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准也试图看出去,并和外面的人交流,但依旧失败了。
中间两人抱着靠在墙角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又在房间内扫荡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不,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因为黎渐川眼尖儿地发现,这间禁闭室的面积在不断地变小。很大可能,是从出现在这个房间后,就开始出现这种状况。
以步子测量了下,是两面墙在向里缓慢地移动。
速度不快,但最多十二个小时,这两面墙就会合二为一,将这个房间挤碎。
而他和宁准两个大活人,很可能会被挤成馅饼。
“凿墙吧。”
宁准提议道。
没别的法子,这一项也可以姑且一试。毕竟宁准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肯定也是破解密室的关键。别的不知道,那就先试试别在腰后的锥子。
说干就干。
两人都不是墨迹的人,选中有门的那面墙,就开始合作开凿。
黎渐川用锥子砸,宁准用手术刀辅助清理。
黎渐川的力气比宁准大得多,但这锥子实在是太小了,袖珍得很,根本使不上力。
凿了几个小时,也才只凿出来一个不足十厘米的小坑。如果像宁准一样时间充足,凿上几十个小时,肯定没问题。
但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时间。
左右两面墙越来越近。
单人床被顶得向前,铁质床脚发出嘎嘎的刺耳摩擦声。
书桌也在不断向里移动,封死了黎渐川和宁准身后的位置。
刚开始他们两个靠在一起,后来距离容不下两个人并肩站着,黎渐川就将宁准拉到怀里,圈在身前,套娃一样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仍在砰砰地凿砸着。
石灰与碎块飞溅,他用手臂挡着宁准的眼睛,不让他溅到。
肌肉分明的胸膛不断起伏着,呼出灼烫的气息。
黎渐川下颔上淌下的汗珠擦过宁准的额角。
“来不及了。”
宁准陈述事实。
他的声音很冷静。
“我认为不会真的死,”他继续说,“按照这局游戏的意思,我们应该会死一次,然后继续这个循环。在这里的身体,是我们在里层的身体。既然在里层身体被杀死,不会死亡,那么在这里也不会。”
头顶砰砰的声音停止了。
“不怕疼了?”
黎渐川低头,沉沉地笑:“这个压力和速度,从痛苦开始到彻底死亡,至少要十几二十分钟,还是得你侧着站着。”
“慢慢被压扁……可是极刑。”
他扬了扬眉,拉着宁准转过身,宽阔的肩膀撑开,抵住了两侧压来的墙面。
两人被逼在方寸之间,滚烫与微凉的气息交融纠缠,混合着烟尘的味道,浮躁又安静。
宁准抬手抱住他的腰,黎渐川调整着受力最轻松的姿势,将少年的身躯圈进自己的轮廓里,手掌在温软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不断缩小的空间里静默无声。
慢慢地。
有骨骼折断碎裂的声音响起。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这道越来越狭窄的缝隙。
呼吸越来越急促,直至窒息。
断折的骨骼刺穿五脏六腑,鲜血从毛孔内渗出,洇透衣服鬓发。
这种过程极为缓慢,痛苦却是递增,骨血被碾磨挤压,破裂变形,每一秒都是极致的折磨。
黎渐川的下巴最后轻轻搭在了宁准的发顶,嘶哑的嗓音说:“闭上眼……不疼。”
光线湮灭。
轰地一声,两面墙撞在一处。
旋即,时光错乱,一切线条重组。
只是一眨眼,如有神造,整间被完全摧毁的禁闭室恢复如初,一点不见被破坏过的影子。
单人床,书桌,被撕得满是疮痍的照片墙,还有出现在床上的宁准。
黎渐川浑身痉挛般一震,猛地睁眼醒来。
他的眼神空白了两秒,似乎仍陷在真实而痛苦的死亡里逃脱不出。
但也仅仅只有两秒。
下一瞬,他飞快扫视周围,立刻明白了宁准的猜测属实,他们不会真的死去,他们又回到了宁准刚出现的时刻。
就像读档重来。
黎渐川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里的手术刀。
便笺没有再出现,可能是因为被他吃了,线索毁坏无法再生。
他走到床边,宁准正好睁开眼睛。
黎渐川脚步一顿,看着宁准的脸,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嘴张了张,他皱起眉,暴躁中掩藏着手足无措:“一大男人,你……哭什么?”
宁准坐起来,按了按眼角,淡淡道:“疼的。”
说着,抬起手抱住了黎渐川低下的脖颈。
黎渐川轻车熟路地一揽宁准的腰臀,将人扒拉到怀里,抬手抚过宁准的额角。
宁准的太阳穴一直在狂跳,这代表着他的脸色虽然很平静,但情绪却十分激烈。那跳动的力度,几乎要让黎渐川怀疑宁准的血管会炸裂。
“没事。”
黎渐川给他揉了会儿。
宁准缓过来点,低声道:“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是。”
黎渐川坦然道。
宁准抬起头。
黎渐川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说,按照那些照片记录的,这间禁闭室关过一个实验体,实验进行了520周,有一个人爱上了实验体,愿意替换他,放他出去。那么,你和我,谁扮演的实验体?”
宁准眼底的暗光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缓慢地消散了。
他有点恍然大悟。
扮演。
他这样认为,是最好的。也是他们唯一能出去的机会。
“你告诉我你隐瞒的东西,我才能知道。”
宁准略挑起眼角,“不过在之前死亡时,我大致就猜到了,离开的钥匙在实验体的爱人身上。或者说,他的爱人是放他离开的关键。”
“没错。”
黎渐川注视着宁准,沉默了片刻,道:“和手术刀一起拿到的,还有一张便笺,里面写着‘离开的钥匙在爱人的心脏里’。我认为是个陷阱。”
他将自己对密码锁的推断说了一遍,观察着宁准的神色。
宁准恍然:“你得到这句话,我刚好出现……你以为我是那个爱人?”
黎渐川颔首:“很像自相残杀的戏码。”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宁准笑了笑,道,“时间限制早就启动了。也就是说,密码锁不会让你无限制地试下去。我出现之前你并没有丈量过房间的大小,或许在我出现以前,你解锁密码锁以前,房间就已经开始缩小了。”
“我这个推测不是毫无根据的。”
他指了下照片墙:“你之前说过,这面墙贴满了照片,每张照片之间几乎没有缝隙。你可以现在去看看靠近那两面墙的边缘,是不是已经有照片的贴痕被吞没了一点。时间限制开始的时候,可能是你撕下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
“我在死前计算过,这两面墙移动的速度是递增的。刚开始的时候很难发现那种蜗牛一样的移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越来越快。”
“从我感受到压力,到死去,其实不足十分钟。”
宁准说着,黎渐川已经抱着他来到了墙边。
宁准在这种昏黑的环境中视物不是很清楚,但黎渐川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挨着会移动的两面墙的照片痕迹,被吞没一点边边角角。
那里曾经贴着完整的照片,如今矩形的轮廓却残缺了。
“你在拿到最后一张照片后,也就是说,得到诗集的线索后,如果依然没有在四十八小时内破解密码——我计算了下,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你没有按照抽屉里的提示找到钥匙,还是会死。这个密码锁,不会让你无限制地试下去。”
宁准分析道,“所以,你的假设其实不成立。”
黎渐川终于认识到了智商的差距。
还有观察力。
亏他之前还觉得看穿了密室的漏洞,还有点高兴。
当然,他之所以隐瞒宁准,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怕那个所谓的爱人真的是宁准。而他会不会像念诗歌和念纸条上的训。诫者那句话一样,鬼使神差地被便笺上的文字操控,捅下一刀。
又或者。
他离奇地觉得,宁准会为了他自杀?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黎渐川就把自己悚着了。
不过仔细想想,不太可能。
理性上说,他和宁准认识不久,宁准对他应该算得上有好感,喜欢,但太过深重的程度,可能还达不到。
毕竟一见钟情就爱得要死要活的,不现实,也不像是宁准这样心思重的人会做的事。
“不过……”
宁准贴在黎渐川的怀里,仰起头,暧昧湿缠的气息吐进黎渐川的耳廓:“哥哥还是很聪明。”
黎渐川半边脸有点麻。
淡淡瞥了宁准一眼,他默默地背起了这次的锅——虽然他觉得宁准说的,好像也有奇怪的地方。不过他想不出究竟哪里奇怪。
“爱人这个称呼,在便笺里没有定语。”
宁准从黎渐川怀里站起来,手指随意翻着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替代品爱上了实验体,实验体也爱着替代品,这就说明,他们是彼此的爱人。也就是说,钥匙,可能是在替代品心脏里,也可能……是在实验体心脏里。”
黎渐川问:“记录只说了替代品爱上了实验体,你怎么知道实验体也爱替代品?”
桃花眼里的光略微一滞。
宁准轻声笑:“合理猜测。”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抽,抽出一张照片来,“试试又不花钱。”
黎渐川接过照片。
这正好是那张实验体正在动心脏部位手术的照片。
仔细用指腹感受了几遍,黎渐川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处极为不明显的凸起。
他用手术刀将照片割开,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下来,终于在照片内发现了一片小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薄到几乎透明的钥匙形芯片。
宁准用手指捻住芯片钥匙,往铁门上一按。
一阵蓝色的波纹从芯片的位置向整扇门扩散。
只听“咔哒”一声,紧闭无数个小时的铁门,打开了。
门外是旋转的木质楼梯,一盏烛台放在门口。
这是黎渐川熟悉的景象。
既困难,又仿佛轻而易举。
“走吧。”
宁准说了声。
黎渐川到门口拿起烛台,拉过宁准,正要继续往下走,却发现宁准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宁准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禁闭室里的什么。
“怎么,还舍不得?”
“腿疼,背背我。”
“……上来。”
男人背着少年穿过幽长的地下楼梯。
很快,一片无垠的雪色,和两座一模一样的高山,出现在了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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