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眠儿的话后,疏影面上不动,但眼神似没有把握,李眠儿随即递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她方才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李眠儿告辞回宫,静等着三月初六的到来。
之前,自己对王锡兰的看法褒多于贬,然对于“时限”二字,李眠儿不得不佩服他。
十天前,他传息回来,大概三月初六到金陵,他就真在这一日的辰时率南秋使团抵达。这样的精确度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因为时机的问题,周昱昭对于南秋来使一事处理得极为低调隐蔽,目下还不是公之于众的时候,更不宜让大梁上层知晓,否则让他们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是晚,苍鹰给自己递来一封信,却是南秋蒋素娥让使团一并捎过来的。
李眠儿接过信,掂量一下发现还不轻,打开一看,塞了密麻好几页纸。
娘亲的归天,早在自己给她去信之前,她已得到娘亲失踪的讯息,却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后来一并连自己的踪影也丢失了,一度让她伤心老久!此次亲口从自己这得到娘亲离世的事情,她又恨又悔,早知会这样,当初就该狠心劫走女儿带到南秋去。
看到这些内容,李眠儿止不住痛哭,直到心情平复,才又拿起信看了下去。
信中,外祖母提及两下联盟一事,以她的意思,秋尼尔嘉在权衡利弊之后,答应同大周结盟共同对付大梁,但是需要附些条件,具体的内容,秋尼尔嘉会在一个月后的初六秘密到达应天,当面与周昱昭谈判,订立盟书。
这足可见南秋一方的合作诚意,剩下的就看大周如何作举了!
只是不知,秋尼尔嘉提出了哪些条件,是否苛刻,倘若过分的话,想来周昱昭也不会轻易答应的!
半个多月前,周昱昭是多虑了,秋尼尔嘉非但足够聪明,而且甚至还聪明过了头!
十几人的使团被安排在行宫里暂住。次日三月初七,李眠儿在侍女回报说周昱昭书房里已经无人后,领了两个侍女前往御书房。
“下月初六,秋尼尔嘉会过来应天?”李眠儿开门见山地问。
周昱昭从书案后走出,他面上冷凛,看来也正在考虑这件事:“没错!”
“那侯爷可有带回来,他提出了哪些条件?”李眠儿目光定格在周昱昭的眉目间,他的喜怒一般不形于色,但凡形于色了,最最先有反应的便是额下的一对眉目!
似乎看出自己的心思,周昱昭有意抬了抬下巴,将自己的眉和眼从李眠儿的视线中挪开。
李眠儿朝他小翻了一个白眼,轻轻跺了跺脚,无声地催道:你快说啊!
周昱昭轻笑一声,应道:“自然带回来了,若不如此,秋尼怎敢冒然跑来应天?”
“他提了哪些条件?”李眠儿关切地追问。
“嗯——”周昱昭略一沉吟,尔后说道,“倒也不算苛刻!他又非愚钝之人,白提的条件起不了任何作用,何必提及!因此,他的条件多是可以相商的!”
听了他这些话,李眠儿身心为之放松,她只怕秋尼趁人之危,逼周昱昭做些不乐意的事情,以周昱昭的性子,岂会答应丧权辱国的条件,进而导致两下无法结盟。
瞅着李眠儿径自发呆走神,周昱昭悄然走近,凑近:“明日,你的生辰,有何想法?”
闻言,李眠儿倏地回神,昨晚被外祖母的信一搅,竟是差些忘了一件大事,幸亏周昱昭还想着自己的生辰,否则一过今日,到得明天再想起,就错过最佳时机了。
“有!”李眠儿抬眸肯定地点点头。
“哦?”周昱昭似乎有些意外,本以为还会得到与上一日同样的反应,因他知道身前这女子不大爱虚浮的事物,让她自己提要求,从来也提不出什么来,不想这回她倒是给自己一个意外来。
“嗯!”李眠儿再次点头。
周昱昭勾唇一笑,来了兴致:“你说来听听看!”
“那……金陵侯南秋之行,立下如此汗马之功,你不要亲自犒赏犒赏?”李眠儿双手握拳于心口,循循而道。
听此,周昱昭不由蹙了蹙眉。
呶,来了来了!他蹙眉了!李眠儿将他眉目变化看在眼中,心里想。
“金陵侯立功,却与你生辰有甚干系?”周昱昭疑问。
李眠儿没有直接答他的话,而是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犒赏一事,依惯例是宜早不宜迟,不如,就挑明日,大吉之日,咱们一道去趟金陵侯府?”
“去金陵侯府?”周昱昭半眯双眼,重复道。
“嗯!”李眠儿噘着嘴点头。
“去犒赏金陵侯?”周昱昭双眼越眯越小,从里头透出来的光却越来越锐利。
“嗯!”李眠儿慢慢有些吃不消他这么盯着自己,这一回声音应得有点儿低调下来。
周昱昭没有再问下去,屋内有那么一瞬的静谧。
突然,周昱昭胸膛一挺,沉声叫了声:“好!”
李眠儿一时不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眸看向对面之人,又听他接着来一句:“明日,你的生辰,就在金陵侯府给你过了!”
第二百七十七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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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儿见周昱昭爽快地答应下自己的要求后,反轮到她开始狐疑,何以这个人不打破沙锅璺到底问个清楚,便这么糊里糊涂应下了?
周昱昭见李眠儿将信将疑地盯着自己,翘起嘴角:“金川回来了,带你去看他!”
一听这话,李眠儿面上当然喜笑颜开:“原来,他也跟着去南秋了?”
“嗯,表兄拉他一道去的!”周昱昭低头牵起李眠儿的手,领她步出书房。
李眠儿这回学乖,索性不再挣脱:“那倒是,金川好歹比他对那地方熟上许多!怎么,昨儿个他没来找我?”
“一会儿你便会知道!”周昱昭脸上似是忍俊不禁,不知为着何事,难道是金川么?
李眠儿心里纳罕,随着他穿花度柳,来到后花园。
一进园门,远远地就瞧见金川在十几株参天大树上蹿来跃去。
这家伙,竟是宁愿独自在这里没意思地跳来跳去,也不愿去找自己搭伴。
“金川——”李眠儿双手在嘴边搭个圈,扬声唤道,“你下来!”
闻声,金川嗖地转身,即刻朝园门这处飞跃而来。
李眠儿从周昱昭掌心抽出手来,上前跑出几步,迎向迎面而来的金川,结果,才跑了两丈远,她忽地原地愣住:怎地,树丛间又多出一只猴子?
转过头,询问地看向周昱昭。
周昱昭负手而笑,却不出言给她解释。
李眠儿回身,再次看向树冠丛中,金川已经与另一只猴子汇合,一同朝这边飞跃过来。
瞧这两只猴儿的亲密熟稔度。李眠儿倾时了然:去趟南秋,金川竟是找着老相好,最后还把人家带回应天来!难怪昨日没见着他的身影。却是给人家当东道主了!
止不住“扑哧”一笑,李眠儿举起胳膊朝金川招手。
片时。金川已带着相好的蹲到了她面前。
李眠儿仔细把他的相好打量打量,依稀就是两年前在南秋看过的那只,想不到金川还一直对人家心心念念的呢!这下可好,有情人团圆了!
看到一对璧猴终成眷属,李眠儿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欢喜之意。透过他们仿佛看到了两年前自己和身后之人周昱昭,天涯相隔,历经磨难。终于聚到一起!就算将来未知,眼下困境重重,但能相守一片,总还是好的!
周昱昭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花园的。李眠儿不晓得,余下大半天的时间,她都和两只猴子玩在一处。
第二天一大早,李眠儿心里搁着事,所以自然醒得也较往常来得早。卯正左右就睁开眼来,懒懒地竖起两只小臂伸个懒腰。不成想,小臂将待收回,她瞬间石化……
这人,这人什么时候进的卧房?
此人进来。守夜的蓝锦何以一声也不吭?
他这么看着自己睡觉看了有多久?
自己刚刚清醒之前好似还在床上滚了两圈?
是不是打滚的时候,还哼哼来着?
李眠儿恨不得钻进被窝再不出来,再不出来是不大可能的,但暂时不出来还是可能办到的。
于是,她拿手臂挡住自己的脸,身子一点一点地朝床尾移动,然后双臂豁地将被头一扯,盖到头上,进而整个身子蜷入被窝中。
她原想着,既然在自己缩入被窝时他没有出手阻止,那么他应该会很大度、很体贴地容自己在被窝里平复平复,毕竟刚才恁多窘相都被他瞧去了不是?
结果却是,即在她的头没入被窝的霎时间,她的整个身子连同被窝一道从床上腾空而起。
然后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也不知怎么个旋转法,转瞬过后,自己和被子就被调了个儿,变成被子在下,自己横躺于上。
身上只着薄薄的一层小衣,顿时清凉之意袭满全身,刚要皱眉冲来人出口埋怨,眼前忽地一暗,却是那个大活人朝着自己覆了下来。
李眠儿唬得张口即呼,只是声音还没出嗓子,嘴巴就被一双薄而凉的唇瓣堵住了,继而双手被缚,继而全身被他的身躯包裹……
这样的春光何其旖旎,何其潋滟!
虽一切止乎于此,仅是如此,再没有纵深更进的一步,但对于李眠儿还有她身上的周昱昭来说,这已是前所未有的一次销魂体验,周昱昭更是几欲失控乃至狼狈失守!
直到清晨的曦光洒进窗棂,两人才分开。
李眠儿羞愧难当,伸手将周昱昭朝床下推搡。
周昱昭顺从地就势立到地上,轻轻呢喃地问了一句:“刚才,送你的这个生辰之礼可是喜欢?”
一听他问这话,李眠儿真想上去狠狠咬他一口:哪有占了人便宜还当作礼物反送人的?
可这会儿,她根本羞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何来勇气反驳他回去!只一手捂着红肿的双唇,一手拢了拢微微凌乱的发丝,然后从一旁的床头柜拿来中衣飞速套上,直到穿好中衣,她方才渐渐觉出一点自在来。
自己这副样子,也不好意思唤蓝锦进来服伺,遂埋着脸下来床,寻衣服穿上。
“呶,穿这身!”
从身后递过来一件嫩黄色服裳,这个色,自己十几年来只着过一次,还是三年前自己第一次参加宫宴时穿过,那件衣服是楚王赏赐的,当时还引来李天天等好一番非议。
十七岁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三年前的自己,便是算破脑袋也算不到,三年后的自己会是今日这副处境,更不能算到,自己可以携得恁般毓秀王孙阅尽山河。
李眠儿接过衣服,躲到间壁去穿上,然后步到梳妆前,简单梳了一个她比较拿手样式又轻简的髻。镜中。周昱昭倚在壁纱橱沿,双手抱胸,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李眠儿嘟了嘟嘴。梳完头发,双手一时不知再往哪放。
“下面是不是该描眉了?”身后传来戏谑之声。
李眠儿从镜中睨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抚上螺黛盒,动作一滞,转而又收回手,心里一叹,起身擦过周昱昭的身侧:“走吧!”
周昱昭见状,嘴角微勾,立直身子。跟在后面。
园外已备有马车,蓝锦及其余侍女整齐划一地站在马旁,看李眠儿出来,忙迎上前。扶她上车。
待一身常服的周昱昭跃进车厢后,车子徐徐走起。
这里不似梁都皇宫,诺大宽广,不一会儿马车就出了宫门。
“平日闲来无事,你就会看书弹琴么?”
“阿?”背对周昱昭而坐的李眠儿。不知身后之人突然问起此话是作何意。
“女儿家极擅长的活计,你似乎没一样上手的!”
“嗯?”李眠儿继续背对着,一时还是没能意会周昱昭话中之意,想是早晨经他一折腾,思维迟滞了。
“……”身后没了声音。
李眠儿将周昱昭两句话联在一起想了想。片时后才明细其中含意,面上不由一红,双唇嚅了嚅,喁喁细语:“谁只看书弹琴?我做好多事情好吧!你自己看不见罢了!”只是说着说着,自己感觉也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蚊莺。
身后一声轻笑传来,李眠儿的身子不由往车壁一缩。好在周昱昭没有下一步动作,两人相安无事地来到金陵侯府门口。
被周昱昭一扶下车,李眠儿就让被府门口的人仗唬了一跳,年已七旬的王溥领了一家老小全立在门口。就算论辈份,王溥该是周昱昭的外祖,但毕竟君臣之分,该行的礼数一样不能少。
见礼之时,李眠儿在人丛中寻找疏影,在最后面发现她的身影,于是递过去一道眼神,疏影笑着冲她点点头。
李眠儿意会地收回视线,又有意瞄了眼秦夫人和佟氏的所在,再又落到王锡兰的面上。
瞧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目温雅、风流倜傥,不过神情却没有半分志得意满的意思,倒是十分的恭谨谦慎。
自己当初确是没有将他看错,只疏影一件就够证明了。
礼拜完毕,周昱昭当着所有看热闹街坊人前,让宫人大声宣告对金陵侯的系列褒奖,自然,词间并无一句关乎其南秋之行的,然后,又有一行宫人将赏赐之物送进府中。
在王家人的簇拥下,李眠儿跟在周昱昭的身后来到王家花厅。
进厅后,周昱昭冲王锡兰觑了一眼,后者转身即吩咐将并不熟稔的人退下,最后只余下王溥夫妇及三个嫡子王铸、王铎、王锋夫妇,孙辈的则有长子长孙也即金陵侯王锡兰及妾室疏影、王铎嫡长子王锡竹夫妇、王锋嫡长子王锡松夫妇,而重孙儿辈的,只有王锡兰的大子王动秋。
除了疏影,其余妇者皆是正室正妻,这让她坐在座椅中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王锡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疏影还有动秋留在厅里,此举让李眠儿觉得很是欣慰,也给自己对接下来的事多了几分筹码。
是以,她抿唇给疏影一连送去几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莫要紧张。其间碰到秦夫人审视的目光,她便冲她将嘴角弯两弯。
厅里安静下来后,周昱昭首先问安王溥夫妇的身体,王溥平日见的要多一些,秦夫人不大入宫,有一阵没见自己的外孙儿了,但隔着君臣身份,兼且周昱昭出落得威严俊挺,许多爱怜的话都窝在心口,只是眼眶中时面湿润不止。
李眠儿想到了武王妃,武王妃是秦夫人的长女,是她的骄傲,却英年早逝,怎能不让她一个当母亲的时常伤怀?
念及此,忽然,她觉得秦夫人其实也并非那么遥远,不过是所站角度不同,才对自己和疏影存着一些偏见吧,不管怎么说,这厅里的所有人都是一路患难而来,理应心心相惜,却非相互算计,自己也许出格了……
第二百七十八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十一)
暗叹一声,李眠儿垂下眼帘,私下地,她想或许该改变计划了!
身侧的周昱昭将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瞥在眼角,然后掀了掀眼帘,目光扫了眼坐在末了的毕疏影和她怀中的孩儿,收回视线,转而让王锡兰讲讲一路的见闻。
祖母低落的心情使得大家都有些伤怀,厅里的气氛陷入无限悲凄中,王锡兰作为当家人,自然心里不太舒坦,此时听到周昱昭的提议后,正中下怀,于是上手拈来,尽拣那些喜人的见闻笑谈拿来讲,也不管是不是从南秋一路听来的、遇到的,反正统统绘声绘色地给大家娓娓道来。
没一会儿,厅里的氛围就变得轻快松缓,不时有笑声传来。
听到某啼笑皆非的段落,李眠儿亦不由掩嘴而笑,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她的眼神常不自觉地飘到厅尾的疏影身上。
周昱昭左手端着杯盏,右手不时拿指背轻叩桌面,在再一次瞅到李眠儿眉间的蹙纹后,他一口饮完杯中的茶水,放下盏杯,对着王锡兰扬声道:“我的大侄子呢?”
他仍旧以“我”自称,潜意识里,不彻底攻下大梁,他觉得自己还不算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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