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乔三老爷亲自送了请帖过来;沈瑞也不会代表大老爷与徐氏露面。如今既是面也露了;喜金也送了;那再等着吃席也没意思。
沈瑞便站起身来;也不看乔永德;只对乔永善道:“今日与同窗有约;不好失言;小弟就先告退了。”
乔永善忙上前;道:“恒云这、还是别走了”
他虽然不愿意怠慢沈瑞;不过心里也晓得有乔永德在;说不得两下里就要争执起来;到时候就是彻底得罪沈瑞了;留人就有些迟疑。
沈瑞笑了笑;对众人拱拱手:“诸位且坐;沈某告辞”
早先看热闹的那些人;都站起身来;只有乔永德黑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沈瑞转身出去;乔永善忙回头告罪一声;亲自送了出去。
有乔永善这个少主人在;沈瑞也就没有再去寻乔三老爷当面告别;只道:“三表叔那里;还请六表哥帮忙告罪”
虽说沈瑞不似发怒模样;不过乔永善还是察觉出他的冷淡;忐忑道:“恒云;堂兄是个混人;向来有口无心;我这里代他给恒云赔不是了”
不管乔永善心中怎么嗔怪堂兄不懂事;到底兄弟两个是一道长大的;护着的还是堂兄。
沈瑞就是个护短的性子;倒不是见不得旁人护短;不过也可以看出来;乔永善自己处事再周道;对沈家兄弟再友善;也架不住他姓乔。
瞧着乔永德高一人等的嘴脸;这还是在沈瑞面前;等到了沈珏跟前更是要“理直气壮”。到了那时;表兄弟之间有了纷争;不用说乔永善最终还是要站在自家人那边。
沈瑞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既是珏哥不过是便宜外甥;那诸事就劳烦不到乔家长辈身上去说起来二太太如今还在庄子上静养;就是乔家不想做珏哥的便宜外家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乔永善闻言;立时变了脸色;带了几分震惊望向沈瑞。
他与沈瑞打了几年交道;即便关系寻常;也知晓他不是狂妄的性子;可如今这样大喇喇地说话是什么意思?是姑母又有什么事;让沈家忍无可忍了?
实际上;既去了庄子上“静养”;二太太还能闹出什么动静来?不过是沈瑞见不得乔家人站着“外家”的立场;大喇喇地提及沈珏罢了。
乔永善不知乔氏犯错详情;乔家几位老爷去年是知晓的;总要提醒提醒他们;省的都得了“健忘症”;自以为有着“舅舅”名分;就能对沈珏的事情指手画脚。就算他们占了名分大义;以前有资格过问沈珏的事;在乔氏折腾了一回后;也没资格了。
这会儿功夫;沈瑞已经大踏步绕过影壁;走到大门口。
乔永善咬了咬牙;又跟在后边。
今日随沈瑞过来的是长寿;正同旁人家的下人一道在门房这边候着。听到乔家下人过来招呼;长寿忙出来。
虽说今日婚礼简办;不过“亲迎”这一环是少不来的。
等到长寿取了马过来;主仆两个上马;离开乔宅没几步远;就听到胡同口传来锣鼓声。
花轿来了。
沈瑞策马避到路边;让开中间路;长寿见状也如实。
乔家三老爷夫妇在孝期;新郎那边却不是在孝期;这又是初婚;原配元嫡;自然也是大红花轿来迎娶。
沈琰进京虽不过一年;可架不住少年举人的身份摆着;又因在南城书院的缘故;加上自身长袖善舞的性子;同僚、弟子也交了不少;凑趣跟着来迎娶的傧相还真不缺。
南城书院不独是寒门子弟多;乡绅富贾子弟也多;体体面面地凑了八个男傧相;簇拥着新郎官坐着高头大马来了。
胡同里就这么大地方;旁边虽也有街坊顽童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不过沈瑞主仆穿着不俗;且彬彬有礼主动避让;众人忍不住忘了过去。
“咦?恒云?”傧相中一人道。
旁边人问:“是认识的人?瞧着年岁不大;已经有了功名了?”
“去年的三元;;是我姑父的侄儿”那傧相道。
听着这话;正是田家子弟。
沈琰也认出沈瑞来;就在马上拱手做礼。
沈瑞也没甚可避讳的;便也拱手道:“恭喜”
倒是那傧相;既是三太太的侄儿;与沈瑞也算相熟;到跟前驻马好奇道:“恒云这是来乔三老爷家吃酒?怎提前走了”
沈瑞道:“家事有事;就先告罪出来吉时将至;沈兄与田表兄你们快过去吧;莫要耽搁了吉时”
乔宅里听到动静;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沈琰便对沈瑞点点头;策马继续往前。
直到迎娶队伍过去;沈瑞与长寿才又策马;从胡同里出来。
长寿叹气道:“沈举人倒是可惜了”
沈瑞好笑道:“怎么就可惜了?乔家嫁的虽是庶女;可却是按照嫡女规格送嫁;听说嫁妆预备了五十四抬;在外人眼中;乔家可是低嫁”
长寿道:“沈举人长得斯文俊秀;不亚沈状元要是运气好;后年中了进士;还愁娶不着高门女?”
沈瑞摇头道:“考进士岂是那么容易?不说旁人家;就说沈家各房子弟多以读书为业;举人出了不少;可真能熬到进士的又几个?就是六哥那里;当年也没等到中进士后再成亲”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两姓之好(二)()
沈瑞说与“同窗有约”;倒不是信口扯谎;而是确有其事;只不过之前约定的时间是明日;并不是今日。有个府学同窗;因家中有事要离京远行;在府学里请了长假;大家就约好了明日摆酒为其践行。
今日既出乔家出来;眼见天色不早;沈瑞就没往别处去;直接回家去了。
少不得先去徐氏那里报备一声;沈瑞倒是没有提乔永德的无礼;只道:“那边预备的差不多;儿子不耐热闹;就先躲了出来。”
徐氏没有追问究竟;不过却晓得沈瑞总不会无缘无故提前出来;定是乔家人有怠慢之处。
等到沈沧落衙回来;徐氏忍不住与丈夫抱怨道:“乔家甚是无礼;巴巴地送了帖子过来;却还要慢待瑞哥真是亲近不得;以后还是远些为好。”
沈沧皱眉道:“许是迁怒吧;听着乔三的意思;本是盼着你我过去的。”
婚者;昏也。现下迎娶都是黄昏发轿;即便沈沧不是休沐日;是在衙门里当值;想要过去吃喜酒;提前出衙门里出来也来得及。
若非是盼着沈沧或徐氏亲往;乔三老爷也不至于亲自跑了两趟。
徐氏听了越发不喜:“不过是想要扯着老爷做大旗罢了;这离孝满还有两年呢;这是赖定了老爷不成?”
沈沧道:“怎么也要看在老二面上;多少还要帮衬些;况且还有旁人看着
沈家不是就这一门姻亲;可乔家因两代姻亲缘故;为诸姻亲之首;要是沈家对于乔家不闻不问;落在其他亲戚眼中就要犯思量。
徐氏叹气道:“这叫什么事?既是求人;就要像个求人的样子;偏生还金尊玉贵的端着架子;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之前对乔家对三叔、三婶就多有挑剔;这两年又在瑞哥、珏哥跟前摆谱;一个一个眼睛长到头顶上;即便是亲戚也没有这般往来的道理”
这边夫妻两个说着闲话;那边沈珏也得了消息;知晓沈瑞回来;带了沈环到了九如居。
“怎么回来这么快?可见着新郎了?”沈珏一见沈瑞;就带了好奇道。
沈瑞点点头;道:“我没等着吃席;眼见喜轿到了;就出来了看到新郎官了;锣鼓花轿收拾得体面;陪着过去的傧相就八个;看着也颇为气派
沈珏点点头道:“沈琰比全三哥还大;今年不是二十二、就是二十三了;早该娶妻了听玉姐说;乔家三房那位大表姐长得极好;性子也温顺”
沈瑞淡笑不语。
现下士大夫讲究的是“贤妻美妾”;那小乔氏既是乔三老爷爱妾所出;相貌自然差不了;不过庶出身份;有嫡母在上头压着;想要桀骜也难桀骜起来。
不是沈瑞带了偏见;只是有乔老太太与乔氏在前;对于那位小乔氏的品行;沈瑞还真是不看好。
沈环在旁迟疑道:“到底是同同姓呢;以后又做了姻亲;是不是这边与那边就要往来?”
沈珏摇摇头道:“婚姻虽为结两姓之好;不过沈琰是乔家女婿;往来的自然也是乔家咱们这边;到底绕了远了;碰上了愿意点个头、打个招呼也行;不愿意只做不认识也没什么”
“可是三哥要去的南城书院;不是说沈琰兄弟两个也在那边?总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吧?”沈环道。
沈珏笑着拍了拍沈环肩膀道:“环哥也太小瞧南城书院;既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书院;难道还跟咱们沈家族学似的;只要那么大地方?南城书院占地三十亩;即便是同在书院;想要见一面也不是容易事。”
沈环瞪大眼睛道:“不是说是三婶娘家的私学;教学条件有限;学生也收不多么?怎么那么大?”
沈珏虽还没有入南城书院;不过眼下也有几分引以为荣模样;道:“要不怎么能与春山书院比肩?真要论起资历来;春山书院还要更胜一筹春山书院不过二、三十年;春山书院的历史却已经将百年不过是南城书院与春山书院一样;占地虽不小;不过老师有限;也限定了生徒人数;否则规模早不知翻了几番。”
沈环不解道:“南城书院既是城外;怎么还能过百年?都说当年英宗皇爷北狩时;蒙古人兵临城下;烧杀劫掠;城外片瓦不存?”
沈珏小脸上带了沉重;道:“浴火重生;不外于是。当年蒙古骑兵来的快;城下坊百姓来不及进京的不计其数当时春山书院生徒为了让老幼妇孺先进城;也被滞留城外田家祖孙八人;生徒六十四人;虽是文弱书生;可面对蒙古人铁骑长弓;无一人投敌;最后被蒙古人屠杀殆尽要不是田家孙辈年纪尚幼;与女眷留在城中老宅;也就没有现下的田氏一族”
沈环听得有些傻眼:“老天爷这都听着跟话本似的”
沈瑞补充道:“当年之事过去不过五十余年;现下田家太爷就是当年田家孙辈;当年不过十来岁;下边还有几个稚龄堂弟妹;这才使得田家血脉没有断了传承。等到京城保卫战过后;朝廷彰表民间义士;田家祖孙与南城书院生徒就在其中;修墓立碑;京城百姓称为‘燕京七十二贤;;为了旌表田家祖孙的忠义;朝廷还赐了‘百世之师;的匾额。如今那御笔;就在南城书院大堂挂着
即便后来英宗皇帝复辟;将景泰帝时政令毁得七七八八;也没有去追回田家的赏赐。不过就是将景泰皇帝的御笔收回;另外赐了新御笔。
田家故事确实是像话本;不过除了男子忠义;还有田家妇的忠贞节烈。
京城保卫战后;田家祖孙三代成丁枉死;留下满门孤寡。又有田家长孙的未婚妻;抱了牌位进门;一门七寡。除了年长的太儒人;是因儿孙忠义得朝廷旌表之外;其他六人都是守节终身;得了贞节牌坊。
田家当年即便只剩下老幼妇孺;亦无人相欺;也有这个缘故。
儒学推崇的不过是忠孝仁义这些;田家能在北士林占有一席之地;与这祖上节烈忠义也离不开。
田家太爷长大后;就重建了书院;几十年的功夫;有了现下局面。
沈环咋舌道:“虽说是祖上荣光;不过也忒惨烈些”
沈珏瞪了他一眼道:“遇到外蛮;不忠义报国;还要失了骨气投敌不成?
沈环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样体面;碰不上也罢。做个升斗小民;只要太太平平的也没什么不好这圣人贤者岂是谁都能做的?”
田家人性子低调;不喜张扬;就是沈瑞、沈珏两个;之前即便知晓南城书院小有名气;也不过以为是靠着田家太爷京城大儒的名头;并不知这段历史。
直到去年沈琰、沈兄弟入学南城书院;沈沧讥讽沈琰有“投机之心”;沈瑞才知晓田家在士林名气比想象中的还大。田门子弟的名头;在北士林中跟镀金差不多了。
沈珏现下选择南城书院;而没有进春山书院;除了喜欢南城书院宽松的教学氛围;也就打心里敬仰那些田家祖上英烈。
沈环素来好奇心重;即便方才被沈珏瞪了一眼;依旧是耐不住心中好奇道:“田家书香门第;又是这般门风;女儿定是百家求;怎么三婶就许给了三叔
沈珏皱眉道:“三叔少年举人;哪里就不好了?”
沈环忙摆手道:“我不是说三叔不好;这不是、这不是三叔身子骨不好么
沈珏晓得他有口无心;道:“太爷、老太太去的早;三叔是大伯、大伯娘带大的;就是二哥与我在家里也要让三叔一箭之地;环哥可千万别在大伯、大伯娘跟前露了这个意思;大伯、大伯娘可忌讳三叔身子不好的话”
沈环进京已经六日;也看出二房上下融洽;骨肉亲厚;不见寻常人家的勾心斗角。又因沈沧与三老爷年岁相差将二十岁的缘故;三老爷夫妇在兄嫂面前极为恭顺;不像是弟弟、弟媳;更像是长子长媳。
听了沈珏的话;他也并不觉得意外;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我不过是在瑞二哥、三哥跟前念叨一句;我又不是傻子”
为了解沈环好奇;沈珏还是讲了沈田两家联姻缘由道:“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三叔议亲时;太爷、老太太都已经故去;是大伯娘为三叔择的亲;至于为何成了姻缘;许是田家与大伯娘娘家有旧”
城下坊;田家书院。
田老太爷气定神闲;端着一碗顾诸紫笋;一口一口品着。对面坐着一中年男子;正是田老太爷次子田山长。
“可是看好了?就不怕走了眼?如今沈不过是生员;南直隶乡试又不同寻常。”老爷子气定神闲道。
田山长道:“性子质朴纯良;才气也有了;读书也勤勉;金榜题名亦是早晚之事”
田老太爷还是露出几分不赞同道:“到底出身复杂了些何必弄的这样麻烦;说不得还要得罪亲戚;五姐年纪又小;离及笄还有几年”
田山长道:“我之前也怕麻烦;想着再等两年;左右五姐年纪也不大可太子渐长;又有太子选妃的流言出来;实是等不得了。瞧着妹婿平素的意思;对于沈琰兄弟倒也无憎恶。乔家亦是沈家姻亲;都能嫁女;应是无碍”
田家女儿与兄弟一起排行;五姐是田山长嫡长女;今年十三岁;正好与太子同庚。
大明朝是平民后妃;选妃就在京畿之地;田家书香门第;即便有子弟出仕;也是微末小官;正在入选之列。
当年田山长的胞妹仓促出嫁;嫁给了身体不太好的少年举人沈润;就是为了躲避成化末年的太子选妃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两姓之好(三)()
次日;沈珏带了沈环去通州接沈渔去了。前两日沈沧打发人在户部问过;松江府白粮入仓就在这两日;沈渔差事也当要交了;徐氏就吩咐沈珏带沈环去接沈渔进京。
至于沈瑞;因早就与同窗有约;就没有随沈珏他们同去;午后去正房徐氏跟前报备了一声;也离了家门。
今日东道主秦耀早就与大家打了招呼;说是宴饮后要“秉烛夜谈”;让大家将晚上直接在那边留宿。
这次同窗约在府学外一处宅子;是秦家去年入冬时为秦耀赁下的;为了使得他冬日上学少些奔波;等到今年开春也没有腾退;刮风下雨天气不好的时候;秦耀就在这边留宿。沈瑞被拉着过去两回;就在府学胡同不远;离仁寿坊斜对角;倒是并不算远。
两进小院子;因四周住的多是读书人;环境倒是幽静。
这次是为同样出身南城书院的郑高践行;他今年岁考失利;明年乡试不能下场;正好家长有长辈要南下;就在府学请了假;打算跟着出去游学两年。
郑高今年二十岁;也是乡绅子弟;去年过的院试;家里与秦家有旧;早年也曾在南城。因秦耀的缘故;与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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