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先将心放下;我已经打人去接大夫;你倒是与我说说;弟妹好好的怎就突然昏厥了?”徐氏稳了稳心神;问道。
三老爷这会儿情况比方才稍好些;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方才还好好的;只用完早饭;她起身的时候;就一下子昏厥下去。幸好有青荷在旁扶住;要不就且不说病情如何;身上也得摔伤了。”
徐氏闻言;不由心忧:“总不会莫名其妙就不好;先前肯定有征兆;三弟仔细想想;弟妹先前可是有不舒坦的地方?”
三老爷仔细想了想;道:“没听她说什么不舒坦;只是这些日子春困的厉害;晚上早早歇了不说;白日里午睡的功夫也比往常要长。”
徐氏拧着眉头想了想;还是猜不到缘故;又叫青荷上前;问道:“除了嗜睡;你们太太近日可还有其他不妥当处?”
青荷看了三老爷一眼;犹豫着说道:“我们太太这些日子胃口还不太好;吃饭时候并不曾少用;不过过后胃里就不舒坦;昨日上午还吐了一回……”
三老爷闻言大急:“昨日就不好了?”
嗜睡;胃口不好;还吐了?
徐氏听着有些不对头;即便她没有生儿育女;可对于女子妊娠症状也晓得些;当年也亲见过二太太怀孕的辛苦。
她不知自己该惊还是该喜;隐隐地生出几分期盼。
三老爷见徐氏只沉思;并不说话;急道:“大嫂;这可怎好?她这是怕我担心;才瞒了这些日子
徐氏道:“不要瞎寻思自己吓唬自己个儿;一切等大夫来了再说”
沈家常请的大夫;就在本坊;说话的功夫;周妈妈已经引了大夫进来。
那大夫给三太太诊了脉;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
三老爷忙问道:“大夫;内子到底如何了?”
这大夫拱拱手道:“恭喜三老爷;三太太脉象似滚珠;呈滑脉之相;这是有妊了……”
三老爷一时还没反应出来;徐氏已经开口道:“多久了?”
那大夫的道:“脉象初显;应是一个半月到两月之间……三太太年岁不轻;又是初次有妊;身子受不住;方昏厥过去;并无大碍。不过接下来怕是要好生静养旬月;好生调理调理;等满三个月坐稳胎就不怕了……”
三老爷只觉得如在梦中;似乎眼前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嘴巴里响于;身子也软;想要说话却是张不开嘴。
沈瑞听闻三太太是喜不是病;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就见三老爷身子摇摇摆摆。
“三叔”沈瑞大惊;忙上前扶住。
沈瑞即便比沈珏个子高些;到底只有十三岁;三老爷压了过来;沈瑞只有硬撑着着。幸而沈珏与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上前搭把手;才算将已经人事不知的三老爷扶到炕上。
大夫就在跟前;立时给三老爷看了;道:“三老爷只是受惊……”
三老爷有心疾;喜怒惊惧都怕;不过惊到底比喜怒平稳些。加上他昏的快;情形反而没有太糟。
徐氏听着大夫的话;提着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只剩下莫名酸楚。
三太太有妊;明明是喜事;三老爷却只有惊的;看来也是意外之至。他与三太太成亲十余载;夫妻向来恩爱;三太太却一直没有动静。
老天爷开眼;这回还真是喜从天降
徐氏想到这里;就望向沈瑞、沈珏;见两人除了欢喜;并无异色;这才真正地欢喜起来。
大夫写了两个方子;一个给三太太是安胎补身的;一个给三老爷的是压惊的。
徐氏想起民间老话;心有忌惮;对青荷等几个三房婢子道:“小孩子都娇气;未满三个月;你们几个嘴巴都严实些等三太太满了三个月;你们这几个贴身服侍的;人人都要赏”说到这里;又因这几个婢子都是黄花闺女;服侍人会;可服侍孕妇到底不如经事老人;便又对周妈妈道:“一会儿你亲自去郭妈妈家;就说我说的;请她受累;再回来看顾三太太些日子……”
郭妈妈是三太太的乳母;当年随着三太太一起到沈家;这两年上了年岁;出府荣养去了。
没一会儿;三老爷就醒了。
徐氏少不得又训丨斥了他一顿;嘱咐他勿要乍悲乍喜;凡事缓缓的。
三老爷即便性子有些急;可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做儿戏;少不得缓缓地呼了几口气;平息心中波动;面露带欢喜道:“大嫂;娘子真有妊了?”
徐氏笑道:“恭喜三弟了;已经小两个月;等到入冬;家里就要添丁进口”
“真是想也不敢想……”三老爷依旧带了笑;眼里却是水波闪动。
徐氏见状;也觉得眼角酸;道:“有的人子女缘分早些;有的人晚些;你与三弟妹都是有后福的……如今不为了旁人;只为了这个小的;你就更要护好自己才行……
被三房的事情耽搁了一早上;徐氏又是上了年岁的人;出了三房时面上就带了乏色出来。
徐氏看着沈瑞;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一惊一喜的;伯娘也有些挨不住;今日不能陪瑞哥出去了……孙太爷生祭正日子是后日;要不后日咱们再过去?瞧着你三叔的模样;这几日怕也无法静下心来教导你们几个读书。”
沈瑞摇头道:“侄儿也不是小孩子;哪里就需要伯娘陪着。等到后日;让管事送侄儿过去就好。
东宅院子还在修建中;三老爷、三太太又是这般模样;徐氏哪里能离开?
徐氏迟疑道:“你第一次过去见孙太爷;倒是当郑重些。”
沈瑞道:“难道伯娘不陪着;外祖父就不认我这个外孙了不成?珏哥与我同去;伯娘要是不放心;吩咐几个老成人跟着就是。”
三太太这个情形;三老爷又惊不得吓;徐氏还真要些不放心;便只能点头道:“这些日子我是得在家守着;那就叫管家带你们过去。”
徐氏虽吩咐三房下人勿要声张此事;不过这等大喜事;却是不能瞒着一家之主大老爷;也不能瞒着三太太娘家那边。
三太太多年无子;对于亲家太爷、亲家老太太来说;亦是心病。
没等到大老爷落衙回来;就有跟着大老爷身边的长随回来报喜。
吏部公文下来;大老爷升了刑部尚书;被宫里传召;进宫面圣去了。
虽说之前已经得了些风声;晓得丈夫多半是这个位置;可吏部公文一日没下来;就保不齐有变动
直到现下;方算尘埃落定。
一日之内;双喜临门。
三太太有喜的事情;因月份浅;三房上下也不敢拿来说嘴。除了大太太身边的人与沈瑞、沈珏;其他人还不知晓。
大老爷升官这事;却是没什么忌讳处。
随着徐氏吩咐管家阖府放赏;沈宅上下人等都晓得大老爷已经升任刑部尚书。
即便是奴婢下人;也与有荣焉。
这仁寿坊里;住了多是官宦人家;不乏高门。沈家虽是侍郎门第;可有时却也不得不低人一头。
如今随着大老爷升为刑部尚书;沈家门第也从侍郎宅邸变成尚书宅邸;在京城里也算是能数得上的人家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春风得意(一)()
《白虎通》谓:“婚者;谓昏时行礼;故曰婚。”
《礼》:“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
黄昏时分;沈家各房嫡支的老少爷们齐聚沈家四房。
这倒不是说沈举人的人缘有多少好;而是亲族之间;婚丧大事;不管交情如何这个人情却是需做的;所谓礼尚往来。更不要说;今日还有二房二老爷这位远客在;大家自然乐意做出族中各房各支和和气气的模样。
四房几个主人;却是心思各异。
张老安人昨日被儿子呛声;憋了一肚子气;身子有些不舒坦;脸色儿难看
至于沈瑾;昨日隔着门听了“私话”;晓得祖母没有自己以为那般看重自己;父亲那里更是口气中就带了厌恶。
虽说是阳春三月;沈瑾每每一想那母子两人的对话;就只觉得遍体生寒。
想着故去的嫡母;远走的生母;还有生死下落不知的张三姐、张四姐;沈瑾对于沈举人的敬意不知不觉已经散了大半。
又想到渐渐疏离的沈全;从不对自己假颜色的沈珏;还有马上就要出继二房的沈瑞;沈瑾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在床上烙饼似的翻了一晚上;早起后双眼就青。
沈举人本欢欢喜喜等着再做新郎;见了这一老一少;立时就撂下脸。
在他看来;张老安人是故意要打自己的脸;方作出这番姿态;至于沈瑾那不用说;自是有了私心;不乐意他正正经经续娶妻室。
沈举人“眼不见心不烦”;先开口打沈瑾回自己院“读书”;又吩咐人好生“服侍”老安人在屋子里休息。
张老安人与他正置气;懒得与他分说;倒是乐意在屋子里躲清静;沈瑾听了;却有些迟疑。
四房现下一共就这祖孙三人在;张老安人上了年岁;可以歇着;自己不陪着父亲迎客;不好吧?
沈举人见状;只当沈瑾不听话;道:“怎地?我竟是管不了你了?”
沈瑾忙道:“亲朋们就要登门;儿子怎么好在这时候躲懒?读书虽重要;却也不差这一日半日。”
沈举人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迎来送往;且回去好生读书是正经”
话说的这个地步;沈瑾只有听命回自己院子里。
他的院子就在前院;离喜棚并不远;外头隐隐传来的各种声音;哪里能清静?
沈瑾拿着书卷;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神色呆呆的。
几个婢子见状;蹑手蹑脚;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随着前院传来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沈瑾的神色也越来越冷。
他挑了挑嘴角;似乎想明白什么;转身吩咐两个侍婢道:“今日开始收拾行李;过两日咱们去南京……”
张老安人既然“被”生病;那女眷这里总要请人出面款待照应。
沈举人即便心里对于宗房大太太厌得不行;此时也只能捏着鼻子请她出面帮忙应酬。
至于郭氏;虽是近邻;可因郭氏是小婶子;倒是不好张罗族伯家的事。宗房大太太是宗妇;又是族嫂;反而无碍。
虽说今日沈、贺两家同时摆酒;可宗房大老爷是沈家妇;只能陪着丈夫来四房;至于娘家那边;则是打沈夫妻两个过去代贺。
宗房大太太并不是爱揽事的性子;要是其他房头的开口;她定要婉拒;可是眼下是沈家四房;娶的又是她名义上的堂妹;真闹出笑话来;连她也会被人说嘴;倒是由不得她不管。
因此推脱两句;在沈举人的再三央求下;宗房大太太就应了他的请。
四房下人虽说规矩有些不足;可这两年也被沈举人的板子给吓住;面上还是多恭顺。
宗房大太太点了几个管事妈妈;吩咐在花厅设了席位;将族亲女眷都引到那边说话。
这女眷们既凑到一起;说的都是家常;眼下大家最关注的反而不是沈举人的亲事;而是沈瑞、沈珏出继之事。
当着宗房大太太的面;倒是无人敢说什么;不过是彼此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待宗房大太太不在屋里;有嘴快的少不得招呼一二相熟的族妯娌;说起这个来:“宗房连嫡孙都舍出去;却没能挣上二房小宗宗子;倒是让四房捡了个大便宜”
有人接话道:“可不是如今四房新太太刚进门;前面嫡子就要出继出去;这贺家五娘子可是省了心;要不然轻不得重不得;后娘难为……虽说还剩下一个;到底不是真嫡子;又已经有了功名;两下里客客气气就完了……”
有良心的则是想起孙氏:“可怜源大嫂子;死后竟是不得亲子祭祀;旁人忘了源大婶子犹可;瑞哥却是不应该……”
郭氏素来嘴严;鲜少与族妯娌闲话;不过眼下提及沈瑞;不得不开口道:“瑞哥还是孩子;出继不出继;哪里轮得着他做主?”
三房沈珠之母湖大太太因二房嗣子没有定沈珠;早已憋了一肚子恼;听了此话;撇了撇嘴;道:“都十三了;知人事的年纪;哪里还小了?即便长辈有心;只要他自己个儿不乐意;谁还能强逼他不成?身为独子;却不顾亡母香火;另嗣他房;这可不是孝顺的做法”
郭氏闻言;恼道:“湖大婶子还请慎言你又不在京中;怎就知是瑞哥自己乐意?过继不过继的;到底只是传言;具体如何自有二房二伯与四房大伯说话”
湖大太太冷哼道:“我虽不在京中;不得亲见;却有耳朵。我家九哥在京中;我们二哥昨日又打京里回来;我就不能打听几句?”
郭氏见她咬死要给沈瑞扣一顶“不孝”的帽子;不由大怒。
沈瑞即便出嗣二房;可松江是沈家的根;要是打松江族中传出去其“不孝”的话;外人不知晓的说不得就要信了。
三房沈珠之事;沈琦回来就没瞒着。
都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珠瑕疵必报、心狠手辣的性子总不会是天生的。因他在京中行为;使得沈瑛、沈琦几兄弟都开始质疑三房人品。
之所以沈琦将此事告知父母;倒不是存了“幸灾乐祸”之心;而是告诫父母对三房“敬而远之”。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得罪君子不怕他报复;得罪小人谁晓得什么时候对方会来一刀。
鸿大老爷与郭氏闻言都咋舌不已;实是沈珠平素看着斯斯文文;即便有些好强;并不是打架斗狠的性子;没想到下手却这般不留余地。
不用沈琦说;只要一想想进京的沈家七子的年纪;郭氏就能想到儿子肯定与沈珠在一处的功夫多;亦是后怕不已;打定主要要给幼子写信;让他离沈珠远远的;与这样的人交往稍有不慎就要结怨;委实太可怕。
明明是沈珠做恶在前;三房不思悔改;反而在这里信口开河往沈瑞身上倒污水;这就什么事?
“难道二房大老爷、大太太是糊涂人;千挑万选地选了个不孝之辈做嗣子?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少不得要使人请了三房二哥来;我倒要问问;瑞哥到底有甚不孝的地方落到他眼中?”郭氏板着脸;说完这一句;立时吩咐旁边的郝妈妈去前院请沈玲。
湖大太太见状;忙道:“不许去”
郝妈妈心向沈瑞;早就看不过湖大太太满嘴喷粪;只做没听见;往前院叫人去了。
人人都晓得郭氏与沈瑞母子的渊源;倒是无人觉得她是管闲事。
三房大太太将话说的这么难听;她要是不闻不问;大家才觉得不对头。
三房大太太不过是为了图痛苦;胡言乱语;眼见郭氏较真;不由羞恼:“到底是成了侍郎府嗣子;金尊玉贵;我这做族婶的连说都说不得了……”
郭氏寒着脸;并不搭理她。
三房大太太如坐针毡;昨天沈玲回来后;老太爷先是与沈玲说话;随后就将他们两口子叫出去;将沈珠的事情一说;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又让他们准备厚礼;准备登门向宗房大老爷夫妇赔罪。
嗣子之位没挣上;又要舍了一大笔钱财出去;三房湖大太太觉得心肝肉疼;这才迁怒到沈瑞身上。
同三房老太爷一样;将四房与沈瑞当成软柿子捏的不是一个。在湖大太太看来;自家儿子笨了;想着挤下沈珏还不如想着挤下沈瑞;宗房得罪不得;四房却是没甚可畏的。
至于二房大太太与孙氏的旧情;那是孙氏出阁前的事;三十来年;还能剩下什么情分?
郭氏将二房大老爷夫妇抬出来;又要寻沈玲对峙;湖大太太立时心虚;同时也在心中庆幸不已;觉得幸而郭氏不知沈珠之事;否则定要拿沈珠来说嘴。
她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氏晓得沈珠品性有瑕疵;告诫儿子们要远着沈珠;可也没有打算将他的错处四下宣扬。
沈珠即便有错处;可到底只有十八岁;未必没有回头的余地;何必要去坏他的名声;断送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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