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么个儿子?这般自私自利;倒不像是沈家人;当是随了贺家那边”
这两日徐氏本就为二老爷的家书懊恼;眼下听了沈械做派;就有些迁怒;忍不住口出恶言起来。
虽说贺家在京城与沈家有同乡之谊;贺侍郎如今与沈沧又是同衙为官;不过因宗房大太太与贺家曾侵占孙氏嫁妆之事;徐氏对贺家实无好感。
如今得知亲生骨肉殇了;宗房大太太除了病了;毫无应对;还不若宗房大老爷;到底肯出面为儿子张目。
大管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作未听见。
徐氏便又道:“你看好了;宗房是真心要接让珏哥儿归宗;还是借着这个名儿讨说法?沈是什么为人;可会改了主意?”
大管家摇头道:“怕是不能;这一路上老奴旁敲侧击;规劝了不少;少爷却是个主意正的。加上有父命在上面;怕是少爷要坚持了”
徐氏没有再说话;眼见大管家满脸疲惫;想着他年岁已高;便吩咐红云道:“送你祖父下去吧”
徐氏身边的婢子红云;正是大管家李实的孙女。
红云应了一声;李实也恭敬告退;祖孙两个方出去。
出了上房;李实就苦了脸;身形也有些佝偻起来。他素来以尚书府为荣;最是忠心耿耿;实不愿见尚书府名声有瑕。可老爷、太太既做主;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只是在心里抱怨宗房大老爷太任性了;难道有谁会去害三少爷不成?他们是本生父母;骨肉难舍;会伤心难过;这边长辈就是石头心肠?当初将三少爷推出来做嗣子时;没见哪个舍不得;如今倒是各个骨肉情深起来。
红云在旁;见祖父精神怏怏;关切道:“您也有了春秋;这奔波一回恁地辛苦;是不是跟老爷、太太告旬假;好生歇一歇?”
李实摇头道:“哪里就用着?不过是出趟远门;莫要小看了你祖父我?我还没老呢最近府里事多;你好生服侍太太。我瞧着太太脸色蜡黄、心火也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祖父放心;老爷昨儿已经打发人请了大夫过来;给太太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今儿已经开始吃着”红云道。
李实点头道:“如此就好;太太操劳一辈子;委实不容易;我们就算是下仆;也当多敬爱”
红云道:“何须您老人家吩咐?孙女在太太身边养大;太太对孙女又好;不是孙女自己夸自己;只这满院子谁能越过孙女的忠心去?”
李实欣慰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自己这孙女待太太确实忠心;正房这边的事;就算是他这个亲祖父想要打听两句;红云也是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蚌壳嘴儿。这丫头自打留头就在太太身边当差;十几年下来;红云对太太比对自己亲爹娘还要亲。
李实自己就是忠仆;自是乐意见孙女如此;只道:“太太虽不爱说好话哄人;却是个心里最有成算的。你这般忠心;定能有个好前程”
红云立时红了脸道:“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孙女可不想离了太太祖父您快去家去吧”
等到红云送完祖父回来;就见红烟从上房出来。
“这是哪儿去?”红云道。
“太太让我去请二哥”红烟回道。
红烟自去了;红云挑了帘子进了上房。
眼见徐氏神色怏怏;红云倒了一杯蜂蜜水送上去;劝道:“那边虽是三哥本生家;可三哥如今却是这边儿子。要是老爷、太太不点头;他们还能勉强不成?”
徐氏摇摇头道:“珏哥儿是个好孩子;与其孤零零的在京;回去骨肉团聚也是好事”
红云犹豫道:“要是外人说嘴可怎么好?”
徐氏是尚书府当家主妇;外头不知情少不得将此事归罪到她身上。可是红云却晓得;这两年太太全部心思都在照看老爷身体上;早将家事都撩开手;即便沈珏确实是因下人疏忽、长辈不留心而病殇;可也不当怪到太太身上。
徐氏苦笑道:“难道我就没错处?不管旁人如何;我这当伯娘的确实是疏忽珏哥儿了哪怕我多问几句;下人也不敢这般糊弄。”
正说着话;沈瑞来了。
“母亲。”沈瑞见了礼。
徐氏坐在临窗榻上;指了指眼前的椅子;叫沈瑞坐了;道:“族长打发沈上京;要接沈珏遗骸回去如今大管家回来;沈一并到了;去了宗房老宅那边安置。老爷衙门才开印;休沐好等数日后;沈的拜贴却到了;让他久等也不好;明儿你先过去一趟;总不能失了礼数。”
沈瑞听得前面已经是愣住;好一会儿道:“不是讲究入土为安?就算再舍不得;作甚要这般折腾一回?”
徐氏道:“听说是族长做的主;沈是尊父命上京”
“活着的时候想什么了?如今倒是‘舍不得;?”沈瑞倒不是埋怨族长;只是对沈印象并不好;想起去年夏回松江的事;觉得心口堵得慌;咬牙道。
徐氏叹了口气道:“人多是如此;摆在眼前不知珍爱;直到见不着了方后悔莫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自己折磨自己。大管家没回京时;就打发人送了信回来;说了宗房想要迁珏哥儿遗骨归乡之事;老爷与我之意;是宗房要是坚持就不拦着。可这毕竟有违世情;容易引人非议;说不得咱们家还要名誉受损;瑞哥儿怎么想?”
沈瑞听了这话;眼前一幕一幕;都是沈珏生前情形;低声道:“儿子也不想拦着。不说别的;只说回去能葬在太爷身边;珏哥儿泉下有知也会乐意。”
沈珏与他不同;沈瑞本就是内里换了魂儿;加上四房长辈不慈;对于四房从来不曾有归属感;进京后才能将尚书府当成自己家;沈珏即便不被生母待见;可祖父抚养、父亲溺爱;骨肉情深;这几年即便出来;也是念念不忘什么时候回去探亲;在二房即便数年;依旧像是“客居”。
果然是如此选择;徐氏欣慰地点点头道:“那就无二话;明儿你过去探望沈;也将这边的意思说了省的他心中不安;四下里钻营;引得亲戚族人不安”
虽说二太太还在府中;不过嗣母子两人都没有提及她来。
等沈瑞回了九如居;就写了张帖子;打发长福送往宗房老宅。
正如徐氏所料;沈到了宗房老宅;梳洗完毕;坐在跨院厅里;就开始琢磨起京中的姻亲族人。
虽说在尚书府大管家跟前;他说是自己身带两重孝;不好直接登门造访、省的冲撞长辈;可实际上作为孙辈;他只用给族长太爷服期年;过了百日热孝后;就已经穿素服。至于沈珏;尊不服卑;即便是同辈兄弟;也是可服可不服
要是有长辈的家中确实需要避讳些;毕竟现下还没出正月;同辈则是无碍了。
正式往尚书府登门前;是不是当先去见沈理与沈瑛?
沈正吃着茶琢磨此事;就见有小厮拿了拜帖进来。
沈有些意外;接过来看了;面上就带了怒色儿。
沈瑞明天过来;他来作甚?是得了李实的消息;不愿意让珏哥儿归宗;过来劝自己的?
沈瑞少年老成;沈本就觉得他是个有心机的;族兄弟两个上京;一个是能当半个家的尚书府公子;一个却是寄人篱下。可笑的是;三年以来;宗房对此竟然全无所知。
听着李实的话中之意;沈珏在世时下人有慢待之处;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可叹珏哥儿是个实心孩子;即便如此;回松江时也没有说过二房半句不是。
倒是这个沈瑞;既能当得起尚书府半个家;就不能照拂好沈珏?可见人前摆出的亲近都是假的;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归去来兮(二)()
“扫榻以待么?”沈瑞听了长福转诉的回话;不置可否;摆摆手打发长福下去
春燕端了一盘糯米糕、一盘生煎白菜包子过来;茶水早就预备好的。沈瑞就着茶水;吃了两只包子、几块糯米糕。如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嗓子的声音不似前两年那样黯哑;却是饭量大增;即便一日三餐吃着;也要每日加上一日、两日餐。
沈瑞因在家时都在;不爱这些汤汤水水的;厨房那边便变着花样送点心过来。
自打沈珏殇后;家里几位长辈都盯准了沈瑞;恨不得一眼都不离;生怕有什么看顾不周的地方。虽说沈瑞被盯得不自在;却也晓得长辈们都是好意;便也默默领了。
虽说肚子里不再饿;可沈瑞握着书却看不见去。
换做其他月份;营葬已经两月再起灵出来;那定是没法看;沈珏却是冬月走的;埋了刚两月;现下北边冰寒;还一直没有解冻。
想着要将沈珏挖出来;再千里迢迢运回松江去;沈瑞虽不能说是毛孔悚然;也有些不自在。
况且来的又是沈;去年夏天伤了沈珏心的人。只是对沈再有不满;沈瑞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想到这里;不由自语道:“倒是便宜了他”
到了次日;这族兄弟两个相见;心中便都是各有思量;不过面上却依旧和和气气。
沈瑞是看在沈珏面上;不愿让二房与宗房嫌隙越深;沈则是想的多了;怕得罪了沈瑞;沈瑞在尚书府长辈面前递小话;阻扰沈珏归宗之事。
“寒冬腊月赶路;除夕与元旦都在路上;二族兄辛苦。”沈瑞客气道。
沈道:“本就是应该的;实是那边得消息得的晚;要不当早就进京了
到底没忍住;口气中有些埋怨。松江距离京城虽两千里之遥;可真要想要快些传递消息;又哪里用得上一个月?去年宗房太爷故去;打发家中管事疾驰进京;不过旬日功夫。
在沈看来;尚书府这般安排;不过是仗着官威罢了。换做其他房头;哪里敢这般怠慢宗房?
沈瑞虽无心加深二房与宗房嫌隙;却也不想任由宗房往二房身上泼脏水。
沈沧与徐氏能不计较尚书府名誉;并不拦着沈珏归宗之事;已经是够厚道了;要是宗房想要计较太多;就有得寸进尺之嫌。毕竟沈家不是就这两个房头;还有其他族人看着;即便沈珏之殇大家都有不到之处;可要说二房长辈仗势凌人、看轻族人这一条;却是莫须有。
沈瑞挑了挑嘴角道:“我们老爷、太太特意安排大管家南下;难道大管家在路上还耽搁了?他对我们老爷、太太最是忠心;既奉了差事出去;怎么会不尽心?二族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是他有不当之处;念在他上了年齿;还请二族兄体谅则个。”
沈听了;不由撂下脸。他明明说的是尚书府长辈安排不当;沈瑞却推到大管家身上。他要是计较;倒好像揪着千里报丧的老管家不放。
话不投机;两人都同时举起茶。
沈抿了一口;撂下茶杯;垂着眼皮道:“我尊父命来京之意;想来贵府大管家已经提了;不知二房族叔、叔婶是什么意思?”
“咦?二族兄进京;不是为了祭拜珏哥儿?”沈瑞面露诧异道。
沈倒是愣了;抬起头来;望向沈瑞。
沈瑞神情不似作伪;沈有些拿不准;迟疑道:“莫非李管家没有回禀族叔、族婶?”
沈瑞依旧做懵懂状:“回禀什么?除了拜祭珏哥儿;二族兄进京还有其他什么事不成?可是为了大族兄起复打前站;可这不是还差好几个月?”
沈这回是真意外了;本以为沈瑞是奉了沈沧、徐氏的吩咐过来;可显然不是这回事;且沈瑞像是对宗房要让沈珏归宗毫不知情。
沈的心沉了下去。
他在父亲面前应对的痛快;这一路辛苦也毫无抱怨;唯一担心的就是尚书府那边的反应。
自打三年前过继;不管是从律法还是从人情上珏哥儿都已经不再是宗房子孙;生死斗不予宗房相于。要是尚书府这边长辈不点头;他带不走珏哥儿的遗骸。
在沈瑞跟前沈沧、徐氏都没提此事;是因为他们觉得此事荒谬、压根不可能;才提也不提?
沈一时脑补;倒是将自己吓了一跳。他虽带了十来个仆人上京;这边老宅也能抽调出些人手出来;可这里是京城;不是松江。他自己不过是小小举人;尚书府大老爷是二品京堂。就算他是珏哥儿胞兄;不论地位;只轮亲戚;也不过是尚书府大老爷族侄晚辈。沈沧乐意见他;他才能进得了尚书府;否则他连大门都进不去。
沈瑞见他变了脸色;心中冷笑。
就算沈沧、徐氏宽厚;无心拦着此事;也不能是这个姿态。
即便沈珏之殇;引得宗房骨肉难断;可这开口提的要求也是为人之难。也就是遇到沈沧、徐氏;都是大度不计较之人;才会不与宗房计较;换了其他人;撕破脸对薄公堂都不稀奇。
宗房依仗的;也不过是族长太爷昔日情分与二房长辈对沈珏的愧疚之心。
眼见沈如此态度;就算二房如今对宗房要求千依百顺;怕也落不下一个好;只会让他们越发觉得二房心虚理亏。
就算二房无心与宗房嫌隙更深;可关系也没有这样相处的。沈瑞这样想着;才这样应对。
徐氏担心沈四下钻营;扰得族亲不安;沈瑞却不怕。将大家都搅合起来也好;沈沧、徐氏的大度宽和;还在摆在人前说比较好;也省的过后宗房再就此事指责二房不是。
也不怪沈瑞未雨绸缪;他对宗房沈械与沈印象都不算好;这兄弟两人;一个贪权;一个贪财;要是打蛇棍上;两房总要有撕破脸的时候。他可不想沈珏走了走了都不安生;还要被继续拿出来利用说嘴。
沈自己吓唬自己;已经没有先头的气势;面上带了沉痛道:“珏哥儿之前最是亲近恒云;想来恒云也是真心疼珏哥儿。珏哥儿最敬爱太爷;两人相处十多年;祖孙情深。太爷临终前固然放不下珏哥儿;珏哥儿就能放得下太爷不成?虽说现下晚了些;可想必珏哥儿也乐意回乡”
眼见沈“以情动人”;沈瑞挑眉道:“二族兄最后一句话却是说错了;去年八月从松江时;珏哥儿可是说过;再不想回松江了”
沈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沈瑞倒不是说瞎编;不过只是一时气话罢了。
沈本满脸真挚地望着沈瑞;此时神情不由僵住。
他本就对弟弟存了愧疚之心;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针扎一把;木木地说不出话来。
沈瑞见好就收;起身道:“二族兄远道而来;旅途劳乏;好生休息;小弟就不打扰等过几日我们老爷休沐;再摆酒给二族兄接风”
沈心烦意乱之下;也无心留客;起身送了沈瑞出去。
不过送完客转回来;沈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就算珏哥儿说过那样的话又如何;自己难道还不知胞弟的脾气?他最是恋家。三年前之所以没有大吵大闹就乖顺地做了二房嗣子;那是因这是太爷与父亲的安排;他不愿意违逆长辈。
沈摸了摸下巴;看来二房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说话;应该去看看在京的族兄弟们了。沈理那边不想熟;不好唐突登门;五房与宗房关系却亲近。只是沈瑛如今也是职官;不知在家不在;还需使人提前去打听一下
回到尚书府;沈瑞就去了上房。
玉姐儿也在;正在与徐氏商量一份礼单。听着上面都是些吃食补品之类的物件;沈瑞问道:“这是要送给那边二族兄的?”
徐氏点点头道:“听大管家说;哥儿不耐北边气候。宗房老宅那边没有正经主事人;他来的又仓促;怕吃穿用度也无人预备;再加上些清肺止咳的药材;是我们当长辈的一点心意。也是今儿才想起这个来;要不本当你上午过去时就带了也便宜。”
沈瑞犹豫了一下;道:“准备也就准备了;只是照儿子说;还是晚几日送去为好。”
徐氏皱眉道:“可是沈今日待你不客气?”
她归省过;在宗房住了几日;自是认识沈。她本以为沈性子圆滑;即是带了“不情之请”上京;也不会真的让宗房与二房撕破脸;即便提请;也会婉转些。
可见沈瑞反应;显然不是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