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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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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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上还赐了自己翰林院侍读的身份,如此资望极高的衔称,李青梧委实惊得不轻。

当然他并未因这突降的殊荣而昏了智气,李青梧之所以享誉京都,不单单因他通博三教九流,贯串诸子百家,胸中书富五车,笔下句高千古,更多是因他从来不恃才傲物,善自省自励,理智不同于常人。说其有乃父遗风,当真不虚,可见李琛教子有方。

此刻便是如此,若是这事搁一般贵公子身上,怕是早顾着激动万分,哪有心思还作他想。而李青梧自接了圣旨,他就开始琢磨这官家的旨意。

这位官家登基五年多以来,肃清了身边不少原是太祖皇帝在位时积势起来的官员,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渐渐已经能够掌控全局了。

今天这道旨意,很可能,皇上是把自己当作培植的候选人列入队中了。

李青梧揉搓着太阳穴在这边条分缕析,太师府上下却因为这道圣旨使得原本笼罩阖府的阴霾消散了不少。

钟夫人跪在府内新设的祠堂内,一时为老爷扼腕,一时又为儿子欣慰,再一时又叹老爷后继有人!不免一番长吁短叹!

第八回 李眠儿终出襁褓

李青梧见天色渐晚,遂敛了神思,转头吩咐身边的烛信:“明一早去开宝寺请悟言大师过府打醮念经,你先行准备一下!”

烛信点头称是,调过身便要走开,见自己主子似还有吩咐,遂将调了一半的身子挪正,静候。

“待忙完了,去东院子里瞧瞧!”李青梧的话里头没有点明让去瞧谁,可他也不多解释,撂下这句便往自己的园子扎去。

李琛在世时,曾把祖先的牌位贡置于开宝寺内一阵,待府里祠堂建好之后,才把牌位贡在府中。每逢祭日,太师都会领着家眷们到寺里拜祭,因而李府和开宝寺关系匪浅。

明日请悟言大师过来给老爷超度,做法事,一应俱事还得要准备仔细。

多年来的经验,李青梧最后一句话,烛信自然知晓他话中指谁,眼下他只飞身前院,找来大管事李前、三管事李后一块儿商量明日之事。

刚才李青梧口中所说的东院子原是很大的,也是有名字的,只是府里人图个方便,便称这座影纹院为东院,东院叫着确是要比影纹院来得顺口的多。

影纹院里错落着建有三四座小园子,蕊娘所住的芭蕉园位于院子最东边,也是最僻静的一处园子,此时的园子外,只余斑驳的竹影兀自摇曳着。

园内的主屋中已经掌了灯,吴妈和翠灵刚伺候蕊娘喝了汤药,蕊娘正发着汗,怀里还抱着女儿,母女俩深情对视。

看着看着,蕊娘渐渐觉得自己的女儿似是洞悉一切一般,那炯炯的眼神盯着自己,时不时还作着变幻不定的样子。弄得她每次都不能坚持到底,最先收回视线,败下阵来。

几次之后,蕊娘暗道:自己生的这小不点才没几天大,难不成她还真能辨出个子丑寅卯来?

终于,她又对上女儿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珠,小眠儿睡了一个白天,早养精蓄锐好了,自然毫不惧畏,和娘亲比耐力,她稳操胜券。

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美貌娘亲,丝毫不觉眼酸。

再一次地,蕊娘先行转开了视线,只是这一次她是借着给女儿整理襁褓来着。

蕊娘有意在手上使了点力,怀中的小身子被她拨动地左右摆了几下,可小不点却没有因此转移注意力,还在全神贯注地在盯着自己看。

蕊娘有些泄气,索性在那粉都都的小脸蛋“吧叽”一口。

声响惊动了正忙各自手上活计的吴妈和翠灵,二人闻声赶至前来,恰好看到小眠儿张开小嘴,流着口水笑开了。

这一笑叫三人同时看呆了,她们有多久没见着过这般清澈纯粹、这般激荡人心的笑容了!

在这个清寂的夜晚,在这个被悲伤笼罩着的角落,这一抹笑容犹若一抹天上射过来的光华,照亮了三个人的心。

蕊娘禽着泪将女儿的脸贴在自己的脸颊处,粘了几下又粘了几下,混了一脸的口水也全不自知。

只是这时偏院门被叩响了,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这时候过来找她们,三人相互间对视了一眼,皆十分疑惑。

吴妈拉着翠灵,悄悄地打开主屋门,一阵凉风袭面而来,吹得竹帘沙沙作响。她们只静立于门槛处,不再向前走去,直到再一次响起叩门之声,翠灵才缓步走至院门,躬身透过门缝向外仔细瞧过去,瘦瘦的月光下,依稀可辨门外站着的不是烛信却又是谁!

翠灵一愣,一时忘记收回正瞪得老大的双目,正负手而立的烛信对着门缝内的眼珠子斜倪过去,轻声笑道:“看清了,还瞪着作什么,先与我开门,我只说两句就走!”

翠灵不明就里,一通胡思乱想,该不会这时候来重提旧事吧!也忒不会挑时候了!

扭扭捏捏地只把门开了一小半,顾不了羞地低嗔道:“怎么这会子想起过来提那事来了呢?老爷刚走,少说一年内是办不了这事的,只管慢慢候着就是了,巴巴地这时跑过来!”

翠灵没脸没皮地一气说完,也不敢抬头,一手扶着门沿儿,一手紧紧揪着衣襟。

一旁的烛信听了,掀了掀唇角,也不应话,干盯着翠灵只是看。

翠灵见一直没人吭个声,不禁蹙了眉头举起眸来,却见烛信一脸戏谑,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敢情人家不是专为那事来的!哎呀,这可怎生是好!哎呀呀,羞死了,羞死了,撞死算了!暗地里跺了不知多少脚,直默默地把可怜的脚跺麻咯,才复又抬了头来,索性豁出去了,迎上烛信的目光,顺便私下将烛信打量。

“嗯,虽不是富贵豪华客,倒也是个风流好后生”,翠灵在肚子里评价道。

这边烛信正自心下暗乐,想来翠灵对自己是允了的。便近前一步,不料唬了翠灵一跳,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烛信遂顿了脚,压着嗓子:“也不定非要等一年后,这给老爷守孝,也轮不到咱们做奴做婢的。待这阵子忙完,我就向大爷讨了你过门。以后还在这里当差过活,我瞧你的性子,就适合待在这园子里,不图别的图个清静!”

他也不管翠灵受住受不住,那口气只当翠灵是自己的人了。

翠灵心知不妥,可也只瞠着目,却是把个头都埋进胸脯里了。

烛信见她没话,接着道:“今儿大爷让我过来瞧瞧,你们主子醒了没,可有甚大碍不曾?回头缺什么,就捎个信,我们爷不会短了你们的!”

听及此,翠灵才稍稍缓了缓劲儿,含羞带怯地回道:“小姐酉正左右才醒的,刚喝了汤药。真是得感谢大爷,我们小姐正该得补补身子呢!”

烛信点点头,扫了她一眼,忽地接道:“你也该补一下了!”

翠灵一愣,忙抬了头,却看烛信的身形已没入竹林深处了。便转身回了屋子,同蕊娘、吴妈少不得细语一番。

话说烛信碎着步子一路往西边赶来,这边李青梧虽早早进了书房,也早早执了笔,却是神思缥缈,意马心猿,愣是半天下来也没落下个字来。

直到远处,一阵碎步声传来,才堪堪起笔,笔尖才触上纸面,便是一句: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

原来印在脑里,刻在心里的人,就是这般模样的,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

无奈一声长叹,唤了已经候至门外的烛信进房里来。烛信暗觑了眼自己主子的面色,心下猜了个七七八八,对着主子微一拱手,回道:“那边酉正时醒过来的!”

李青梧怔怔地看着纸上墨迹尚未干的字,点了点头,搁了笔,复又一声长叹,沉声道:“把里间收拾一下,今晚就宿这里,明早卯时叫起我!”

停了一下,转头对着烛信接着道:“待会少夫人那边来寻人,你看着应付了!”

烛信听后连个顿也不打,也不出门唤婢女去,只一径奔里间摆起床铺。

这烛信自小就十分机敏,深得李青梧器重,平日里一直近身侍候着,有时连丫环都省了,而原先李青梧贴身侍候的丫环,现下倒是都留在大奶奶方氏屋里伺候了。

烛信服侍主子歇下,自己则于外间的榻上躺倒睡觉。

第二日辰初时分,李青梧已领了开宝寺悟言大师入府,作起了法事,超度李太师早入轮回,护佑李家上下周全。

许是这法事果然奏了效,也许是李府得天佑,再或许亏得李琛的在天之灵,之后的大半年里,李府并不曾发生一件不顺心的事,阖府风平浪静,俗话说,这没有事便是最大的好事了!

如今的温国公府的确很温很静,而东边影纹院的芭蕉园里则更温更静,蕊娘的日子也同自己的园子一样平静无波,只是忽然有一天,这样的平静被某人脆生生地打破,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这人却是谁来?

“娘——”一声甜腻腻、嫩嘟嘟的叫唤,听得好不喜人哪。

原来不满周岁小眠儿近来已开始咿咿呀呀学语,只是一直不曾咬出个正儿八经的字来。

将将她那一声“娘”,蕊娘几人听在耳朵里,直如天籁。

吴妈喜笑颜开,正挺了个大肚子的翠灵也是乐得不行。

去年近端午时,李青梧作主将翠灵配了烛信,二人成婚不久,翠灵便得佳音,有了身子后她也不在家将养,随着蕊娘、吴妈一块儿。反正平日也没什么粗重活,烛信也就由她了!不过眼看就要生了,过几日也该回去待产了!

翠灵抚着肚子,笑着对眠儿哄道:“好眠儿小姐,再过几个月,翠姨就给你送个伴儿过来!”

小眠儿张大了嘴,细细的哈喇子流到了下颌,呆呆的好不可爱。然后又是一声“娘——”

蕊娘一把搂过孩儿,泣声答应:“嗯,好眠儿,乖眠儿,娘在这!”

这下,小眠儿着实喊顺了口,打不住了:“娘——娘——娘——”

之后,她走至这处也是“娘!娘!娘!”个不停,走至那处也是“娘!娘!娘!”个不停,再没有个累的时候了!

偏她叫着吧,蕊娘还得答应着,若是忽略了一声,那她必提了音调,以更娇柔可爱的声音继续叫唤个不停。

这园子里的三人听着吧都还好,只顾心里欢喜着,也不觉得闹。

只是隔墙有耳,便是隔了两座墙他还是有耳啊。

这边太傅府西苑墙院边的两棵大榕树下,照旧摆着盘棋枰。两个黄口小儿仍坐在一年前的那位置上,时隔一年,两人的小身板皆有所见长,年长的五官开始长开,年小的也初见俊逸端倪。

他们此次会面免不了一场厮杀。尤其是那年长一些的小哥,自上次输了个没脸,回头没少下功夫,这次一见着面便拉了表弟过来,誓要杀他个落花流水,掰回那失去的颜面。

这边的表哥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状态,那边厢小表弟却是一脸睥睨周遭的神色,四岁多点的娃,可那谱摆得真是……啧啧。

眼下他手里虽拈着棋子儿,可是心并不曾落在棋枰上,隔壁那一声声唤娘的娃娃音,早已钻进他的耳朵里,心下还暗忖:“去年那会出生的娃娃,原来是位小娘子阿……这都会叫娘了!”

第九回 筱禁园外清露冷

“表弟,爹爹前日私底下和我通了气,说是明年开春,祖父打算送我进宫去给你做伴读,除了读书外,要我还得陪着你一起学武强身。听说头几年都是得关在宫里了,几年后才会送我们外出去拜师练武,听说师傅都已经给找好了!你说是什么样的师傅呢,还请不来,偏要我们跑去那什么山里头!好像还怪远的!”小兰公子悄声对他的小表弟说。

不过,他对面坐着的小表弟并没有接他话的意思。

于是小兰公子自顾自地接着道:“呵!我倒巴不得明日就能出去,省得整日里关在屋子里,背那劳什子经文,好生无趣!其实我只是不来兴致,若是用心,便只读一遍,也就能背下来!只是我不愿罢了,书是读不完的,背完一本还有下一本哩!”小兰公子撅着嘴,一脸不屑。

“谁家要读两遍!”小表弟抬眼睨了对面的表兄一眼,随之手上摞下一颗黑子于棋枰一角落,顿时白棋又陷入被动!

小兰公子小脸稍稍一红,笑道:“倒是拙兄失言了,不该在表弟面前班门弄斧。”

这位小兰公子,乃王溥王太傅嫡长孙,双名锡兰,王府上下皆视之若珍宝,加之天性颖敏,深得王太傅夫妇喜爱。

王太傅夫妇还育有一女,单名钰,是为王家嫡长女,亦生得敏慧闺秀,才色双全,还未及笄时便同先帝的大儿子、现今的武功郡王周励勤订下亲,。

不过,二人却直到太祖平定天下后才成婚,婚后不久,王钰就有了身孕,只可叹先帝英年而逝,并不曾亲眼看到亲皇孙的降生。

他身前这位被小兰公子谓之表弟的,便是先帝的亲孙子,也即王溥的亲外孙,双名昱昭。

院子隔壁那一声又一声的奶声奶气还在不停叫唤着,小表兄还好,一心想着赢棋,倒并不曾在意,可小表弟似乎被打搅到了!

小丫头还真是得寸进尺了!

周昱昭微微挑挑眉头,暗诽了一句,方才对着表兄道:“父王早有意送我出去,近些的可能去云台山,远些的就是蜀地了!他在丙边都有布置,各有向位师傅在那候着!你若不愿进宫陪读,不如咱们今年便行动,只是你单想躲过经史子集恐是不可能了,即使到了山里,咱们也是要学这些的!再者,若是你我只空有一身功夫,岂不莽夫两匹了?”

王锡兰撇了撇嘴:“你这末了一句,准是翻述姑父大人的话!不过,咱们当真今年就可以出远门?”

得到周昱昭的肯定后,王锡兰兴奋地拍手呼道:“太好了!只要不用入宫去读书,什么苦我都能吃得来!”

不想,这两小儿还真是如了愿!

秋后不多久,武王便亲自护送他兄弟二人入云台山,拜了自太祖仙去后就归隐山林、人称石阁老的石洵为师。

石洵,字允清,号老田,博古通今,更兼武艺超群。

太祖打天下时,他和王溥一武一文,是为太祖的左膀右臂,曾立下汗马功劳。

天下既一后,太祖委任他主持崇文院秘阁的一切应事,在任之时,他一向行踪隐秘,不可捉摸。

兄弟二人入住云台山后,便一心学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好不勤苦。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李眠儿已快满五岁,再过两日就是她的五岁生辰了。

小眠儿已然很省事了,每年一到院子里植株翻绿的时候,她就开始嚷着她的生辰快到了……快到了!

这一日,天蒙蒙亮,翠灵早早就起身。

几天前,烛信给芭蕉园捎了罐碧螺春来,蕊娘说,如用去年冬天储的雪水来煮,口感不若今年的初露煮来的好!

因而这两日她都早早地梳洗了,悄悄地到府里的荷池边去采集荷露,准备待过两日眠儿生辰时,煮了茶,再做了点心,几人一处赏赏月,大家乐一乐。

她恐采露时遇上府内旁人,讨人嫌,引来麻烦,遂都是趁主子仆役没起床的时候独自行动。

偏这一早上,许是动作稍大了些,翠灵的闺女也跟着醒了。

翠灵和烛信成亲后,依旧各奉其主,翠灵只是生产和坐月子那会住在家里,之后就带了女儿回芭蕉园住。

没两年,她又生下一双儿子,孩子断奶后,她就将儿子留下,一直交给烛信的母亲照顾,平日多数,却是携了大女儿在芭蕉园里。

翠灵和烛信的大女儿有幸亲得李青梧赐名为疏影。

当初蕊娘闻后,止不住一阵感怀,之前那个为她失去性命的丫环,吴妈的女儿,她唤她绿影,这一回,大少爷竟给翠灵的闺女命名疏影,当真是巧合!

这些年来,若不是李青梧明里暗里照应着,芭蕉园里的日子不知会沦成哪般模样。

疏影醒了之后,翠灵将她好一番哄骗,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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