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掩嘴而笑道:“正是;二哥说要是便宜让女儿也往杨家递份帖子;还说杨姐姐年龄尚幼;就此拘在家中太可怜了。”
按照年纪;玉姐比杨恬要大三岁;不过因为对方是未过门的大嫂;只能以姐呼之。
徐氏轻哼道:“瞧瞧;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呢就此护上了。”
玉姐起身;到了徐氏身边;压低了音量道:“母亲可知二哥说过什么?”
徐氏好奇道:“说了什么?”
“二哥说;杨家太太到底是继母;年岁又轻;自己都没生养过;怎么会教导女儿?要是杨姐姐能来咱们家;由母亲教导就好了……”玉姐道。
徐氏失笑道:“这才是孩子话呢……又不是乡下;连童养媳都出来了……
玉姐笑道:“二哥会心疼人;倒是巴不得杨姐姐来咱们家童养媳。”
杨恬今年十岁;孙敏当年进沈家时也是十岁。
徐氏心中叹息一声;要是当年二老爷对孙敏有现下沈瑞对杨恬的一半怜惜;就不会生后面的事;男人心肠软总比心肠硬要好的多。
“既是你二哥提了;就加上吧……你这小姑子请客;杨家那边也不好拦着恬姐出来……”徐氏道。
玉姐点头道:“好;就按母亲说的办;之前我还担心会为难了杨姐姐;正拿不定主意……”
徐氏看了看外头天色;叫了红云:“打人去前头瞧瞧;看看二哥他们回了屋里没有?外头冷着;可不敢多待。”
红云应声去了。
这时;沈瑞带了一行人;没有去前院客厅;而是直接去了九如居。
方才在外头站了一个来时辰;又是用手抓东西;脸上紧绷绷的;手上也不于净;沈瑞就带大家过来净手净面。
加上天冷;前面客厅比不得这边;沈瑞打算将席面也摆在这边。
在户外玩耍;沈瑞也担心大家吹着冻着;早就叫人预备着滚热的姜茶。眼前众人;不单单寿哥一个尊贵;其他人病了;沈瑞也不落忍。
大家到了屋子里后;一人先来上一大碗姜茶驱寒。
柳芽、春燕带了两个小婢;端了热水进来服侍。
徐五看了两眼;面露怪异;低声对杨仲言道:“怪不得你这表弟能得‘案;;这家中长辈看的是不是也太严了……”
杨仲言使劲捶了他一下道:“胡思乱想甚呢”
杨慎也看了看柳芽、春燕两个;脸上却是隐隐露出笑意。
沈全、何泰之他们过来都是登堂入室;倒是不见外;因屋子里热气迎面;就直接去了外头氅衣;帽子也去了。
高文虎与寿哥上回来是在客厅;没有到这边来;高文虎带了拘谨;寿哥则是满脸好奇打量开来。
九如居里陈设十分简洁;百宝格隔断上也只有几件木石摆件;不见金玉之物。
不过简洁并不简陋;墙上就挂着两幅名人手书。
等大家净完面;席面也摆上了;除了六冷六热十二个碟外;主菜是四道锅子;羊肉白菜锅;山鸡香菇锅;于锅黄鱼;砂锅煨鹿筋。
摆了满满一桌子;上的酒水;就加热过的米酒;管饱却不醉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 白龙鱼服(三)()
九个半大少年;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外头又活动了半响;热腾腾的饭菜上来;立时顾不得旁的;吃吃喝喝要紧。
等米酒吃了一碗;菜肴也风卷残云过了大半;肚子里有东西;身上暖和了;大家也开始张罗起旁的来。
“这样多无趣;当行个酒令”杨仲言撂下筷子道。
坐在他下的徐五也道:“就是;这酒也太淡了;是不是也上醇酒?”
寿哥也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米酒道:“这哪里是酒?比糖水差不多了……”
沈瑞并不赞成未成年人喝酒;可在世人眼中;在座众人中除了寿哥、何泰之还算年幼之外;其他人都不算孩子了。
他就唤春燕过来;整理了桌子;将吃的差不多的菜撤了;又吩咐上些小菜于果佐酒。
不过他没有让人上清酒;而是让人上了二斤一坛的状元红。
在座诸人;除了杨慎与沈瑞之外;其他人都不是斯文性子;自然不肯用那些文绉绉的酒令;就直接要了骰子来比大小。
一圈下来;大家有输有赢;脸上都喝得红扑扑的。
沈瑞与沈珏两个穿着是厚棉衣、厚棉裤;先就受不了;告了一声罪;下席去换了轻薄的家常衣裳过来。
旁人还罢;何泰之与杨仲言两个素来不见外;已经去了外头棉衣;只穿着里头的薄棉坎肩;衣服袖子也撸起来了。
这边热热闹闹;东院书房里;三老爷坐卧难安;心里如同滚油似的难熬。
东宫微服;要是甩开所有的侍卫随从;那可是要出大事;要是没甩开侍卫随从;那沈家现下是不是就被厂卫的人盯着?
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头皮麻。
偏生满心忧虑;三老爷又不能跟三太太说去。三太太知晓后;除了跟着担心;徒劳无益。
方才午饭时;三老爷食不下咽;怕妻子担心;才故作寻常。为怕三太太看出端倪来;他用完午饭;就急匆匆借口读书来了书房。
是等兄长落衙回来;还是去寻长嫂?
三老爷犹豫再三后;还是起身去了正院。
大嫂与寻常妇人不同;自有一番见识;是沈家的定海神针。
正房里;徐氏用完午饭;撤了饭桌下去;吩咐周妈妈主仆两人正在说话。
“听红云说二哥那边要了酒?这样的天气;吃酒是暖身;可过犹不及。你过去盯着些;别叫他们吃多了。酒后怕吹风;醒酒汤先备着;别让他们再到外头来。到底来做客;要是吹着冷着;倒是咱们家的不是。”徐氏仔细吩咐道。
周妈妈应了;挑了帘子出来;正与三老爷碰了个正着;忙屈膝:“三老爷
“周妈妈起吧……”三老爷脚步顿了顿;道:“大嫂可用完了午饭?”
周妈妈道:“刚撤了饭桌;三老爷快屋里请。”
徐氏在屋里听到动静;打红云出来相请。
三老爷面带沉重;进了屋子。
徐氏本还奇怪三老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见他的模样;似是忧心;又似急迫。
徐氏心中一激灵;立时想到四哥身上;忙道:“这是怎么了?”
四哥入冬来虽没大病;可徐氏心中始终放心不下;生怕他重蹈覆辙;走了三老爷幼年的老路;汤药不断。
三老爷并未作答;而是侧过身子;看了红云一眼。
徐氏心中诧异;摆摆手打红云到门口站着。
三老爷长吁了口气;压低音量道:“大嫂可见了瑞哥的客人寿哥了?”
徐氏点点头;皱眉道:“可是他身份有什么不妥当?”
别的孩子都是知根知底;寿哥的身份却是遮遮掩掩。不过沈瑞并未追问;徐氏相信沈瑞择友的眼光;便也没有当回事。
毕竟人的衣服可以更换;浑身气度却是换不了的;寿哥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少爷;规矩教养不差;京城勋贵又多;不管是哪一家的;长辈与沈家有无渊源;孩子们的交往也犯不了什么忌讳上。
听三老爷提起这个来;徐氏的心却跟着提了起来。
她心中隐隐后悔了。
三老爷又望向门口一眼;声音压的更低;道:“大嫂;这个寿哥就是去年沈杨两家过帖时下降杨家的贵客”
徐氏听了这话;变了脸色。
去年东宫微服去杨家之事;徐氏后来也听大老爷说了。
不说别的;只从这个就能看出杨廷和与东宫关系亲厚。沈瑞之前对将来朝局的预测;也正应了此处。不管是阁老朝臣;还是勋贵外戚;与东宫之间都隔着皇帝;只有内官与詹士府属官;是东宫能毫不避讳接触的人。
等到变天之时;别人前程都不好说;詹士府那边肯定是水涨船高。
沈沧找了关系;将沈瑛送进詹士府;也是想到了此处。
“看准了?”徐氏正色道。
三老爷点点头;道:“长相名字都对的上;哪里能错了?”
姑嫂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棘手。
“瑞哥……当是不晓得的吧?”三老爷迟疑了一下;道。
“那是当然瑞哥行事最是稳当;要是知晓贵人身份;哪里会请到家中?”徐氏点头道:“况且今日又是以游戏为名。东宫已出阁讲书;要是让外头知晓了;谄媚东宫、引诱东宫嬉戏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三老爷皱眉道:“那可怎么好?瞧着贵人模样颇有兴致;与诸少年相处得也融洽;要是扰了他的兴致;难保引得他不快;要是任之由之;万一有半点闪失;阖家都要跟着受累……”
徐氏沉思片刻;道:“杨家小哥是什么应对?”
三老爷苦笑道:“八成是玩的高兴了;分了两队相争;都争出心火来;只见摩拳擦掌;倒是并未见他顾及尊卑”
徐氏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道:“东宫能微服几次?就算外头晓得他认识瑞哥;也定是以为通过杨家那边。杨大学士是个仔细人;劝诫也好;禀到御前也好;都轮不到咱们家这边动作。静观其变吧;省的画蛇添足。”
三老爷也晓得;对于少年东宫的心血来潮;沈家确实不好应对。
除了担心家人;他还不放心侄子:“会不会影响到瑞哥?”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沈瑞虽不过寻常生员;可既与寿哥成了朋友;那肯定在御前挂号。君心难测;谁晓得是福是祸。
徐氏道:“不会。瑞哥行事端方;不容易被挑出错处。”
叔嫂二人担忧的同时;也隐隐晓得这是沈家的契机。
历朝历代;储位之争都比较惨烈。大明虽是嫡长子继承制;可围绕储君也不乏有争议之时;弘治朝却无这个忧患。
谁让天家只有东宫这一根独苗;真要与东宫有旧谊;说不得就是沈瑞的大机缘……
九如居;酒桌上。
沈瑞鼻尖上都是汗;脸上红扑扑的;眼睛明亮非常。他站起身来;手中端着酒杯;道:“珏哥不胜酒力;这酒我替他吃了……”说罢;举杯饮尽。
沈珏坐在他下;醉眼朦胧模样;傻笑道:“瑞哥才醉了;我没醉”
连哥哥都不叫了;这还没醉?大家望向沈珏的目光;一阵鄙视。
方才吃的不过是酒酿;如今换了状元红也没过几轮;寿哥与何泰之两个小的还坐的稳稳当当的;沈珏反而歪着了。
沈全怕旁人误会沈珏没大没小;笑道:“大家不晓得;珏哥与瑞哥两人同年同月出生;生日就差半天。虽说瑞哥先落地;可因他是提前大半月早产;珏哥就一直不服气;只说自己当是哥哥呢……小时两人凑到一处常争着谁是哥哥;这会儿珏哥喝醉了;估计又当自己是哥哥了……”
徐五看了眼沈珏;又看了眼沈瑞;道:“这两人真是一般大?委实看不出瑞哥白白净净;面相看着倒像是南边人;可真身量真不低;说是十六、七也有人信。”
杨仲言瞥了徐五一眼;道:“你也不看看瑞哥是谁的弟子?要是你当瑞哥是文弱秀才;那可是看错人了……瑞哥的老师是王余姚的长子;那可是文武双全的人物”
徐五带了兴奋道:“真的?就是十几年前打遍四九城无敌手的‘京城一霸;王家老大?”
杨仲言点头道:“当然就是他;谁还哄你不成?瑞哥没进京前;在南边跟在王家老大身边好几年;学文学武;身手定不一般……”
听了这话;不仅徐五兴奋;连高文虎、寿哥、杨慎几个望向沈瑞的目光;也带了好奇。
只有知晓内情的沈全;觉得杨仲言的话;未免夸大说辞。
要知道王守仁在松江驻足;前后也不到一年功夫;沈瑞跟谁学习三、五年去?
另一个知情人何泰之;则有些纠结。
“京城一霸”这好像不是褒奖的话?还打遍四九城?那个时候王华不就是一个翰林小官么?自家姐夫一个翰林的儿子;真的那样嚣张?
他不知该纠结姐夫年少时的张狂无忌;还是该暗暗庆幸自家姐夫既是习过武;身子骨应该比看起来的结实。
高文虎已经带了几分雀跃;憨声道:“沈二哥;要不咱们比比?”
沈瑞也想要看看高文虎现下的身手;便点头道:“好不过今日吃了不少酒就算了;改日你得闲了过来;咱们一起练练……”
第二百九十三章 白龙鱼服(四)()
等到两斤一坛的状元红喝到底;大家都带了醉意。
除了酒量不佳的沈珏外;年岁最小的寿哥与何泰之两个虽说方才又是划拳又是摇骰子与沈珏拼酒;可因胜的多败的邵;喝的并不多;喝的最多的是反而是今日的东道主沈瑞与初次来沈家的徐五。
沈瑞是因为先前要看顾沈珏;代他喝了不少杯。
他脸上酡红;醉眼朦胧的;沈全看着都不放心;忙叫春燕上醒酒汤。
实际上沈全多虑了;沈瑞这身体虽是鲜少喝酒;不过他心中有分寸;只是这身体容易上头;看着才像醉了。
至于徐五;则是太高兴了。
没人表面奉承、暗地里嘲讽;也没人有意无意地提及嫡庶尊卑来提醒他的出身。就好像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人。
都是爹生娘养;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本来就是差不多的人。
为何要分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出来?
就是他平素最讨厌的书呆子类型的杨慎;现下他看着都觉得亲近。
他拍着杨慎的肩膀道:“别以为自己是秀才就瞧不起监生要知道不管乡试还是会试;常有监生做魁”
杨慎点头道:“知道;知道今年春闱三鼎甲中;状元榜眼都是国子监生;二甲传胪也是”
徐五听了;吓了一跳:“这么厉害?”
杨慎疑惑道:“徐兄不知道这个?”
徐五在国子监不过是混日子;除了认识多年的杨仲言外;与其他同窗的关系也不好;还真不知此事。
徐五讪笑两声道:“当然知道;就是一时忘到脑后了。”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既然你不嫌弃国子监生;那以后大家出来玩;可不许拉下我”
杨慎实不明白嫌弃国子监生与大家玩乐有什么于系;不过见徐五眼巴巴地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杨仲言坐在旁边;正好听到这两人说话;就抬着眼皮看了徐五一眼。
徐五之父当年虽不是状元;却是榜眼;可徐五这个纨绔却真不是读书的材料。国子监虽能人辈出不假;可里面肯定不包括徐五。徐五的外号是“徐草包”;可不是白来的。
不过想想自己的课业;大哥也别笑话二哥;杨仲言闷闷地将眼前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身为文官子弟;杨仲言当然晓得科举的重要;可是他委实不是读书的材料
如今堂上伙伴都是少年;意气相投;并不计较出身。可十年二十年后;就要分出高低立下来。
自家大姐夫应了几次礼部试;到了三十来岁才中了个同进士;自己兄长考了几次;卡在乡试上;到了自己这里;更是连童子试都没把握;才直接入了国子监。
自己父亲一个大理寺卿;看到杨大学士家十来岁大的庶子;主动求做女婿;为的不过是自家后续无人。
想到这里;杨仲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顾不得手中的是醒酒汤;直招呼着:“再来一碗”
大家连醒酒待歇息;到了申初(下午三点);除了沈珏还呼呼大睡之外;其他人的酒气就散得差不多了。
冬日天黑的早;大家就没有再久留;告辞离去。
旁人还好;杨慎想到寿哥的身份;犹豫怎么提醒沈瑞。寿哥最是机灵;早想起这茬来;正盯着杨慎;就凑了过来;闹着要与杨慎一起走。
杨慎无法;只好有些内疚地看了沈瑞一眼;被寿哥拖走了。
徐五打小缺朋友;方才跟挨着坐的杨慎说了以后相约的话;临走临走还不忘拍着胸脯对沈瑞道:“我与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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