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二太太既起了后悔过继的心思;即便她主动往沈珏身边凑;二老爷也不放心了。
他只觉得心中憋闷的不行;一刻也待不下去;大踏步地出了舱室;对门外侍立的两个仆妇正色道:“好生训芋太太;要是再让太太有个疏忽;就不是一顿板子了事”
二太太身边老人;之前被徐氏落过一些;这次出京;二老爷将其他人送到庄子上;一个也没留。就是晓得妻子耳根子软;怕被撺掇了闹事。
出京后二太太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二老爷安排的。不过被二太太连哄带吓的;还是服了软;给二太太提供便宜。要不是二老爷另安排人盯着二太太这边;说不得真让二太太下了船。
二老爷气的不行;直接叫人打了板子。
门口这两个仆妇战战兢兢应了;心中都觉得稀奇。
虽早听过各种“宠妾灭妻”的传闻;可沈家家教严;几位老爷重规矩;没有那种尊卑不分的时候。
瞧着二老爷软禁二太太的模样;不像是恩爱夫妻的模样。可随行各色人等中;并无姨娘;这两口子反目是为了哪般?
他们乘坐的这艘官船是大船;除了二老爷夫妻之外;沈珏与沈琴、沈宝等人也在这船上。
刚离京时;沈珏是忐忑中带了激动;船行数日后则平静下来。
这离松江还有一个多月的水路;现下激动也太早了。
如今秋高气爽;他又不是头一回坐船;倒是比去年上京时要自在许多。
想着沈瑞、沈琴等人都是明年参加童子试;只有自己是三年后;沈珏也不敢再懈怠;很自觉地拿了书本看。
只是行船上看书;到底费眼;沈珏就常跑到甲板上;坐在条凳上眺望江景
这日;沈琴、沈宝两个也是在甲板上找到他。
看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沈琴带了担心道:“二伯娘可是‘病;了这几日;珏哥这样不管不顾的好么?”
沈珏让出大半拉条凳;请沈琴、沈宝坐了;道:“我也想去‘侍疾;;老爷不是没让么……”
沈琴犹豫了一下;道:“二伯娘一直没露面;到底是不是真病了?今儿在码头上可是有些乱;洲二伯向来好脾气;这次还罚了人……”
沈珏白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操心这个;琴二哥也忒爱操心……”
沈琴气结;捶了他一拳道:“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我这般操心是为了谁?先前在京里是沧大伯娘当家;洲二伯娘这里你不过是客客气气请个安就完事;到了外头;你可是要在洲二伯娘手下生活……你这样不管不顾的;以后吃了亏怎好?”
沈珏虽嘴硬;心里却是领沈琴的情的;笑嘻嘻道:“即便到了外头;家主也是老爷;不是太太;我心里有数;琴二哥就放心吧……”
沈琴摇头道:“男主外;女主内。京里也是沧大伯是当家人;可平素里主持家务的不还是沧大伯娘?”
沈珏想了想;道:“在外头还真不一定是太太当家;太太身边的老人一个没带出来;老爷那边想必早有安排。”
沈琴在沈宅住了大半年;对于各房体面婢子婆子也多见过;只是先前没往这方面想。
听了沈珏的话;他瞪大了眼睛;道:“还真是如此;那几个紫字辈的大姐竟是一个没见……”说到这里;带了几分好奇道:“到底因何缘故;珏哥这里可晓得?”
沈珏迟疑道:“不晓得。不过太太是打重阳节后开始‘告病;的……”
沈宝听了这一会儿;见两人要细究此事;觉得不妥;开口道:“长辈行事;那里是我等晚辈能说嘴的?琴二哥与珏哥还是换了话;莫要再继续说这个…
沈琴讪笑两声道:“那说甚哩?涌二叔与珠九哥六月末走的;中秋前就该到松江了;不知三房分家分好了没有……”
沈珏撇撇嘴道:“好好的;提那一房作甚;没得败兴?倒是南京那边;龙虎榜出了有些日子;什么酒宴也都吃的差不多;新举人是不是该启程进京了?
沈琴不由自主地想起沈琰、沈兄弟;一时之间说不好是希望沈琰榜上有名;早日进京;还是希望沈琰落第;远离京城。
沈宝脸上的笑容则是浅了;袖子里的拳头握着紧紧的。
他父亲是老举人;落第数次也依旧每科上京。想到每次沈流看着他时眼中的嫌弃;沈宝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时候出京真是太好了。
即便在运河上相遇;也不过是擦船而过;不用打照面。
南京;乔宅。
乔三老爷看着眼前的新举人;满意地点点头。
他只是学政;并非乡试主考;可却主持过院试。年初科试时;他还曾到过松江府。对于松江府的年轻生员;他早就留意;只因松江大姓沈家;是他姐夫沈洲的本家。
三月里沈洲南下祭祖;还曾绕道南京;姐夫与小舅子两个见过面。
松江沈家;对于京城权贵来说;不过是乡下土财主似的人物;可只有乔三老爷这样的学政官;才能看出沈家的底蕴与不凡来。
老爷一辈还罢;并不明显;除了京城二房外;本家只有几个举人;并无什么出色人物;到了小一辈;却是了不得;进士、举人、生员加起来十来个。
书香望族;不外如是。
想着乔家后继无人;沈家却满地读书种子;乔三老爷十分羡慕。
只是读书人清高;前两年连京城沈家与本家都鲜少往来;他这个姻亲自然也没有主动凑过去的道理。
如今却是不同;京城沈家从松江本家过继嗣子;恢复了往来;乔三老爷便也可以将沈家当成姻亲走动。
他之前看重的人;并不是眼前的沈琰;而是弘治十年的“小三元”沈瑾。沈瑾读书资质高;性子纯良;乔三老爷有一庶女;已到及笄之年;在亲事上高不成低不就;先前就相中了沈瑾;有心等着今年乡试后择婿。之前痛快地答应姐夫保举沈举人为教授;也是因这个缘故。
没想到沈瑾没有参加这一科乡试;而且在嫡出兄弟出继之外;身份也从记名嫡子成为家中的支撑门户的独子。
乡试之前;沈举人曾拿着沈洲的名帖来拜见乔三老爷;乔三老爷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再想想之前听过的那些沈家四房“宠妾灭妻”的传闻;乔三老爷就熄了与他做亲家的心思。
反而是沈琰;先前连廪生都不是;如今乡试却是榜上有名;乔三老爷对他印象甚好……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久闻大名(一)()
因之前留意的是沈瑾;并不是沈琰;所以乔三老爷对于沈琰知晓的并不多;只晓得他早年失父;之前在松江;今年乡试前带了寡母与胞弟寓居南京。
今日;他将沈琰叫过来;就是想要问问沈琰到底是沈家哪个房头的。
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白氏寡居;乔家不好直接与白氏提此事;就想要从沈家找个能做主的族亲长辈出来。
至于沈琰不是沈家族人之事;乔三老爷想也没有想过;毕竟沈琰的仕籍上;写了曾、祖、父三代;曾祖年岁太久远不好说;这祖父从名字上却是与乔三老爷的姨父同辈;父沈清又与沈沧、沈洲兄弟一样从水字旁;沈琰与他弟弟沈则是与沈珞一样从斜王旁。即便是巧合;也不可能三代人都巧合。
“听闻松江沈氏分了九房;不知松贞所在是第几房?”乔三老爷开门见山问道。
至于沈琰尚未婚配之事;他早已经打听清楚。即便看重沈琰;也是在沈琰没有婚约的情况下。
这本不是什么阴私话题;可对于沈琰来说;还真是不好回答。
他要考科举;学籍上就要注明祖上三代。可是他曾祖父当年话;不许他们这一支子弟入族谱。
他迟疑了一下;答道:“学生虽姓沈;确实是沈大学士五世孙;可是学生祖父这一支没有入族谱……”
乔三老爷闻言;不由皱眉。
他想过沈琰可能是沈家的偏支庶房;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之前想要择沈琰为婿;除了沈琰人品资质不错之外;只要也是看沈琰出自沈家;是书香门第。
沈琰的学籍上;父为举人;祖父为生员;曾祖父亦为举人。即便没有一个出仕做官的;可也不是百姓人家。
没有入族谱;用途入了族谱再除族还不同。
入了族谱再除族;那肯定有犯了族规家法的地方;被家族所弃;没有入族谱;多半是出身有瑕。
可沈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沈琰这一支几代人都是读书为业;这般有上进心的族人;为何不让回归家族?
不过想着在乡试前;沈家宗房派了沈琦来南京;曾带了几个生员过来拜访他;其中并没有沈琰。
之前乔三老爷还以为是沈琰如今住在南京的缘故;现下看来这其中还有说法。
“沈家那里;可提了你们这一支归宗之事?”乔三老爷问道。
沈琰摇摇头;不想说太多。
他并不知乔三老爷与沈家二房的渊源;对于学政大人关心自家事;心中颇为古怪。隐隐察觉到什么;可想到自己**之事;也欢喜不起来。
乔三老爷好奇的不行;沈琰祖上到底是什么出身?不过这其中定有不好对人言处;乔三老爷见沈琰不愿意提;也不会直接问起;就问了沈琰几句进京的事;就叫人上了汤。
待沈琰离开后;乔三老爷吩咐人传了管家过来;打他去打听沈琰的身世
松江是大府;松江来参加乡试的学子如今还有不少滞留南京。沈家是松江望族;说不得有什么蛛丝马迹打听出来。
乔三老爷即便晓得沈琰身世有异;依旧没有死心。
在他看来;沈家不许沈琰祖父入籍;多半沈琰祖父是外室子。沈琰的曾祖母是再醮之妇或是妓子;不为书香门第入接纳;连带着儿孙也都上不了族谱。
自打宋后;儒家信奉程朱理学;对于女子贞洁要求尤为苛刻;不许纳妓或是再醮妇进门的人家;并不是一个两个。
即便不被宗族接纳;沈琰的祖父依旧读书为业;有了功名;沈琰之父这里;又更进一步;再看沈琰的为人行事;家教这里是无需担心的。
乔三老爷的庶长女;不过是婢生女;才在亲事上被人百般挑剔;高不成低不就。因此对于沈琰的出身;乔三老爷并不是很挑剔;只是想要弄个明白罢了
等到管家打探一圈;得到的消息;却是令乔三老爷拿不定主意。
沈琰来南京之前在松江沈家族学任教;其胞弟也在沈家族学读书;沈琰家在松江时住在沈家坊。这明显是被沈家接纳的意思;那为何沈琦来南京没有带沈琰在身边交际?而沈琰这里;提及松江沈家时;也没有想要归宗的意思。
南京距离松江并不算近;不过乔三老爷还是打人前往松江打听。至于沈琰这里;瞧着他有为尊者讳的意思。沈琰的胞弟;年岁不大;未必晓得家族私密;唯一能打听的就是沈琰之母白氏。
乔三老爷就与妻子说了;让她寻个由子见见白氏。
乔三太太有个嫡女今年十二岁;巴不得将前头的庶女早嫁了;好专心为女儿准备嫁妆;对于丈夫的吩咐就痛快应了。
白氏是举人之妻、举人之母;并非寻常民妇;乔三太太给她下帖子;也不算太**份。
白氏收到学政太太的请帖;真是又惊又喜。不过她一个内宅妇人;倒是不敢自专;就叫来长子商量。
沈琰看着帖子;想起前两日在学政家的对话;若有所悟;道:“即请了娘去;娘就去吧……要是学政太太问及曾祖母之事;也不必瞒着……”
白氏惊恐道:“她作甚要问及这个?莫不是现大哥学籍不妥?还是沈家人要害了大哥?”
沈族并不认下沈琰这一支;可沈琰既要进学;学籍上曾祖父之名总不能空着;添的还是二房老太爷的名字。真要计较起来;这样并不妥当。要是沈氏族人到学政处上告;就能告沈琰一个“伪籍”。
白氏对沈家再不满;也不敢闹事;顾及的就是沈琰的学籍。
沈琰忙道:“娘别担心了;不于学籍之事;多半是要问儿的亲事……”
白氏闻言;立时转惊为喜:“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眼;莫不是学政大人要招大哥为婿?”
沈琰摇头道:“或许是为了旁人家保媒;除了说亲之外;也没有什么可探问到祖上的道理。”
白氏犹豫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实话实说好么?要不先看看那边人选如何?要是人选好;是不是当瞒一瞒?”
沈琰皱眉道:“不可婚姻结两姓之好;要是有所隐瞒;那不成了骗婚?娘还是实话实说吧。不管学政大人为何人保媒;门第当在我家之上;要是因此得罪人;反而给儿子平添一个仇人。”
白氏恨恨道:“都怪二房大太太;恁地心狠的女人……要不然去年归了宗;也不会让我儿到了现下这般尴尬境地……”
沈琰忙道:“这般抱怨的话;娘在家里说说就罢;到了外人跟前可莫要提起……二房大老爷升了尚书;要是娘在外头也这般抱怨;让人误以为我兄弟两人对二房心存怨尤;不用二房嫡支话;就有人为了巴结二房大老爷作我们;说不得前程就要断送了……”
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世情如此。只是未必就这么严重;沈琰晓得母亲秉性;不愿她在外头乱说;才故意说的严重几分。
白氏白了脸;忙捂了嘴道:“这也未免太霸道;连抱怨两句都不行么?”
沈琰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嫡支这些年没有寻祖父与父亲不是;多少也因离的远的缘故。如今儿子就要上京;若是纠缠当年往事;惹恼了那边;儿子可是扛不住……”
被沈琰连吓带哄了一顿;白氏去赴乔三太太的约时;就谨言慎行起来。
乔三太太看到她这般容貌;心中讶然不已。要不是她之前见过沈琰;这母子两个容貌确实有相似的地方;她都要怀疑白氏是不是后母了。
不过论起年齿;晓得白氏比自己还年长一岁;乔三太太就只有羡慕白氏保养好的。
白氏到底是士子之妻、士人之母;言谈中即便带了几分小家子气;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乔三太太看出她的软糯脾气;不是难相处的;对于这门亲事就更热络几分
她素来想的开;不怕庶女嫁的好;只怕庶女嫁的不好。乔三老爷心肠软;要是晓得庶女嫁的不好;往后怕是多有操心的地方。
乔三太太对白氏满意了;就旁敲侧击问起沈琰兄弟的身世。
白氏因得了长子吩咐;并无隐瞒的;倒是痛痛快快说了。又因长子的警告;白氏一句抱怨沈家人的话都没提。
乔三太太闻言;沈琰的祖父竟是出自沈家二房;不由有些傻眼。沈琰这身世;可是比他们夫妻两个之前想的截然不同;倒是说不好是更好还是更坏。
不过因白氏这般坦荡;她对白氏的好感就又升了几分;言谈上依旧亲切;并无变化。
白氏眼见乔三太太并不因自家是出妇子后代就生鄙视;倒是十分感动。
等到乔三太太叫人上汤时;白氏已经当乔三太太是个贴心人了。
乔三太太这里送了客;却是收了笑。
等乔三老爷回来;乔三太太就将白氏那里打听的消息说了。
乔三老爷闻言;亦是讶然:“竟然不是外室子;而是嫡支……”
乔三太太皱眉道:“老爷可莫要这样说;姐夫家才是沈家二房嫡支……”
乔三老爷叹气道:“要我说;姨父的性情实是太刚烈……换做旁人家;即便后母不贤;也没有不认弟弟的道理;竟任由血亲遗留在家族之外……”
乔三太太犹豫道:“老爷;这门亲事还是罢了……沈琰是不错;可沈家那边在择嗣的时候都没认回他们;想来也无心让他们归宗……”
乔三老爷想了半响;道:“前些日子看邸报;姐夫外放江西;倒是说不得会路过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