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新游戏;也是十分好奇。
不过冰场才结冰;还没有打磨平整;扔起冰壶来并不顺手。
饶是如此;三老爷也察觉中这游戏的趣味来;追问沈瑞:“瑞哥是在哪本书上看来的?这游戏说的晚了;如今已经是腊月;要是冬月初就想起来;说不得现下就风靡京城。”
沈瑞做沉思状;道:“是当年在开封的旧书铺看到的一本杂书;好像叫《汴京游记》还是《汴京札记》来着;有些记不清了……”
弘治十一年沈瑞跟着王守仁曾随一位苦禅师徒步北上之事;这边长辈也是晓得的。
听沈瑞这么一说;三老爷就晓得是那一回看到的了。
开封府曾为宋京;在当地看到类似的笔记小说;也是寻常事。
三老爷虽博览群书;可也不能说自己能知天下事;听着沈瑞的话;就晓得是偶读;只觉得可惜:“在京城倒是没见过着这本书;可惜了;有不少世情笔记;就被湮没了……”
过了两日;岁考成绩下来;沈瑞毫无疑问地得了个“一等”。
岁考与科考都一样;总共需做三篇文章;四书文两篇;经文一篇;文理非常通顺的为一等;一般通顺为二等;勉强通顺的为三等;有瑕疵较轻的为四等;有瑕疵严重的为五等;狗屁不通的为六等。
如果是廪生;最差也要考到三等;四等的话停止补贴;五等取消廪生资格;六等的话生员功名也危险了。
顺天府府学录取的生员;是一府之地的佼佼者;岁科考试鲜少出现六等;五等也少见;在生徒严重;四等就已经是极差的成绩了。对比之下;每年考过一等的人数就占了三、四成。
沈瑞这个“一等”;虽不说泯灭众人;可也没有那么惹眼。
不过沈瑞心满意足;空出了一日时间;准备次日在家中待客……
第二百八十七章 较长絜短(四)()
之前出去的几份帖子;除了沈林那张打管事过来回话说来不了之外;其他的几处都给了肯定答复。
对于沈林不来;沈瑞心中深感可惜;可是也不好再勉强。
就在宴请前一日傍晚;杨仲言苦着脸登门。
“有个朋友听说了这边有冰嬉;死活非要跟着来。我实是推却不得;可也不好直接带人过来;就过来问问便宜不便宜。要是不便宜;我明儿就想个理由;直接不过来了……”杨仲言问道。
沈珏闻言;“哈哈”一笑;道:“杨表哥也太小心;不过是凑几个人游戏;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
杨仲言神色一缓;望向沈瑞;目光中隐含期待。
要是请客做东的是沈珏;杨仲言也不会走这么一遭。这次请客的却沈瑞;这个表弟杨仲言看不透;看似待人温和;可同各家都是不远不近;使得杨仲言心中颇为忌惮;不敢放肆。
沈瑞本不愿节外生枝;不过想着杨仲言的性子;对方真要是仗势逼迫他;他也不会也专程走这一遭;定会直接就不来了。不是仗势逼迫他;又让他为难;那就是有几分真交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仲言虽吃喝玩乐样样喜好;是个地道纨绔;却是个大方爽朗的性子。
沈瑞、沈珏刚入嗣尚书府时;旁的亲眷子弟多对他们兄弟观望;只有杨仲言这个便宜表哥主动贴过来;热热络络。
想到这里;沈瑞便点头道:“珏哥说的是;多一个朋友也热闹;杨表哥太小心”
杨仲言却是迟疑了一下;道:“两位表弟也不是旁人;我得将话说在前头;我那朋友身份有些尴尬。先前在国子监时;不少同窗都嫌弃。要是你们觉得麻烦;我就不带他来了。”
沈珏好奇道:“国子监的荫生不都是勋贵与三品官以上人家么?怎么还有身份尴尬的?”
沈瑞却是想起一人来;道:“莫非杨表哥那同窗好友姓徐?”
杨仲言点头道:“就是徐五;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可待人还算实诚。”
徐五的身份;确实敏感。人人都晓得他生母是已故昌国公的外室女;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可是张家并不承认此事。
沈瑞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麻烦。
杨仲言见状;心中叹了一口气;倒是并没有怪沈瑞的意思。
国子监的荫生不待见徐五;有畏惧张家的原因;也是因他生母是外室女;论起来不过是庶孽身份的缘故。
沈家这边即便是文官;可也没有平白得罪皇后兄弟的道理。去年初沈沧为族侄冲撞建昌伯时曾去张家致歉;还引起非议。沈瑞行事素来稳重;交友仔细小心也是情理之中。
见杨仲言神色黯然;沈瑞倒是一笑。
人人都厌憎避讳徐五;杨仲言这圆滑的性子却能视之为友;可见对方也有可取之处。去年在通州码头时;杨仲言提及徐五时还一口一个“麻烦精”;连引荐都没有给大家引荐;如今却是视为友人的模样。
不过是聚会;何必要事事想着寿哥;反而失了天然。
“、明儿既是要冰嬉;杨表哥别忘了告诉你那朋友一声;最好穿厚棉衣;省的在外头玩冻着。”沈瑞道。
杨仲言闻言大喜;忙不迭点头不已。
沈珏带了几分得色道:“明儿还要比赛呢;大家可要出彩头的”
杨仲言挑眉道:“要说耍别的我可不敢说;要是冰嬉的话表哥可不怕。要是这都比不上你们这才南边长大的;那也太废材了……”
沈珏“哈哈”大笑道:“好;那就拭目以待”
天色已晚;杨仲言不好久待;就匆匆离去。
沈珏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道:“那个徐五;就是去年在通州码头里拦昌国太夫人轿子的那个?杨表哥先前不还嫌弃他来着;怎么同他做起朋友来?”
沈瑞道:“谁知道……不过既是杨表哥的朋友;明日只当初见吧……”
沈珏点头道:“晓得了。管他到底是不是皇后的亲外甥;在咱们眼中;只当是表哥的朋友就好……”
次日;难得晴朗天气;碧空如洗。
沈瑞换上了厚棉衣;这个“厚”是对比之前的衣服说的;倒无外头庶民百姓那种几斤棉花做一套棉衣棉裤的臃肿。
之所以更加御寒;是因为里面的棉絮;一半是棉花一半是丝。在手肘、膝盖、臀部的位置;徐氏都专门叫人加厚。
因为年节将近;这棉衣就用了红色。
另外还有配套的包耳棉帽子;还用白貂毛镶了边。
沈瑞穿了新棉衣;看着结实了一圈;不过衬着人唇红齿白;倒是显得人小了好几岁似的。
沈瑞对着镜子看了看;俨然一个大福娃。
虽说沈瑞对于红色、绿色的衣服向来敬谢不敏;可也没有要脱下身上衣服的意思;既是徐氏吩咐做的;穿上了权当彩衣娱亲。
至于另外一套宝蓝色的;就留着当替换。
沈瑞没有用早饭;直接去了上房。
见沈瑞这个装扮进来;沈沧不由讶然。
沈瑞腼腆一笑道:“今日嘴馋;过来蹭父亲的汤喝了……”
沈沧上了年岁;体弱畏寒;入冬以来每早都要喝一碗枸杞当归羊肉汤。沈瑞、沈珏少年血热;羊肉性燥;菜单上就没有这味汤。
徐氏眉眼间带了笑意;忙叫人去厨房传话。
沈瑞时常寻了各样借口来正房用早饭;不过是孝敬之心。徐氏哪里不晓得;对沈瑞看的更重。
看了两年;她也瞧出来;沈瑞是个心软的孩子。
年轻人又是读书;又有新朋友;哪里会寂寞?寂寞的;是她这个内宅老妇
这次专心叫人给沈瑞做了红衣;徐氏也没想着他会穿;不过就是心血来潮
沈瑞平素跟小大人似的;让当父母的都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徐氏既欣慰沈瑞的懂事;又有些遗憾不能看顾他更多。
沈瑞在沈沧下坐了;沈沧打量了好几眼;点头道:“还是头一回见二哥穿红色衣裳;看着还真是喜气。”
沈瑞低头看了身上两眼:“不显稚嫩么?”
沈沧摸着胡子道:“你才几岁?平素稳重过了;也不要心思太重;露出点孩子样来你母亲更高兴……她巴不得你跟她撒娇……”
沈瑞只能讪笑;不好接话。
时而来陪陪徐氏;他能做到;要真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徐氏笑吟吟地白了沈沧一眼:“瞧老爷说的;倒好像我盼着瑞哥不懂事似的……瑞哥的学问、品貌、性子、行事;处处妥当;外头打听打听;谁不夸咱们瑞哥是个好孩子……”
沈沧闻言不觉欣喜;反而皱眉;沉思了片刻;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哪里有人会处处都好?就算夸起来;也显得假了;说不得被人看成是生性诡诈……二哥;你也掂量掂量;莫将性子压得太狠;总要露出些小毛病在外头;才显得接地气……”
沈瑞起身听了;并且这这一番话听了进去。
他如今就在府学与家中两地往来;与外人接触的不多;可只有要寿哥在;总有人会关注他。
他要是表现的十全十美;那正如沈沧所说;落到旁人眼中说不得就觉得自己城府深。
只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少年;离真正的少年时代有隔了太远;有些为难道:“父亲教导的正是;可是儿子鲁钝;一时难思量周全;父亲可有什么好建议
沈沧被问的怔住。
沈瑞的为人行事都落在他们眼中;要是真要挑毛病的话;除了过于老成;少了少年朝气之外;其他还真是挑不出毛病。
“二哥自己想想;这小毛病不是露一次两次;总要你自己信了;旁人才信。装三五日容易;装三五年难。”沈沧想了想;道。
沈瑞一时没有头绪;徐氏笑道:“要说瑞哥的身上的毛病;也不是没有…
沈沧、沈瑞齐齐望向徐氏。
徐氏笑道:“瑞哥这长兄做的太周全了;珏哥不过比你小一日;倒让你当成孩子似的关爱。玉姐那里也是;不过是相差一岁的兄妹;却为她处处打算周全。四哥还小;又有三婶看着;倒是一时还不显……”
沈沧闻言;若有所思。
沈瑞则有些尴尬;想着自己是不是过界了?沈珏那边;本当是小二房长辈关爱;玉姐既成了长房女儿;那自然有徐氏为她操心。自己之前;是不是操心;惹人讨厌了?
沈沧开口道:“虽说在外人眼中过犹不及;可在我同你母亲心中;却乐观其成……照我看;这样的就很好。就算行事过头;旁人看不惯;可细究起来依旧是好品格;说不出坏来……”
徐氏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瑞哥平素做的就很好;只是人前太过周全了些;以你的年纪;偶尔出了小纰漏;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这夫妻两个只想着让沈瑞如何去为人处世;在人前有个好印象;却没有真的因他少年老成就将他当成是冷心冷肺有城府之人。
这般淳淳教导;使得沈瑞十分感动。
一家三口用了早饭;沈瑞亲自送沈沧到大门口。
回到九如居没一会儿;沈珏就过来了。他身上也是簇新棉衣;却不是红色的;而是素色。
乔老太太去世;沈珏这个外孙;按制需服小功五个月。这也是为何沈家这次小宴;是沈瑞独自的帖子;而不是堂兄弟两个联名的原因。
沈珏眼睛放光道:“二哥;咱们先去冰场练练手……”
第二百八十八章 较长絜短(五)()
沈瑞自然无异议;就随沈珏去了花园。
花园虽在东路;可有个角门与中路这边相连;倒是无需经过三老爷所在东院。
冰场在花园北侧;总共是一丈半宽、七、八丈长的一块空地;经过几日不间断泼水;形成了一寸半高的冰层。
上面又叫人铲平打磨;看着倒是平整如镜。
冰场两侧;是用石灰水、墨水、朱砂水浇出来的圆圈;外圈是白色的;中圈是黑色;内圈是红色;看着倒是有模有样。
冰场内侧距离两头圈垒七、八尺远的地方;各有一条横线做边线。
十六只石体木把手的冰壶在搁在一边;还有几支新的鬃刷。
同后世冰壶竞技相比;这场地偏短;冰壶石材也不标准;不过在几日准备下就能如此;看起来已经像一回事了。
沈珏带了几分兴奋;取了一只冰壶;居边线蹲下;向圆垒滑掷。
边线虽距一次圈垒只有七、八尺距离;可是距离另外一次就要远了;投掷的时候;是向远的一侧圈垒投掷;足有四、五丈的距离;冰壶经过滑行;要用足了力气才能压了圆垒边线。
“哈哈”沈珏站起身来;得意地大笑。
被他的好心情带的;沈瑞脸上也多了笑模样。
沈珏道:“二哥;咱们拿什么出来做彩头?”
“一块歙砚如何?”沈瑞想了想;道。
这等场合;来的都是亲戚好友;沈珏觉得金银等物俗物是拿不出手的;文玩之类;倒是人人适用。即便是学武的高文虎赢去了;或是自用或是送人;也都体面。
沈珏翻了个白眼道:“二哥可千万别啊好不容易松散一日;看到笔墨纸砚不是叫人头疼么?”
沈珏反问道:“珏哥准备的是什么?”
沈珏面上有些飞红;哧哧地笑了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一物;塞到沈瑞手中:“就是这个”
沈瑞低头看了;一阵无语。
两寸半长的白玉美人;雕刻的是唐仕女;坦胸露乳;丰腴可人。
沈珏目光闪烁;道:“二哥没瞧见过这样的好物件吧?还是在南昌府时;府台衙内给的;我看着精致就留下了。”
这白玉美人带了包浆;看着油润;一看就是常被把玩的。
沈瑞瞥了沈珏一眼;道:“既是你喜欢的;就好生留着;做了彩头输出去岂不可惜?”
沈珏挺了挺胸脯道:“反正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输了也没有输给别人去……我玩了有些日子;也有些腻了……”
话虽这样说;看他眼神黏糊的模样;还是舍不得的。
拿了心爱的东西出来做彩头;对输赢也能更专注些。
同这精巧可爱的白玉美人相比;沈瑞之前想到的歙砚做彩头就未免无趣了
今日邀请的客人;除了沈全年岁稍长些;其他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像沈珏这样半遮半掩对男女之情颇为好奇向往;也是人之常情。
沈瑞将自己的私藏琢磨了一圈;也没有类似与白玉美人这样的东西;也就决定不“东施效颦”了。
“我那里有只紫金狮子把件;也可以当挂件使;就用那个做彩头……”沈瑞道。
沈珏道:“那可是二哥心爱物;二哥看来是心里有底了……”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小婢找了过来。
何泰之来了;先往正房给徐氏请安去了。
兄弟两个就出了花园;去了正房。
何泰之也是才到屋里;他不仅如请帖上注明的穿了厚棉衣;还穿着厚厚的直毛氅衣;看着跟个球似的。衣服颜色也是一身红;与沈瑞站在一处;倒像是亲兄弟俩了。
沈珏见了;看了自己浑身素色;一点颜色都没有;就跟徐氏道:“伯娘;明年春衫我同二哥做一样颜色的衣裳……”
徐氏点头道:“好好到时候鲜亮颜色儿的多做几套;你们兄弟两个一起穿出来……”
沈珏笑着点头;冲何泰之得意地挑挑眉。
何泰之在县学上了半年;接触的同窗都是年长的多;身上也少了几分跳脱;笑嘻嘻地看着沈珏;也不与他斗嘴。
沈珏撇了撇嘴道:“何表弟快别这样笑……看着跟二哥似的;小孩儿装大人样……”
何泰之正色道:“三表哥;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经有字了;三哥以后直接唤我的字仲安就行了……”
沈珏郁闷了。
眼前这两人都有功名;正式取了字;只有自己没有。早知如此;自己去年是不是就不该随二老爷出京?
要是今年试一试的话;随着二哥一起读书;说不得沾了好运气也过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