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弘治十四年;从兵部尚那次;马文升就引得不少人非议;被人暗斥为“恋栈不去”。如今“京察”之年;马文升又被人盯上就不稀奇了。他与六部中另一外老臣刘大夏的不和;也是朝野尽知
第四百二十二章 桂子飘香(五)()
庄子里生活平静安逸;徐氏陪在丈夫身边;玉姐带了管事婆子;照料众人饮食起居;沈瑞反而闲了下来。眼看着徐氏对丈夫寸步不离的劲头儿;沈瑞也能体恤。除了夫妇两人相召时;沈瑞就留在。
这里毕竟是别院;即便有书房;也不过摆了两架常见的书。
沈瑞并没有看四书五经这类的正经书;而是要寻医书。
这里正好有本宋时医谱;沈瑞这些日子就捧着这个看。在他心中;也隐隐地存着点期盼;盼着沈沧能够好起来。虽说他晓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根据大夫之前所说;与沈瑞的观察;沈珏觉得沈沧的病并不是一种两种;一直咳的厉害;这个应该是肺与支气管的毛病;脸色黄如金箔;这个也应是肝胆的问题;尿蹦腰痛;这个是腰肾不好;便血呕吐;这是肠胃功能紊乱;气短心虚;这个是心脏供血不足。
这些病;本就是沈沧身上早有的;不过这些年调制压制。如今年岁到了;免疫力下降;一家子全爆发出来;就压制不住了;身体越来越虚弱;病势也越来越明显。
搁在五百年后;不过是内科一项一项检查过去;放在当下;连太医也不下方子;他这种五脏六腑都是毛病;就是回天无术;只能熬日子。
想到这里;沈瑞不由心浮气躁。
这些日子;徐氏一心只守着丈夫;可大管家与二管家都找过自己。并不是诅咒沈沧;只是以沈沧现下状况;这寿材也应该预备起来了;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
沈瑞不愿与徐氏提及这个。就是他;心里都存一丝侥幸;盼着沈沧有好的时候;更不要说与沈沧相知相伴大半辈子的徐氏。
可是现下的人重视身后事;这寿材置办可是重中之重;即便沈瑞是嗣子;也不好越过徐氏直接做主。
沈瑞站在窗前;心中十分为难;犹豫着怎么与徐氏开口。
这时;就听到门口有声音;沈瑞抬头望去;就见徐氏带了红云过来。
沈瑞忙迎上前去;眼看着徐氏眼下青黑一片;不由关切道:“母亲要是寻我;打发人过来就是;怎么亲自来了?”
照看病人;从古至今就不是轻松活儿;徐氏又上了年岁。沈瑞有心搭把手;可徐氏不爱假手于人;便也没有强求。
徐氏笑道:“不过几步路;哪里就累着了我?”
到别院大半月;徐氏可从没有主动离开过丈夫身边;这回过来定是有事了
“母亲;可是要回京了?城里毕竟便宜些。”沈瑞道。
徐氏一愣;随即苦笑道:“再等几日;老爷的钓鱼瘾还没够”
沈瑞犹豫道:“水边湿冷;水汽又大”
沈沧的咳疾;确实是畏冷怕寒;这些日子因执着钓鱼;已经有加重的趋势
“老爷这辈子累心累身;且随老爷心意吧”徐氏叹了一口气。
徐氏已经做主;沈瑞自是无话说;将徐氏迎到屋里;亲手给徐氏奉茶。
徐氏示意红云上前;红云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双手递给沈瑞。
沈瑞不解;望向徐氏。
徐氏道:“当年我的陪嫁中;有几方好楠木;如今取出来;寻木匠开始预备吧”
沈瑞不知该如何劝解;事到如今;说再多的都是空的。
就听徐氏接着道:“将我的也预备出来”
沈瑞听了;心下一颤;忙道:“母亲”
徐氏神态温和;道:“我也是奔六的人;早几年预备、晚几年预备又有什么分别?到时折腾;还不如一次就做出来”
沈瑞皱眉道:“并不算折腾;母亲如今好好的;作甚发此不祥之语?”
徐氏摇头道:“你这孩子;委实想多了到了知天命就开始预备福财的大有人在;我这并不算早”
这倒也是实话;现下人寿命短;过了五十大寿就预备好棺材一年刷一遍桐油养护的;在民间富户人家也是常见。
沈瑞便没有再说什么;从红云手中接了钥匙;闷闷道:“大管家这几日正问这个;儿子会照母亲的话交代下去”
徐氏点点头道:“天气越来越凉;虽还要再这边住几日;可月底前也要预备回城”
沈瑞点头应了;徐氏放心不下丈夫;说完正事;就带了红云回去。
沈瑞将手中的钥匙放在一边;却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之前看徐氏;像是心存死志;看着令人心惊;如今不知什么原因;却像是已经走出来了。
沈家没有沈沧;还有徐氏做主心骨;要是徐氏不在;天塌一半不说;三房之间也该散了。
正好下午大管家从城里过来;从沈瑞手中接过钥匙那刻;老人家泣不成声。虽还没有荣养;不过因上了年岁;大管家早已不管事多年;如今却是出山;为的是主人的身后事。
沈瑞心里难受;劝道:“你也是有了春秋;父亲前两日还提了一回要是实受不住;就交代下去;要是有个不好;反而让父亲、母亲担心”
大管家哽咽道:“受得住;受得住;万不会让老爷、太太跟着费心。老爷、太太恩典;容老仆享了这么多年清福;如今老仆能孝敬老爷、太太的;也只有这把子力气”
因还要去见沈沧夫妇;大管家就擦了眼泪。
沈瑞见他走路都颤颤悠悠;忙打发小厮跟上。
二管家这次也来了;眼见大管家如此;也只能无声感慨。
沈沧几岁时;大管家就到沈沧身边服侍;主仆两人也是相处大半辈子。正如徐氏服侍沈沧;丝毫不愿假手于人;大管家如今出山;预备沈沧身后事;也是亲身亲历;不放心旁人插手。
“京城一切可好?二老爷可有信回来?三叔、三婶他们还好吧?”沈瑞问道。
“并无大事发生;二老爷的信还没到;三老爷、三太太都好;过几日田家要摆酒;下了帖子请三老爷、三太太。三太太已经打发人回话;说是三老爷身体有恙;要一个人过去”二管家道。
“这个时候摆酒?田家有子弟下场?”沈瑞道。
“不是田家子弟;是田家未来姑爷下场;两家约好不管成绩如何;月底前都要行大定”二管家道。
沈瑞与田家那边的表兄弟也算相熟;对于表姊妹就是生疏多了;便没有细问。
在心中算了算日子;今年桂榜放榜也就这几日沈瑞倒不是后悔;不过心中也怪怪地。今年认识的人中;下场的人可不少;有沈瑾、有毛迟;还有沈;也不知这三人成绩如何。
由这三人;又想到今年没有下场的沈全。
当初沈瑞没有下场;沈沧病重;惊得五房上下都跟着不安。就是沈全随后的婚事;也减了几分热闹。沈瑞当时要在家侍疾;不好在五房多留;不过是打了一个转。
“过了二十;家中地龙就先烧起来;老爷、太太会在月底前回京”沈瑞甩甩头;撇开思绪;对二管家道。
二管家应了。
沈瑞想起二老爷;又道:“南屋那边也叫人收拾;二老爷虽还没打发人回来;不过算算日子;没两月就要到京了”
二管家禀道:“二哥;宗房械大爷要外放山西;过几日就要出京;打发人送了帖子过来;是三老爷接的三老爷让老仆问二哥;二哥可要回城送一送
沈械外放了?沈瑞颇为意外。
“什么官职?”沈瑞道。
“从四品参议”二管家回道:“定了后日启程;明日家里摆酒”
沈械本就是正五品刑部郎中;外放升一级;实算不上什么喜事。
沈瑞对沈械印象并不好;不过这次沈械在起复的关键时刻;顾及沈沧的身体;没有对尚书府开口;可见是大长进。要不然的话;只要沈械开口;有沈珏的渊源在;沈沧就算身体不适;也会安排人出去走人情关系。
只是怪哉的是;不是还有贺侍郎么?怎么没使上劲;反而让沈械外放了?
京城;沈家宗房老宅。
械大奶奶耷拉着脸;听着管事媳妇回话。因后日就要离京;这几日就准备出发事宜;如今该打包的打包;该入库的入库;都规整的差不多。
械大奶奶生长在松江;富庶之地;出嫁后随着丈夫久居京城;从没有想起外放。
山西太原府;那可不是一般省府;紧邻着鞑靼。鞑靼游兵每年入冬就扣关抢掠之事;时常就传到京城;就算械大奶奶是内宅妇人;也时有听闻。
如今要去那要命地界;真不叫人心惊胆寒?
书房中;沈械看着书案上的公文;面上也是难掩沮丧。
沈沧重病;贺东盛换了嘴脸;沈械义气之下;眼见起复京缺艰难;就想到外放。这次他并没有求人;没求人的下场;就是得了山西布政司参议的从四品缺。
京缺贵、外缺贱。
按照官场习俗;沈械这个正五品京官外放;力气使到了;谋正四品缺也不无可能。不过沈械知晓自己分量;从未领土治民;正四品知府这样的缺就不用想了;正四品就剩下按察司副使与宣抚司同知;可那两个缺少候选人多;想要强上还要一番运作。
虽说沈械在京十几年;也结交同年、同乡、同僚;可到了人情时候;能用的并不多。
沈械就死了心;只谋从四品缺。
这次倒是轻松;也无人相争;只因去的是这要命地界
第四百二十三章 桂子飘香(六)()
九月初五;壬辰日;南直隶乡试放榜。
因是黎明时分放榜;秦淮河畔;沈琰宅子这边;上下老少都是天不亮就早早起了。白氏抚着胸口;脸上既期盼又担忧。沈也坐立不安;不时地望向窗外。他虽没有亲自往去看榜;却将身边小厮打发过去。
换做其他地界;乡试所出的“桂榜”应张贴在巡抚衙门门前;可这里是南直隶;并不设巡抚;榜单就张贴在贡院外。
南直隶乡试解额是定数;每次录取一百三十五人;其中三十名取监生;五名取杂行。按照三十取一的入场比例;取得乡试资格参加考试的生员、监生就是四千余人。
要在四千余人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这里又是江南;汇集天下灵秀之地;多少在士林中扬名的大才子;也终身不得存进;在科举之途上铩羽而归。
沈越想越乱;脸上带了黯然之色。
乔氏端了茶水进来;看着婆婆与小叔都神色不对;也不由带了忐忑。她实不明白;婆婆不明道理还罢;为何小叔子也这样急迫。小叔子今年才十八岁;就算这科落第不是还有下一科?
乡试虽重要;可哪里比得上春闱?为了小叔子的乡试;丈夫撂下春闱备考;千里奔波;她心中难免有些小计较。
沈琰拍了拍沈肩膀道:“你已经尽力;在考场上也应答如常;还担心什么?榜上有名;固然是喜;即便名落孙山;也能知晓自己不足之处”
沈讪讪道:“我一个人回来好了;累的全家随我南下;让娘与大嫂也跟在辛苦;还耽搁大哥备考”
要是只有他自己折腾一回;就算落榜他也不会太愧疚;如今阖家跟在不安;要是成绩不好;他如何能安生?
沈琰摇摇头道:“是我做主回来的;明年春闱;我本就没有丝毫把握如今回到南直隶;也是因此地文风鼎盛;教学相长;比在京城要便利”
沈看了旁边侍立的乔氏一眼;没有说话。
京城南城书院声名在外;里面有好几个北方知名大儒;大哥在那边怎么就不能好好备考?还不是被乔家给烦的;乔家大老爷想要让儿子入南城书院;乔家二老爷要将自己的内侄女许给自己;正经的岳父三老爷则是旁敲侧击;总是用沈珏之殇来说沈家二房子嗣艰难之类的话。
乔家几位老爷那种高高在上又满心算计的姿态;实是让沈作呕。要不是大嫂性子的确柔顺;持家也明白;沈连带着大嫂都要厌上了。
乔氏怎会不知娘家人的嘴脸;只是先前心有不平;想不到此处;现下听了丈夫的话;低着头满脸羞惭。
白氏浑不知世事;道:“大哥说的对;我也觉得南京好;京城还是太冷了北人粗鄙;远不如南人精致”最后一句;却是看着乔氏说的。
乔氏体态虽纤细;可身量比起江南女子倒算高挑;比白氏高了小半头。
新妇进门一年;乔氏不是没挑剔过;可是都入不得儿子的心。眼见长子长媳琴瑟相和;长子也放心将家务都托给乔氏;白氏难免不自在。可乔氏恭顺孝敬;再无可挑剔的;白氏最近无话可说;就只有拿乔氏的身量与半缠足说事。
沈琰在旁见白氏老生常谈不由蹙眉;沈眼见大嫂的脑袋越垂越低;心里叹了口气;正色道:“娘;以后可万不能这般说;这是对天家不敬要是被人听了;可是要问罪”
白氏唬了一跳;道:“这也要问罪?我说了甚了了不得的?”
沈道:“就是南人北人这些;要知道如今天家可是在京城住着;这算是南人北人?要说是南人;国朝迁都已经百余年;要说是北人;太祖皇帝可是南人”
白氏听得有些糊涂;不过素来胆小;也怕失言给儿子们带了祸事;捂着嘴小声道:“不过几句家常话;这也说不得?”
沈知晓自己的娘对嫂子有些小心眼;大哥那边不好说什么;他要是再不劝阻几句;说不得婆媳嫌隙越来越大;家里不得安宁;便道:“自是说不得;这里是南京;有锦衣卫衙门在咱们今年下船时;娘也看到了那些船飞鱼服的锦衣卫使;呼啸而过;威风八面;可是随时能问罪与人”
白氏心存畏惧;神色怏怏;倒是不敢说了。
沈琰瞥了弟弟一眼;沈忙做了个求饶的神情。
沈琰移开眼;没有揭破弟弟的谎话。白氏虽有些小心眼、小糊涂;可到底是他们的亲娘;关于自家的婆媳之争;人前沈琰没有与白氏计较什么;不过私下里对妻子多有安抚。如今小弟出面;倒是比他自己出头为妻子说话要强得多
外头天色大亮;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时;就听到前头传来凌乱的叩门声。
“大哥”沈只觉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去了;白氏也坐不住;拉住长子的衣袖。
沈琰的脸色也难掩喜色;道:“快去看看;当是报喜的到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鞭炮声。
白氏难掩激动;沈琰眼见沈还怔忪;拉了他一下;两人出去。
白氏却依旧悬着心;眼看两个儿子都出去了;顾不得才发作了媳妇;眼巴巴地望向乔氏道:“老大家的;会不会是隔壁的动静;不会是白欢喜一场吧?
乔氏神态温婉;柔声道:“怎么会;前头已经有了动静了”
说话的功夫;就有个婆子满脸喜色地进来;道:“给太太道喜;二爷中了;喜报到了”
这边与沈家在南京的宅子并不远;闹出动静;那边自是也得了消息。
沈此时也起了;拉着沈瑾在前院吃茶;也在等放榜的消息。另有今年下场的几个旁支、姻亲;也都带了忐忑;坐立难安的模样。
听到小厮来报;沈得了乡试第八十九名;沈既是为沈欢喜;也是生出几分担忧来。要是还跟三年前似的;一个不入族谱的外生子中举;正宗沈家九房却颗粒无收;可也太失颜面。
沈瑾却是镇定如初;只道:“这下琰大兄终可安心了”
长兄如父;沈琰虽比沈大不过几岁;可素来手足情深;外人看着也是羡慕。这兄弟先后中举;也是一段佳话。
沈唏嘘道:“当初他们一家回到松江时;何其狼狈;能有今日;委实不容易”
旁边有家姻亲家的梁秀才;听闻不由好奇道:“说的是沈琰兄弟么?瞧着他们兄弟也是风光得意;家底虽不多;却是都有功名;又娶高门之女;当初还落魄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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