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闻言抬起头来;面对几个仆妇下人簇拥着一中年妇人与一少年过来
高瘦孩童已经扑了过去;嘴里道:“祖母”
那中年妇人满脸怜爱地牵住他的小手:“小栋哥怎么在这儿?哎呦呦;这还要掉泪花了?怎么委屈成这样?可是受欺负了?”说到最后;望向另外一个小胖墩;神色转冷;声音里已经带了恼意。
小胖墩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无措;喃喃道:“太太;二哥……”
那瘦高小童见靠山来了;越觉得委屈;小嘴一撇;哽咽道:“祖母;呜呜;我也要玩那个;五叔不给我玩……”
中年妇人看着那小胖墩;厉声喝问道:“你是叔叔;作甚不让着你侄儿?
小胖墩手抓得更紧了;挺着脖子道:“孩儿只有这一个;又是怕碎的东西
瘦高小童一听;“呜呜”地哭了起来。
中年妇人脸上越不耐:“你这孩子不可任性;还不与你侄儿耍?”
小胖墩抬起头;涨红着脸道:“这是孩儿的孩儿的”
瘦高小童见状;越哭的厉害。
中年妇人心疼的不行;立时催促道:“你就不能懂事些?真是狠心肠;被惯的没个样子;就任由你侄儿哭闹?”
小胖墩将九连环搂在怀里;满脸不服气;并不应答。
中年妇人不耐烦;对旁边少年道:“还不快取了给小栋哥耍?再哭嗓子都要哭哑了”
少年脚下迟疑;脸上带了为难:“太太;既是五哥心爱的;要不找别的给小栋哥?”
瘦高小童机灵;眼见事情不成;拉着中年妇人的手哽咽道:“祖母;祖母;我就要这个……”
中年妇人心疼的不行;也不再催促身边少年;立时上前从小胖墩怀里拽了九连环过去;反手塞到瘦高小童手中。
“嘻嘻好玩……”瘦高小童捧着碧玉九连环;破涕而笑。
小胖墩勃然大怒:“你们欺负人我要去告诉太爷去;小栋哥抢我的九连环”
瘦高小童吓了一跳;忙抬头望向中年妇人:“祖母……”
中年妇人面如寒霜;望向小胖墩。
旁边少年低声劝道:“太太;还是还给五哥吧。五哥辈分高;可比小栋哥还小半岁呢;闹到太爷跟前;两下里也不好看……”
中年妇人只觉得心火乱窜;从瘦高小童手中取了九连环;一把丢在地上:“拿回去;谁稀罕不成”
庭院里青砖铺地;碧玉九连环一摔之下;立时碎了几段;散落了一地。
小胖墩不由傻眼;中年妇人冷笑一声;牵着瘦高小童的手转身离去。
身后;响起孩童的嚎哭声……
看着锦盒中的碧玉九连环;沈收回思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看似两个小童之间的争执;不过引起的后果却颇为严重;沈珏病了一场;太爷知晓原委;将长媳呵斥了一顿不说;也不许她再随便见珏哥。没过多久;京城喜报传来;小栋哥连带着械大奶奶;就被太爷叫人送到京城去了。
沈当年是旁观者;只觉得大太太待胞弟的厌憎实没道理;也太刻薄些。为了大太太这态度;沈当年还怀疑过沈珏的出身;小心翼翼地打听了一圈;虽知晓了答案;却是南辕北辙。
沈虽同情胞弟;可子不言母过;除了在旁边劝和;也不能说旁的。
直到沈珏被徐氏带走;大太太这里才露悔意;沈看着唏嘘不已。
去年有次去南京访亲;沈无意在夫子庙的一处文玩铺子里看到了眼前这只碧玉九连环;虽没有当年大太太摔的那只精致;也有七、八分的意思。
沈想到胞弟幼时所受委屈;就买下了这碧玉九连环;想着以后得了机会就送给他。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地下相送;而且还没送出去。
沈苦笑着摇摇头;将锦盒又合起来……
运河上;粮船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八月终了;到了九月中旬;路程已经过半。
旬月功夫;沈瑞、沈珏、沈全三人;不仅与沈环这昔日同窗重拾旧谊;同沈渔与6三郎也熟了。
船上枯坐无聊;闲暇之余;大家抹骨牌来消磨时间。
沈渔辈分高;身上琐事又多;并不与族侄们参合;沈珏是因身上带孝;只在旁边掠场;剩下的就只有沈瑞、沈环、沈全与6三郎四个。
6三郎虽年纪比沈家诸子长一截;却是个活络通透性子;并不刻板教条;与大家说话玩乐都能凑到一块去。要不然即便沈瑞与之有旧;大家也不会旬月时日就混这般熟稔。
眼看着6三郎跟前堆了一大堆铜钱;沈环哀嚎一声道:“又是6三哥赢了
6三郎笑道:“瞧着你们几个的样子;就是没有去过赌场的……你们年岁也大了;以后交际的三教九流;即便不是要学赌;该见识的也当见识了……你们等着;我取些东西与你们耍……”
等他再回船舱时;手中已经拿了一只骰子筒。
沈环不服气道:“这不就是骰子;谁没见过?小时候玩双6也好;陪着姊妹们打马也好;都耍这个……”
6三郎笑而不答;而是卷起衣袖;也不入座;就站在桌子前;摇起骰子来
大家见状;也都站起身来;看着路三郎做戏。
等到骰子筒揭开;露出六只骰子来;都是一点红心向上。
沈瑞满脸佩服道:“6三哥可真是厉害……”
6三郎笑了笑;手腕一动;将骰子收了;又摇了起来。
等到再开骰子筒时;里面就是六个六;摇出个豹子来。
“我也试试”沈环早已按捺不住;磨拳插手。
6三郎就让开位置;将骰子筒交给沈环。
沈环“哈哈”一笑;道:“我也不要豹子;只要出来个大就好……”
“哗啦哗啦”;骰子乱摇;出来的骰子面自然也齐整。
“一、二、二、四、四、六……哈;还真是大了”沈环数着骰面;带了几分兴奋;对众人道。
沈全笑着摇头道:“6三哥那个是技艺;环哥这个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沈环虽不服气;不过再摇两次;或大或小;还真是“随心所欲”。
沈珏带了好奇道:“6三哥摇的这么好;这又是得熟能生巧的东西;这是专门学过?”
6三郎摇头;笑道:“真要论起来;不过小把戏我这人打小就有一嗜好;喜欢黄白之物;即便不是自己的;也愿意多看上两眼……”
换做旁人;真要有这样的嗜好;定会显得贪婪粗鄙。6三郎却是温文儒雅;一副贵介公子做派;看着与铜臭实不搭边。
沈氏诸少爷听了这说辞;也只是觉得新奇;并不心生鄙薄。
“当年十三、四岁时;正好族中长辈开了一家赌场。赌场里都是真金白银;落在我眼中;自然是处处都好。当时我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赌场;日日舍不得离开……那位长辈见了;并未喝止;就将我带在身边;诸事不避……不到两月;赌场那一套我就明白是什么回事;也见识了几次因赌博倾家荡产、卖儿卖女的惨事;就熄了向赌的心思……不过玩骰子这小把戏;倒是学会了……”6三郎道。
沈全若有所思道:“6三哥那尊长;倒是睿智长者;这般点化6三哥……要是直接拦着;怕是不顶用;反而更好奇呢……”
6三郎点头道:“谁说不是……”
沈瑞想了想;道:“6家长辈既不避讳赌场;那是不是除了6三哥;其他晚辈都提溜过去一圈了?”
6三郎看着沈瑞;笑着点头道:“倒是让瑞哥说着。我是过后才晓得;6家子孙成丁前;长辈们都要带着往赌场去几回的;就是6家没开赌场前也是如此……长辈们说了;儿郎大了;难免有离开家时外头人心险恶;常申来做局惑人的;不过‘酒;、‘色;、这几样……该见识的都见识;也就不容易受人糊弄;在这上头吃亏……”
沈全咋舌道:“怨不得见6三哥好酒量;原来那也是历练出来的……”
沈环十四、五岁;正是少年慕艾之时;憋着笑道:“酒也学了;赌也学了;那‘色;怎学哩?”
第三百四十一章 添油炽薪(一)()
即便沈环带了好奇;6三郎也不可能带他去见识“色”。
且不说大家都是读书人;需重斯文;就是船行江上也不便宜;大家说笑两句;就又归到“正路上”。
国朝禁赌;从太祖开国时;禁毒这一条就写进了《大明律》;不过随之律法日益松弛;民间风气奢靡;禁赌律法已经形同虚设。
尤其是宣德朝时;因宫中皇爷赌性重;上行下效;士人百姓都多有涉猎。从那以后;士人对于赌也不再全然避讳;半遮半掩;偶尔也充作风雅。
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赌博;有《大明律》上提及的蒲戏、双6;还有骨牌、有叶子牌等玩法;至于直接玩骰子比点数;那就是市井上的玩法。
6三郎与大家见识的;就是骰子的学问。
沈瑞两辈子还是头一回接触这个;还真是来了兴致。
见沈瑞如此;沈全见状不免担心。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幼时的沈瑞多么顽劣;后来丧母才性情大变;一下子稳重起来。
别的孩童;九岁到十五岁即便读书;也不会像沈瑞这样旁事诸事不闻。沈珏、沈环他们早年能在家中玩耍;接触这些赌戏一二;沈瑞九岁前虽没有读书;可与庶兄势同水火;也没人教他玩这些。
“珏哥还好;早年也是见识过几分这些的。瑞哥没接触过这些;不会因好奇;被勾得走了性子吧?”沈全心里直嘀咕;对于6三郎也有些意见。恁大年纪;为何不再稳重些?
提这些作甚?眼前这几个少年看着像长大了;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正是爱好奇的时候。
只是沈瑞兴致正高;沈全也不好这个时候扫兴;只等静观其变。
一下午功夫;眼见沈珏、沈环都过了劲儿;没了兴致;沈瑞依旧是眼睛亮;手中抓着几个灌了水银的骰子;投掷来投掷去找手感。
沈全心中越不安。
到了天色将暮;船队在就近码头停泊。
6三郎需要支应的差事还多;不得不露面;就离了船舱。沈环也别了众人;过去寻他老子去了。
沈全这才开口道:“瑞哥这是喜欢玩骰子……”
沈瑞道:“世事洞明皆学问;倒也不是喜欢;只是颇为好奇罢了……”
沈全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这个知晓些皮毛;以后不被人哄骗就行;寻思多没意思……”
沈瑞看了沈全一眼;见他眉眼之间隐带忧虑;不由失笑;道:“三哥放心。我没赌性;有这个机会;就想要随6三哥多学几分;不过闲暇解闷;每日功课并不曾落下……”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南下时因路程赶的紧;没有时间学习还说得过去。等到返程时;沈瑞、沈珏兄弟两个都自觉恢复到每日练字、背书、做文状态。沈全并不觉得意外;三年前冬天他们北上时;沈全就见识过沈瑞的学习做派;真是无需督促;一日不辍。
沈全努力了几年;今年终于过了院试;又不打算参加明年乡试;本是心情极颇为轻松;对于读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主动勤勉。如今对比沈瑞、沈珏两个;倒是让他无地自容一把;也立时将书本捡了起来。
同行族兄弟四人;三人每日里守着书本过日子;剩下的沈环即便不甘不愿;也只能跟着读书。
沈渔见了;与有荣焉。
沈家实不负书香门第之名;眼前四人中;就有两个生员、两个童生。见贤思齐;自己带了小儿子过来;不说以后如何;眼前就收获颇丰。
搁在6三郎看来;心中不免啧啧称奇。
少年人心性活络;要是有长辈看着还罢;十几岁也是读书的年纪。
如今同行虽有一沈氏宗族长辈沈渔在;可6三郎也瞧出;这长辈是降服不了人的;可沈家诸子却能手不释卷;朝夕读诵;这份勤勉资质委实令人佩服。
加上这几个少年身后家世;不是供不起士子的;这样用心读下去;总有春闱登科的时候;6三郎就起了结交之心;这才凑过来亲近。否则他背了差事;又比众人年长一大截;即便与沈瑞有旧;也犯不着待大家这般周全热络。
沈瑞说的清楚;且神色清明;没有沉迷的模样;沈全提着的心也就放下。
沈珏在旁;摇头道:“全三哥还会担心二哥贪玩?就二哥那读书最重;的秉性;我实想不出有朝一日他丢开书本、专心玩耍会是什么样子”
沈全听了一笑;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起来。
随后几日;除了简单的玩骰子;像骨牌、叶子牌这些;6三郎也讲了一些赌场内部传下来的技巧。
骨牌就是后世牌九的雏形;至于叶子牌;现下只在南方流行;就是后世麻将的前身。
等到一日粮船停泊在一富庶大府码头;6三郎又叫小厮上岸寻了几对蟋蟀上来。
自从宣宗皇爷尚促织之戏;斗蟋蟀已经成了民间常见的博戏。
蟋蟀是夏虫;鲜少有过冬的。如今已经是九月将了;南方蟋蟀已经绝迹;这是已经到了北地;才捡了这个漏。
沈瑞虽没有玩过虫;可也知晓缘故。这南北蟋蟀生长随温度有关;越是暖和;生长的越快;死的就越快;温度不高的地方;就延迟了生长;寿命就稍长些;不过差别也就是半月一月的事。
眼见这二人将民间赌戏当成正事一般研究;沈渔委实坐不住。
他专程使人情换了这差事;就是为了与二房结份善缘;可不是为得罪二房来的。他只能对6三郎旁敲侧击了两次;6三郎都是打着“哈哈”听了;可随后沈瑞殷切相问时;他依旧十分“尽心尽力”。
沈渔气的直跺脚;心里暗暗道晦气;又觉得6三郎简直是傻子;就算是想要交好沈珏;也不当用这样手段。
他哪里知道;6三郎待沈瑞这般殷勤;除了最初的示好之外;其他就是有些兴趣相投的意思了。只不过这“兴趣”不是众人眼里看到的赌戏;而是沈瑞根据骰子、骨牌、叶子牌的大致规律;总结出来的一套计算概率的手法。
对于沈瑞来说;这些不过是皮毛;对于五百年前的大明人来说;这如奉纶
6三郎见沈瑞不藏私;如奉至宝之余;对于沈瑞也越佩服。
相处了一个多月;即便知晓沈瑞年纪十五;尚未成丁;他也无法再将沈瑞当成少年看待。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沈瑞比自己还要成熟些。相处之中;他口中称呼也从“瑞哥”变成了沈瑞的字“恒云”。
落在沈渔眼中;这就是6三郎拐带沈瑞不学好了。
他自知身份;颇有自知之明;倒是没有端着族叔架子直接去寻沈瑞说教;而是私下里拉了沈全道:“全哥;这不拦着;任由瑞哥一路学到京城不成?这叫什么事儿?6三郎糊涂;可他到底是外姓旁人;真要二房族兄怪罪起来;怕还是要迁怒我等族亲……”
沈全忙道:“叔父勿要担心;瑞哥不过好奇心重些;平日里并未耽搁读书……我瞧着他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6三哥那边能教的也教得差不多了……”
沈渔半信半疑;可沈全与沈瑞关系这样要好都不拦着;他自然也没有拦着的余地。
沈瑞却是如沈全所言;兴致差不多了;他不过是将赌戏当成一门新知识;加上些隐晦小心思;才格外留心了些;又不是真的要做一个赌徒。知晓的差不多了;也就撂下手。
沈渔见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6三郎则是越佩服沈瑞的心智不俗;之前瞧着他精细模样;似要将赌戏当成学问一般钻研;还做了概率表出来;每一个位置出每一张牌的概率都算的清清楚楚;将算学用到游戏上;如今说撂下就撂下;兴趣又转到粮赋与民生上
6三郎身为户房司吏;正是主管这些;自然说的头头是道。
沈珏、沈环觉得沈瑞好奇心恁重了些;又觉得6三郎故意显摆;才引得沈瑞留心这些他所擅长的。
沈全旁观;却是听出不对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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