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太太挑眉道:“徐夫人可是相府贵女出身,名下嫁妆产业丰厚,沈家三房又只有这一女,叔伯自然也要多陪送的,齐三房之力陪送这些也不稀奇”
就算沈尚书走了,沈二老爷却是玉姐生父,难道以后就不照拂女儿女婿了?虽说现下沈二老爷得了南京国子监的缺,年底就要往南京赴任去了,不过自己老爷说的清楚,等沈二老爷熬完资历再回京时,还要升一升的。
还真是让毛太太说着了,玉姐儿这份嫁妆还真是大家各有添加。
因毛家只是中等人家,徐氏本不欲招摇,给玉姐准备的是一处宅子、一处铺子、京城与松江各一处置庄子,剩下的都是做了压箱银。不过沈洲添了京中一处宅、京外一处庄子,三老爷给添了一间铺面,沈瑞见上面有南边产业,就添了一个松江庄子。
“家里就玉姐儿一个女孩,婚期已经是仓促了,嫁妆体面也好”沈沧这样吩咐道。
徐氏便也听了劝,将原本订好的九十六抬嫁妆增加到一百零八台t
第四百三十二章 乐往哀来(三)()
同毛家欢快的气氛相比;沈宅这边安静的多。内外虽是张灯结彩;可从上到下都透着几分肃穆。前来吃酒的都是至亲好友;对沈沧的病势即便早先知晓的不多;可眼见今日这般日子沈沧也没有露面;就知晓情形不对;便也都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旁人还罢;要不早就得了消息;要不就是不于己事;心中唏嘘两句罢了;唯有乔家过来吃酒的少爷、少奶奶;都心惊不已。
乔家唯一的靠山;就剩下沈家。如今沈洲已经派了外放;只是人还没有上任;京城中能依靠的就剩下沈沧。要是沈沧真的不好;那乔家以后能依靠谁去
等用了酒席;乔家各房少爷、奶奶便匆匆回家;与父母告知这消息去了。
乔大老爷素来是个糊涂的;虽晓得“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仕途已断;如今乐的做太平乡绅;便也不以为意;摇头唏嘘道:“生老病死;谁还能拦得住;着急有甚用?谁能指望谁过一辈子;以后还是个人顾个人吧”
乔大太太急道:“老爷是不指望沈家大伯提挈;可五哥呢?五哥以后的前程;可还需要人拉扯?”
提起幼子乔永德;乔大太太不免又后悔:“早就该晓得人心都是偏的;一个是亲侄女;一个是无血脉的嗣子;沈家怎么会不倾力嫁女?啧啧;要是珞哥儿还在;我就不信他们舍得这样预备嫁妆真是便宜了毛家;玉姐儿年纪与五哥儿正是匹配”
沈家向来不露富;这次高调嫁女;也没有人去细究沈家产业;反而有不少人可怜沈瑞。只当沈沧、沈洲存了私心;才将家产大头陪嫁了亲骨肉;而不是留给嗣子。
世人常如此;以小人之心揣度旁人;倒也不稀奇。
不说亲戚;就是沈理之妻谢氏;眼见玉姐儿嫁妆;心里也犯嘀咕;回头与丈夫唠叨了一回。谢家是余姚大户;她出嫁时自家虽还不是宰相门第;可也是嫁妆丰厚;只是比起玉姐儿这份;还是差了不少。
沈理却是笃信沈沧、徐氏人品;道:“能陪出这些;留给瑞哥儿的只会更多。二房虽在京不过两代;却都是做到九卿之位;看来家底要比露出的富裕的多;只是不显罢了;这是合了大族叔与大婶娘的性子。”
谢氏只是不信;却知晓轻重;没有在丈夫跟前再啰嗦。
乔大老爷却是信了妻子所说的;也有些心疼;瞥了妻子一眼;轻哼道:“现下觉得玉姐儿是好的了?早年谁嫌弃那边是庶出来着?”
两家“亲上加亲”的提法;早些年就有;不过那是乔老太太在世;盯上的是亲外孙沈珞;压根就没看上眼过玉姐儿。后来乔氏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乔老太太;沈洲怕伤了两家关系;曾主动提及想要将玉姐儿许给乔家;不过因年纪合适的孙子都是嫡出;乔老太太看不上玉姐儿;想也不想就给回绝了。
乔大太太只觉得一噎;怏怏道:“说这些怪没趣的”
乔大老爷想起一事;幸灾乐祸道:“最着急的不是咱们;怕是老三睡也睡不好了”
正如乔大老爷所说;乔三老爷虽因还没出孝;不好前往沈家吃喜酒;不过听到儿子乔永善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傻了眼。
即便沈沧真的告假两个来月;可乔三老爷也没有想到沈沧真的熬不住。
“你表伯父真的不好了?”乔三老爷瞪大眼睛反问道。
乔永善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今日大伯都没露面;大伯娘也就露了一面;出面待客的是姑父与三叔;不过瞧着这两位面上;也是难掩忧色”
乔三老爷只觉得手足冰凉;喃喃道:“那这冲喜;的说法应是真的了?
乔永善想了想;道:“儿子瞅着不像是冲喜;;倒像是怕来不及;耽搁了沈表妹;毛家表妹夫是毛学士长子也是独子”
乔三老爷怔怔的;好一阵儿缓不过神来。
乔家诸晚辈中;乔永善因与沈瑞年纪相仿;往来最多;这会儿的担心也是真心实意。
“姑父怎么这个时候外放?沈家三叔实不像是能撑事的;这以后都瑞表弟支撑门户;想想还真不容易”乔永善感慨道。
乔三老爷已经坐不住;“腾”地一下子站起来;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亲自去看看”
乔永善望了眼窗外;惊诧道:“父亲;眼见宵禁了?”
乔三老爷看着外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露出颓色。
尚书府;上房。
已经是掌灯时分;沈沧昏睡了一日;直到晚饭后才醒。沈家众人得了消息;便都赶了过来。
自用了太医使的方子;沈沧睡得是踏实了;不过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不知是不是睡好了的缘故;他面上的气色;确实比之前要好上许多;见了些血色
只是看在沈家人眼中;却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这是“回光返照”之像。每每沈沧醒时;大家都便过来陪着;就怕有什么遗憾。
沈沧却只是看着还好罢了;与家人闲话几句今日送嫁妆之事;力气就有些接济不上。徐氏见状;便叫众人散了。
沈洲与三老爷都缄默;各自回去;沈瑞却没有立时就走;而是止步;看了眼玉姐儿。
玉姐儿的眼中;带了惊恐不安;身上丝毫没有新嫁娘的喜悦与娇羞。她是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嫁;可是也知晓长辈们为她好;她没有反对的余地。
沈瑞看在眼中;不由心生怜惜;平素再稳重;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女。
这十几日沈家虽张罗着嫁女;可愁云笼罩;实不是嫁女的气氛。
玉姐儿察觉到沈瑞的视线;带了几分忐忑道:“二哥?”
沈瑞道:“我口渴了;能不能叨扰大妹妹吃杯茶”
玉姐儿忙道:“二哥客气了;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这边主院是中路三进根据;正房就在中间一进;玉姐儿闺房在最后一进。
婢子们上了茶;袅袅茶香散开;玉姐儿忐忑的心情才稍平复些。
沈瑞也不着急说别的;只不紧不慢地将今日过去送嫁妆的见闻、与毛家在京的姻亲故旧说了一遍。玉姐耳朵微红;却依旧是认真听了。
说到最后;沈瑞正色道:“大妹妹嫁妆是父母长辈精心准备;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江南;都是体面的大妹妹过去;也要立得住;莫要小瞧了自己;不要忘了自己是沈家二房唯一的千金;就算出阁;也是沈家二房唯一的姑奶奶”
这有教导之意;玉姐儿忙起身听了;低下头道:“谢二哥教诲;妹妹定不会丢了沈家的脸面;只是羞愧这个时候家里还为妹妹之事添乱;使得父亲不能安心静养;使得母亲分心他顾;又使得三叔、三婶与二哥都受累”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哽咽。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远矣。阖家上下在这个时候安排你的亲事;全因父亲、母亲拳拳爱儿之心;盼着你与妹夫琴瑟相和;在夫家日子和顺就算是担忧、愧疚;今晚该哭就哭;明日开始也收一收;不要苦着脸做新娘要是因一时真情流露;引得亲家老爷、太太不喜;岂不是违了父母初衷?”沈瑞道。
就算知晓现下两家成亲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毛家上下盼新妇进门盼了好几年;如今双喜临门;谁愿意娶个苦瓜脸儿媳妇进门?
玉姐儿又羞又愧;却晓得沈瑞是“逆耳忠言”;讪讪地应了。
徐氏站在门口;将这话听了个正着;脸上露出几分欣慰。她现下过来;也是劝玉姐儿这些话的。就算是担心沈沧;出嫁后也要收敛一二;要不然确实容易被挑理。
如今沈瑞教训丨了;玉姐儿也乖顺;徐氏过来后边略过这段不提;等沈瑞走后;就拉了玉姐儿去里屋;拿了几幅秘戏图;给玉姐儿讲夫妻敦伦、周公之礼;听得玉姐儿臊的不行。
徐氏慈爱道:“这是人伦大礼;没有什么可羞臊的。毛家家风正派;毛女婿这几年一直读书;并不曾听闻有房里人;你多明白些也有好处;若是不清不楚的;只有自己遭罪的”
玉姐儿缠着手指头;眼神不敢瞄向徐氏手中。
徐氏却偏生送到玉姐儿眼前;道:“旁的还罢了;这幅图你要记好”
玉姐儿跟在徐氏身边几年;对嗣母向来崇敬宾服;闻言忍了羞臊;望向那张图。
那张图绘的是床榻之上;一男一女赤身**;女下男上;女体身下枕着高枕;下肢高耸。男体半跪;两人阴阳交合;交合无隙。
玉姐儿看了一眼;立时收了眼;只觉得口于舌燥;心里“噗通”、“噗通”乱跳;颤音道:“母亲;作甚记着这个呢?”
徐氏摩挲着玉姐儿的头发道:“这是求子秘戏图;虽说你年纪还小;晚几年生产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这几年我叫人调理你的身体;比一般女儿结实的多;要是子女缘来得早;也不怕什么”
沈沧将身故;毛澄如今却已经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也常往东宫给太子讲课;以后前程大好。
人心易变;毛迟又是独子;公婆再通情达理便也只是公婆;不是亲爹娘;只有玉姐儿在子嗣上随顺;以后日子才能更稳妥。
玉姐儿并不是闺阁弱女;跟在徐氏身边几年也是知晓世情;自是听出徐氏未尽之意。她的脸上;红晕脱去;只剩下郑重;盯着那秘戏图好一会儿;方道:“母亲放心;女儿定会过的好好的;不会让父亲、母亲担心”
第四百三十三章 乐往哀来(四)()
沈家上下提心吊胆;终于将玉姐儿嫁了出去;三日“回门”认亲;也是礼数周全。
等到送走小两口;沈家就将各处红绸去了;大家都是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悬着心;要是喜事进行到一半;沈家这边没什么;却怕毛家那边心中膈应。
虽说沈家没了沈沧;依旧能做玉姐儿后盾;可女子嫁人;居家过日子并不是打战。真要到了两家“丁对丁卯对卯”时;这姻亲也就到头了。
沈沧自己;也算是放下心;有心情想起别的;在与沈洲说话时;少不得又问了一句:“我瞧着玲哥儿是个不错的;说话行事也周全;玲哥儿岳家又是你自己挑的;想来也是合心合意;你就不再思量思量?”
在沈洲到京次日;沈玲也到京;随着沈洲住在尚书府。
在预备玉姐儿亲事时;因有沈琦、沈全他们过来帮忙;沈玲并未主动往沈瑞身边凑;不过跟在沈洲身后;能帮的时候也帮着;是个不抢风头又是肯卖力气的。
沈沧这半月虽大半功夫在昏睡;可清醒时也听徐氏与三老爷赞过沈玲。他又是亲自见过沈玲两次的;看出沈玲虽有些小城府小算计;可还算是性子磊落;大方厚道。
小三房那边;沈沧早早分了丰厚产业过去;免了夫妻两个的后顾之忧;小二房这边;沈沧也尽了力;为沈洲铺好了仕途;可小二房断嗣这一条;也让沈沧有些不放心。
就算乔氏如今已经瘫痪在床;不能再折腾;可有孙氏的前情在;让沈瑞兼祧小二房也太为难。到时候不尴不尬;还不若叔侄名分的好。
沈洲摇头道:“大哥;玲哥儿虽好;可三房那些人却是令人头疼;我实是怕麻烦瑞哥儿那边;不愿意兼祧就不愿意左右现下提这个还早;以后再说以后”
世人都重香火传承;沈洲却很是心灰;或许这是老天有眼;让他断绝子孙
见弟弟这般偏执;沈沧不由皱眉。可这个话题;这半月来兄弟两个说了不是一回;沈洲却没有松口的意思。
沈沧无法;只好背后交代沈瑞道:“你二叔这辈子前半辈子顺风顺水;后半辈子挫折又太多;性子已经偏执;为父实是劝不动只是不管他如何不争气;到底是为父同胞手足;如今家不成家;晚景凄凉;也不是我所愿以后能看顾的就看顾一二;也算全了骨肉情分”
那些关于“兼祧”、“出继”小二房的话;沈沧到底一个字也没提。虽说他晓得;事到如今;要是他提此事;碍于孝道沈瑞未必会拒绝;可心里也定不会太乐意;何苦为了虚名为难孩子。
那边是手足兄弟不假;可沈瑞也是要继承他香火的嗣子;就算他走了;以后徐氏还要靠着沈瑞养老送终。
沈沧既说了这话;沈瑞自是应道:“父亲放心;都是一家骨肉;往事已矣;儿子自如孝敬三叔一般孝敬二叔”
至于三十年前的恩怨情仇;委实太遥远了。要是沈瑞因那个计较;让一家人不安生;也太没意思。不过叔侄就是叔侄;再进一步;却是不能。
关于沈洲想要让沈瑞“兼祧”的传言;沈瑞也听闻一二;这里就是在表态了。
沈沧并不以为忤;反而颇为满意;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关于此事;父子两人算是有了默契。
沈沧想起一事;提醒道:“之前交代过你以后有了子嗣;留一个继承孙太爷香火之事;此事千万要放在心上我与你母亲能敬奉孙太爷香火如叔伯;那是你嫡亲外祖父;想来在你这一辈也不会轻慢了去可传到儿孙辈;恩情远了;情分淡了;少不得就要疏忽正经过继了香火过去;也省的老人家以后断了香火”
他之前并不支持沈瑞兼祧小二房;也是惦记孙太爷家那边的事。
当年三太爷临终前;交代给沈沧夫妇两个的话;是希望他们以后将次子出继到孙太爷名下。可是沈沧一辈子无儿无女;本想要将此事作为身后事交代给沈珞;没想到终究落到沈瑞身上。
沈瑞知晓古人重视身后香火供奉;对于此事也无异议;便又郑重应了一回。不过他心中到底好奇;犹豫了一下;道:“父亲;这孙太爷真的姓孙么?”
沈沧听了;嘴角挑了挑;道:“三十年前;我也这样问过太爷”
“祖父怎么说?”沈瑞道。
沈沧摇头道:“太爷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答案;到是颇为意外。
沈沧望向沈瑞;若有所思道:“瑞哥是不相信这世上异姓至交情逾骨肉么
“也不是。”沈瑞道。
只是谁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孙太爷也是爹生娘养的;难道就没有家族;没有姻亲故旧?作甚要将全部产业留给三太爷?而三太爷又是坦然处之的模样。
除了所谓“恩情”之外;要是没有其他渊源;总觉得说不过去。
沈沧淡笑道:“当年我也想着孙太爷是不是‘大难不死;的二伯父;也追问过你祖父此事;不过却是没有得到答案是与不是又能如何孙太爷对太爷救命之恩之真;太爷也确实敬三太爷如兄;我们做晚辈的;不忘长辈吩咐;勿忘恩义就好”
若是孙太爷真是当年不见尸首的二太爷;孙氏就是养女;而不是亲生女;后边孙太爷将产业留给沈家;而不是留给女儿;;而三太爷先是要出继儿子;后来定下亲事;在两家亲事毁了后;宁愿驱逐儿子;也不肯原谅;就似乎说得过去了。
可是孙太爷与三太爷都故去多年;如今就算后人有猜测;也是似是而非;无法笃定当年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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