官家闺秀;换做四房老爷;可是保不齐了”
因孙氏缘故;沈理心中也极为鄙视沈源;不过因是沈瑞生父;并不曾在沈瑞面前表现过。眼见沈瑞说的直白;沈理便也直言道:“四房老爷如今在扬州;扬州商贾天下闻名;瑞哥儿是担心他寻商贾做亲家?”
沈瑞点头道:“确实不得不防。”
沈理眉头紧皱;一笔写不出两个沈氏;要是沈举人真为了银钱;给状元儿子说了个商家女做元嫡之妻;那沈家就要成了大笑话。到了那时;受耻笑的可不单单是沈瑾一人。
沈理坐不住了;“腾”地一下子起身;道:“不行沈瑾的亲事不能再拖了;叫他过来问问;能订还是订下”
虽说“父父子子”;沈瑾的亲事原则上只有父母能做主;可事在人为;就看怎么说了;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右春坊右谕德刘忠去年主持应天府乡试;算下来正是沈瑾座师
第四百五十六章 事在萧墙(二)()
沈瑾进了大门;站在影壁前驻足;皇城根下御赐大宅;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体面;除了阁老尚书;也就只有状元偶有这样殊荣。
对沈瑾来说;这冷清大宅却不如南城寓居二进小院。在南城时;即便生母搬出去;也是就近住着;早晚得见;如今一南一北;隔了半个京城;却是大不便宜。加上他得了状元;身份招摇;举动都有人看着;莫名多了拘束;郑氏又是极谨慎之人;不愿意因自己缘故使得沈瑾名誉有损;只许他每月去一次;否则就要离京往郑小舅处。
沈瑾无法;只好听了郑氏的话;母子二人竟是半月不得见。
早有管家殷勤上前;沈瑾没有回住处更衣;直接去了书房;亲笔写了拜帖;递给管家道:“去送到理六爷处;要是理六爷明日有空;我便登门拜访
不等吩咐完;就有小厮进来禀道:“老爷;理六爷与瑞二爷来了”
现下世情;秀才称“相公”;举人便能称“老爷”;要是家中有长辈在;仆从自是另有称呼;不过沈瑾虽年轻;可这是他的宅邸;这“老爷”之名却是当之无愧。就是沈举人上京;父父子子虽是一家之主;却也不是这状元宅邸的主人;只能算是“太爷”。
听了小厮的话;沈瑾面露意外;忙起身出迎。
沈理、沈瑞两人联袂而来;已经被引到正院;沈瑾趋行几步上前;拱手道:“六族兄;瑞二弟”
沈瑞身上有孝;沈瑾的迁居宴时没有来;如今还是头一回来这御赐宅邸。沈理本不愿理会沈瑾私事;可因关系沈氏一族名声;不得不插手;也是带了几分不情不愿。要不是沈瑞劝着;沈理还在踌躇。
如今沈理决定插手;却也不愿领沈瑾的人情;就拉了沈瑞过来。
族兄弟几个进了客厅;宾主落座。
沈理便也不啰嗦;直陈来意:“如今京中多功勋人家多关注你的亲事;本轮不到我这族兄插嘴;只是瑞哥儿担心令尊在南边有主张;我们就过来瞧瞧。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心中有成算没有?”
沈瑾一愣;随即望向沈瑞的目光就带了感激。
沈瑞能想到沈举人的秉性;沈瑾如何不知?方才急匆匆地叫人往沈理处送帖子;便是心中有了决断。
能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便只有沈瑞这个弟弟了。沈瑾心中酸酸涩涩中生了一丝暖意;虽晓得沈理素来清高;能俯身过问此事是看在沈瑞的面上;却也领沈理的情分;便道:“今日恩师传召;提及姻缘之事;只是父母在南边;我正想是否请六族兄出面帮忙”
方才过来前;沈理方与沈瑞提及去年应天府乡试主考刘忠;对于旁人找了刘忠的门路;为沈理提亲并不意外;只好奇道:“刘大人提的是哪一家?”
沈瑾犹豫了一下道:“是李阁老家”
沈理闻言;不由皱眉;望向沈瑾的目光就带了探究。
虽说沈理自己是状元;娶的也是阁老家的千金;可是他与谢阁老有师生之谊;且与谢氏定亲时不过一举人;谢阁老也是在學士任上;还没有入阁;等到后来沈理高中状元;成就翁婿双状元;也是士林佳话;即便有人嫉妒;也难以为人诟病;沈瑾眼下却是不同。
李东阳是三阁老之一;家中并无未出阁的女儿;却有个将及笄的嫡长孙女。真要论起来;以沈瑾的状元身份;阁老府的孙女婿也当得。可是在世人眼中;沈瑾却有攀附之嫌。
对于沈瑾来说;这门亲事虽是“锦上添花”;却是有利有弊。不过沈瑾能自己提出来;想必心中有了决断;沈理无心反对;可想到谢家那边的意思;到底有些心烦。
要是沈瑾的亲事与三阁老不相于;沈理这族兄能出面就出面了;偏生是李家;这让谢家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