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湖觉得自己妥当了;才迈入客厅。
不想客厅空荡荡的;并没有沈洲起身相迎的场景。
沈湖不死心四下里望了望;确实空无一人;这脸色就难看起来。
这时;就听门口有人道:“玲哥儿;这位是?”
是沈洲来了。
沈玲忙带了恭敬道:“洲二伯;这是侄儿大伯”
“可是沈湖?”沈洲带了迟疑道。
沈湖本就心怀忐忑进来;正想着该如何不卑不亢与沈洲说话;如何推出沈珠;却没想到沈洲会不记得自己。他的神情有些僵:“二族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沈洲瞥了他一眼道:“原来还真是你怎地不去南京备考;反而跑到南昌府来?”
“备考?”沈湖听得有些糊涂:“备什么考?”
沈洲皱眉道:“你穿着儒衫;也是读书人;怎么连今年是乡试之年都不记得?”
沈湖讪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沈玲在旁;道:“上一科九弟错过了;今年这一科定是有备无患”
沈湖虽向来自诩读书人;可因资质鲁钝;对于四书五经不过略知皮毛;对于科举之事;因三房没有长辈有经验传下来的;沈湖也是懵懵懂懂。
“要是南京备考?可珠哥儿没去啊”沈湖有些慌神。
沈玲不以为意道:“现在才六月;乡试是八月;或许珠哥儿还没出发
第四百零五章 秋来风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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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湖还糊涂着;沈洲却听出来;那沈珠当是岁科试未过;没有取得下场资格。沈洲并不意外;当年几个少年进京时;沈洲曾考校过大家的功课。沈珠虽是生员;可功课只是平平;不过胜在比其他人年长。
沈洲本想要为沈玲出头;可眼见沈湖是个自家事都说不清楚的;就没了应付的性质;随意寒暄了两句;就叫人上了茶汤。
沈湖却是不死心;回到客房立时问侄子道:“洲二老爷什么意思?作甚这般冷淡?可是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他迁怒三房?”
沈玲满脸诧异地看了沈湖一眼:“难道洲二伯与三房有什么渊源不成?并不曾听闻啊”
沈湖哑然;好一会儿方道:“松江那么多族中晚辈;他专门挑了你带出来;还给你结了体面亲事;这不是同三房亲近是什么?”
沈玲想起沈洲先前的话。
这半年来;沈洲从没有提过嗣子的事;今日特意说了;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三房听。
沈玲便道:“洲二伯待侄儿如亲侄儿一般;今日还吩咐侄儿以后好生与瑞哥儿亲近。”
这是打定主意要选沈玲为嗣了;那沈珠怎么办?
沈湖神色一僵;强笑道:“正是呢;都是族兄弟;你与珠哥儿两个;也当同瑞哥儿多亲近虽说不过是嗣子;可到底是二房小长房以后的当家人
“不只是小长房;洲二伯说了;以后瑞哥儿要兼祧两房。”沈玲道。
“什么?沈瑞兼祧两房?”沈湖如被雷劈了一般;一下子从座位上起来;直跳脚。
沈玲不以为意;心中对自家伯父却是不由心生鄙视。
方才在沈洲面前;沈湖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如今回到客房;听自己说了沈洲的决定;眼见无利可图;立时就换了嘴脸。
色厉内荏;不外如是。
“都是你这废物;在这边几年到底作甚了?先前有沈珏还罢;如今沈珏没了;怎么连个嗣子也捞不上?”要说先前有多希望;现下就有多失望;看着一身光鲜的沈玲;沈湖眼里直冒火。
沈玲站在那里;依旧满脸恭顺;口中道:“自是尽晚辈本分”
沈湖自觉方才在沈洲面前矮了声势;一半是对于官的畏惧;一半则是因心有所图。如今算计落空;他不由恼羞成怒;对沈玲呵斥道:“不长脸的东西同为沈家子孙;谁比谁尊贵不成?堂堂三房子孙;作甚要给二房行奴仆事?祖宗的脸都叫你丢光了;这就谁我回家去”说完;就高声唤人;要收拾行囊。
沈玲的脸冷了下来;淡淡地道:“大伯许是忘了;叫我爹叫侄儿随洲二伯过来”
“哼你那个爹也是没出息的;一身贱骨头;好好的自在乡绅不做;非要南下做行商;有辱门楣”沈湖气鼓鼓道。
沈玲怒极而笑:“要不是大伯将良田旺铺都占了;分给其他三个房头没什么进项的劣田;我爹与三叔、四叔也不至于人到中年;还在外奔波”
“这是什么话?”沈湖面上铁青一片;指着沈玲骂道:“没良心的王八羔子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凭那几个混账侵占公中产业、另置私产;净身出户也是活该;还能有田、有房地过悠哉日子?”
沈玲早就知晓自己大伯无耻;也不欲做口舌之争;冷哼了一声;甩了门帘出去。
沈湖气得呼呼直喘;恨不得立时甩袖而去;可到底不甘心。
这大夏天的顶着烈日赶路;岂是那么容易?不说别的;大腿根密密麻麻都是热痱子;抓破了;结了痂;这罪可不能白受
京城;沈宅;九如居。
沈瑞泡在浴桶里;闭着眼睛;惬意地吸了口气;入鼻就是薄荷清香;使得神台一阵清明。
“嘻嘻”帘子外;柳芽与春燕两个满脸促狭。
沈瑞睁开眼睛;懒洋洋道:“好厚面皮的姑娘;还不下去;要偷看你家少爷洗澡不成?”
“哗啦”一声;珠帘被撩开;柳芽紧了紧鼻子道:“可是太太吩咐;一会儿要给二哥上药呢”
沈瑞听了;立时苦了脸;道:“将药搁下;我自己上就行。”
柳芽捂着嘴道:“是那里呢;二哥后头也没长眼睛;怎么上?”
沈瑞横了她一眼道:“恁大丫头;知羞不知羞?还想要占你家少爷便宜?就算要上药;也叫芍药与木棉两个来;你与春燕刚受了板子;且歇着去”
柳芽不服气道:“都是为谁呢?还不兴婢子们将功赎罪?自己身子难受自己不晓得;非要忍着;婢子与春燕妹妹可还寄着十板子呢。”
沈瑞摆摆手道:“快下去;聒噪”
柳芽虽愤愤;却是知晓沈瑞脾气;不敢再啰嗦;招呼了芍药过来;低声仔细吩咐了几句。
芍药与木棉是九如院的小婢;因沈瑞有话;柳芽、春燕都要相继放出去;这两个小的就被挑出来;跟在柳芽、春燕身边;不过十来岁;等到柳芽、春燕出去;这两婢自然也就出徒了。
沈瑞这些日子专心备考;家里的冰也富裕;开始时并没有遭什么罪。不过有一日因受凉;拉了一回肚子;徐氏就不敢在让他无节制的地用冰。
进了伏天;天气闷热的厉害;即便屋子里放了冰盆;也不过多一点点凉意;还是让人一身一身的出汗。
沈瑞进入备考状态;常常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两股之间与腋下就生了痱子。沈瑞开始没当回事;还是三老爷考校学问时;发现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扭动两下;与平素稳重截然不同;才发现不对劲。
三老爷是过来人;自然知晓夏日久坐的弊端;就将此事告诉了徐氏。
虽说生痱子不过是小事;可徐氏还是很生气;不仅将沈瑞训丨斥了一顿;柳芽与春燕两人也都落了不是;革了一个月月例;还罚二十板子。不过因沈瑞惯用两人使唤;如今又是备考的关键时候;那二十板子就只打了十下;剩下十下寄着。
舒舒服服地泡了两刻钟;沈瑞才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出来。
原本痒痒的地方;用薄荷水泡过;也没有那么难受了。沈瑞虽是个注重个人**的人;可正如柳芽所说;腋下自己能涂药;后头的地方却是看不到、涂不到。
沈瑞没法子;只好擦了身上;在榻上躺了;唤芍药进来上了药。
上完药;沈瑞也没起身;身上披了个凉被;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些日子;沈瑞实在是累了。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自打弘治十年冬开始习儒业;至今已经六年半;收获就在眼前;沈瑞如何敢懈怠?
等到小憩醒来;已经是一更天。
沈瑞在院子里溜达一圈;不知是药效有用;还是心理作用;患处也没有那么痒了。
看了看头顶星空;眼下已经是六月下旬;距离乡试就剩下一个半月。
沈瑞将剩下的四十多天又重新在心里做了个简短规划;想着昨日长寿带回来的卷宗;不再像之前那样忐忑
越是忙的时候;时间越是过的飞快。
半月功夫;转眼而逝;转眼就到了中元节。
徐氏眼见沈瑞足不出户;全心备考;怕他太累了;就打发他往五房走一遭
沈全婚期初步定在八月底;过了中元节;就要下大定。
鸿大老爷与鸿大太太是端午节前到的京城;听闻沈珏“归宗”的消息后;气宗房大老爷的糊涂;可事已至此;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在沈瑞跟前;鸿大老爷与郭氏都为宗房大老爷分辨;生怕二房以后会与宗房生分了。沈瑞虽知两位长辈是好意;不过也就是听听。
到了沈瑛宅;沈瑛并不在家中;往衙门去了;沈全得了消息;迎了出来。
“这是定好了日子?要不要我也过来帮忙?”沈瑞眼见族兄喜气盈腮;便道。
沈家虽有三房人在京;可二房都是长辈;九房沈理又是职官;能过来帮五房的除了沈瑞;也没有旁人。
“过礼的日子定在七月二十二;正好一个月后迎娶。”沈全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弯;道:“早就预备的好好的;你就安心备考;等从考场出来;一个傧相是跑不了;到时催妆诗、挡酒;需要你忙的地方且多着”
沈瑞点点头道:“确实都赶到一块去了;前面的忙我就不跟着添乱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不过你也掂量着点儿;这才十来日没见;你又瘦了一圈;本就清瘦;眼见成人于了;考场上可有的熬。有上进心是好事;玩命儿可不行;不要让长辈跟着忧心”沈全道。
“嗯。我会好好的;三哥放心。”沈瑞道。
说话的功夫;兄弟两个到了上房。
沈鸿不在家;最近老爷子迷上钓鱼;随着街坊一个老大爷去钓鱼去了。
郭氏正哄着福姐儿说话;见沈瑞来了;十分欢喜。不过细打量他两眼;顾不得说旁的;少不得也跟沈全似的;先就着爱惜身体的话题叮嘱了一番。
沈瑞忙不迭地应了。
福姐儿虚岁八岁;已经开始留头;梳着双鬟;小脸圆滚滚。虽说这一年来她没有在父母身边;可被兄嫂看顾的极好。
“瑞二哥的嗓子怎么不哑了?”福姐儿脆生生地道。
福姐儿懂事后;就常见沈瑞。两人本就是契兄妹;沈瑞因郭氏与沈全的缘故;待福姐也极好;几年下来;倒是与亲兄妹不差什么。
沈瑞自打嗓子变音后;自己就讨厌那种公鸭嗓;说话总是不自觉地压低音
方才沈全与郭氏一时没留心;倒是让福姐儿发现了沈瑞的变化。
沈瑞点点头道:“二哥的嗓子好了;以后就不哑了”
这次说话;却是正常音量。
声音虽不能说清脆;可因这几年嗓子养护的好;声音也是清朗。
郭氏欣喜道:“好;真好。以后瑞哥儿也不用再腼腆寡言年轻人;稳重是好事;可有时说说笑笑也好”
沈全则是上下打量沈瑞两眼;含笑道:“瑞哥儿这回是真的长大了”
第四百零六章 秋来风疾(二)()
从郭氏房里出来;沈全就招呼沈瑞去了跨院。
沈瑞眼见沈全依旧笑得贼兮兮的;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三哥琢磨什么呢?”
沈全比了比身量;族兄弟两个虽相差五岁;可是沈瑞高挑;看着比沈全还要高一寸。
“瑞哥儿褪去稚气;声音也变了;看着倒是有了风流公子的模样”沈全笑道:“沧大伯为人端方;润三叔又是鲜少出门交际的;等你从考场出来;三哥带你去见世面”
这下意外的是沈瑞了。
“三哥此话当真?”沈瑞道。
“我何时哄过你?”沈全笑嘻嘻道。
“我十七日下午才出来;三哥二十二日成亲;这中间不过几日功夫;三哥是想要带我去见世面;还是想要成千前自己最后放纵一把?”沈瑞好奇道。
沈全一时语塞;眼神漂移道:“不过是吃酒听曲儿;瑞哥儿作甚想得恁多
眼见他没底气的模样;沈瑞越发好奇。
沈全性子虽有些活络;可却不是热血冲动的性子。之前他对这门亲事;不能说日思夜盼;可也常常露出期待来;如今临了临了;怎么又露出几分无措与抗拒出来?
想到这里;沈瑞收了嬉笑;正色道:“可是吕家人有什么不妥?”
沈全皱眉道:“吕翰林要外放了”
沈瑞讶然道:“是高升?这有什么好愁的;翰林转外任不是很寻常么?历练几年就高升回京了”
明代翰林官清贵;无事鲜少有罢黜的。
吕翰林是弘治十二年进士;在翰林院里待了五年;也该到了外放谋资历的时候。
沈全苦笑道:“我是三子;这门亲事还是高攀了”
沈全打小帮着郭氏操持内外;比同龄人想的多的多。换做其他人;未来大舅哥升官;只有欢喜的;只有沈全想着自己大嫂、二嫂出身都不高;怕新人进门;家人妯娌之间相处不融洽;心生忧虑。
沈瑞真是无语:“这算不算成亲前恐惧症?这门亲事既是大嫂帮你相看、瑛大哥帮你订的;不管是吕家;还是未来三嫂的人品都是得了二位认可;三哥白担心甚么?难道大嫂子、二嫂子是那等小气人?”
沈全神色依旧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方小声道:“我既盼着她向我娘那样能于;又怕像我爹那样被管头管脑;失了自在;心中还真是惶恐”
沈瑞真想要捶桌;望向沈全的目光就有些怪异。
沈全被盯得直发毛;低头看了看自己;带了疑惑道:“瑞哥儿瞧什么呢?可是有什么不对?”
沈瑞摇头道:“我素来以为三哥成熟稳重;没想到三哥至今还没断奶”
“哈?”沈全一时没听明白。
沈瑞轻哼道:“三哥是娶媳妇;又不是找妈;怕个甚了?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想要什么样的内人;自己慢慢调教就是。左右翰林家里出来的小娘子;三从四德这条是跑不掉的”
沈全听了;不由眼睛一亮;道:“是啊;女子出嫁‘以夫为天;;自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要她在家务上精明能于;对待父母兄嫂孝顺恭敬;就算她原本不是;过门后好生教导就是”
沈瑞客串了一把“知心弟弟”;才从五房出来。
月底之前;沈瑞又去了一趟沈理家、一趟杨家、一趟府学;其他时间就闭门不出;继续备考。
今年天气略有诡异;夏日来得早;五、六月的炎热也胜于往年;不过到了七月底;几场雨下来;天气立时转为阴冷;秋天来了。
屋子里的冰盆早就撤下去;沈瑞身上也换上夹衣。
夏日炎热虽褪去;大家却享受不到秋高气爽。
眼见着秋雨一场接一场;柳芽与春燕脸上都带了忧色。
“柳芽姐姐;这雨要是一直下怎办?二哥再有几日就要下场了?”春燕坐在廊下;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道。
柳芽双手合十;嘴里嘀咕道:“佛祖保佑;早日放晴;莫要让二哥顶了雨下场”
虽说两女不过是婢子;可跟在沈瑞身边;最关心的自然是乡试之事;连听带探问的;对于乡试流程也大致知晓。一场就是三日;人都拘在考场号房里;身上只能穿单衣。
就是天气晴朗;等到夜间都难熬;更不要说是阴雨天气。
春燕有样学样;也双手合十道:“求佛祖保佑;早早放晴”说着;压低了音量道:“太太也担心着;打发人去往某某寺里送了供奉”
“明儿就初六;就剩下三日了”柳芽带了惶惶道。
春燕听了;也带了焦色;抬头咬牙切齿道:“这贼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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