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我们就过阵子再出门好咧!”疏影将窗子只这么敞着,使得凉风渐渐祛散屋内的闷热。
好容易到了申时三刻,疏影开始小意催促道:“小姐,我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再晚些的话,就该用膳了!而且一下午都没见太阳,外头刚好没暑气,就趁这会子出去散散步吧!”
“也好!”李眠儿从书案后面出来,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省得一会儿出门沾到泥尘。
二人相携着,一路悠闲小步,抄幽径,转山石,又绕亭台,过楼阁,约摸花了一刻的时间才到后花园前门。
“咦,小姐,她们怎么都站外面了?”疏影瞅见花园门口立了一群长公主身边的宫人侍仆,不由疑惑道。
“早上请安时她不在,中午咱们又没过去用膳,不知她什么时候回仁寿宫的!”李眠儿挽着疏影继续朝园门处走,她看到园门口立着的那些宫人,心内也禁不住纳罕,怎么一个个都在外头候着,不在里头服伺呢?
第一百六十八回梦断月上柳梢时(八)
“暮霞,母亲呢?”李眠儿走近,问向立在最首位的暮霞。
“回郡主,长公主和乔令侍在里头散步呢,不要我们服侍!”暮霞恭敬应道。
“嗯!”李眠儿点点头,身边不要人陪侍,长公主和乔令侍二人会不会有什么隐密话说?
李眠儿私下揣摩,一大早长公主就去了福宁宫,却不知是所谓何事而去。
忽地珠眸一转,李眠儿侧头吩咐疏影:“疏影,你也在留在这里吧,我进去陪陪她们!”
说完并不等暮霞她们反应,便一脚踏入园门。
暮霞伸手将欲唤住李眠儿,可看到李眠儿已经进了园子,遂而作罢。
李眠儿进园后,拐进一条小道,转身瞧了瞧门口,确保暮霞她们看不到自己的身形时,连忙提气悄悄使出影遁,却有意放慢速度,眼睛则四处搜巡长公主和乔令侍的身影。
没花片刻功夫,李眠儿在花丛中发现几十丈开外的池湖边立着长公主和乔令侍。
李眠儿见此,眉头打个皱,她本想悄无声息地找到她们二人,然后隐在偏处,打听她二人究竟相谈何事。
可是池塘四周空旷,她是没法在不惊动她二人的情况下成功接近的。
然已经走到这里,若一无所获地收手,似乎不太合算,于是李眠儿壮着胆子,足下无声无息地朝池边附近遁去,大不了被发现后,大大方方地露面即是。
李眠儿提着一口气,不敢轻易松懈,静悄悄飘至一株巨大粗壮的槐树背后,借其遮住身形,她不好再靠近,因为乔令侍身怀武功这是她知道的。若再靠近,恐被其发现。
李眠儿颇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如今自己真是十八般武艺全会了个遍,不管是光明正大的学艺技术,还是见不得台面的小偷小摸,虽皆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做就是做了!
还是离得有些远,长公主和乔令侍的对话,她只断断续续听得一些,话间偶尔夹着她的名字。看样子她们二人正在讨论自己,若不然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咬得比别字要来得重的。
这么一来,李眠儿更加屏息凝神。仔细辨别所能听到的每一个字。
由于刚下过雨,花园内只有石砖铺就的地上因为下午被宫人清理过而没有泥渍,其余凡是泥土地面仍然十分潮湿泥泞。
李眠儿身侧的这株槐树却是植在一片板砖中,根四周围了一圈鹅卵石,此时她就踏在鹅卵石上。
不过没了原先撞撞运气的随意。李眠儿脸上的血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渐稀薄,几近苍白。
她不知自己是该庆幸好还是该愤懑好,躲来躲去,躲过了陷阱,却躲不过猎网,自己竟然还是难逃一劫。
即使听得断断续续。但是将所听到的只言片语组合一处,再稍加思索,长公主和乔令侍对话的内容便能推敲个差不多。
果然长公主早上去皇上那儿是有事的。而且还是有关于自己的事儿!
满心以为拓拔意与自己的事随着前晚宴会的结束而结束了,呵!
李眠儿暗自冷笑:有志者,事竟成阿!皇上都准备召告了,这下皇后总算达成所愿了!
双腿有些虚浮,李眠儿强自镇定住。她此刻的处境尚不容许她丢失方寸,须得先应付过眼前的场景才行!
李眠儿手捧心窝。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脚下用力一蹬,极快极轻地往远处闪开。
回至花丛间,李眠儿挺直身板,遥遥看向池边,心乱如麻,这信息太过突然,她之前曾做过最坏打算,可当其变成现实时,她还是很难很难接受。
李眠儿抬眼看看仍就阴沉沉的天空,无声凄笑,远在天边的周昱昭定然没有料到今日吧!
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一般,李眠儿几欲晕厥,伸出手不住地捏按太阳穴,努力使自己聚集起仅剩的精力,放松面容,提步朝池边走去。
没几步,乔令侍便发现自己,李眠儿抑制住正在心内涌流的苦涩,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母亲,是不是也觉得这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李眠儿走近长公主,在她身旁坐下。
“可不是?屋里闷得慌,就过来这里透透气!”长公主也跟着一笑,说着还不忘拿眼觑向乔令侍。
乔令侍则趁李眠儿低头整理裙摆之际,悄悄对长公主摆了摆手。
李眠儿权且当作没有看见,抬头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进来时,孩儿见您没让宫人跟着,估摸着您是不想叫人打扰,嫌吵闹,遂也没叫服伺的进园子!”
“嗯!我身边有乔令侍就够了,你倒贴心!”长公主拉过李眠儿的手,在她的手腕上摩挲几下,“最近手腕有没有觉着不适?我看你这些天里老是练琴,怕你手腕吃不消!”
看得出长公主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怅然,李眠儿虽然心头愁苦难当,可面上却半分不显:“请母亲放心!孩儿的手腕早已无碍了!”
乔令侍笑着向前:“殿下,依微臣看,郡主的手腕竟比以前还要好使呢!您就听她每日弹的琴音,可不是比以前增了几分强劲?”
“嗯!你说得对!”长公主欣慰一笑,然后瞧了瞧天气,“天气不早了,外头湿气重,我先回去,你在这里别呆久了!”
“是!母亲说得是,这园子里草木茂盛,湿气一时散不了,待时间长了,对您关节不好!”李眠儿一并起身,将长公主的胳膊交给乔令侍挽住。
目送长公主转过弯道,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身影,李眠儿方才跌坐在长凳上。
她无力地倚靠在阑干边,脑子里混乱不已,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当初设计好的那些退路,她此刻一条也想不起来,便是想起来一丁一点,她也完全没心付诸于行动。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此时,李眠儿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想不通彭皇后究竟拿什么说服了拓拔意,令他心甘情愿地答应与她这个毫无周家血统的外姓女联姻。
头脑似一团浆糊,接下来该怎么办?去求皇上吗?召书暂时还没有下,会不会还能求来转机?
可此念一出,李眠儿便摇头否掉,想来上午长公主定然在皇上面前替自己争取过了。若然有半个法子,长公主是不会叫彭皇后计成的,而皇上对于这样的结果无疑也是乐享其成的。
身后走道上传来急促的小跑声。是疏影!
想到疏影,李眠儿好歹生出点儿头绪来了,当务之急,先把疏影安排妥了,至于自己的事暂时先不让她知道。否则她铁定是不会依从自己安排的。
“小姐——小姐,长公主她们走了,我这才进园子的!”疏影气喘吁吁。
“嗯,我们也回去吧!”李眠儿轻声应了声,双脚踩地,站起身来。却不想,腿下一软,竟跌回凳上。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疏影慌神跑到李眠儿面前,伸手扶住她。
“许是坐久了,腿麻了!”李眠儿苦笑道。
“哦——可吓死我了!”疏影紧紧挨着李眠儿,用力将她扶着,“要不再歇会儿?”
“有什么好歇的。不是一直歇到现在么?回去吧!”李眠儿再次起身,这次没有出状况。她任由疏影使力挽着自己,小步往寝殿回。
一回到房内,李眠儿径步来到书案前,提笔前,看了眼疏影,出声吩咐道:“你去膳房,让他们炖盅参汤来!”
疏影忙点点头:“是!小姐,我刚也这么想来着!”语毕,飞速出了门。
李眠儿从书案后头出来,走到绣桌上,从线筐中挑了两块窄帛,嫌帛稍长了些,遂拿剪刀将两块帛小心裁剪一番,然后才返到书案前,将帛展开,用小楷各在其上写下简短的一段话,便匆匆收笔,把帛仔细折裹好。
手中攥紧两裹布帛,李眠儿原地怔忪了片刻,从怀中取出金川留下来的那管陶笛,缓步到窗边。
吹完曲子,李眠儿仰脖遥望天边,等待苍鹰准时出现。
她不知道皇上召书下来之后,亲事定在哪天,也不知以何种方事完成这场合亲仪式。
是让拓拔意先回北寒,然后自己嫁过去,还是不等拓拔意回国,直接以送亲的方式,送自己跟他一道回去北寒?
相对于后者,若采用前者的话,那么时间还相对充裕些,倘是以后一种方式,那时间就变得很宝贵了。
所以她必须尽快行动,趁早将其余事情妥善处理了,然后就等着看天意了!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头顶上的天空中现出一道黑影,那黑影并不发出半声鹰啼,只嗖地俯冲而下,李眠儿连忙后退几步,看着苍鹰稳稳停在窗台上。
李眠儿迅速上前,将两裹布帛分别绑在苍鹰的两只爪子上,一封递给王锡兰,一封寄给周昱昭。
苍鹰似是知晓李眠儿的焦急,分毫不于耽搁,转瞬间,已经重翱天际。
她让王锡兰尽量明日一大早就进宫来,在皇上召书下来之前,把疏影接回府去……
李眠儿眼看苍鹰消失无影,想到明日起疏影离开后,自己又得孤单一人在这深宫之中,不管自己最终嫁不嫁去北寒,也许以后都很难有机会再见面了。
再又想到心性单纯的疏影今后得独自面对那些深宅大院的尔虞我诈,李眠儿无力地闭上双眼,任两行清泪滚出眼眶。
ps:
工作繁忙期过了,最近会按时更新的!
另外新书构思渐渐成形,自己也想抓紧了,将这个故事圆满结束!
不过,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一百六十九回梦断月上柳梢时(九)
除了疏影,最令李眠儿放不下的还有身在国公府里娘亲,相隔这么久,都不知娘亲过得好不好,若被她得知自己即将被嫁去遥远的北寒,她能承受多少。
其实,李眠儿一直在内心悄悄盘算着一个计划,就是待自己站稳脚跟后,她会在远离国公府的京城边郊给娘亲置一处宅子,将娘亲接出来。
在宫里的这半年多来,她已经攒了不少精致细软,加上平日长公主赏下的,若是到得外宫去,少说也能兑得个千而八百两的银子,买一处小而精的宅子应该足够了。
可照目前的势态,别说给娘亲造福了,李眠儿连自己都不知道明日将魂归何处。
“小姐——”疏影一推门就唤道,“这参汤您趁热喝了吧!”
李眠儿轻描淡写地拂去脸上的泪痕:“你先放在几上,我一会儿再喝!疏影——”
“嗯?”疏影慢慢地将摆着参汤的盘子平放到贵妃榻前的桌几上,“小姐,什么事?”
“疏影,你坐过来!”嘴里吐出这句话,李眠儿差点哽咽,她强力压制住腔中的酸意,“我有话同你说!”
“哦!”疏影弯着腰,扭头应声时,发现小姐神情有些沮丧,眼睛也特别清润,像是哭过,顿感不妙,连忙坐将过去。
“小姐,您有什么事同我说?”疏影凑近李眠儿的脸,仔细寻找蛛丝蚂迹。
李眠儿微微偏了偏头,不让疏影凑得太近,小妮子显然是觉出自己的不对劲了,尽管她很刻意地掩饰伪装,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总不能老躲着不看吧,李眠儿扭回头,看着疏影:“疏影——”然才吐出两次。李眠儿便红了眼圈,算了,即将离别,掉点眼泪也是正常的,想疏影没那心眼儿往深处去猜。
李眠儿话没说两句,却先掉泪,疏影着实慌了手脚,又是抽出帕子给李眠儿拭泪,又是着急得几欲跟着淌眼泪:“小姐,有什么话。您说就是,做什么掉眼泪阿?”
李眠儿努力扯出个笑脸,张嘴想安慰疏影。告诉她其实自己没事,不想眼泪再次汹涌,怎么止也止不住。
终于,疏影也被引着哭出来,从小到大。她何曾见过小姐这般哭过,便是极小时候,被孙夫人一巴掌打晕了都没流过一滴眼泪,今日哭成这样,定是有什么极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却是什么事情来?让小姐如此!
见连出什么事都不知道的疏影,只一副惊慌失措地陪自己哭起来。李眠儿不由破涕为笑。
疏影看李眠儿破涕一笑,自己也跟着破涕为笑,二人又是哭又是笑。场面委实滑稽。
“小姐,您有什么事就说,说不定我还能替您想想法子!”疏影帮李眠儿拭开脸上的泪,轻声道。
李眠儿接过疏影手中的帕子,反过来又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轻叹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说着。声音忍不住哽咽。
“小姐——”疏影一听,立马直起身子,眼睛瞪得老大,“小姐,出什么事了?您不会是现在就要送我走吧?那个,您还没给我上完课呢!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您都说了,我什么都不会,您怎么就放心送我走呢!?”
疏影的反应本在意料之中,李眠儿丝毫不意外,将帕子从疏影的脸上收回,她缓缓劝道:“我本也想多留你些日子的,可是事出紧急,不得不把日子提前了!”
“什么事这么紧急,我怎么没觉到呢?”疏影真心神慌了,“小姐,到底发生什么,您非不要我在一旁陪着您呢?”
“具体什么事,你暂时还没有必要知晓,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你坚持不按我吩咐的做,将来,你不但帮不了我,还很可能会连累你自己,也许还会连累我!”李眠儿声音恢复清明,思维开始正常运转。
“是……是么?”疏影被李眠儿说得稀里糊涂,她不想走确是不假,可是万一真像小姐所说的那样,若是自己执意留下来终会连累了她,那自己岂不罪过大了。
想去年初次进宫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不懂规矩,被皇后娘娘逮个正着,最后不就连累到小姐了,之后彭皇后一直不待见小姐,也许就因着那次缘故也说不定!
“自然是!若不然,我何必这么做!但在这宫里,有时候并不是像带军打仗那样,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相反,有时候多一个人就可能多一个把柄!明白么?”
李眠儿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走向,不过这句话于她来说无疑十分得贴切。
如果她自己形单影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得没有后顾之忧,那么,在关键时刻,她的选择或许可以多一点。
李眠儿的话,疏影似是而非地听懂个大概,一时也不敢再坚持,嘴里嗫嚅道:“那,小姐,人家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傻丫头,你这一去就相当于嫁人了!到了婆家以后,哪能还心心念念想着娘家人呢?”李眠儿强吞下喉间的酸楚,打趣道。
疏影脸上一阵酡红,低着头,不接话。
“好了,晚上我和你好好准备准备,明日一早,王锡兰便会来接你过他府中!”
“啊?他亲自来接吗?”疏影脸上红得厉害,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嗯!到时我会和乔令侍说,国公府上我娘亲那里人手不够,需要你回去搭个手!你只管跟着王锡兰去!”
李眠儿从榻上起身,走至梳妆台前,打开第一层抽屉,取出一盒妆奁,从中拿出一个锦囊,又打开最下层抽屉,取出一小包裹,从包裹里面掏出几样金光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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