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之法;就是去了他们自以为是二房嫡裔的“倚仗”。
一直到回到尚书府;拿着黄花梨木匣去了正院;沈瑞还有种不踏实感。
沈琰这般识实务;确实令人省心;可这般魄力也让人瞠目。
父祖两代人的念想;说割舍就割舍了;这样果决与魄力;以后想要做什么做不成?都说大成就者自有大毅力;这看着就像了。
到了正院;徐氏看到这些东西;也被惊得半响没醒过神来。
沈瑞想着方才在文书上看到的名字;不解道:“母亲;四房曾叔祖即参合进当年的事;支持邵氏子与祖父作对;那祖父还怎么会答应将我娘许到四房…
四房那位曾祖太爷也是奇葩人物;身为嫡支房主;继承了万贯家产、良田百顷;却是个烂赌鬼;将家底输了个于净;要不是短命死得早;说不得下一步就是卖妻卖子了。
身为二房曾祖太爷的堂兄弟、三太爷的从堂叔;作证邵氏之子虽是大归后落地、却是在沈家时有妊之类的话;实在是太白目无耻了些;不过考虑到他赌鬼性子;见钱眼开乐意为邵氏子作证便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恩怨分明的三太爷当年竟然没记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事难两全(一)()
南城;明时坊;沈宅。
看着面前的一包百果糕;白氏面上带了欢喜:“这是大哥专程买的?自来了京城;还没吃过呢……”
“浙江会馆附近新开的南货铺子;以后娘想要吃什么;就打人过去买。”沈琰道。
白氏听了;迟疑道:“都说离乡贵;;即便这糕是在京里的做的;可是材料与师傅肯定是南边来的;那东西售价肯定不菲;家里也不宽裕;尝尝鲜解解乡愁就是;其他的还是算了……”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面上隐带不舍;显然是想起自己那对金手镯。
说起来如今正试入了伏;比半月前热的多;不过白氏用起冰来;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恨不得从早到晚;不过是中午摆上一盆冰借借凉意。
虽说白氏不再大手大脚;达到了沈琰最初的目的;不过身为人子;为几个银钱算计老娘;沈琰也生不出得意之心。
若是在地方上;自己什么都不用费心;只等着乡邻族亲举家相投;就能做个富贵老爷;进了京城;反而为几个银钱束手束脚。
当年为了躲避外祖家;他们一家的户籍已经挪回松江;偏生他们的身份又是如此尴尬;才将那些东西送到沈瑞手中;再大喇喇回松江去享受沈氏族亲的庇护就显得恬不知耻。
在京的好处虽显而易见;可是凭自己资质;不是一科两科的事;沈琰想了想;道:“明年就是乡试之年;等乔家出了孝期;乔氏进门后;咱们就回南京吧……”
白氏闻言大惊道:“那怎么能行?明年是乡试之年不假;可后年不还是会试?去年大哥都没有上京;耽搁了三年;正好应下一科;风风光光中了进士;别说沈家、乔家无人敢再轻视咱们娘几个;就是你弟弟说亲也体面”
说到这里;她不免又带了埋怨:“照我看;大哥去年就不该听乔三老爷的话;白白耽搁了一科。要不然现下做进士;早就成了县尊老爷;何苦还要早晚带学生赚几个束惰银子……”
白氏言辞振振;沈琰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天下读书人多少人;进士三年才出三百;想要考中谈何容易?
想要让家里早日改换门庭的话;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沈来得快。
想到沈;沈琰想要离京的心思又生反复。
书院里的田山长颇为看重沈;也指点过几次;即便如今没有正式列入门墙;可瞧着意思也不远。这世上师生也需要缘分的;田山长出身书香之家的大儒;又是京城老户;桃李纷纷;沈要是真能拜在他门下;对于以后的科举仕途都是好事。
等到沈沧落衙回来;看到这黄花梨木匣时;看了沈瑞两眼;就摆摆手打沈瑞下去。
沈瑞有些疑惑;不管是赞还是讥;对于沈琰这般魄力;沈沧不是当点评一句么?还是自己没找准方向;如此“战果”让沈沧不满意?
正房里;沈沧确实是不太满意。
他皱眉道:“瑞哥竟是君子么?还让人一眼看透了?”
徐氏愕然:“老爷?”
沈沧指了指那木匣道:“对于那两小儿来说;这些东西未必能让他们兄弟归宗;却是能证明他们身份的护身符。如今尽数交给瑞哥;他们就笃定瑞哥不会相负?这般相托;但凡回报有不足之处;就要生怨;到时就是生死仇人啊
徐氏轻笑道:“瑞哥虽不是纯良君子;却是有担当之人。我倒是觉得沈琰眼光极好;与其死守着这些东西;抱着奢望过日子;还不若做个了断。天下这么大;沈家不过是一府之;离开松江;是不是沈家族人又有什么?”
沈沧依旧不满意:“说到底还是瑞哥不善长谋;明明是他施恩与人的机会;却成了给对方一个交代……我倒是宁愿他做个真小人;也不要他端着君子架子;抱着信守诺言那套;这世上君子总要吃亏的……”
徐氏摇头道:“老爷真是‘爱之深、责之切;了;瑞哥要是那般迂腐、不知变通的话;老爷担心也就担心了……我瞧着瑞哥倒是个圆融的性子;极好…
沈沧叹道:“我看瑞哥心机是有了;可是心性却不足。想要入仕;科举不过是起步;真正要做官;心不够狠怎么行?”
徐氏柔声道:“当初老爷与我择瑞哥为嗣子;不就是看重这孩子是个感恩、心肠软的孩子?他还小呢;老爷慢慢教导就是。”
沈沧这才看了那黄花梨木匣一眼;低声道:“那小子有这般果决凌厉手段;比瑞哥强了一头出去;我还真的放心不下……”
徐氏道:“这般不留后路;将荣辱尽托付旁人手中;又算什么智举?也就是瑞哥;是个良善的好孩子;不会负了托付;换了其他人说不得就是↑篮打水一场空;瑞哥性子里虽少了果决;却多了谨慎;不算什么时候;都不会行这般孤注一掷一举……”
见老妻这般夸奖沈瑞;沈沧心中微酸。
他想起妻子半年前的话;在这个家里妻子最重视的先是他、后是沈瑞、然后是玉姐;其他人反而要靠后了。
这话要是放在三十年前或是二十年前;沈沧说不得会觉得妻子私心太重、有些小气;过了这么些年;他们夫妻两个;又是当兄嫂、又是当爹娘的;亲眼看着二房、三房都立起来;终于也明白“树大分枝”这句话;每个分出去的树枝;都有自己的叶片;都自成一家。
徐氏高门之女;贤良淑惠;要是嫁到旁人家;早已子孙满堂;归根结底;是自己对不住她。
沈瑞性子虽有些不足;可是待嗣母的孝心却是实实在在;否则也不会有事没事就来上房“蹭饭”;在自己跟前虽不比在嗣母身边的随意;可平素的关切与侍疾时的忧心也不是作伪。要是沈瑞是个野心勃勃、利益为上的性子;那他还真的不放心。
想到这里;沈沧神色缓和下来;道:“夫人说的对;是我太急躁了……”
等次日见了沈瑞;沈沧就少了挑剔;而是肯定了一番;算是为此事画了个句号。
一件事告一段落;沈瑞继续早出晚归的日子;即想要参加明年乡试;那就要抓紧剩下的十四个月。
沈珏也是“闭关”临阵磨枪;为院试做准备。
一转眼大半月的功夫过去;就到了六月中旬。
如今正值酷暑;即便沈珏都是凌晨进场;可每场考试回来也都跟脱水的咸鱼似的;怏怏没精神。
徐氏见状;不免担心;各种解暑去热的汤常预备着。每次都是车接车送;将解暑汤都用密封的提篮里用冰镇着。
说起来;倒是比沈瑞应试时准备的还要周全。
谁让沈珏年前一场重病;如今看不出什么;可长辈们也不免多担心些。
至于二太太乔氏;早在端午节过后就被送到昌平庄子;同去的还有毛妈妈
与县试与府试时不同的是;院试这里沈珏即便依旧是快手;“出头牌”离考场;可是却没有列红榜。
沈珏不免受到影响;神色之间就带了忐忑不安;沈瑞少不得又劝慰一番。
等到最后一场考完;沈珏出了考场就倒下了。
沈瑞正好随管家过去接他;见状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把扶住;因怕耽搁了;没敢拉回家;直接就近寻了个医馆。
等到了医馆;没等扶沈珏下车;沈瑞就察觉不对。
“呼呼”
沈珏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甜。
沈瑞见状;忙拦住管家扶人的举动;打他直接请大夫过来。
等到大夫过来一把脉;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不过瞧着沈家马车不俗;沈瑞又穿着儒服;这大夫方压了怒气道:“有些暑气;不过无碍;睡醒后吃两碗解暑汤就是了……”
一场乌龙。
沈珏这一觉直睡到次日;除了沈瑞;其他人倒是并不怎么担心。并非是不关心沈珏;实是沈珏这样耗费精神后大睡的考生不少一个两个;当年三老爷从乡试考场出来后;也是如此。
三老爷身体孱弱;沈珏即便年前大病一场;也比三老爷强出太多。
次日一早;沈珏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春莺将小书房的书本全部装箱封起来。
要不是书籍价格不菲;加上不愿生事惹得长辈们操心;沈珏都想要将这些书本付之一炬。死盯着半年;他看书都要看的快吐了。
沈瑞正好过来探望沈珏;见状倒是颇为意外。
“看来珏哥胸有成竹了?”沈瑞笑着道。
考生下场;有的人会因压力过大挥失常;也有到了考场兴奋的常挥的;沈瑞身为兄长;自然是希望沈珏是后者。
沈珏痛痛快快地摇头道:“没戏……多少胡子白了一把的老儒同场;我才做了几日文章……”
不管怎么样;考试已经结束;除了等结果什么也做不了。
沈瑞怕沈珏心里压力大;没有让他默写文章出来;三老爷那边却也盯着此事。
这半年来;三老爷时常指点沈珏读书;对于他的进步都看在眼中;自然希望他顺顺利利地过了院试。
以沈珏的年纪;其实落第一次也不算什么;不过因沈琰、沈在京城;且就在南城书院;三老爷还是希望沈珏能争口气;不要被沈比过去。
等沈珏将院试几场的时文与策默写出来;三老爷看罢;就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毛。
不过他并没有责怪沈珏的意思;反而开解道:“不是珏哥文章做的不好;是此次院试的考题偏;论起世情百姓来;这些需要经年的老儒做的;对于年轻人倒是不利。”
沈珏叹气道:“三叔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傻眼了。说起来;都是我自己不好;上月二哥给我拟了几十个题;其中就有几篇差不多的题目;我却没有放在心上;胡乱做一篇就应付过去了。早知今年试题偏向这个;做出几篇样文出来;说不得还能借力一二……”
连沈珏本人都不看好自己的院试成绩;等到了贴榜的日子;结果可想而知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事难两全(二)()
沈珏这半年勤勉;都在沈家上下诸人眼中。
一朝落榜;不仅长辈们担心;就是松柏院中婢子仆妇都屏气凝神;生怕惹了沈珏不痛快。
只是沈珏这里;在家中长辈跟前;依旧是谈笑风生;丝毫不受落第影响模样。
沈瑞这里;也担心沈珏;生怕他在长辈们跟前逞强;过后自己难受;特意去了松柏院;就见沈珏站在书房窗下;神色有些迷茫。
沈瑞心中叹了一声;正想着如何开解劝慰;沈珏已经看见沈瑞。
“二哥”沈珏神色平静;虽有些迷茫;却无懊恼。
他将沈瑞让到书房;就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怎么了?这般为难?”还是沈瑞见他憋的难受;主动开口问道。
“二哥;我要是与大伯、伯娘说想要回松江一趟;会不会太无礼?”沈珏带了几分可怜兮兮道。
到底还是孩子;遇到挫折的时候思念亲人也是常理;只是话却不该这样说。到底是嗣子身份;嗣亲与本生亲之间的应对本就很敏感。
不过瞧着二房长辈平日做派;并没有隔绝沈瑞、沈珏两人与本生亲的联系。毕竟沈瑞、沈珏成为嗣子时;已经十三岁;不是不知事的稚子;彻底断绝血亲也未免无情了些。
沈瑞这里;因是爹不亲、祖母不待见;一个异母兄弟身份尴尬;加上松江距离京城千里迢迢;这两年四房那边倒是毫无音讯;沈珏那里;沈械一家毕竟在京;那边虽有心拉开距离;可年节假日还是偶尔能见。
“珏哥是因院试不利的缘故;想要出京散散心?”沈瑞寻思了下;道。
沈珏摇摇头:“不是为了这个。现下也没有旁人在;我就与二哥说句实话;其实我这半年这般努力;就是拿回松江探望祖父为目标来鞭策自己……如今落第了;想要去探望祖父的心思却没变。祖父他今年八十三了;我实在是担心;再不回去探望……”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带了感概:“其实我在考场里就已经后悔了。要是早就跟二哥似的努力;过了院试再去见祖父;祖父也欢喜。不过也没什么可埋怨的;要是我这样临阵磨枪半年就能榜上有名;那对十年寒窗却名落孙山的读书人岂不是更不公平?”
沈瑞想了想;道:“父亲、母亲这里应不会说什么;可是二叔那边?”
沈珏眼睛一亮;道:“二老爷那里无碍的;前年南下时;我们就先到的松江……二老爷本就说过;会打我从南昌回松江探望祖父;要是等到回京时也尽量从松江途径……”
沈瑞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无碍了……现下已经是六月末;等暑热过去;路上也不遭罪……”
沈珏欢呼一声;哪里还站得住?
他立时望向沙漏;心里算着时辰;迫不及待地道:“大伯还有几个时辰先落衙;要不咱们先去与伯娘说去?”
沈瑞自然不反对;两人就去了正院。
徐氏因沈珏落第之事;也在担心沈珏那边。如今二老爷、二太太都不在家;沈珏的教养就是他们当大伯、伯娘的责任。
换做其他人家;科举落第本是常事;就是沈沧当年乡试也落第过一科。不过沈珏与沈瑞同庚;有沈瑞这个堂兄比着;沈珏落第了面子上怕是挨不住。
待看到沈珏毫无郁色;反而满脸雀跃地过来;徐氏心中不由诧异。
“伯娘;侄儿想要求您一件事;成么?”到底是长辈面前;不比在沈瑞面前自在;沈珏带了几分拘谨道。
徐氏微笑道:“好好的怎么还用了个‘求;字?三哥到底有什么事;与伯娘直说便是。”
沈珏摸了摸后脑勺;道:“侄儿前年随父亲南下;曾路过松江;当时曾与宗房叔祖父说过;过两年再去探望他……没想到中途回了京城;可是叔祖父到底上了年岁……”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低不可闻。
徐氏并不是一个将孩子拘在家里的人;听闻了沈珏请求;也并不觉得他无礼冒犯。百善孝为先;沈珏是族长太爷亲自带大的;要是一点祖孙情分都不念;那就是白眼狼了。
当初之所以将另外一个嗣子择定为沈珏;除了他与沈瑞交好之外;就是为了他是现任族长嫡孙、未来族长嫡幼子。以后二房即便长辈们谢世;二房小一辈也能得族亲庇护。
即是这般打算;自然也就没有隔绝沈珏与宗房的意思。
就算沈珏心里亲近那边;宗房长辈也会知晓分寸;否则落到族人眼中;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徐氏想了想;道:“三哥前些日子用功用狠了;趁此出京游历一番也好……不过现下暑伏未过;可不是动身时候;等过了中元节天气凉快起来了;你再走水路南下……只是如此一来;中秋节三哥恐要在路上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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