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悟言几人不由暗下松口气。来人以包围的形势四立轩外,在发现屋顶上清一色黑衣劲服的七人时,皆为之一愣,显然他们低估了对手,然而任务在身,容不得临时退阵,于是领头的大手一挥,就有七人纵身飞上屋顶,剩余众人就近缓步朝轩内进发。
屋顶之上已经打斗一片,由于七对七,又皆是欺身肉搏,七煞平日所练的七人阵法此时毫无用武之地,只得一对一地单打独斗,霎时屋顶之下已是土屑横飞。
周昱昭,眯眼抬首,从腰封之下抽出一条极细极长的金丝软鞭,然后对准头顶一处正不断往下渗着沙土的位置,猛地一鞭抽上去,接着手腕往右一抖,再唰地往下一扯,顿时,一袭驼色长衫却通脸罩着面具的高大男子被勾住脚腕,穿透了泥瓦摔将下来。
这一鞭周昱昭足使了八成力,来人又毫无准备,故而落地时便已断了气。
悟言大师瞅一眼地上的躯体,往后退一步,单手做十,另一手掐捻佛珠,口中则念诵有词。
屋顶上的其余六人见同伴惨状,吃惊之余,连忙分神小心脚下,七对六,这样七煞应付起来便游刃有余。
地上诸人个个戴着相同的面具,无法看清各人面上的神情,只是这会子从他们犹疑的脚步,可知有些畏惧了。
经过这一来一回,轩内四人心内都有了大概,神情稍作缓和,只等外面的人先出手,然后他们再后发制人。
忽地,一团不明物从远处击射而来,强大的力道直接击碎了整扇格窗,破窗声轰响的同时,轩内轩外一直肆机而动的人齐齐出手,轩外人是因为来了后援,有了底气;轩内人是因为眼见又来一拨对手,急欲将眼前的速战速决。
周昱昭举起鞭子,甩向窗外,那鞭子似长了眼睛一般,将贴墙而立的又一面具男子,兜脖一缠,那面具男子双眼急睁,慌手扯住脖子上的鞭圈,并迅速腾出一手,用手中的匕首削向脖颈后的长鞭。周昱昭左边嘴角一勾,冷哼一声,心道:我的鞭子岂是一把匕首可以削断的!心念一动,手上一用力,鞭那头圈住的面具男子立时呜呼哀哉!
另一边的王锡兰也已以一对二地拼打起来,手中的玉箫此时已化作两倍长,管头四周嵌了一圈极为锋利的尖刃,见血封喉。两个驼衣面具男子,从前跳到后,从后跳至前,轮番刺打,然而王锡兰手持玉管,见招拆招,前后左右,皆被好防御地滴水不露,遮挡地严严实实,那二人打了半天,仍丝毫无空可钻,且还渐渐落至下风。
突然王锡兰瞅准一个空子,腾身一个后空翻,在翻至头正朝下方时,用力一个旋身,手中玉管顺势一圈扫过;“嗵嗵”两声,两具驼色应声倒地。
不多时,七煞也从屋顶相继跃下来,加入地面上的拼杀。
悟言大师一直不曾出手,却是无人能近得了他身,因周昱昭和石洵师徒二人从头至尾一左一右地看护在旁,近前一个杀一个,近前一双杀一双,仅剩的几个驼衣男子眼见同伴越来越少,不由越打越往后退……
这轩内窄仄,细长的鞭子并不好使,周昱昭见对手退至门口,忙欺身逼上,一鞭挥过去,门口紧挨着几人纷纷再退。周昱昭冷笑,一个腾空,趁势长鞭一甩,又打倒一个,将欲抽出第二鞭时,几道劲风袭面而来,周昱昭急忙收鞭撤出几步,抬头时,眼前已是驼压压的两排面具杀手。
不用亲身比试,光看这阵仗,便知方才那一拨人不过是群探路的角色。
周昱昭面如霜般冰冷,这一拨又一拨的,他根本没时间清理头绪,唯一的念头便是:这是不是意味着彻底的决裂?可又在心里不停地否定这个念头,因为眼前的人是这般得明目张胆……
不同于前一拨,这一群人一看便是刀山火海趟惯了的,眼神决然残酷,根本不作任何疑虑,一声令下,便纷涌而上。
周昱昭转头对七煞老大枭鹰作了个手势,枭鹰点头称是,瞬时领着其余六人侧立石洵和悟言二人身旁。
周昱昭蒲唇紧抿,跃至院中,长鞭挥洒,被灌了内力的长鞭,虎虎生风,且鞭鞭皆不虚发,只一眨眼功夫,已有三四人重伤倒地不起。
王锡兰也不落后,周昱昭在内,他则游移在外,声东击西,招招致命,众驼衣杀手欲联手拿下挥鞭器的,苦于近身不得,想跳开迎杀两老者,却又逃离不得。
周、王二人一个挥洒动八垠,一个灵动如蛟龙,配合的得心应手。天衣无缝,直杀对手狠狠地一个措手不及。
片刻间,驼衣杀手队伍已去了大半,损失惨重,况且七煞和石洵还只是在一旁看着,皆未曾动手。若不是亲自置身其中,只怕他们如何也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两个贵公子,便是主子口中所说的那两个不堪一击的绣花枕头!
就待周、王二人眼神交流,决定使出最后一搏,结束战斗的当口儿,突然地,前院钟楼里传来一阵急骤的钟声……
悟言大师闻声慌忙奔上前,望了一眼钟楼处,便提步朝前殿大步迈去。
周昱昭和王锡兰也同时住了手,周昱昭朝身后嘱上一句:“一个也不留,保护好师傅!”
王锡兰则是伸头朝冲轩内嚷了一声:“金川——阿——师兄!”
却不见猴影,然二人也顾不得这许多,飞身追上悟言,然后分三路,奔大殿的奔大殿,奔禅堂的奔禅堂,奔配殿的奔配殿。
高而阔大的禅堂内,回荡着寺僧们的唱经声以及木鱼的击打声,庄严的气氛浓烈而真实,无论是周夫人还是宝珠、明月,还是李眠儿、李氏姐妹,虽有人起始时心境纷乱,然这时,每个人俨然已经沉浸于这一片宁和的忘我的境界之中,没有杂声叨扰,没有繁绪着恼,仿佛时间静止,万籁成空。
于是接下来的一声凄惨高呼,显得尤外地惊天动地,一小沙弥,踉跄奔至堂内,哭嚎着慌手慌脚关上堂门;“净业师兄,快……快……不好了,出事了,快带女施主们避到内堂去,前头的天王殿、大雄宝殿都被……师兄师弟们都被……”;小沙弥边一把拉起团坐佛前正领大家唱经的净业师兄,边放声哭道。
堂内诸人皆先是一愣,然后便齐集地慌了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灭顶之灾,或是山贼,或是盗寇,无论哪一路人,对于堂内的众女眷都会是毁清灭誉的大事。
李天灵已经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宝珠、明月紧紧搂着自家的闺女,双腿不觉打起颤。李天天左盼右顾,寻找方氏的身影,左右不见,不由也开始惧怕。
李眠儿握着疏影的手,不管他人的反应,二人相偎着先行往堂后走去。净业见他二人稳步撤出大堂,一下回过神,调匀了呼吸,随同堂内的师兄弟,安抚几位女施主,并带她们依次跟在李眠儿主仆二人身后,一齐往堂后头避。
众人仓皇来到过道,前头就是一片空院,穿过空院,便可至寺里的藏经阁。纷立于过道之中,有人时不时地回头张望,生怕后头突然窜出几个乱寇。
然而一切似乎还好,身后并没有人破开堂门,追过这边来,一直安静了许久,众人不由暗暗庆幸起来……
忽地一声“啪”,再一声“啪”,又一声“啪”,只见过道中的人一个紧接着一个地面色唰地变成苍白,人人的眼睛皆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那是什么东西正一滴一滴地从上方滴落下来,滴在他们前方的空地上,渐渐地滴成了一片,通红的一片,鲜红鲜红的,空气中进而弥漫着血腥味。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屋檐,看向那通红一片的来源,一柄、两柄、三柄、四柄……入眼的是许多柄早已被鲜血浸得看不见白光的刀刃尖头,那刃上的血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每一滴皆滴在了众人的心头,那一滴滴落地的声音仿佛是他们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李眠儿立在最前头,因而她距离刀尖最近,看得也最清,她甚至依稀可以听闻檐上之人的气息。看着看着,听着听着,起初的害怕慢慢地,再一次地,被那种叫无助的感觉所替代,怔怔地看着眼前锋利的刀尖,一种身如鱼肉的感觉充斥了她满腔满肺……
屋檐上的人终于耗尽了耐心,嗖嗖嗖,一一跳下,迎面众人而立,银面具,驼色衣,素昧平生,毫无渊源,可他们凭着手中的一把利刃,夺去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在佛祖面前……
李眠儿冷笑一声,她轻轻地一声冷笑,却于这寂静诡谲的院子显得恁般突兀,为首的驼衣人,一早就发现身前的绝色女子,不同于其他人抖抖缩缩,不敢正视自己这边人,她倒是冷冷地迎视过来,只是神情有些怪异,眼神涣散,像似是在走神,她在这样的时刻,神游?
第五十回 原来无处可思还
为首的驼衣人,同其他人装扮仅有的不同,便是腰间围着的是一条黑色腰封,而非驼色。整张脸只剩一双眼暴露在空气中,此刻却是嗜血地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过道中一群因恐惧而围成一团的僧人香客,确切地说,他的一对眼珠子正透过上下眼睑之间的缝隙饶有几分兴致地紧盯着面前这位亭亭玉立的美人。
李眠儿清楚地感觉到驼衣人的目光,于是她冷冷地回视过去,这一回,她的眼神不再涣散。驼衣人从她的眼里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蔑视,鄙夷,甚至同情,可怜,然就是没有畏惧,没有退缩……
驼衣人左手背负,提脚朝前迈了一步,同时右手平举手上的长刀,带血的刃尖直直地指向李眠儿的脖颈,过道里的李天天等人唬得皆往后一退,瑟缩地更加厉害。而一边的疏影则是吓得双眼大睁,连忙松开李眠儿的胳臂,就是往前一跨,挡在李眠儿的身前,只是她的身子还未曾站稳,就被另一个驼衣人出手拎了开去。
为首的驼衣人,眼神移也未移,只瞬也不瞬地定格在眼前这张玉面鲜眸上,见丫环被拎开,他垂眼看向自己所握之刀的刀尖处,以及那与之只有咫尺之遥、犹如脂玉般的一截粉颈。
驼衣人面具下的脸孔有一瞬间的扭曲,却是无人看得清那个扭曲究竟是个笑还是一个哭!突然,他将手中的尖刀朝那截粉颈递了一递,轻轻搭在李眠儿的衣领上,此时过道中一片抽气声,疏影更是嘶心裂肺地一声尖叫。
驼衣人微偏了脑袋,斜倪着至此境地仍旧面不改色的美人,颇有些懒洋洋地说道:“小娘子倒是好胆色!不如叫我这帮兄弟们一起看看,若是剥了你的衣裳,你待要作何表情?”面具后传出的声音,这一刻听来,不像是个杀手,倒像一个满腹败絮的纨绔子,然他手中的血刃,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该是个多么残忍无道的魔鬼阿!
李眠儿紧紧攥住被她提前束在掌心的针簪,她不会退缩,她要亲眼看着这个魔鬼是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他却要羞辱,那么……在他下手的那一霎,自己会先化作一具尸首。
于是,整个院子里的人,以一种十分无解地眼神看着这久久对峙却力量悬输毫无输赢悬念的二人,一个何其嗜血残暴,一个何其皓雪纤华。
驼衣人眼睛又一次危险地眯起,再不犹疑,右手腕往下一抖,而在他手腕抖动的同一时,李眠儿往后一退,奋力举起针簪,就往脖间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的一根细长软鞭,突然将驼衣人握刀的手腕死死缠住,接着长鞭一甩,只见驼衣人连刀带人被重重甩出,而李眠儿手中的簪子也在同时被打落地上。
周昱昭收鞭于手腕,背身而立,过道里的人只道来了救星,皆眼巴巴地瞅着这个玉树临风的背影。
周昱昭原欲一鞭抽断那驼衣人的手来,又怕溅了她满身的血,遂才临时只将那人一鞭子抽远远地。这时,他只身一人立在一排驼衣人前,将他们同过道里的众人隔开,双手背负,面容阴冷。
那驼衣男子生生受了一鞭,在空中旋了两圈,翻身站起,起身的一瞬,他先是朝李眠儿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地上的针簪,然后摇晃着直起了身子,再抬首往后院的位置望了一望,显然他没有想到现身眼前的竟会是活着的周昱昭。
周昱昭见他神情,不由嗤声冷笑,腾身鞭起,直奔那驼衣人的面门,其余同样驼衣面具装扮的同伙见状,纷纷出手阻挡,奋力上前同周昱昭缠斗起来。
为首的驼衣人,怔怔地站在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打斗。
周昱昭很是明显地感觉到,四周这几个正围着自己拼命的驼衣人,个个出招狠辣,完全依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打法,他小心应付之余,不由偏头朝这伙人的领头人看过去,而那人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周昱昭忽然觉得那人的气场似曾相识,只是这会却没有时间仔细去筛选回忆了。
李眠儿轻轻拍哄着偎在自己身上痛哭的疏影,眼睛却时刻关注院子中央的拼打,而胸腔内则是一片心潮澎湃。突如其来的一切,由不得她不觉心潮澎湃……
方才,她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身前的那道背影,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手中的簪子竟是被那驼衣人拨掉地上!纵有些不解疑惑,但周昱昭的强势挺身,还是令她万分惊喜,一时也就忘记琢磨那驼衣人的动机了。想即此,李眠儿禁不住地唇角微微上扬,绽开一朵花骨朵般的笑靥,然而她这轻易不绽放的笑靥,竟鬼使神差地恰落在正伫立于院子另一头的驼衣人眼中。
驼衣人在看到美人那不由自主的笑容时,双拳紧握,在又看到自己的手下正渐落下风时,恨地直是牙根痒。忽然,他斜眼瞥向过道里正面露庆幸之色的众人,愤然捞起地上的长刀,奋臂就朝着人群当中狠狠掷去,同时哑着嗓子对着属下低沉吼道:“快撤——”。
他这一举太过出人意料,彼时,周昱昭正对付一群亡命之徒根本无暇分身,而过道里的人,更是没人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他们也来不及躲闪,因为仅一眨眼间,那枘刀已近至眼前,再一眨眼间,已闻得一声哀叫惨呼,以及满眼四处飞溅的鲜血。
周昱昭情知晚矣,可还是放任几个驼衣人逃脱,转而奔至过道里,探看伤情。
李氏姐妹煞白着脸色,捂着脸不敢看向被长刀穿胸而过钉在墙上之人,然她们又不得不看,因为被钉之人正是她们的姨娘明月。李天灵最不肯相信,已是吓得双腿发软,奄奄跪倒在地上,宝珠亦是一时魂不附体,半晌才嚎啕大哭起来。
周昱昭肃着脸,将明月不曾瞑目的双眼合上,迅速起身,掉头回到院中,纵身跃上墙头,往将才那几个驼衣人飞逃的方向追望。
听闻动静,王锡兰领着众侍僧并方氏主仆一径赶至这处小院中,悟言大师也相继前来,悟言大师看到惨死的明月,沉痛地带领众僧为明月诵经超度。
方氏原也是惊魂未定,若不是王家公子及时出手相救,她主仆三人早亦在劫难逃了,然她在自己得救后又急着担心女儿的安危,听到这边的动静,直心急如焚。此时看见女儿安好,虽也为明月惋惜,然她自己母女二人得以安然无恙,不由暗下里悄悄送了一口气。但这样场合,如她作面上放松状,似觉实在不情,于是待悟言大师超度一完,便往地上一坐,呼天抢地地始将号哭。
双眼紧闭的李眠儿贴靠着疏影,只觉手脚冰冷,喘不过气来,她感到害怕,就连刚才刀尖抵着自己的脖颈时,都未曾有此刻这般害怕。
原来她一心所向往的大千世界竟是如此得丑陋不堪,她突然害怕起来,她怕这乱世纷争,她怕亲人生离死别,她怕,因为她深知自己再无路可回了……
第五十一回 淡云障日故人现
李天天小意蹲在方氏的身旁,可饶她如何地劝,方氏兀自捶胸顿足,哭得没个停。方氏的伎俩,李天天一心的数,想她一时半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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