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习惯;才在祖父去世后回乡;一直不肯再来京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就。太淑人年将九旬;王华无法安心在京倒是也说得过去。
至于老人家不许儿子致仕;也是情有可原。王华是王家第一个进士;支撑门户;使得王氏一族换了门楣。如今除了王守仁;王家其他子侄也都是读书为业;王华在任不在任的区别就大了。
王守仁才回京城;沈瑞过来请了安;并没有久留;说完话就回尚书府去了
王守仁则是留在书房;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唤了心腹过来;打发他出去送信;自己移步去了跨院。
何氏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个缝了一半的小棉袄;神色有些憔悴。她穿着宽松的衣服;不过七个月的身孕也显怀。
王守仁眼见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温声道:“在担心岳父、岳母?如今京中虽冷了;南边天气还宛若暮春;岳父、岳母这一路南行都是乘船;不冷不热却是正好又有小舅子在身边孝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南学风鼎盛;有不少当世大儒;何学士就叫何泰之从县学办了游学手续;带了小儿子一起往杭州任上去了。
何氏撂下手中的针线;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爹娘;是想着姨母那边”说到这里;带了犹豫:“小时我在常在姨母家;姨母与姨父向来视我如亲女;我受二老慈恩多年;却不得回报一二;心下实在难安”
要是嫁给别人;因有沈珞这一茬在;何氏绝不会说这一席话;可嫁的是王守仁;夫妻三年;何氏已经知晓丈夫不是凡俗性子;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
王守仁果然没有变脸;没有因何氏幼年曾养在沈家就心生忌讳;只摇头道:“不管怎么到底要想想你的身子;要是因思虑伤怀;才是不孝之前我没在家;你不好随意出门;如今我回来了;姨母与姨丈也从西山回来;等过了这几日;我带你过去探望就是”
何氏听了;眸子雪亮;望向丈夫满是柔情蜜意。
王守仁并未看见;坐在妻子对面;眼睛黏在妻子的肚皮上。如今长子已经有了;这个不管是次子还是长女;都是欢喜之事。大哥儿今年才三岁;小的年底才能落地;可是皇上的身体还能熬几年?
虽说子不语乱语;可是对干沈瑞的话;王守仁却是始终铭记在心。
从宣宗皇帝重用内侍开始;阉人与文官之争就没有停止过;不管是罢官还是流放;搁在以前王守仁都不会在意。
士大夫操守不可弃;否则成了佞臣之流;遗臭万年;自己都没脸去见祖宗。可是换了眼下;想到娇妻幼子;王守仁的菱角也平了几分。虽无心曲意奉贼;但也不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毙”。
刘忠那里;到底欠了一份大人情;即便沈瑞没有这场;这该谢还是要谢的
之前王守仁不在京;沈瑞一直侍疾;也顾不上这个;如今王守仁回来;也该有所表示。
不提王守仁回京如何交接差事;如何走亲访友;沈瑞自打从西山回京;除了往侍郎府见了一次老师之外;就一直闭门不出;连杨家那边也没顾得上去拜见;只因沈沧的病情恶化了。
在西山的一个月;沈沧每日带了妻儿或是钓鱼;或是吟诗作画;日子过得悠哉。要不是身形越老越瘦;精神头就不像是个病人。
等到回到京中;沈沧就坚持不住;次日就开始卧床不起。
被病痛折磨半年;沈沧已经瘦得皮包骨。徐氏一日三餐地安排滋补;可是沈沧的肠胃已经彻底坏了;除了米粥与清淡的汤水之外;什么都受不了。
沈沧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清醒的时候不忘叫人取了纸笔;亲笔写了折子;恳请再辞刑部尚书一职。除了辞官之外;沈沧每日都要念叨一遍:“老二怎么还不到京”
南京国子监的缺空了两个月;不会一直空着。虽说沈沧已经打通好关系;可是沈洲迟迟不到难免发生什么变动。
徐氏不愿丈夫担心;也盼着沈洲早日到京。原本徐氏还盼着毛迟也早日回京;先前去西山前也打发沈瑞往毛家去旁敲侧击过。想的就是要使毛迟能早一步回京;就将玉姐儿嫁了。就算仓促些;或许有不足;也比让玉姐儿等三年要好。
不过眼见丈夫一日日憔悴;徐氏晓得;来不及了。
九如居中;三老爷皱眉;带了怒色道:“二哥真是的;大嫂七月初就给他去了信;结果回来一封信后就没了音讯;如今这都三个月;倒是累的大哥跟在悬心”
沈瑞算了算南昌到京城的距离;若有所思道:“要是中秋后启程;走水路许是还有些日子;要是走陆路;约莫也要倒了;要不要打发人去迎一迎?”
三老爷听了;道:“怎么迎?水路、陆路都打发人去?”
“不用。二叔收到母亲的信;应该会陆路进京。”沈瑞道。
三老爷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水路虽舒坦;可要是赶时间;还是陆路上便宜。
济南府;官驿。
沈洲面色赤红;道:“不许再耽搁;今日就启程”
“二叔”沈玲满脸担忧道:“就算是担心京中;二叔也要保重身体啊烧了整整四日;如今才好些”
沈洲摆摆手道:“将药带了;在路上吃就是。离京城还有八百多里;不能再耽搁”
沈玲还要再劝;沈洲已经冷了脸道:“勿要再啰嗦”
叔侄相处几年;沈洲还是头一次这样冷着脸;沈玲就算心中再担心;也被唬的噤声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时不待我(二)求保底月票()
乾清宫;东暖阁。
弘治皇帝盘腿坐在罗汉榻上;面前是一叠司礼监送来的折子。待看到刑部尚书沈沧因疾告退的折子时;弘治皇帝不由微怔。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弘治皇帝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上次留心沈沧消息;还是中秋节前的事;如今已经过去一半多月;太子千秋节都过了。
一个半月;好像不过是一眨眼似。
秋去冬来;宫里已经烧上地龙。
弘治皇帝想起上次派太医往沈沧问诊之事;太医回复是:“沈大人是老病;发了宿疾;年关难过。”
当时弘治皇帝还颇为意外:“沈爱卿尚不到花甲;同朝廷老臣相比;还算是年轻;怎就是老病?”
太医道:“沈大人的身体;可比七旬老翁。”
“哎”想起太医的话;弘治皇帝的背微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却不是为沈沧感概;只是因沈沧想到自己;使得他心境颇为沧桑。他摸了摸鬓角;今早对着琉璃镜;已经能看出上面星星点点。
沈沧不到六十;身子骨差的像七老八十;弘治皇帝的身体;也不必沈沧好多少。幼年那段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生活;对弘治皇帝的影响巨大。
弘治皇帝心情颇为沉重:“去传太子”
旁边一个内官侍立;躬身应了;搭着拂尘往东宫传口谕。
弘治皇帝丢下折子;神色怏怏。
东宫;看着眼前一箱子书;寿哥面带诧异;道:“这是什么?”
张会笑道:“殿下不是看的清楚?是沈沧听闻殿下被长辈勒令读书;正不耐烦看书;便整理这些出来;专门让高文虎转给殿下的。”
寿哥哭笑不得道:“我早就与沈瑞说过;无心科举;难道沈瑞将孤也当成是读五经;孤也通读过;可不想抱着这个做学问”说话之间;拿了一本翻看两眼;却是诧异:“这是什么?”
张会眼见好奇;凑了过来。
还真不是书;虽说是线装书的样式;里面却不是油印;而是一手漂亮小楷
寿哥翻看了几眼;道:“这是春秋的读书笔记”
张会虽是勋贵子弟;打小也是读书识字;听了寿哥的话;望向地上的一尺半见方的纸箱。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这样的线装书。他咂舌道:“难道这些都是沈瑞的读书笔记?他才多大年岁;毛还没长全;不是听说先前一门心思举业么?怎么还有工夫做了这些么笔记?”
眼见张会语气老气横秋;有轻视沈瑞之意;寿哥轻哼一身道:“你毛长全了?你也不过才比沈瑞大一岁”
张会摸着鼻子;讪笑两声;没有应答。
自从太皇太后驾崩;宫里气氛就比较紧张。
皇爷时常称病;张皇后亲自下厨做了补汤;送到乾清宫;却是连皇爷的面都没见到。同前些年;出入乾清宫无忌的时候相比;现下中宫似乎有失宠之势
宫里宫外的人不少人关注;只是有东宫在;就算帝后生嫌;皇后的地位也稳如泰山。因这个缘故;宫里气氛诡异虽诡异;却也没人敢去乾清宫前招摇。
不过这十几年张皇后气焰太盛;不仅觉得宫女子上进路;对内官也不放在眼中;无形中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先时有皇帝在后头撑腰;就算大家对张皇后不满;也都是憋着忍着;如今张皇后日子难过;不知多少人暗中拍手称快。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又活络起来。
关于张皇后“阴夺人子”的流言;死灰复燃。只是现下的流言与去年时的不同;去年的流言说的都比较模糊;漏洞百出;如今却是有鼻子有眼;描绘得越来越仔细。
从郑宫女因家贫被卖入建昌侯府开始;到张皇后三年不孕;朝臣上折子为皇裔请选淑女充后宫;到建昌侯太夫人给女儿出主意“借腹生子”;再到郑氏由张家送进宫;在坤宁宫为宫女
描绘得活生活色;就像他们当年曾听过张家人“密谋”此事似的。
流言传到东宫;寿哥气了个半死。这怒火却不是对着中宫发的;而是气氛这些人将自己当成是傻瓜般愚弄。他们到底想要作甚?难道要引得他去对付皇后?难道他是傻瓜么?好好的中宫嫡子不做;要将自己弄成“母存疑”的庶孽
杨廷和再三提点;寿哥早就明白其中厉害于系。“母存疑”后;父血也会被质疑;他皇子的身份不稳;这东宫也当到头了。
将东宫里的人杖责了几个;这股歪风才算刹住。随后寿哥虽依旧对坤宁宫不冷不热;不过定省却是不落。他这边的动静;自然有人报到御前;皇爷并未开口说什么;寿哥就这样“规矩”起来
尚书府;客厅。
虽说在官场在;“人走茶凉”是常态;可亲戚之间;不涉及利益关系;翻脸就没有那么快;人情往来还是要走的。
沈沧从西山回城后;打发人过来递帖子;要来探病的姻亲好友络绎不绝。有些人婉转回绝;有些人却是再被回绝之后;依旧忧心忡忡地上门。这些人;有的是真担心沈沧身体;有的则是担心自己的富贵。
今日过来的就是乔三老爷;就是后者。
以乔家与沈家的关系;乔三老爷本有资格直接登堂入室;去内院探望沈沧。不过沈沧这几日胃痛的厉害;加上咳喘不断;整完整完的睡不着;这日上午就在补眠。
好几日没睡好;难得沈沧睡得踏实;别说是乔三老爷过来;就是旁人过来;徐氏也不会舍得叫醒丈夫待客。因此;听闻乔三老爷来了;徐氏就打发沈瑞到前院待客。
之前要来探病的帖子被婉拒了一次;乔三老爷已经是不痛快;如今亲自过来;却是连人也见不着;心中更是憋闷。
只是沈瑞说的清楚;沈沧吃了药已经睡下;难道自己还能说不行;非要去叫醒沈沧?
沈瑞陪坐在下首;看着乔三老爷道貌岸然模样;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虽还没有出孝;可去年九月过周年后;就过了热孝期;出门应酬也少了几分避讳;乔三老爷与尚书府又走动起来。
早先还没什么;就算乔三老爷话里话外盼着沈沧提挈;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等到沈珏殇后;乔三老爷话里话外就带了旁敲侧击之意;虽没将沈琰兄弟的名字挂在嘴上;却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沧说的清楚;并不插手二弟择嗣之事;可乔三老爷并不这样看。或许在乔三老爷眼中;沈沧是尚书府大家长;沈洲向来敬重大兄;只要沈沧点头;就做的了沈洲的主。
“你父亲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乔三老爷按捺住心中怒火;带了关切道。
他是盼着沈沧早日好起来的;沈沧身子骨不大结实;众所周知;每年换季时节都要病上一两场;可都没有今年这样大动静。又是上折子告退;又是安排沈洲回京陛见;俨然是交代后事模样。
乔三老爷还剩下一年就丁忧满;已经开始寻思起复事;听了沈沧的病;如何能不着急?
只是乔家与沈家看似至亲;实际上关系远不如沈何、沈杨之间亲近。对于沈沧的真实病情;乔家那边自然也无从知晓。
“最近换季;父亲有些不适”沈瑞说道。
乔三老爷没有想过沈沧会病的一命呜呼;只担心他请假太长;这刑部尚书的实缺保不住;真退下来荣养;蹙眉道:“衙门那边请了多久的假?如今瞧着这样子;还要耽搁些日子?贤侄好生侍疾;还是让令尊早日好起来为上;衙门里公务繁忙;莫要辜负陛下器重”
沈瑞抬头看了乔三老爷一眼;道:“父亲昨日又上了告退折子”
乔三老爷瞠目结舌:“怎么会?”
虽说如今兵部尚书刘大夏也病休;可刘大夏情形又不同。刘大夏老迈;即便早先任兵部尚书;可公务也多是两位侍郎打理;两位侍郎都是兵部老人;资历颇深;坐镇兵部;有条不紊;刑部这边;两位侍郎都资历不深;而且都不是刑部出身;是外头衙门后进来的;威德有限;无人能支撑起一部来;沈沧短期告病还行;时间长了;说不得真要致仕休养。
乔三老爷已经坐不住;站起身来;左右踱步;后又站下;拄了拄脚道:“糊涂;怎么能这个时候又上折子?”
“京察”刚落下帷幕;多少考了“卓异”的京官等着升迁。沈沧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之职;就像是一块大肥肉;多少人盯着。先前没有主动出击;不过都在观望中。
如今沈沧自己将折子送上去;几位阁老不仅不会为难;反而会推波助澜;使得沈沧“心想事成”;好将刑部尚书的缺空出来。
乔三老爷毕竟是长辈;他既站起来;沈瑞也没有继续坐着的道理;便也站了起来。
“不行;我要去劝劝”乔三老爷只觉得心里在滴血。乔家虽也有几门姻亲;可真正能依靠、存了大指望的就是沈家。乔三老爷能想象得到;要是沈沧真退了;那明年自己服满想要留京就不容易了。
“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你父亲病着;脑子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乔三老爷一股邪火无处可发;眼见沈瑞站在旁边;神色淡淡的;便呵道。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有人道:“糊涂什么?”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时不待我(三)拜求月票()
门口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面带风尘之色沈洲。他眉头紧皱;带了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全无平素的和气。
“姐夫”乔三老爷露出惊喜来:“您总算是回来了”
沈洲对乔三老爷点点头;大踏步进了屋子;却是没有与小舅子先寒暄;而是望向沈瑞:“瑞哥儿;与我说说;这些日子家里情形如何?”
他连梳洗都顾不上;怎不着急去见沈沧?
沈瑞若有所思;道:“二叔这是去了正院?”
沈洲点点头道:“大老爷正睡着;瞧着大太太也憔悴得不行;我没好细问究竟;这才过来问你”
沈瑞并未立时作答;看了旁边的乔三老爷一眼。沈沧的病情虽不是秘密;可也没有必要宣传得人尽皆知。即便是病着;沈沧也能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就是“世态炎凉”那些;沈宅一时也感觉不到;原因就是沈沧的病情外头知晓底细的不多;大家还是当他能病愈;还没有人敢踩沈家。
乔三老爷反应过来;脸色立时黑了。
沈洲顺着沈瑞的目光望去;眉头蹙了起来;道:“亲戚里外;你能来探病;我十分感激;只是大哥如何行事还轮不到表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