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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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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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赐更是一头雾水,已经读书识字的他自然知道这嫂嫂的称呼是何意了。

李眠儿口中的夫人是孙夫人没错,那嫂嫂岂不就是对着母亲和婶婶叫的了,难道她称自己母亲是嫂嫂不成?

李天赐在府里长这么大,只知道自己有个七叔,还有个八姑,却不知还另一个姑母!而且这么大点儿的。

他这厢还没有理顺,孙夫人那边已再按捺不住,颤着身子发作起来:“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有脸出来?你还有脸喊嫂嫂?你娘今儿个怎么放你出来了,她就不怕府里再被你害出人命来么?你克死了你亲生爹爹还嫌不够吗?你娘不怕我们向你索命啊?”

孙氏全然不顾眼前之人还是个孩子,只一劲地口泼脏水,涂满丹蔻的削尖指头直直指着李眠儿的脑门儿。

孙氏突如其来的责难,李眠儿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孙氏噼里啪啦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孙氏话中之意,蹬时便煞白了脸。

她本悟事就早,此刻孙夫人的话,加上她平日生出的疑惑,她不禁恍然。

难怪母亲从不与自己提及父亲,难怪母亲从不出园子,难怪母亲也从不带自己出园子,难怪自己虽有仆人,虽有供给,却与别人家的小姐不同,而跟眼前的三个孩子相比,真有如云泥。

李眠儿睁大双眼,看着孙夫人的艳唇一张一翕,一翕一张,却再不知其所云。

她小小的脑袋里盛满了念头,忽儿这个想法冒了出来,忽儿那个想法冒出来,不多会儿,她洁白的额头上已一片莹润,小小的身子也在微微发颤……

第十一回 情难自禁再见时

方氏高高地抬着下巴,挺直了脊梁,冷眼旁观孙夫人步步紧逼着李眠儿,看到小丫头的脸色愈发苍白的时候,嘴角止不住一勾,丝毫没有上前劝阻的意思。

远处还在采露水的翠灵,抬头忽见绮霞阁里人头攒动,心里暗叫不好,匆匆给还未积满露水的瓶子盖上盖儿,就往绮霞阁飞奔而去。

待一奔而至时,望见立于阁内的方氏和孙夫人时,翠灵原本跑得通红的脸庞刹时变得苍白,慌忙间还不忘敛衽对着方氏等人行礼:“婢女给孙夫人、大少夫人、二少夫人请安,婢女这就带她们俩个回去!”

说完就颤着腿一手一个搂过两个孩子,准备离开。适才翠灵因为心里急切,又跑得匆忙,遂并不曾将采露的小瓷瓶先行纳入袖子里去,只一径攥在手里,此时那只攥着小瓷瓶的手正搂着李眠儿的小肩膀。

这普通的小瓷瓶,毫无特色,可是看在方氏眼中却恁般扎眼。

从翠灵跑过来的方向,以及这么一大早的动静,想来那边也是得了同样的茶叶的,这一早也是赶着来采露,回去煮茶喝是了。

这般一想,刚刚因着孙夫人对李眠儿的那通责难而积起的小小得意瞬间碎裂,眼见翠灵这就要带了两孩子离开,这口气却要找谁出了去?忙向前迈了半步,同时喝问道:

“站住!是谁给你们定的规矩?主人还没放话,就要退下!你们还把这府里的规矩放在心上没有?是谁给你们胆子,这就说走便走?”

翠灵听了方氏的话,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朝地上一跪,声音已然带了呜咽:“请大少夫人开恩!”说完就磕头。

一旁的疏影忽见自己的娘亲这等作为,加之今日受了这好一会的约束,任性惯了的她,此时再收敛不住,“哇”地放声大哭。方氏见此,更坐实了要给这主仆些教训,立了规矩再放她们回去的打算,厉声再道:“这府里还有这等没规没矩的丫头,没大没小,还当自己是小姐呢,这般没轻没重,想哭就哭,不分场合,说出去岂不把我们府的脸面给丢尽咯!你们倒是看看,就是府里正经的大小姐也从没这样放肆!就是我的女儿天天何曾这番无理过?”

方氏女儿李天天,只比疏影大了几个月份,这会听了她娘的夸奖,喜滋滋地偎在她娘身边,虽然身量与李眠儿两个相差无几,却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翠灵听到这,心里只是一个劲儿悔啊,悔啊,恨啊,恨她们的运气还真是非一般的差劲。却也不敢作声,只是伏身在地,一任方氏指桑骂槐!

李眠儿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惊不惧,从从容容,冷冷静静,倒一点不像五岁大的孩子。无需眼神的帮忙,也无需肢体的配合,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其胜人一筹的风姿已把自己一双儿女给比下去了。

想到眼前抬头挺胸的丫头是那女人所生,憋的一口气直往上涌,沉声对身边的婆子命道:“李妈妈,你上前去给那丫头止了哭,我们府里岂能容得这等没上没下的奴婢!·”

李妈妈毫无准备地得到这样的命令,虽说平时也严厉,可是对着四五岁的孩子,她还真不好对付,可方氏命令已下,只得吱吱呜呜,慢慢吞吞地走上前,对着疏影,高高地抬起一只手,却是迟迟不愿落下。

她在这边正犹豫着,疏影小丫头却是不明白的,以为有人要打她了,立时哭得是更加响亮。

翠灵心下畏惧,真想一把捂了女儿的嘴巴,不让她再出声。可是方氏在,哪容得她出手。

三管事李左那边将安排好马车,这正要去前院帐设司支银子去。拐进月洞门,碰巧看见正蹲在荷池边的翠灵忽地起身奋力朝着绮霞阁跑去。李左踮了脚伸着脖子向绮霞阁望去,只看不真切,却听得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喝骂声,不会儿又传来个小丫头的哭叫。联想到翠灵方才那么急地跑过去,心里七七八八,思量了一番,就改道向大少爷所住的院子快步走去。

刚到院门口,迎头刚好遇着烛信,烛信瞧见他,拱完手,就劈脸问道:“左管事,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吧?”

府里的管事比较多,其中的四大管事,李前、李后、李左、李右,全是李老爷生前赐的家姓,府里的人以示区分,直接呼前管事、后管事、左管事、右管事。

李左对于烛信的询问只点了点头,反倒示意烛信近前,烛信心内疑惑,几步走至李左身前,俯首递过耳朵。李左对着烛信轻声低语了几句,烛信听完,往远处眺了一下,又竖起耳朵,果然似是听着了哭喊声,且那声音还真有可能是自己那宝贝女儿的,面上止不住一红。

再听得李左提到了方氏和孙夫人,心里暗道不妙。

同样预感到不妙的还有蕊娘,自眠儿出园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女儿从不曾离开身边半步,只这么一会儿,她的心已忍不住胡乱跳动起来。还越想越不放心,索性揭了被子,忍着腹痛,简单梳洗下,便叫上吴妈,欲出门寻女儿去。

吴妈本想安慰几句,哪就这么巧,头一回出园子,就碰着事来,可看蕊娘一脸担忧的样子,只帮她将压褶的衣服抚平,就同蕊娘出了园子,一路寻去。

烛信这头自然搬了李青梧做救兵,请大少爷出马,救下她的妻女,烛信说地着实可怜,可李青梧估摸着烛信夸大其辞,不过想到翠灵一直是蕊娘身边伺候的人,如果被罚了,那边肯定缺人手,此外,还得图惹担心。

遂着了身葡萄紫便服,同烛信一道往绮霞阁方向走去。

绮霞阁内,李妈妈的手还是在那举得高高的,就是迟迟不肯落下去,看得方氏只在一旁暗声叹气。而疏影小丫头,看着李妈妈的驾势,就像真的被生生挨了一巴掌似的,委屈得不行,仰着小脑袋瓜子,鼻涕眼泪一大把。

李眠儿握着疏影的手,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妈妈高抬的手。

这李妈妈一向也不是凶神恶煞的人,几次想狠了心扇将下来,可待手势做到一半,又收了回去,重新起势,再扇下来,又只到一半,又收回去,几个回合做下来,倒弄得疏影糊涂了,哭声渐止。

这些被孙夫人看在眼里,窝了一肚子气,暗骂李妈妈没用,索性上前扯开李妈妈,劈手便朝着疏影那正自梨花带雨的小脸蛋上扇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随后就听翠灵“啊”的一声尖叫。远处东西两头正往这边赶来的蕊娘、李青梧等人闻声皆是一惊,纷纷加快步子,蕊娘更是心急如焚。

此时的绮霞阁内亦是琴弦紧崩,翠灵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一脸从容的眠儿小姐,怎地一下子就满头是血地倒在自己膝前呢!而原本应被扇脸的疏影、自己的女儿却愣愣地站在那儿,毫发无伤。

孙夫人见李眠儿替自己的丫环挡了一掌,磕在身后的木坐台上,正倒地不起,不由冷笑道:“怎么这就死啦,你的命不是很硬的么,老爷都能被你克去了,这点小磕小碰就要了你的命了?还护起下人来了!果然是没大没小惯了的!”她在这里风言风语,方氏则继续冷着眼。

只翠灵抱着晕迷不醒的李眠儿放声哭喊:“眠儿小姐,眠儿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快快醒醒啊!”

一旁的疏影这下倒完全止了哭,李眠儿替她挡的那巴掌她是晓得了。这时也蹲下身子,不住拿袖子擦拭李眠儿脸上已流得到处都是的血渍,轻声唤着:“眠儿姐姐,你醒醒,你醒醒来!”。

李眠儿却是不能够了,原本混混厄厄的脑子经这尖锐的一击之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已经来到绮霞阁外的蕊娘在听到翠灵那声嘶喊后,眼前一黑,差些稳不住,扶着吴妈惊恐万分,欲一步冲上前去,又害怕面对,只一步一步地向阁子里靠近。

而李青梧、烛信二人闻声,同时一个箭步从另一头回廊冲进阁内。

烛信先行步至翠灵身边,蹲身检查被翠灵搂在怀里的李眠儿伤势,一会儿后,一脸肃杀地回头递给李青梧一个眼神。

李青梧板着脸,转身环视方氏等人,不发一言,只是那凛厉的眼神令方氏不由为之一抖瑟。

李青梧一声不吭地收回视线,不过他眼角的那一抹担忧,方氏没有将之错过,心中的不忿不仅没有因为自己丈夫的眼神有所收敛,反而积增。

李青梧却是不管方氏的反应了,只朝着昏死过去的小眠儿走去。此时,李眠儿的脸上除了额角一处血肉模糊外,其他地方已被擦拭一净,这一张小脸露出,李青梧见了,由不得他不去回忆五年前被接在自己怀里的那张面容,也是这般闭着双眼……

李青梧看着李眠儿紧闭的双眼,猛然回神,迅速探向李眠儿的手腕,摸着脉相还在,心下稍作一宽,随即伸出两只胳膊,欲从翠灵手里将李眠儿抱过来,一边抬了头待要吩咐烛信去传来府里的郎中,就见一道娇丽的身影慢慢靠来,心下一咯噔,举眉看上去,果然……

只是这几年来魂牵梦萦的人儿,将将还念想着的人儿,这么不期然地出现眼前,李青梧又一次地停止了呼吸,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在那儿。

方氏看到自己丈夫终于再露出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下冷笑,她想她就知道!

蕊娘一踏进阁内,闻着股血腥味,脚下就是一阵虚浮,却见位不御铅华的温润男子正抱着自己的女儿,而自己女儿正紧闭双眼,面白唇乌,额角一处还红肿不堪。只一眼,便心如刀绞,巨痛不已,蕊娘几欲晕倒在地,可是她不能,她还要救她女儿,她还要看她的眠儿。

撑着全身力气三步两步来到李青梧所蹲的地儿,也径自蹲下身,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女儿的面庞,看到女儿额头处的伤,只觉心即刻就将碎去一般,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口内喃喃:“眠儿,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是娘不好,没能护你周全……”

忽地抬头,一眼望进一汪幽潭,也不再顾忌男女之防,抓住李青梧的胳膊,绵软无力地一通摇晃,哽着声音凝噎道:“救救我女儿,救救我的眠儿!求你救救她啊!”蕊娘感觉自己手上的胳膊似曾相识,似是曾经接触过这对双臂,似是多年前曾于期间栖息过。

二人因为李眠儿本就挨得近,此时皆可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李青梧在蕊娘于自己身前蹲下的时候,便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晕眩,一时情难自已。这会见蕊娘满目含泪,伤心欲溃地乞求自己,心里也是钝痛,慌忙敛起心神,镇定抱起李眠儿,缓慢起身,同时也顺带扶起蕊娘,然后便往阁外走去,边走边对烛信吩咐道:“速速请施郎中过来影纹院的芭蕉园……”

第十二回 李郎近情愈斟情

直待李青梧、蕊娘一行人走远了,孙夫人才回过神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少爷怎么就凑巧来了,还亲自将人送回人家院子里去医治。

转身看向方氏,见其呆呆不语,俯首若思,孙氏颇觉诧异,见她一向骄傲清高、威重令行惯了的,不想对夫婿却是如此依顺,倒也算当得贤慧这二字。

她只不知此时方氏内里的弯弯绕绕,刚才丈夫那旁若无人、毫无顾忌的举动,别人有未看出什么鼠窃狗偷来她不得而知,可她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十分实迹,不好发作,既然现在水落石已出,那她就不可能再任这石头安然隐入水了!

这一念头生完,抬头撞上孙夫人的视线,毫不躲闪反嫣然迎上,巧笑倩兮:“不知孙夫人雅性还在?这大好景致可不宜糟蹋了,我看,我们还是趁日头未盛前,将荷露给采咯!”

孙夫人原是没那么闲情煮茶品茗的,本也只是作陪方氏来的,却不想被个扫把星给搅和了,心里正恼。见方氏跟个没事人似的,兴致犹在,不觉也笑弯了眉眼,上前挽了方氏的手臂,往荷花塘走去。

二少夫人陆氏见这二人变脸如此速度,暗暗咂舌,不过,她是不准备趟这混水。这三妇人当中,恐怕只有她是一心过来采露水,回头孝敬夫君的。陆氏微不可见地甩甩头,重整了心神,领着方氏一双嫡儿女及其一庶女,缓步跟在了后头。

而蕊娘等人此时紧紧跟在李青梧身后,前面的人走着走着,方觉步覆有些快,遂转身视其后,见蕊娘已是粉汗盈盈,两齿微露,尽显缠绵之态,李青梧忙将视线转向怀中的李眠儿,又见着一副和蕊娘极为相似的面容,只得暗叹一声,回身继续朝东院赶去。

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顺着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举目望门上一看,只见匾上写着“影纹院”三字,李青梧信步走入,入门便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两边又有曲折羊肠小道,石子漫成的甬路亦是翠竹夹道。

李青梧止步,对着满院景色,却生出别样情愫来,微侧了头,用余光一扫,后面的人离了还有一截路。便面向东首,看着最里面的一座小园子,隐隐透过一带黄泥筑就的矮墙,可见几株成年芭蕉已窜至屋顶齐高,落寞中不失几分盎然。

想心中之人于这园子内一住经年,每日与这芭蕉相伴,却不知是芭蕉之幸,还是人之幸哉!抑不住一汪怜泉惜水在胸膛内左右游走,生生逼出一息长叹来。

翠灵气喘吁吁,越过蕊娘,先领了李青梧直奔芭蕉园。待至主屋门前,闻着一缕幽香从碧纱窗内暗暗透出,李青梧腾地红了脸,始觉自己这便要入心上人的闺房,不由慢了脚步,这一慢,蕊娘和吴妈,一并烛信和施郎中,已赶了上来。

一行人,脚步匆匆,面色怏怏,一下冲淡了李青梧脸上的那抹红晕,只身抱着李眠儿随翠灵目不斜视地揭了帘子,直入西面一间卧房。这里原是书房的,被蕊娘改做闺女的卧房,屋子不甚大。李青梧略一打量,窗下案上设着笔砚,书架上磊着几本书,里头摆着床榻小小一张,心道李眠儿看样子已然独住,这下无需再经蕊娘阁内,呼吸不由更顺畅了些,而烛信、施郎中也不敢多看,扶了李青梧一道将李眠儿安置于床。

翠灵拿了一张椅子置于床侧,施郎中也不寒暄,上来便给李眠儿号起脉,后又以手抚其额,稍顷,拈髯沉吟,然后起身,对着李青梧微一拱手,回道:“回大少爷,小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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