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东珠。
神色漠然。
云樱身子发僵,滚动的东珠,仿佛一块红铁在她心间滚动。
“大哥,妹妹今日来……是向大嫂赔罪。”云樱喉间干涩,提起裙摆跪在地上:“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情面上,妹妹厚颜请大哥饶过我们一回。”
一家人……
云初眼帘微动,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布满讽刺。
“若非德亲王,你们此刻早已到地下向她请罪!”云初眉宇间透着厌恶,收回手,拿着锦帕擦拭手指。
东珠畅通无阻的滚到地下。
哒、哒、哒——
滚落在椅脚下。
云樱心头阵阵发紧,手心里一片湿濡。眼睫颤动的说道:“大哥,我与母亲的确做了不可原谅的糊涂事,如今已幡然醒悟。外头的谣言中伤皇上,皇上势必会调查出献王。而献王如今没有任何的动静,极有可能在静观其变。若情势于他不利,他定会将我与母亲托出,到时候所承受的后果,都是我与母亲咎由自取。”
顿了顿,云樱继续说道:“可那个时候我与母亲的身份是您的三婶与二妹,皇上性子多疑,只怕会猜忌咱们有旁的心思。所以,我在此请求大哥将我们三房分府另居,未免到时候牵连至荣王府。”
“分府,总该有个理由。”云初口气冷淡,却是允了云樱的提议。
云樱面色发白,她明白云初话中之意。他让她在皇上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将她在宫中所作所为在献王之前,如数托出。
虽然她早已预料到后果,可这件事由她自己说出去,着实有些为难。
可若是不说,这个关头三房分府出去,只怕更加惹皇上猜忌。
这样一来,她们受到惩罚,消除皇上的猜忌,又断了献王的退路。
当真是一箭三雕!
可她别无选择。
从书房出来,寒凉的夜风吹着云樱打了寒颤。微微苦笑,回到房间里,提笔写封书信将此事告知父亲,随后收拾一番后,通知三房的人收拾包袱。
方氏气急败坏的闯进来:“云樱,你疯了!”
“母亲是让我们大家被你折腾死了才甘愿?”云樱神色冷静。
方氏冷笑的说道:“你是说我害你们?要嗨你们的在秦楼!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如今倒被你们说成拖累。云樱,你扪心自问,若非是我这般汲汲营营,你们兄妹能有这么好、这么体面的日子?事情没有到最后,不知道是谁赢,我们还没有输!”
云樱清冷的眸子里波澜不兴,陈述道:“我已经让人将宫宴上的事情,还有谋害德亲王的事情,一并传出去了。”
方氏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云樱,见她面色沉寂,看不出一丝哄骗她的端倪,这才相信云樱真的这么干了!
颓然的跌坐在太师椅上,心里无比后悔将她从江南召回京。
满心满眼的不甘,化为满腔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府上!”
云宇齐满面冰霜,他不知道母亲背着他做了那么多腌臜事。进来听到她不知悔改的话,冷笑道:“如此,到时候我与妹妹会给您收尸,备一口上好的棺椁,也不枉您这些年对我们的厚待!”
“我……”方氏心中郁结已深,气得‘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母亲!”
“母亲!”
云樱和云宇齐没有料想方氏生生气得吐血,心里又急又气,忙让胆怯的小方氏去找大夫。
方氏拿着帕子抹了一把血污,呵呵笑道:“你们把我气死才甘愿。”
云樱低垂着眼睑道:“母亲何必如此偏执,就算你不愿,明日消息传遍盛京,您以为大伯还能容得下咱们?”顿了顿,注视着方氏愤懑不已的神色,淡然说道:“女儿已经给父亲去了书信。”
方氏胸口沉甸甸的似压了块巨石,用力的捶打着胸口几下,翻涌的气血冲向头顶,登时昏了过去。
云宇齐叹了一声:“大夫诊脉后无碍,明日迁出府外。”
“是这个理,大哥并未要清算母亲的私产。”云樱觉得云初挺厚道,心里越发的愧疚。母亲掌管王府多年,以她的性子,定是昧下不少。
便是如此,才会愈发纵容母亲的贪婪,走到如今的地步。
却不曾想,这王府的荣耀,皆是靠大伯立下的军工稳固。自个的父亲,不过是外放的五品官员,大伯倒下,岂能还有如今的荣耀?
恐怕皇上早已忌惮王府多年,顺势借着母亲的手,收回爵位罢?
只是母亲到如今,都看不清朝中的局势,适才被献王三言两句收买。
云宇齐满面尴尬的说道:“母亲的私产,全都赔付给大嫂,并无多少剩余。”
云樱一怔,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
大夫诊脉后,确认三夫人方氏无碍。云樱与云宇齐怕夜长梦多,当天夜里便将家私搬走。
……
翌日,云宇齐带着三房一家老小跪在荣王府门口请罪。
不少人围聚在一旁看热闹,其中不乏大臣勋贵之家的下人。
良久,凝玉搀扶着荣王妃走来。
荣王妃被眼前的阵仗吓一大跳。
昨夜三房悄无声息的搬走,今早才被人禀报到她跟前,并不知晓发生何事。
眼下看着三房的人皆是跪在门口,听着人群里传来的闲言碎语,面色一沉:“齐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家奴得了荣王妃的眼色,连忙搀扶云宇齐起身。
云宇齐岿然不动,磕了三个响头:“王妃,您与王爷将我们视作手足,我们却用心险恶,将你们视作挡路石,时时刻刻恨不得除之后快。那日宫宴,我与妹妹着实糊涂,受了献王鼓动,害世子妃。可世子妃却有了防范,拿捏住妹妹的把柄。妹妹担心手受怕,害怕世子妃将她揭发,寝食难安,这才委托献王将世子妃……”后面两个字如何也说不口,他昨夜听到云樱的坦诚,怒不可遏,从来不知母亲与妹妹如此歹毒!
人群中发出不可思议的唏嘘声。
未料到他们会将后宅阴私公布于众。
大家心思各异,有的觉得三房就是白眼狼,心狠手辣,尽是要害手足。有的人却嗅出不寻常的意味,揣摩着荣王府的用意。
毕竟害的是世子妃,可死的却是前德亲王啊!
荣王府这里的举动,不消片刻,传到皇上的耳里。
“范忠,你如何看?”凤啸翻阅奏折,漫不经心的问道。
范忠嘿嘿笑道:“奴才驽钝。”
凤啸一脚踹过去,笑道:“你啊,朕就是与你说说,不降罪。”
范忠这才开口道:“皇上,依奴才之见,极有可能是献王利用三房的人对付大房。”
“献王为何要与荣王做对?”
“皇上,您忘了,凤敏是献王带进宫。”范忠讪讪的提醒。
凤啸面色一沉,那么这样说来献王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冲着凤源而来……不,冲着他来!
至于利用荣王府,就是一个幌子,声东击西罢了!
只是……
范忠仿佛看出凤啸的怀疑,再次说道:“自然,也有可能是荣王府故布疑阵。但是……但是这事儿抖出来可大可小,三夫人可不是好相与之人,处处给荣王妃使坏,岂会冒着丧命的风险担下这个罪名?”
凤啸颔首:“可献王并无动静。”
“奴才若是献王,倒是会静观其变,皇上您真的查到他头上,只怕会推脱到荣王府的头上。您自然会怀疑荣王府用心险恶,若是处置荣王,您也知晓如今因为凤源的事儿,百姓多有猜忌,荣王手中握有重兵……”范忠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有些事说透了反而不好。
凤啸面色阴沉,良久,森然的说道:“可惜了,三房倒是生出云宇齐这样的儿子!”
范忠心头一颤,知晓皇上如今怕是怀疑起献王别有用心了!
“你说靖州患有鼠疫,该如何解决?”凤啸将一本奏折摊开,揉着眉心。
范忠心中一动:“靖州是献王的封地,您当初感念献王一片孝心,将他留在京中给废皇后侍疾。如今废皇后已经殡天……”
凤啸哈哈大笑:“不枉你跟随朕多年,知朕心意。”
“奴才……奴才只是……”范忠诚惶诚恐,凤啸打断道:“好了!朕还不知你?快拟朕旨意,送往献王府!”
“是。”
凤啸若有所思的说道:“荣王回京已久,该回北疆了。”
范忠脚步一顿,附和道:“皇上高见。”
……
两道旨意分别送往献王府、荣王府。
反应不一。
献王面色惊变,外面的传言他已经知晓,就是不知道皇上的用意。
立即传唤沉香,密谈了一下午,方才进宫复命。
而荣王府里却是一片沉寂,荣王知道皇上并未降罪于献王,将他派往封地,暗中打压,却又警告荣王府。
将他赶回北疆,怕是对他在盛京心生忌惮。
“父王,轻装利于行,今日尚早,便离京罢!”云初嘴角微勾,透着讥诮,皇上此举也实属无奈。
只因他唯有献王一个子嗣,惩罚得轻了亦或是重了,都不妥。
闻言,荣王便知他有打算,便出了书房向荣王妃辞行。
荣王前脚刚走,消息传到献王的耳中。
献王略微思索,便也整装出发。
皇上听到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惩处荣王府三房,将凤源的事收尾。
“皇上,凤源已死,那么荣王世子妃该如何处置?”范忠提醒皇上。
皇上面色冷沉,凤瑶这个女人并不是简单的角色,何况她还是云初心尖上的人。闹出这场风波,将她关进大牢,就这样放了,着实心里难安。
可继续关着牵制云初,也不是长久之计。
“范忠,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凤啸眼底闪过阴鸷。
范忠触及心底生寒,战战兢兢的说道:“奴才听闻荣王世子身中的毒,需要冰蚕。而恰好蓬莱岛少岛主越明脩他手里有一条,当初他向荣王世子妃提出要求,要她换解药。而荣王府如今已经功高盖主,不利于朝堂平衡。荣王世子的毒若是解了……”范忠打量了皇上的神色,继续说道:“蓬莱岛也是一方势力,咱们何不将荣王世子妃从越明脩手中换得解药?倒时候荣王世子定不会罢休,与越明脩做对。”
皇上双眸微眯,此计深得他心。
只是要先安排凤瑶的死讯,瞒过云初的耳目。
思量间,便听到御史觐见。
“传。”
御史神色慌张的进来,跪在地上道:“皇上,宫门外跪满了百姓,有人敲响登闻鼓,万民请命,让您赦免荣王世子妃!”
说罢,双手奉上联名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怀疑()
皇上立即传召内阁首辅与一干大臣在御书房商议。
皇上面色极为阴沉,若今次是碍着云初在朝的身份,请命赦免凤瑶,他倒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只是,眼下万民联名请命,却是因着凤瑶本身的声望!
不得不令他忌惮!
荣王府有荣王爷罢,多一个云初他亦能接纳,细细谋划布局。但是加上凤瑶,他不得不慎重!放了凤瑶,她必定要重回书院,大振她的名声。
荣王府已经不需要再出一个当代女大儒了。
事关重大,不是他一力能够压下。若放在过往,没有闹出皇室丑闻,他还能奋手一搏。
却没有想过,若非因为爆出太后混淆皇室血脉,凤瑶也不会身陷囹圄。
“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皇上将烫手的山芋抛了出去。
众人一阵沉默,并未接手。
皇上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诸位,心中冷哼,到底都是老狐狸!
御书房内,气氛冷凝。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他们进宫之前受到夫人与子女的叮咛,务必要替凤瑶求情,好传扬女学。
他们都位极人臣,家中亦是不缺乏才学出众的女子,若是女学传扬出去,他们的女儿定能也会有一定造诣。
看如今凤瑶的声势,他们哪个不心动?
“皇上,臣等进宫时,听见百姓们替女夫子鸣冤。她虽是罪人之女,可她也是出嫁之人。律法上也有记载,罪不及出嫁女。何况,女夫子在传扬女学中,也是有功劳之身。何不功过相抵?百姓也会道皇上您是心胸宽广之人?如此,赦免女夫子的罪过,让她继续传扬女学,将功折罪?”苏大人跪在地上说道。
皇上眉头一蹙,他知道‘世子妃’与‘女夫子’称呼之间的差异。凤瑶折不得,而且眼下也是一个契机。放了凤瑶,让她着手书院入学事宜,便能转移大家的目光,不再放在皇室子嗣上面。
可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到底是不甘心。
云初至今没有动作,他恐怕早已预料到今日。
“皇上,大局为重!”
诸位大臣跪地,纷纷进谏:“世子妃的存在令皇室蒙羞,何不将她放逐出京,安抚民心?”
皇上眉心跳动,他们还是深知他的心思。
将凤瑶放逐出京,那么云初……
眼眸微眯,沉声笑道:“便依了众爱卿。”
一道赦免的旨意颁发出去,万民磕谢皇上隆恩。
荣王府却是乌云罩顶。
云初未料到凤啸会来这一手,不过也并非不是好事。
德亲王一事出来,许多暗地里的势力蠢蠢欲动。
她离京,许是好事。
云初放下手中圣旨,喉咙一阵痒意袭来,云袖中掏出洁白无瑕的锦帕,掩嘴咳嗽。
石韦听到他剧烈的咳嗽声,眼底布满担忧之色。看着他面色越发的苍白,一脸病态。紧紧攥着锦帕的手指,几日的光景,竟是枯瘦许多。
不见当初的莹润。
石韦慌忙倒茶。
云初止住咳嗽,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间。
不动声色,将锦帕塞进袖中。接过茶水道:“收拾一番,去天牢。”
“主子,您的身体……属下去迎接主母。”石韦看得出他越来越虚弱,本该多卧床休养,可这几日却是费心劳神。
云初却已经是起身,踏出书房。
石韦连忙跟过去。
……
凤瑶站在天牢门口,淡薄的金芒洒在她的身上,竟是生生打了寒颤。
天牢中阴冷,陡然沐浴在暖阳下,一时难以适应。
搓了搓手臂,凤瑶吐出一口浊气,抬脚踏出一阶,脚倏然顿住。
目光直直落在一处。
那人站在马车旁,衣袍如雪,青丝如墨,长身玉立。似芝兰玉树,火树银花。
云初缓缓勾出一抹笑,朝她走去。
凤瑶看着他清隽秀雅的面容,展露一抹浅笑,不禁弯弯嘴角。
下一刻,还未漾开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瘦了。
漆黑如寒星的眼眸,目光浅淡,失了神采,透着倦意。
凤瑶快步走下阶梯,握着他伸出来的手掌,急切的说道:“怎么这样瘦了?当初我与你说过,无论如何要养好身子。你瞧瞧……”
话未说完,便被他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阻去她接下来的话。
“你也知我的身子,好吃好睡也养不出肉来。”云初不想在这上面多说,两人一同上马车。端出燕窝递给她吃道:“皇上的旨意你可接到?”
凤瑶点头,一时失了胃口。
意兴阑珊的搅动着勺子,叹声道:“他放我出来,也是挣扎许久,迫于形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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