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在交卷时;排在第二位;不过在今日榜上排了第三。
沈瑞见状;松了一口气。
只要排在前十就好;再像昨日似的小两百人挤在一处考试真是令人头疼。
再细看这十人名单;有几个都是熟悉的;昨日与沈瑞一道“头牌”交卷的四个同学都名列在上。
第一第二的名字倒是头一回听闻。
等到卯初;沈瑞随着队伍;进了考场。
早有吏员等着;引着红榜上的前十去了偏厅。
偏厅了摆了十套桌椅;五张桌子一排;总共摆了两排。正对着这些桌椅;有一行太师椅;中间用梅花几隔开。
桌子上按照沈瑞等人的名字;贴了每人的考号;大家按号入座。
沈瑞排在第三;就是头排正中间;距离左右桌子都有三尺空地;距离前面的太师椅却只有不到一丈距离。
吏员将大家引进来后就出去了;外头天色才蒙蒙亮;屋子里还很幽暗。
不过考官还没来;考试还没开始;大家便也随意些。
一个春山书院的学生道:“果不出所料;那个屠家子不在前十中;要不然成了同榜岂不羞煞个人?”
另一人道:“要是他在前十才令人诧异。不过听说偏远州县百姓不知学;县试、府试时常录不满。父母官为了应付差事;只有报名的就全部录取……什么时候京城也那样;大家就省心了……”
虽说这些翰林子弟在同龄人中学问算是好的;可没有经过考试都不作数。即便是县试;没有出来结果前;大家还是会担心。
不过正场考入前十;通常后边名次就差不多不会变了。
不管今年大兴县录取儒童的数量是否有增减;排在前十的考生应都不会落榜。
说完这两句闲话;几个春山书院的学生都望向第一与第二。
这两人并不是春山书院的学生;那个排在第二的是昨日第一个交卷的少年;排在第一的穿着朴素;两人都是十六、七岁;气度儒雅有些相似。
这第一、第二两个少年似是相熟;在春山书院学生聊天时;两人也在说话;话中也提及“书院”、“山长”这样的字眼。
春山书院这边的五个考生中;除去沈瑞是十四之外;其他四人都是十二岁;都是正要强的岁数。加上家学渊源;父祖叔伯是翰林出身;便也惦记在科举上争个先。
眼见第一旁落;第二、第三也没挤上;大家便都有些不自在。
沈瑞还罢;到底是同窗;也是春山书院出身;沈家书香传家不是寻常人家;可前面那两个小子;看着不过寻常人;怎么就占了先?要是真是才子;也不会熬到十六、七才开始应县试。
要知道;春山书院的师兄们;十六、七多过了院试;成绩好的乡试都下场了。
带了不忿;就有个小学生开口问道:“两位竟然是同窗么?出自京城哪家书院?”
第一那人笑着没有应答;第二少年扬着下巴道:“我们出自南城书院……
问话的那小学生听了;面上讪讪;立时熄了声。
南城书院不是无名书院;每年顺天府一地的县试、府试案;常有南城书院的学生。因县试、府试案在院试时不落第;南城书院的院试过关率便也高。这一点;并不亚于春山书院。
沈瑞闻言;眼睛却是一亮。
南城书院不就是田家书院么?虽早就晓得南城书院在平民书院中是翘楚;可沈瑞也没想到他们成绩会这么好。
不过真要论起来;南城书院的考生也占了两个便宜。那边的书院要求学生十六岁下场;同春山书院的小学生相比;他们多读了几年书;另外就是南城书院的生源;多来自京城低品官吏家与寻常耕读人家;在县试案竞争这里;就比春山书院子弟有竞争优势。
南城书院传了几代人;桃李满天下;在北方士林极有人望。
要是三老爷真的专心教育;开创书院;就可以按照田家的模式走。
不过现在三老爷有心开始求仕途;开书院之事倒是不了了之;说起来还真是可惜了。
虽说知晓那两个少年是南城书院学生;与自家有渊源;不过沈瑞也没有去攀扯关系;依旧闭目养神;心中在思量这十个考生。
从穿着打扮来看;除了第一、第二那两个之外;其他人都是仕宦子弟。寒门子弟;想要鲤鱼跃龙门谈何容易。
怪不得后世提及科举时;将考籍分为“热籍”与“冷籍”。
祖上三代之内;有科举功名的人家被成为“热籍”;三代民人的人家或是其他匠人、商户人家则是“冷籍”。
清末状元张謇就是“冷籍”出身;冒了同县同姓人家的“热籍”应考。
大家都是早起;旁人见了沈瑞如此;便也纷纷效仿;偏厅里倒是一下子静了下来。
等沈瑞打了个盹;外头关闭考场的钟声的也响了起来。
外头已经大亮了。
又等了有一刻钟;县令领着四个吏员进来。
开篇是县令几句劝勉鼓励的训丨导;随即才将考卷了下来;依旧是几页四书五经的填空题;还有两篇时文。
沈瑞因座位在正中间的缘故;正对着县令。
距离县令近了;看的也真切了;便见他眉心是深深地川字纹;紧绷着脸;倒是颇为官威的模样。不惑之年;还是区区县令;在仕途前程也上有限。
今日与昨日不同;昨日大堂内外二百多考生;县令一眼望过去都是人头。
现下这偏厅总共就十个考生;县令自然也一一打量。
沈瑞见过的品官好几个;嗣父就是二品京堂;倒是没什么怯场的;加上他晓得案没戏;没了患得患失之心;反而淡定下来。
因县试不糊名;前十名的三代履历县令也心中有数。
他心中虽不愿担了巴结高官显爵的嫌疑;不过对于沈瑞却没有刻意往后压。只因沈瑞这三代履历漂亮;祖父、父亲都是进士。
他心中最厌恶的;反而是翰林院子弟。有的不过一腐儒;可入了翰林就金贵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虽没有刻意打压;不过他也没有抬举那几个翰林子弟就是。
世人皆有“仇富”之心;二甲、三甲出身的进士;则是“仇”翰林官。
说到底;还是羡慕嫉妒恨。
至于择了普通书香门第家的子弟做了第一名、第二名;则是世情由此;县令不过是随大流。
尽管前面五个人盯着;沈瑞也浑不在意;开始专心答起题来。
他之前只当自己是快手;为自己的作文度颇为自傲;经过昨天“正场”;就现自己自大了;“才思泉涌”的人不是他一个。
等答完填空的几张考卷;时间才过去两刻钟。
有个衙役提了茶杯与茶壶进来;给十个考生倒了茶水。
沈瑞想了想昨日的交卷时间;就端起茶杯;吃了两口茶;接着开始破题。
今日没有昨日的好运气;两个题目都是头一回听说;不过因不是正场的缘故;这题目出的比昨日还浅显。
只是时文制式;从构思到遣词用句;到底是费时间。
等到沈瑞在心里构思完全;在草纸上将两道时文都做出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他手有些酸;便撂下毛笔;揉了揉手腕。
眼前一片黑影;沈瑞抬起头;就见县令大人走到座位前;拿起一张草纸看
“真是一笔好字……”县令大人面上神色渐缓;倒不像开始时那般严厉。
虽说昨日前十的考卷县令也看过;觉得沈姓考生的字不错;可是字不对人
眼前人名与真人对上;看着沈瑞衣着朴素;做起文章时也行文流水;肚子里有墨水;便对他印象好了几分。
沈瑞不好应答;便垂做腼腆状。
身为大兴县父母官;县令大人的消息要比寻常人灵通的多。
沈尚书家断嗣又择嗣的消息;虽已经不是新闻;可昨日圈了前十后;就有幕僚说与县令;私下里提了旁的。
区区嗣子;有个尚书嗣父;还有个詹士府的大学士做岳父;眼前这少年的运气好的令人嫉妒。
县令压下自己的酸涩;想起昨日心腹幕僚的提议;不由有些心动。
他仔细将沈瑞做完的时文的看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面上隐隐地露出喜色来。
沈瑞因低着头;没有看到县令大人的神情变化。
将两篇时文都看完;县令就撂下草纸;踱步出去。
不仅沈瑞松了一口气;其他考生也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望向沈瑞的目光就有些复杂;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其他。
沈瑞没想那么多;又歇了一刻钟;手腕不酸了;就抄了一篇时文。
将午时;有衙役提了食盒进来;里面取了食盘进来;每个考生桌子上放了一盘;里面是四枚夹牛肉烧饼;一枚有小儿拳头大小。
除了考生;那四个监考的吏员也是每人一盘夹肉烧饼。
衙役又给大家续了热茶;大家便都撂了笔;开始吃午饭。
这里的吃食;都是免费供应;也是前十名的福利了。
不少人从考篮中另取了吃食点心出来;沈瑞因爱洁;本也不爱吃外头东西;不过想到方才县令的异样;他莫名心中一动;就没有去动考篮;而是与第一、第二的两个少年一样;直接拿了夹肉烧饼吃……
第二百四十九章 褎然举首(一)()
整个大兴县衙随着县试的开场在考试日封闭;这些夹肉烧饼自然也是前一就备好的。
不过因陪着县令大人的监考的吏员也用这烧饼;或许是照顾自己人;上来时倒不是凉的;而是热过的。不过因热的马虎;并没有热透;外头软了;里面还略有些硬。
就着茶水用;有些噎得慌;入口勉强。
沈瑞是凌晨用的早饭;肚子里真饿了;一口气吃了三枚烧饼;才用茶水漱漱口;吞咽完毕。
他用眼风扫了扫其他人;除了第一、第二两人面上带了几分虔诚吃着夹肉烧饼之外;其他考生都拿了考篮中自备的吃食。即便有一、二人对县衙这准备的吃食略有兴趣的;试吃了一口也撂下。
并非都是因娇生惯养;吃不惯外头吃食;有的人则是带了谨慎;怕吃了荤食肠胃不调;影响接下来的考试;宁愿吃自己带的馒或素烧饼。
等到未初(下午一点);离场大半个时辰的县令大人才踱步回来。
他的视线在每个考上桌上的碟子上打了个转;看到沈瑞右手边时;眼神就有些冷。
那是春山书院的小学生;咬了一口夹肉烧饼又吐了出来;吐出的半口烧饼牙就搁在碟子里。
第一的考生用了两枚、第二的考生用了一枚烧饼;到沈瑞这里用了三枚。
知县的视线在沈瑞的桌子上顿了顿;眉毛动了动、
沈瑞已经开始动笔;抄写第二篇时文。
等到撂下笔;他一抬头;正与知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知县对沈瑞点了点头;沈瑞连忙颔回礼。
虽告诉自己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沈瑞还是忍不住想的多了些。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交卷;右手座位的小同窗已经起身;随即身后也有动静。
看来被南城书院的学生抢了先;春山书院这边的学生都不甘;今日要强先交卷。
沈瑞见状;便也收了笔墨纸砚;跟在两个小同窗身后;成了第三个交卷的考生。
依旧由吏员引着;同窗三人去了昨日等着开门的厢房中。
一个小同窗道:“不知明日排名是否有变动?”
另一人接道:“县尊应该会抡才排名才是;否则要是一场定胜负;何必还要考五场?”
前边那人闻言;带了期盼道:“希望能此”说到这里;带了不忿道:“不过是仗着比我等年长几岁罢了;我们要是也熬到十六、七才下场;哪里还能轮得着他们占头里?”
他话未说完;旁边那人已经开始咳上;瞄了眼沈瑞;不停给这少年使眼色
这小少年却没明白同窗的用意;继续说道:“师兄们这个年纪都准备秋闱了”
沈瑞只做没听见;这小少年后知后觉自己失言。
他说的是第一、第二两考生的年岁;却将比同学年长两岁的沈瑞也说进去。他向来傲气;对于沈瑞这个第三的排名也未必就心服;便扭了过头去的;只当不知自己失礼。
“场”排在前十的;都是已经遴选出来的出色考生。
没一会儿;就又有两个考生出来;就是那排在第一、第二的两个考生。
五人分属两个书院;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都无话。
不过幸而后边的几个考生答题时间都不慢;等了两刻钟;剩下的五个考生也都出来。
今日“出头牌”;就是昨日场的前十名。
算算时间;现在才未正;比昨日“出头牌”早了半个时辰。
依旧是披红的衙役吹吹打打;鼓乐齐鸣地将十个考生欢送出考场。
沈瑞上了自家马车之后;便琢磨起这大兴县县令来。
大兴县因是京县的缘故;是正六品衙门。大兴县父母官虽称县令;却不是正七品;而是正六品。
既然是正六品官;就不可能是考了进士后直接栓选;多半是外放知县任满考评卓异部推上来的。
能对推为京县知县;定是之前真有政绩的;不过肯定是没有靠山;才被安排在这容易背黑锅的位置上。
同样是父母官;京尹是热缺;京县则是避之不及的冷缺。
就算京中权贵拉关系、卖人情;走的也是顺天府衙门;而不是两个京县衙门。
沈瑞有心想要叫人打听打听这大兴知县的行事做派;不过想到京城人多眼杂;自己如今又正是考生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熄了念头。
且看下一场;沈瑞心中暗暗对自己道。
回到家中;三老爷虽也过问两句;却没有同昨日似的让沈瑞默文章。沈瑞即“头场”进了前十;这次县试应无碍。
倒是徐氏那里;早听管事回报;晓得沈瑞是“场”前十;笑着道:“看来要准备红包了;明儿儿会有人上门贺喜呢……”
沈瑞对于此风俗先前也有耳闻;每场前十名的考生;县衙会安排人手去考生住处“贺喜”。
沈瑞道:“一碗热水五十文茶水费;二百多的考生一一收到;算下来就是十多贯钱;这还不算考场中叫卖的点心吃食…不知今日还是不是如此?又有这‘贺喜;红包;县衙考试一回;倒是收益不少……”
徐氏道:“习俗如此;县试年年有;每次一旬功夫;要是没有丁点儿油水;县衙的人也不乐意……真要有赤贫子弟;他们也多睁一眼闭一眼;不敢太勒索……”
沈瑞想着那屠家少年没带银钱;差点被逼着欠债;就晓得徐氏是高估了那些人的操守。
那少年是个实诚的;一心惦记还他那四十文钱。
沈瑞虽对那少年没有轻视之心;可也会真的有功夫在考场外等那少年还钱
次日一早;大老爷才上衙门不久;县衙“贺喜”的队伍就到了。
就是前两次送沈瑞等人“出头牌”的那些人;看着穿着打扮;正职应是县衙衙役;客串鼓乐手。
他们一路吹吹打打的进了仁寿坊;后边就跟了不少看热闹的帮闲与顽童。
等到了沈宅这条胡同;鼓乐声响得越厉害;街坊邻居都惊动了。
三老爷带了沈瑞出面;谢了大家的“贺喜”;又送上“茶钱”。
即便来的是尚书府;众衙役屏气凝声的;可在收“茶钱”的时候却没有手软;收了一次后又鼓乐齐鸣了一番;直到三老爷又送了一回“茶钱”;领头的才满嘴吉祥话;带了众衙役去往下一家。
被这队衙役闹腾的;仁寿坊中家家都晓得沈尚书家公子今年应县试且中了红榜。
大老爷为人宽和;徐氏行事素来周道;这两口子当家;街坊邻里之间就没有红脸的。
之前不知道还罢;如今既晓得沈瑞应试;各家女眷便纷纷上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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