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六、七月份吧,约摸是!”王锡兰端着茶盏,呷了一口茶,回道。
也就是说,那个小丫头在九畹轩近有一年之久了,秦夫人睨了一眼佟氏,打断佟氏的问话,木已成舟,此时再追究那些也没什么用了,再说,不过一丫环,孙子看上也就看上,值不得为难,话锋一转:“既然她有了身孕,住在外头总不大好,你须得尽快把她接来我们这里才是!”
此话一出,王溥和王铸等人面上皆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尤其是王溥,做梦都想抱重孙子,没想到,自己这才放出话,嫡孙子就给自己添上了。他不由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听话!”
王锡兰摸摸鼻子,赧然一笑,埋头饮茶。
佟氏听秦夫人作此一说,也证实了自己的眼光,这会儿正好借此附和一句,也能在婆婆面前稍稍挽回些面子:“兰儿,你祖母说得对,李姑娘毕竟还小,对这些事又不大通,你还是把那丫头带到我的园子里吧,好歹早晚好照应照应!”
虽然不是正经妻室、妾室怀胎,但却是王家第四代的头一胎,即便是个丫环所生,总是王家的骨肉不是,况这种特殊时节,能让老爷子抱上重孙也不失为一件大喜事!
听到祖母和母亲都这么关切疏影腹中胎儿,王锡兰掩在杯口里的嘴角为之一弯,不过,把疏影接回这边园子里,他却并不如何赞同:“她若是觉得呆在她小姐那里来得自在,便让她住在那里!要补身子的话,平日只管把补品做好送过去便是!”
“那怎么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家小姐也不好担待啊?”佟氏坚持着。
闻言,王锡兰面有不悦,没有接话,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佟氏见状,瞅瞅她的夫君王铸。
王铸收到眼神,盯着儿子的脸看了看,其实打心眼里,他对于那个俊俏小丫头没生出什么意见,坦白说他对李青烟本人还是相当欣赏看重的,所谓爱乌及乌,至于她的贴身小丫环,想来也坏不到哪去;再者,就冲刚才她主仆二人会面的那情状,那哪里是主仆相见啊,竟是比嫡嫡亲的亲姐妹久别重逢还要来得热烈。
是以。他私以为那丫头住在李青烟那里理应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再看儿子的脸色似乎也没有要顺应他娘的意思,这样一来。他没有接下媳妇的招儿,倒是向着儿子:“我的想法同兰儿一样。如果她乐意住在贾府那边,就随她的意,咱们也不必干涉,日常没事多去走动走动,多提点提点就成!”
此话正中王锡兰下怀,他是不大想把疏影搁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一来。疏影的性子还是有些任性,又不懂人情世故,初来乍到,怕孩子没生下来。就讨来祖父母、父母的嫌,反而再影响到她的情绪,对她母子二人都不好;二来,在李青烟身边,她乐得自在。同时还能有个知心人相伴,不至于寂寞想家,然后借题发挥朝自己撒脾气;三来,有了孩子,疏影在心智上多少会随之变得成熟些。正好趁此,可以让李青烟没事多教教她,敛敛她的性子,也好在将来,住进王家后不至吃亏受苦。
有了王铸的支持,秦夫人也不再坚持己见,点了点头,随王锡兰的意思来了。
相别月余,还有不少话要叙,一家人围坐一处,你一言我一语,一坐便至天煞才散了。
“小姐——”疏影挽着李眠儿进到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屋内陈设齐整,没什么可再收拾的,就小声开口打探,“刚才送我们回府的那个人是不是姓周?”
“嗯!你可还记得他?”李眠儿侧过脸来,看疏影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就知道她要八卦了。
“当然记得,我哪里能那般没良心,把救命恩人随意忘记呢?”疏影小脸一抬,应得理直气壮,“小姐,他是谁?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是不是都同他在一起?”
李眠儿眼波一荡,显然疏影只记得开宝寺被救一事,却已然忘记这个救她和自己一命的人,还曾经差些在国公府内先要了她们的命!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之事,正是不打不相识,若没有国公府的那一环又一环,想来在开宝寺时,周昱昭也不会拼了命去拦下自己那辆疯马车。
之前在不了解他的性子时候,她曾想过,身处那种危急关头,不管车内坐着什么人,周昱昭都是会出手相救的,因为他那样血性!
然而,相处下来,她不会再有那样的想法了,周昱昭重情重义没错,但他从来不是救世主,很多时候,他甚至冷漠得可怕!
李眠儿这一想,不由想得遥远了,没注意到疏影盯着自己的脸已好一会儿了,方记起自己还没有回这丫头的话呢,忙冲她又点了点头。
疏影看小姐目光遥远,不知她神识飞到哪去了,回复自己回得这般敷衍,不由嘟嘴不满:“难怪你都不想人家!”
有那么一个风华之人作伴,小姐还哪里有功夫想自己!
听疏影这一说,李眠儿“蹭”地脸色绯红,她转过身子,借倒茶的姿势掩住自己的窘态,同时嘴里谑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和人家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把人家那个油嘴滑舌的本事学了十成十?”
闻言,疏影亦是面上一羞,不过羞归羞,反正她现在都是有身孕的人了,相较于以前,脸皮的确厚实了一些:“你之前急着绣出来的帕子,是不是就是送的他?”
还有趁夜送过来的药膏,定然也是出自那人之手了?
疏影把过去的细节一点一点地对号入座,慢慢理出了头绪。
李眠儿倒满两杯茶,转过身时,脸上羞色已褪得差不多,见疏影紧抓不放有关周昱昭的事,索性拉她坐倒,将与周昱昭的事从头至尾与她娓娓道来。
一直蒙在鼓里的疏影哪里会想到,她的小姐不声不响地竟是经历了恁多事来,又是南境又是北境地跑,还差一些就与自己阴阳相隔,永世难见。令她震撼不已!
第二百六十五回 寻芳今夜有人同(二)
ps:感谢美女小犹太的粉红票,还有绝心绝爱的评价票!
谢你们的支持!
王锡兰是夜睡得本就够晚,又有武王逝去之事盘绕,子夜过后才迷糊睡着,不过次日天还没亮,他就已起身,也不梳洗,只披上衣服便由从人领着,跑来贾府周昱昭所在园子里蹭早膳。
连绵多日的小雨在昨个半夜里决定歇下了,所以他一路飞快。
听到园门传来动静,周昱昭也不打算继续睡下去,天气热了,睡觉时他只着中衣,这会儿仅简单披了外衣就踱进净房洗漱,水将才扑到脸上,王锡兰挤到门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脸上神情轻松。
周昱昭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洗自己的脸,抹完脸,开口问道:“为何不多睡会?”
王锡兰冲他挤了个眼,又挑了挑眉:“想你想得紧!”
周昱昭闻言,面上没有浮出半点表情,只淡淡地对他又道:“洗一把?”
王锡兰伸手接过帕巾,就着周昱昭用过的水,糊乱洗了一把,起身就问:“饭呢?”
周昱昭扭头瞟向他,顺道扫了眼窗外,语道:“随我一起到练兵场那边再用吧!”
听闻“练兵场”三个字,王锡兰眼睛一亮,丢下帕巾,凑近:“已经多少数了?”
“还差几万,就是专等你来亲自操办!”周昱昭走在前面,招来马车,自己先行跃进车厢。
目前的兵力不到十五万,南境白展那边的几万人一时半会不会动,周边临近州府的各路青壮年流民都已被招揽得差不多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周昱昭亲自坐的阵,至于还差的五万人数。需得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招才行,不过这种事,交给谁都不如交给王锡兰来得放心!
看周昱昭语气轻松。似乎招兵一事并没有碰着什么难处,只是这些兵都是从哪里招来的?
得知李眠儿出的这主意后。王锡兰啧啧叹道:“依我瞧,她都够格做你的辅佐军师了!今后到哪儿,你最好把她随身带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用场?”周昱昭偏头瞥了眼身侧后的王锡兰,“我要她,可是为了用场?”周昱昭似乎不大满意这两个字。
王锡兰抖抖眉,耸耸肩。算作告罪。
练兵场还远在城郊,待他二人抵达时,已近辰时,场上站满了士兵。
王锡兰遥遥望去。只看表面的话,感觉训练算得上初有成效,本是一群乌合之众,能整齐地排列、变换队形,再能扛枪使箭。确然不易了。
“南边,你作何打算的?”大致逛了一圈后,二人走上观武台,王锡兰目光看着场上的兵队,问向一旁的周昱昭。
闻言。周昱昭负起手,眯了眯眼睛,视线飘远,没有应话。
“若照我的想法,其实此次举事并非全无胜算!”王锡兰面上表情坚定,“上头那位经过这两年的折腾,看似巩固地坚不可破,但实际上,除了边境,京都、陪都等地,余者可以说漏洞百出,只要咱们策略得当,一年之内,倒也不无可能!”
昨夜想了许久,知道武王自刎、姑姑殉情之后,他内心汹涌不止,是以,早上天没亮就过来找他的表弟,虽然半天过来,只字未提武王之事,但他感同身受,表弟背了恁大的悲苦,却隐忍不发,将全副心神扑在金陵的事务上。
他刚所说的南边,实则指的南秋国,不知周昱昭打不打算用这步棋。
周昱昭仍默不作言,好半晌后,他才低声说道:“秋尼尔嘉做了皇帝,蒋素娥的话不知还顶不顶事?”
王锡兰转过头来,面向周昱昭的侧脸:“不论蒋素娥的话顶不顶事,秋尼尔嘉那里,只要你允他的足够份量,他自然乐意帮忙!”
“你不怕引狼入室?”周昱昭亦转过脸来,一双炯目对上王锡兰的。
秋尼尔嘉,此人,他是打过交道的,野心勃勃,若被他钻了空子,很可能后患无穷。
听此,王锡兰顿了顿,然后方道:“你同她提及此事不曾?不管如何,先小打小闹试试牛刀不成问题,但举事之前,你必须先确保边境尤其是南疆的兵力,太宗调不动!”
等自己筹完五万士兵,统共应天府不过二十来万,对阵京都只能说势均力敌,倘或太宗调动南疆的边军与京都协作配合,给来个前后夹攻,则应天危矣!
对抗太宗,根本不能存有以少胜多的侥幸心理,
所以,如果能争取到秋尼尔嘉的帮忙,解决掉南边的压力,事情就会好办很多!而李青烟与蒋素娥的关系……
周昱昭回头,继续正视前方,尔后点了点头!
王锡兰见此,也跟着把头一点,然后比肩周昱昭,二人同一般姿势注视练兵场。
两人在练兵待足一个白日,下午酉时才往府里赶。一到周昱昭园子里,就各自冲了个澡,洗去一身汗尘,简单命下人做了几道菜裹腹,吃完天色大黑,王锡兰提议携两壶酒到府内的池湖边吹吹风,周昱昭欣然同意。
贾府宅第占地很大,府宅中央一样建有池亭阁榭,他二人一路漫步,一路小饮美酒,穿花度柳,游过长廊,又踱经石板桥,直晃至池央的一间亭阁内,一进亭内,王锡兰便将里面的灯笼挑灭,登时亭内黑乎乎一片,然后二人方才面池坐倒。
这样一来,他们在亭内可以看清亭外游廓里的任何动静,因为廊内点了两排宫灯,虽不是特别敞亮,但足够清明,而廊里的人却看不到亭内的情形。
一般极少饮酒的周昱昭今晚难得有表兄作陪,答应得很爽快,此时提着壶嘴,左一口右一口地往肚里灌。
王锡兰静默不语,只陪他一口一口地饮。
不知几许时间经过,忽地廊内传来女儿家的低语声,王锡兰循声望过去,一看之下,不由勾了勾嘴角。
周昱昭瞥见他面上的神情,便一道望过去。
从游廊西头缓步走近两个相互紧偎的窈窕身影,一乳白一藕荷,像是刚出浴,及股的长发皆用头绳在腰下的位置把头发松松束起,薄衫轻罩,宫灯照射下,冰肌玉骨,步覆轻盈,喁声细细,出现在这幽静的夜晚,直宛如误落凡尘的两位仙子。
着白衣者,不施粉黛,面容清丽绝伦,神情庄婉;而着藕荷者,仪容俏丽,身姿活泼,脸上表情不时变幻。
周昱昭仰头饮了一口酒,目光定定地粘在白衣女子的身上,黑暗中,眸中波光随着她的曼妙身姿一起一荡,一荡一起,空着的一只手不知不觉解开了颈部前襟。
王锡兰一声轻笑,低头晃了晃壶中酒水。
这时,廊中两人已经走近,依稀可听清她们的只言片语。
“小姐……他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他从来都是欺负我!”藕荷女低声怨道,只是语音里难掩撒娇之气。
“他常欺负你么?”紧接着便是白衣女子脆若清泉又遥似来自虚空一般的轻语。
“嗯!”藕荷女狠狠点点头,“可不是?一有机会,他便占我便宜,还……”话说一半,她戛然而止,粉颈低垂。
白衣女子侧过脸来,看着身旁同伴,一张精美却毫无妖冶之气的面庞正对着池央亭阁。
周昱昭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浑不在意王锡兰高高翘起的嘴角,只一眨不眨地看过去。
“我不晓你的性子么?就你这脾性,若心底不乐意,谁能挨得近你?”白衣女子转回脸,悄声戏谑。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向着我的?”藕荷女急得跺脚,“这些年人家服侍你,没有功劳总该有苦劳吧!”
“这几天,怎么看都像是我在服侍你吧?”白衣女声音一直不低不高,静中带平,平中带静,不似身旁之人,气息不稳,声音忽高忽低。
“好吧!”闻此,藕荷女顿时泄了气,不再做任何言语上的挣扎,垂着头边走边踢地上并不存在的石子什么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十二分悠闲,十二分亲密,渐渐走远,直走下老远去,不声不响隐在亭内饮酒的两人才面面相觑一眼。
王锡兰偏头瞄了瞄那两女子消失的方向,举起酒壶对周昱昭一晃,然后仰头一大口,咽入腹中后,他咂咂嘴,回味片时,启口谑道:“憋久了,小心伤了身子!”
一句话说完,仰头又是一口。
周昱昭侧头睨过来,拿起酒壶,摇了摇,接着猛地脖颈朝后一倒,举壶便朝口中灌下,喝完,兜手将空壶往王锡兰怀中一扔,丢句“先回屋睡了!”,就起身飞出亭阁。
留下王锡兰一人原地打愣,他掉头迎着湖风,将剩下的酒悉数倒入腹中后,把两空壶甩入池中,前后脚跃阁而出。
眨眼功夫已腾至贾府的西面粉墙墙头,待要跳下墙头时,他不禁掉头看向身后,脚下一滞,接着,他一个回身,再次穿行在贾府花前树后,最后停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屋内还亮着灯,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屋内服侍的人惊见一个陌生俊俏公子不打招呼闯进屋来,不由惊动:“这位公子,您……?”
第二百六十六回 寻芳今夜有人同(三)
“这位公子……您?”小丫环想着关上门,但来人一脸淡然,丝毫没有亏德的意思!
里屋的疏影才进门没一会儿,正偷偷掀开上衣,低头小心瞅看自己的小腹。忽听外头丫环声响,她连忙放下衣服,跑到外间屋,正撞进径向里走来的王锡兰怀中。
王锡兰伸手将她揽住,抱到里屋。
“你来这里做甚?”疏影挣脱开,面上浮现一抹不自在!
王锡兰偏偏头,哑着嗓子低道:“我什么时候老欺负你了?又怎么占你便宜了?”
闻言,疏影眉头轻皱:他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
愣了愣,她顿时明白,原来自己方才同小姐的对话被他给偷听过去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果然听惯墙根了。
“你……前年初春,你躲在隔墙,偷听小姐吟诗作对,害小姐寝食难安!如今,你又偷听!莫不是你一直就偏好这个?”疏影退后两步,“做什么偷偷摸摸的,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