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迟颇为意外道:“王先生收学生倒是不拘一格”
毛澄是在晚饭前过来的,并不是一人过来,同行的还有沈理。
“听说二叔回来,小侄便过来看看”沈理道。
之前碍于谢阁老那边的关系,沈理不愿意将尚书府拉入几位阁老的党争中,与这边疏远了关系。不过等到沈沧因病休养,从朝堂上退下来,沈理来的次数就多了。
毕竟先前沈洲没到京,三老爷身体又不好,沈理怎么可能放心让沈瑞一个人撑起这一摊来?
沈沧心里明白,既安排沈洲往南京去,那京城这边ri后少不得就要沈理照拂,对于沈理也热络几分。就是手上的一些官场关系,沈沧也没有交到沈瑞手中,而是直接交到沈理手中。
沈理知晓这些的重要xing,并不肯接,还是沈沧劝道:“这些关系根基是利益,瑞哥儿年纪在这里,身份还不足以与这些人制衡,交到瑞哥儿手中,说不得就是引狼入室”
冷眼看了这些年,沈沧看出沈理确实待沈瑞如亲兄弟般。就算看在沈瑞面上,他也不会不帮衬着这边。只是谢阁老位极人臣,险境在前,沈理这个相门女婿说不得就要受池鱼之殃。
这些官场上下的明暗关系,等到沈瑞能用到时已经是十来年后,说不得早就凉透了;搁在沈理手中,却是两厢便宜之事。
至于沈瑛那里,沈沧不是没考虑过,不过沈瑛是弘治十二年进士,自己资历还浅,下边又有两个早晚要入仕的同胞兄弟。现下五房母子待沈瑞是真心,可真到了利益纷争之时,这真心还能剩下几分?
世态炎凉,沈沧见的多了,不打算用这个去验证人心。
沈理这边,虽也有儿有女,可年纪都比沈瑞小,就算以后要走科举仕途,也与沈瑞隔着几年,两下里并不冲突。
这些安排,沈沧并没有瞒着沈瑞,早将道理与沈瑞说了。
沈瑞也觉得这样安排妥当,只是心中也颇为古怪,因为沈沧是将沈理当成了沈家官场上“承上启下”之人,却将二老爷撇在一边。
毛澄本想要提出过几ri下定,婚期定在十一月,不过见了沈沧现下模样,便改了口,只说过两ri有个吉ri正好下定,在月底前选个ri子。
眼见毛澄这样痛快,沈沧自然无异议。倒是陪坐在侧的二老爷、三老爷听闻,都带了犹豫之se,不时地望向徐氏。
现下是商量婚期,徐氏并未回避,也在座见客。
太医使说的清楚,“旬月”之间,短的话十来天,长的话也就下月。如今是十月初,要是坚持不到月底怎么好?
沈理坐在几位老爷对面,正好看到二老爷、三老爷神情,心下一沉。
徐氏神se自若,道:“我这边也使人看了ri子,下旬有三个宜嫁娶的ri子,十六、二十二、二十八,十六这ri倒是对两个孩子八字更好些,只是有些仓促,不知亲家老爷那边便宜不便宜?”
毛澄心中大惊,面上却半分不显,只笑道:“在下与内子早就盼着这一ri,都是预备好的,哪里有不便宜的?既是与孩子们的八字相合,就定在十六为好。”
沈沧定定地看了妻子一眼,并没有说反对的话,只点头道:“也不好委屈了孩子,虽说ri子仓促些,还是要周全些为好”
毛澄道:“那是应当的,亲家放心”
今天就是十月初二,婚期前还要下定礼,时间剩下的不多。毛澄眼见得了准话,便没有再坐,起身告辞家去。
徐氏要留饭,毛澄眼见二老爷、三老爷脸se都沉重,并不是有心情待客的模样,便也知趣地婉拒。
沈理因担心沈沧,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去了沈瑞处。
“二叔、三叔脸se不对,大婶娘将ri子定的也太急切些,可是有什么事?”沈理开门见山地问道。
沈瑞并未隐瞒,将太医使的话说了。沈理虽早有准备,可听到这话时还是变了脸se。只是他想的要多些,沈家既是要嫁女,还是稳稳当当的嫁了好,要是中途再出变故,倒给人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四百三十一章 乐往哀来(二)()
两家既订好了日子;剩下的就要张罗起来。从现下到迎娶不过半月时间;委实太过仓促。幸好因毛迟年岁见长;沈沧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两家都有心早日成婚;不管是大定礼;还是嫁妆都是预备妥当。
等到亲友收到两家本月十六嫁娶的喜帖;两家已经正式过了礼。
不止是沈理担心沈沧熬不住;徐氏也担心;便请二老爷带了沈瑞出面;前往太医使宅走了一遭;并不是要“打蛇棍上”地请太医使过来诊脉;而是求个方子。
太医使之前看过沈沧的脉;对于沈沧病势心中有数。待听了叔侄来意;老爷子倒是并未端架子;沉吟了片刻;便给写了个方子。
沈洲与沈瑞都是读过医术的;看了方子就有些犹豫不定。
太医使摸着胡子道:“沈大人已经是药石无效;如今食不下咽、夜不安枕;要是不用非常之法;到底能不能撑过半月之期;老朽说不准这方子确实是促眠的;能使得沈大人多绵延些时日”
沈洲带了沈瑞郑重谢过;离了太医使宅。
一路上;叔侄两个都没有说话。
虽说用了这方子;确实保险一些;可真的让沈沧剩下的日子每日用药促眠?万一在睡梦中叔侄两个都悬着心。
等回到尚书府;两人便去见了徐氏。
徐氏接了方子;怔忪了半响;方点点头道:“到底麻烦老神医一回;回头别忘了补一份重礼过去”
沈洲犹豫道:“大嫂;这方子能用么?”
徐氏道:“正合适。老爷这些日子夜不安枕;一咳就是半宿;用了这方子;也能好生睡觉”
沈瑞皱眉道:“可是这药量也太大了些;会不会对父亲身体有损?”
徐氏苦笑道:“老爷的身体现下药量小了也不顶用”
沈洲还是犹豫;徐氏道:“我会与老爷商议此事;这些日子家里事虽忙;可二叔也不要忘了吏部那边;早日尘埃落定;老爷也能早日安心”说到这里;又对沈瑞道:“日子订的匆忙;内外就要瑞哥多费心;也盯着你三叔些;莫要让他费了精神”
沈洲与沈瑞起身应了;从正房出来。
徐氏去了内室;坐在炕边的凳子上;望向炕上躺着的丈夫。
沈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妻子坐在跟前;扯了扯嘴角:“方子求来了?”
徐氏应道:“嗯;是老神医亲自下的方子;是促眠的;老爷这些日子也能少受些罪”
之前皇上遣太医使过来看诊的消息;一家上下都都瞒着沈沧;可玉姐儿亲事在即;倒是亲朋往来少不得提及此事;徐氏便对丈夫讲了。沈沧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就知道;身后事也多交代下去;听了这个消息并未有多震动。
沈沧点点头道:“好;有方子就行玉姐儿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我实不愿耽搁了她”
沈毛两家的亲事是前几年就定下的;如今男婚女嫁也是寻常。只是两家亲朋好友都纳罕;这也太仓促;刚接到喜帖那边就下了定;而这迎娶的日子也太近。
沈家的这边亲友还好;都晓得沈沧在病重;已经居家养病数月;情形似不大好;毛家的亲友;少不得背后打听一番;得知婚事提前的因由;却是各有说辞。
不乏有那等小人;见不得旁人好的;背后少不得嚼一番舌头;说新妇命硬克父的;还有早年想要与毛家结亲不成的;就背后笑一回毛澄攀附高门是攀上了;却是个转眼要落魄的门户。
官场上;“人走茶凉”;就算是尚书府邸又如何;压根就指望不上。
除去两家亲友;官场中人;得知两家仓促定下婚期;冷眼旁观;等着看尚书府笑话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一看;就看出蹊跷来。
谁说状元出身的沈学士与族人不亲近?不过小半月功夫;沈学士去了三次尚书府;沈学士之妻谢氏也去了两次。
另有东宫属官名叫沈瑛的;这些日子也去了两次尚书府。另有常出入尚人;好像不是旁人;就是沈瑛的同胞兄弟。
还有大理寺卿杨镇;这些日子也去了尚书府两、三遭。听国子监那边传来的消息;杨家在监的次子请了半月“病”假;可跟在沈尚书嗣子屁股后边那个小胖子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有病的模样?
还有沈家姻亲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家;这些日子也曾遣子弟上门。
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人思量过后;就老实下来。
沈学士背后有谢阁老;他既出面为尚书府撑腰;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了的?就算谢阁老退下来;还有杨廷和在。东宫属官;那可是炙手可热的职位;等到太子登基;就要再进一步;说不得就是未来的阁老尚书;谁会愿意与他结仇?
沈家这边上门帮忙的晚辈多;倒是准备得有条不紊;毛家上下却是忙忙碌碌。
毛家虽有几门亲友在京;不过不是隔房堂亲;就是远亲;平素里上门托个关系;打个秋风还罢;正经用时什么忙也帮不上。幸好毛迟也算翰林院老人;在翰林院里也有几个交好的同乡、同年;通家之好;便也打发女眷过来帮衬;这才使得毛太太没有出了差子去。
不过读书人素来清高;加上南边风俗;向来重嫡轻庶;对于玉姐儿的身份;难免有人腹诽。嗣女又如何?到底是小老婆养的。就算人人都说尚书府夫人是个雍容贵重的品格;可这玉姐儿才到长房几年;如今到底tiáo教没tiáo教出来还是两说。
也有心直口快的;少不得在毛太太跟前露出一、二口风出来。
“是个规矩懂事的;等进了门;伯娘、婶子们就晓得了”毛太太带了几分矜持点评着。
对于这门亲事;她早先也略有不满;不过待见过徐氏与玉姐儿后;就剩下欢喜。她不过落第举人之女;侥幸做了状元太太;可早年初到京城时也闹了不少笑话出来。她有自知之明;见到亲家太太徐氏的大方从容并不觉得嫉妒;反而满心艳羡。
玉姐儿如今有徐氏几分品格;落落大方;这几年是当家理事;自有一番气度;在毛太太看着;就已经比丈夫这些同年、同乡家的腼腆小姐强出十倍不止
外人只看着沈尚书如今垂危;毛太太却知晓得沈家在南士林的声望。尚书府人丁虽单薄些;可沈氏一族人丁可繁茂;今年南直隶的解元不就是玉姐儿的族兄弟么?
娶一个媳妇;与沈氏一族成了姻亲;说起来毛家还是占了大便宜。
唯一遗憾的是;迎娶太仓促;难免少了几分风光;不过事到如今;也是便宜之举;总比让自己儿子等三年要好。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日;正式迎娶前一日;沈三老爷带了几个族侄往毛宅送嫁妆。
毛宅这边很热闹;不少翰林女眷过来;想要见识见识尚书府送女的气派。毛迟有三个同胞姐姐;都已经出阁;长女随丈夫在外任上;次女与三女都嫁在京官人家;今日都携儿带女回娘家帮忙。
对于未来弟媳妇的嫁妆;毛家两位姑奶奶也好奇;倒不是贪财。只是想要通过嫁妆多少;看看未来弟妹是否受娘家重视。
不管沈家多么体面;一个被亲人重视的女儿与一个不重视的女儿;对毛家来说肯定不一样。
等到嫁妆送到;不能说十里红妆;可一百零八抬嫁妆;在京中也是屈指可数;晃花了大家的眼。
更不要说嫁妆中;京中房宅两处、铺面两间;京外田庄两座;松江田庄两处;不说毛迟以后前程如何;只这些陪嫁产业就够子孙无忧。
毛太太只觉得脸上光彩;毛家两位姑奶奶也终于放下心。沈家既重视玉姐儿这个女儿;这般陪嫁女儿;以后待自家小弟这个女婿定也错不了。
那些翰林太太都是咂舌不已;不免有人说酸话道:“就算是尚书老爷;这般嫁女也恁招摇;若是清清白白做官;想要攒下这些可不容易;就不怕御史弹劾不成?”
毛太太挑眉道:“徐夫人可是相府贵女出身;名下嫁妆产业丰厚;沈家三房又只有这一女;叔伯自然也要多陪送的;齐三房之力陪送这些也不稀奇
就算沈尚书走了;沈二老爷却是玉姐生父;难道以后就不照拂女儿女婿了?虽说现下沈二老爷得了南京国子监的缺;年底就要往南京赴任去了;不过自己老爷说的清楚;等沈二老爷熬完资历再回京时;还要升一升的。
还真是让毛太太说着了;玉姐儿这份嫁妆还真是大家各有添加。
因毛家只是中等人家;徐氏本不欲招摇;给玉姐准备的是一处宅子、一处铺子、京城与松江各一处置庄子;剩下的都是做了压箱银。不过沈洲添了京中一处宅、京外一处庄子;三老爷给添了一间铺面;沈瑞见上面有南边产业;就添了一个松江庄子。
“家里就玉姐儿一个女孩;婚期已经是仓促了;嫁妆体面也好”沈沧这样吩咐道。
徐氏便也听了劝;将原本订好的九十六抬嫁妆增加到一百零八台
第430章 乐往哀来(一)()
虽说早就知晓沈沧病重,可见到沈沧那一刻,毛迟还是吓了一跳。灰败脸色,颧骨凸起,瘦骨嶙峋,原本威仪也所剩无几,要不是一双眼睛依旧灼灼带光,看着比死尸好不了几分。
沈沧笑了笑,只当没见毛迟的异样。
毛迟能赶回京来,沈沧颇为宽慰。
世人虽重男轻女,可沈家兄弟三人,只有玉姐儿这一个女儿。之前玉姐儿在小二房时,有嫡兄沈珞在家,加上嫡母乔氏并不是宽和的人,不过庶女身份,过得跟小透明似的。幸好是徐氏这伯母当家,尊卑有别、赏罚分明,才没有让人欺负了玉姐儿去。等到玉姐儿过到小长房名下,就成为沈家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因被徐氏带在身边教导几年,加上这几年跟着三太太管家,玉姐儿身上已经有几分徐氏少年的影子。本就是亲侄女,加上“爱屋及乌”,沈沧对玉姐儿也多几分疼爱。
就是沈毛两家的亲事,虽说也有为沈家添助力的打算,可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毛澄状元出身,前程大好,偏生出身低微,不会挑剔玉姐儿庶出身份。而毛家虽不是百万之富,可也是殷实人家,同那等“穷人乍富”的人家还不同,该有的规矩品格还是有的。
毛迟本身,不能说“青出于蓝”,却也是读书种子,以后少不得科举出仕,前程错不了。加上他与沈瑞交好,又受过沈理教导,多这两重关系,以后对玉姐儿只有看重的。
这世道女儿艰难,耽搁了三年,说不得玉姐儿以后在婆家的日子就要难过。能在自己闭眼前,将两家亲事操办了,沈沧还是乐观其成。
“十年苦读,心想事成,长卿万不可骄傲懈怠”沈沧道。
“长卿”是毛迟的字,还是沈理给起的。
沈理是毛澄的前辈与同僚,两人都是状元,即便早先往来不算紧密,也颇为志趣相投;等到毛家与沈家联姻,两人交情也夸了一大步。毛迟本就随沈理学习时文,只是没有正式登堂入室,不过却是以师礼敬之。虽说从亲戚辈分说起来,有些混乱,但是原本沈理便与毛澄平辈论交,倒是也没有显得太离谱。
毛迟讪讪道:“不过勉强在榜单上,作甚值得骄傲?倒是世伯族侄,能在南直隶夺元,才是令人佩服。”
沈沧摸了摸胡子道:“你也说了那个是我族侄,你却是我的女婿,我自然为你欢喜的多”
毛迟的脸“唰”的红了,坐在那里手足无措。
官宦子弟,十几岁都知人事的大有人在,像毛迟这般纯良确实难得。徐氏在旁,抿嘴一笑,提着的心也放下几分。
沈沧既接了帖子,知晓毛澄今日落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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