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迟到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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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迟到的信-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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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迟到的信



作者:日下圭介

  时隔很久,收到了姐姐的来信。同往常一样,信封上并列写着收信人“靖子”和弟弟“博”的名字。靖子脱下上班穿的西装,换上了平时的衣服。拆开了信,三张信笺露了出来。 
  内容仍然是老一套,从谈论天气开始。 
  “东京已是初夏,燕子飞来停落在邻居家的天线上。今天早晨我从公寓二楼我的房间清楚地看到有六只燕子并排落在上面。今天天气比较热,我想九州一定更热吧?” 
  接着询问了母亲的健康情况,神经是否还痛,再往下又询问了靖子的工作情况。最后,姐姐还在信上说她准备在七月父亲忌辰那天回家来。 
  靖子看完了信,马止招呼博。“这封信是尚子姐姐给你的。”博顾不得弄掉手上沾满的泥土,接过信一看,马上就嚷了起来,“我已是中学生了,还用平假名给我写信。哼,真小看人!” 
  “这是看你的程度写的呀。”靖子说着,拍拍弟弟的头,笑了。她看到弟弟一天天在长高,心中暗想恐怕不久,自己连他的脑袋都够不到了。 
  “哼!从头到尾都把人当小孩看。”博操出一副大人腔,生气地把信甩到一边,径自回到了电视房间。 
  靖子把信捡了起来。信是这样写的。“博,身体好吗?姐姐得了感冒,从前天开始就一直躺在床上没出屋。不过,你不要担心,姐姐每年夏天都要得一次感冒的。况且姐姐现在已经退烧了。呆得无聊时,我就躺在被窝里看电视。棒球队夜间比赛的电视转播我都看了,很有意思。昨天,阮神队的选手田渊打了第十号本垒打,博,你一定非常高兴吧。今年暑假你到东京来玩吧!我好带你去看夜间棒球比赛。” 
  唉,难怪博生气,真是把他当小孩了。靖子叠好了信,可是……靖子系上围裙,又想到。这也不能怪罪姐姐。因为姐姐从九州老家回东京后,我和博,还有妈妈一直没有见过她。博的成长自然超出了姐姐的想象。 
  透过厨房的窗子,可以望到远处的山峦。在晚霞的反射下,重叠起伏的山峦披上了一层紫色的光彩。 
  靖子边切菜边想着姐姐的事。尚子现在幸福吗?她以前可是很不幸的,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赡养着母亲,抚养着弟弟和妹妹。 
  十年前开办一家小铁工场的父亲突然死去,留下了大笔债务,抛下了多病的母亲和幼小的弟弟妹妹…… 
  正在中学读书的尚子放弃了继续升学的念头,随着集体在东京就了业。在东京,她去过面包铺,到过裁缝厂,当过中草药的推销员……虽然工作变换无常,可是她从未断过往家里寄钱,钱数虽不多,可要知道当时她给家里起了多么大的接济作用啊!如果没有这些钱,靖子恐怕上不了高中,抚养博也就成了问题。现在尚子已经来到了欢乐的世界,听说三年前她在新宿的一个俱乐部就业工作了。 
  这件事除了靖子以外,尚子对谁都没讲过,所以任何人都不知道。不,也不一定,说不定母亲已经有所察觉,因为尚子的汇款数目突然增多,去年回家时又打扮得相当花哨。母亲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对姐姐开始冷淡起来了。以前,母亲一谈起姐姐就喋喋不休,近来突然一下子变得沉默不语了。 
  母亲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对于在富有的商人家里长大、从来不出家门的小姐出身的母亲来说是不允许女儿那样生活的。 
  可是,我觉得那样对待尚子,末免太过分了。能责怪她什么呢? 
  洋葱的辣汁溅进了眼睛里,靖子忙用围裙擦去眼泪。 
  姐姐现在很幸福吧。是的。她一定很幸福。招待员之类的工作,想必是顺利的。而且她从小就喜欢做出头露面的事。对,还有一件事。靖子切着洋葱不觉独自笑了。 
  尚子有朋友了。这件事尚子也只是悄悄地跟着靖子一个人讲过。那个人叫新崛武人,听说是俱乐部的一位顾客,在神户当医生…… 
  现在真想见姐姐一面。想看看她那可亲的笑脸。那笑脸我无论如何是做不来的,虽然对着镜子试着模仿过,可是怎么也不象。今晚给她打个电话吧。不行,算了吧,可能她正在班上,而且打电话她会生气的,又该说我浪费钱了。要是以感冒为理由呢?也不行,她在信中说过,她每逢入夏都要得一次,算不得什么大病。干脆就等她七月中旬父亲忌辰回家时再见吧。靖子又向窗外望了望,晚霞已经失去了刚才那种绚丽的光彩。山边出现了淡红色的云彩,使人感到夏天迫近了。 
  虽然再过两个月,就可以见到姐姐,好象是还要等很久很久似的。 

  今年的霉雨季节比往年都晚,可进入霉雨期后,雨就下个不停,这雨不仅下得时间长,而且还很大。闹得到处发生山崩和水灾。直到六月最后的一个星期天,雨才算停住。天空现出蔚蓝色。这是只有夏天才能看到的蓝色啊。 
  一个少年牵着小狗脖子上的锁链,在山坡的路上奔跑着。山岗上,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由于阴雨绵绵,粘液般的红土上杂草丛生。两台长满了铁锈的推土机象动物的残骸一样被扔在那里。 
  少年知道一家不动产公司为建没新的住宅地,几个月前曾平整过这座山。但他不知道那个不动产公司由于资金困难又中断了这项工程。 
  少年深深地呼了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回过头来向自己走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红色的、蓝色的密密麻麻的屋背在游丝中晃动。少年直到从中认出了自己的家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向相反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在填海造地上建起的工厂,工厂的尽端是大海,海水在夏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艘刚刚驶出横滨港的货轮缀慢地向前移动着。 
  少年摘下套在狗脖子上的锁链,小狗高兴地撒着欢儿,向草丛的深处跑去,少年也追了过去,泥泞的红土深深地陷住了少年的长筒胶靴,使他几次险些跌倒。越往里走,草越高。最后,草竟然过了少年的头顶。这种草已经适应了这块土地,到了秋天就会开出黄色的花来。 
  挂在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少年前额的头发和衣服。少年有点害怕了。虽然几次来过这个山岗,但钻入草丛深处还是第一次。这里是大人们禁止自己的孩子来玩的地方。小小的冒险使少年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但是,他并没有后退,雨后天晴的太阳仿佛也在鼓励着他前进。 
  穿过草甸子,山岗的尽头,形成了一个陡坡,坡的下边长着茂密的树木,对面远处有一条通往小学去的公路。公路上的汽车队列尤如玩具车似地走动着。 
  因为连日下雨,松软的山土被冲成一条沟,形成一股水流,水声潺潺流下山坡。突然小狗不停地叫了起来,只见斜坡的对面,小狗一个劲地扒着泥土。 
  少年来到小狗这儿,一股臭气扑鼻而来。他急忙用右手捏住鼻子,开始寻找小狗扒的东西。他发现泥土中露出一缕黑线。少年好奇地在小狗的旁边蹲了下来,他抓住那缕黑线,用力一拽,只见黑线被拽了下来。少年用一种学者似的目光,盯着攥在手中的黑线。刹那间,他跳了起来,尖叫着跑回草丛中去。原来,那缕黑线是人的头发。 
  原来住宅建筑工地上挖出了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体。是一位二十三岁到二十六岁左右的女子。 
  验尸结果,这个女子可能是五十天或六十天前死去的。喉部有指甲抓过的月牙形伤痕。明显看出,死者是被人掐死的。 
  当地警察署立即组成了这起遗弃尸体杀人案件的搜查本部。县警察本部和邻近的警察署也派了刑警赶来援助。 
  被害女子的衣服很整齐,看不出有被污辱过的痕迹。从现场的位子来看,很难断定是强盗或是抢劫犯罪。搜查本部一致认为,这个女子是被知根底的人谋杀的。 
  搜查本部马上开始着手调查死者的身份。幸运的是,于当天的黄昏,在尸体附近的泥土中发现了一个手提包,无疑是这位女子随身携带的物品。但是,手提包中没有发现象身份证、月票、执照一类可以直接证明女人身份的物品,仅有几干日元的纸币和一些化妆用品。可是搜查本部从手提包的底部获得了一个重大线索。一块五公分见方的纸片,由于潮湿,已经开始破碎。搜查人员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打开,纸片上显露出紫色的文字。这是一张超级市场的现金收支记录器所打出的收据。 
  几名搜查人员立即从新宿乘上电车出发,在第五站地下了电车。那个超级市场就在附近。他们立即奔到那里,在商店的周围寻找线索。终于在第二天搞清楚了那个被害女人的身份。 
  离超级市场约有公共汽车两站地的地方,有一片密集的住宅区。经营公寓的主人对刑警们说,“从诸位谈的情况来看,我想可能是住在我这里的姑娘。服装和脸型的特征与诸位说的一样。她是四月末前后不见的。因为她以前就说过想回老家去,所以我们也就没在意。女子的名字叫唐崎尚子。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推车走过来,车腿上的小轮子轧在水泥地上,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刺耳声。 
  野间刑警慢慢地回过头来望着靖子。他那双眼睛里透着大象般的慈祥目光。在他的目光示意下,靖子走近床边。一块白布覆盖在床上隆起的物体上,野间刑警转到靖子身后,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以防她突然昏厥倒下。法医揭开了白布。一具裹着几层绷带如同木乃伊似的尸体露了出来。靖子只能从眠睛和鼻子部分来辨认尸体。刹那间,只见靖子眼眶里一下子涌满泪水,一阵恶心也随之袭来,她急忙用手帕把嘴捂住。 
  “确实是你的姐姐吗?”野间问。 
  靖子的嘴唇在激烈地抖动着,泣不成声,只好点头代作回答。她好象机械装置似地在上下不停地点着头。 

  “并不是她死了我才说她的好话,象尚子这样的姑娘真是不多,她朴素,会说话。干起事来总是带着一股韧劲。”老板隔着柜台低声向刑警讲到。他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矮个子,长着一副微微发黑的脸膛。 
  “是什么时候不来这里的?”刑警喝着海带茶问道。 
  “是四月二十一日。”老板好象早已预料到要问这个问题似的,马上脱口答道。 
  “说过休息的理由吗?” 
  “没有。” 
  “以前也有过无故长期缺勤的事吗?” 
  “一次也没有,所以觉得很奇怪。” 
  “只是觉得奇怪?” 
  “给她的公寓打过电话,说是可能回老家去了……” 
  “干这种工作与男人的交往多吧?” 
  “啊,是的。多少……,不过尚子是个正经的人。” 
  “有男朋友吗?” 
  “这……” 
  “不要有顾虑,帮助我们对你是有好处的。” 
  “我觉得她好象没有男朋友。” 
  “在客人中总会有一、二人和她关系比较密切吧?” 
  “……” 
  “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你的客人添麻烦的。” 

  野间刑警站起来打开了窗户。街上的噪音和韧夏的凉风一并灌了进来。 
  “凉爽吧,这是从码头吹来的风。”说着他在靖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靖子点了点头。 
  野间点燃了一只烟,问道,“是第一次来横滨吧?” 
  靖子回答说。“是的。毕业旅行到过京都,再往东来是第一次。” 
  “是吗。你姐姐生前在东京期间你也没来过吗?” 
  “是的。”靖子回答道。答话虽然简短,可是种种往事却老是萦回脑海中。刑警用“姐姐生前在东京的期间”这种过去式的表达方法,对自己来说是无比残酷的。是啊,我确实想过趁居住东京的时候去看看姐姐。 
  “你和尚子姐姐最后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是去年夏天,七月十日以后在父亲忌辰那天姐姐回家来过。” 
  “噢。姐姐每年在父亲忌辰那天都回来吗?” 
  “不是每年都回来。”靖子低头否认道。“去年她突然回来,使我们很吃惊。”靖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此时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暴雨过后的傍晚,在没有开灯的昏暗的浴室里,靖子正在给母亲搓洗着后背。母亲干瘦的背背上尽是斑点。突然,一双泳凉的手触到了靖子的脖子上,靖子尖叫一声。她站起来转身一看,热气中闪现出尚子的面孔。 
  “啊!姐姐!”靖子叫了起来,“吓死人了,你回来怎么不先告诉家里一声。” 
  “我给你们写信了呀!”尚子认其地说道。那副样子使你觉得她确实不是在说谎。靖子暗自苦笑着。唉,她还是老样子,冒冒失失的。靖子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在和姐姐的最后一次见面时,怎么能跟她吵架呢。 
  “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姐姐。”野间刑警笑了,细细的眼角上出现了思虑的皱纹。 
  “那么,你收到姐姐最后的一次来信是什么时候?” 
  “记得是五另十号以后收到的信。” 
  “信中写的什么内容?” 
  “倒没有写什么,只是说准备七月份回家来看看。” 
  “信中确实说要回来,你没有记错吧?” 
  “没有错。如果需耍的话,我把那封信拿给你看看,正好明天母亲和弟弟就从九州到这儿来。” 
  “那么就请你现在打个电话告诉他们,顺便把信捎来吧。呶,那有电话。” 
  野间虽然那么说,可是他对这封信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觉得在这封姐姐给妹妹的信中不会找出什么线索的。野间把话题转到其它问题上来了。 
  “靖子,你知道一个叫新崛武人的人吗?” 
  “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从姐姐那里。”靖子压低了声音,“姐姐以乎对他抱有好感。” 
  “是朋友吗?” 
  “详细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靖子抬起头来,眼睛好象望着远方,“姐姐曾非常高兴地向我透露过,说她可能和新崛结婚。” 
  “噢,是这样。” 
  野间把手抵在前额上,露出了一副沉思的神态。一阵暂短的沉默过后,只见野间摇了摇头,中断了自己的沉思,对靖子说,“哦,你听到了吧?这就是码头上轮船的汽笛声。一定是远航的。”靖子也侧起耳朵静静地听着轮船的汽笛声。 

  次日清晨,兵库县警察署寄来了关于新崛武人的报告。顿时,搜查本部活跃起来了。新崛是神户一家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今年虽然才三十八岁,却担任着外科部长的职务。这也是因为他妻子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岳父,是他大学的前辈,而且是县医师会的后台所导致的缘故。岳父在医院里也挂理事的头衔。 
  二年前的春天,妻子患了内脏系绕的癌症。新崛意识到妻子的死已经迫在眼前。他虽然有思想准备,但人们还是可以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内心是非常苦恼的。可是她父亲并没有因此而绝望。他施展出他所具有的全部的影响力委托所有的名医,给他女儿治病。他终于胜利了。他的女儿——新崛武人的妻子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 
  从这份短短的报告中搜查本部察觉到了新崛谋害尚子的动机。这使他们非常地兴奋。 
  新崛在对妻子绝望中,来到了东京,在新宿俱乐部结识了尚子。这一点也得到了俱乐部老板的证实。尚子的和蔼、温柔使新崛绝望的心得到了安慰。俩人的感情加深了。新崛向尚子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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