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亲王妃面如覆霜,一片冰冷。枉她自负一辈子,唯一失败之处,便是在白素素手中栽了大跟头。
“王妃,小姐醒了!”
这时,采芙兴奋的跑出来通知德亲王妃,眼底布满了激动之色。太医说小姐若是能够醒来,便会安然无事。
德亲王妃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匆匆进了内室,看着凤瑶目光空洞、毫无焦距的望着帐顶,透着悲切的绝望。心里咯噔了一下,焦急的唤道:“瑶儿……”
凤瑶对这破败的身子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重活的喜悦瞬然冲淡。这一次的病情来势汹汹,险些丧命。她十分的清楚,这副身子骨份外娇贵,丝毫马虎不得。
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思绪渐渐的回笼,触及德亲王妃红了的双眼,抬手摸了摸她的面庞,沙哑的问道:“母妃,我梦见去了琼华殿。”
“瑶儿,你的命是国师救回来的,日后要敬重他。”德亲王妃握着凤瑶的手,看着她泛白的唇干的蜕皮,心疼的扶着她坐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可不是,若不是国师舍了碧云仙根,小姐好的可没有这么快。”采芙附和道,暗中观察凤瑶的神色。
凤瑶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难以置信的看着采芙。
“你说什么?”云初那样厌恶她,岂会给她碧云仙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云初的为人,看似淡漠不计较,可却是心眼极小,睚眦必报的人。他厌恶的人,眼角余光都吝于给一个,何况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碧云仙根?依着他的性子,宁愿扔水里打个水漂,也不愿给了她。
第十五章 敬茶()
得知了来龙去脉,凤瑶眉眼含笑,无论他出于何种目地,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凤瑶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正愁与他没有关系,不知怎得接触呢!
德亲王妃唉声叹气,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愁绪:“你安然醒来,本该第一时间去佛祖跟前还愿,这一忙,给忘了。你好好休养,过两日随我一同去国寺还愿。”
凤瑶心头流淌着一股暖流,前世里,即使她的亲生母亲,都不如萧氏这般满心满眼都是她。虽然照顾得周全,更多的心思放在父亲身上争宠斗妾。
自己这回病倒,恐怕吓坏了她。这般着急去国寺,萧氏怕没有还愿,佛祖怪罪她心不诚。
凤瑶应了下来。
躺了一日一夜,服用了云初遣人送来的几副药,凤瑶软绵绵的身子稍稍有了力气。
“小姐,王妃请您去前厅用晚膳。”墨竹前来通知凤瑶。
“晓得了。”
凤瑶吩咐采芙伺候她洗漱,今夜算是一家的团圆饭。明日要随母妃去国寺,这一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凤玉这两日份外的安静,倒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凤瑶眸子里淬了冰,不怕她有动作,就怕她不动!
“二小姐这几日去北院去的很勤。”采芙替凤瑶梳理发髻,忧心忡忡的说道:“北院住着的那位可不一般,当初若不是太后娘娘插手,哪里容得下她住在这里?最初养在太后身边,听说是当王妃来培养,可惜王爷夺位失败,为了保命才娶了王妃。那位无依无靠,太后又舍不得她受苦,这才让王爷认她做义妹,名正言顺的住下来。”
采芙话里话外对白素素透着轻蔑。
“昨儿个破天荒的踏出北院,来探望小姐,给墨竹挡了回去。”在采芙的眼里,白素素就是没安好心。谁知她和二小姐是不是一伙的?
凤瑶眉一皱,她对德亲王府的事知之甚少,倒不知白素素这般来历。
这时,乳母林妈妈抱着新被褥进来,搁在床榻上。
采芙新奇的说道:“这是王妃送来的?”
林妈妈一怔,笑道:“不是,这是绣楼那边送来的。这些奴才精明,如今瞧着小姐受宠,自作主张做好送来讨好小姐。”林妈妈笑得一脸皱褶,府里上下都知小姐受宠,可惜福薄,随时都可能去了。暗地里她可没少听风言风语,诅咒小姐是短命鬼,明里暗里的讨好二小姐。
眼下小姐醒了,这府里头的风向变了,个个人精似的。
凤瑶目光森冷,嗅出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之前的事儿她不知道,她醒来之后,所有的一应用具都是王妃精挑细选,无人敢暗自塞东西进来。
“拆了!”
林妈妈脸上的笑淡了,也意识到不对,立即拿着剪刀撕裂一道口子,将棉絮拉扯出来。里里外外检查一番,并没有异样。
凤瑶眼底闪过深思,难道她多想了?
视线扫过棉被,蓦然一顿,若无其事的拢袖道:“明日要去国寺,山上气候冷,将这被子放在马车上去。”似想到了什么,凤瑶阻止了重新套被面的林妈妈:“林妈妈,这被面脏了,重新换上素净的被面。”
林妈妈看着手中鲜亮的被面,暗骂自个糊涂了,麻利的翻找出素净的被面换上,将这个扔到了角落里。
凤瑶到前厅的时候,王爷与王妃已经到了,意外的看到凤玉身边坐着素白袍子的女子,想必是北院的白素素?
一一请安,凤瑶坐在王妃的身边。
凤玉看了凤瑶好几眼,忸怩的道歉:“姐姐,玉儿的银钗用来防身,不小心碰到中毒。玉儿没有解释清楚,让父王错怪了你。”说着起身,跪下来赔罪。
凤瑶垂着眼帘用膳,仿若未听。
德亲王不悦,凤瑶当着他的面给凤玉端架子,他不在的时候指不定如何欺负!心头愤怒,碍于萧宁在,忍了又忍,没有发作。“瑶儿,玉儿给你道歉。”
“啊?”凤瑶诧异的看着德亲王,随后看向凤玉,似有些意外:“我以为玉儿给这位姐姐道歉,我并不记得玉儿有做错什么事。”
德亲王脸色一变,倒是白素素温婉一笑,善解人意道:“难为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不曾见过我,方才也没有来得及介绍。”
德亲王脸色这才好了些许,轻咳了一声介绍:“这是你……姑姑。”
凤瑶起身见礼,德亲王妃拉着她坐下:“都是一家子人,何须在意这些个虚礼。”看着德亲王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讽刺。
德亲王尴尬不已。
白素素眸子里氤氲着水光,咬着唇瓣低垂了头。
德亲王见白素素受了委屈,心里更不好受,觉得萧宁未免太过份?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恨着?
大厅里气氛微妙,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渐渐凝滞。
凤瑶眸眼微转,对着凤玉道:“起来罢。既然说是误会,没有道歉的必要。”有意为之,道歉也不是诚心,装模作样,更不需要。
别人一个巴掌打过来,只须十个巴掌痛快还过去。
凤玉委屈的看着德亲王,唯唯诺诺的坐下。
凤瑶将一碟杏花糕推到凤玉的面前:“这是母妃吩咐厨娘做的点心,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
凤玉极为的诧异,这是特地给她做的么?
凤瑶捻起一小块咬了一口。
凤玉在凤瑶吃了后,连忙拿了一块尝了味道,一连吃了几块。
白素素看着这一幕,食不知味。
德亲王见大家和乐融融,心里头一高兴,便忘了白素素的交代,脱口而出道:“宁儿,素素在北院住了那么些年。你如今全心全意照应瑶儿,对玉儿难免疏忽,由素素搬出来照顾玉儿?”
德亲王妃慢条斯理的喝下一盅汤,漱口后,这才正眼看向白素素。语气平缓,却透着威严:“可曾记得你当初的话?”
白素素脸色一白,血色褪尽。
德亲王妃冷笑了一声,亲自斟茶,推开了,看向白素素:“搬出来也可以,跪下敬我喝了这杯茶。”
德亲王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宁,欣喜之色跃入眼底。
白素素倏然起身,纤柔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杏眼里氤氲着水雾,更多的是对萧宁的惧怕:“嫂嫂……”
敬茶——那是以妾室的身份敬主母。
她一跪,太后义女之尊的身份,沦为卑贱的妾侍。
萧宁竟敢如此折辱她!
第十六章 阴谋()
德亲王妃嘲弄的看着德亲王,话却是对着白素素说道:“承你一声嫂嫂,我也不能苛待了你。”白素素眸光一闪,便听德亲王妃开口道:“你如今没有子嗣傍身,这女人一辈子依仗的便是父兄与夫君子女。可父兄不能仰仗一辈子,终究需要相携到老的人。你既然要搬出来,给外人所知,倒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长嫂如母,只顾自己痛快,不管小姑死活。”
德亲王妃这番话,暗含敲打的意味。
要出来,行!按照我的规矩行事!
白素素惊恐万分的看向德亲王妃,她警告自个若是敢有任何不轨的心思,她有权将自个嫁出去!
德亲王不在状况内,萧宁愿意他纳了白素素,可白素素不愿意?
顿时心里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素素……”德亲王不理解的看着白素素,她之前不是说萧宁不同意,会背地里对付她。事实却不尽然,分明是她不愿!
白素素垂头盯着鞋尖上的东珠,心头阵阵发紧。萧宁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就说过不许德亲王纳妾,突然松口,打的她措手不及。
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轻声细语道:“这杯茶,我该敬嫂嫂。只是怕旁人误会了去,当年嫂嫂过门,大兄他在祠堂立誓不纳妾,否则天打五雷轰。”解释她不愿意敬茶的缘由,强忍着满腹的心酸,睨了德亲王一眼。
德亲王面色稍霁。
德亲王妃笑得意味深长,透着讥诮。
凤玉怪异的看着白素素,她是想要将这王府的女主人取而代之么?
所以,对她那样好?
“搬去梧桐苑。”德亲王妃说罢起身,带着凤瑶离开。
十五年了!
有些事也该好好算一算。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说道:“王爷,听闻姜聪回京了。”德亲王妃点到即止。
德亲王面色陡然一变,看着白素素的目光冷沉。隐居十五载,他三番四请,她总有由头推脱。如今她主动出来,他欣喜若狂,原来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白素素泫然欲泣,哀怨的说道:“我身边只有徐妈妈一人照应,与外界断绝往来,我怎知他回京了?不过是瞧着嫂嫂照料瑶姐儿心力交瘁,想为她分忧罢了。大兄若是那般想我,我索性回北院住着的好。”
德亲王想想也是这个理,他往常见她,北院的门都是锁着,不见客。
定是巧合罢?
心里暗怪萧宁多事,险些错怪了白素素。
翌日
凤瑶早早的起身,收惙好,草草的用了膳,与德亲王妃汇合。
远远地凤瑶看着一位妇人牵着马,眉宇间闪过疑惑,马厩都是男子,怎得有妇人?
采芙看了眼那妇人,低声解释道:“那是马康家的媳妇,马康吃喝嫖赌样样齐全,染了不干净的病,去的时候瘦成皮包骨,浑身上下无一处好的。原本以为她的日子会好过,没有想到她是个节俭的,马康盖的被子舍不得丢弃,洗了晒干后继续用,也得了怪病。这不,之前在二小姐院子里当值,如今被赶到了马厩。”
凤瑶微眯了眼,阳光下,她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干瘪长满红块。
“她是翠兰?”
采芙一惊,小姐怎知她是翠兰?
虽然满腹疑问,采芙却知道分寸,不过问主子的事儿。就好比,为何木樨阁与琼华殿摆设一样?
凤瑶目光晦涩,越过翠兰,上了马车。
翠兰至始至终低垂着头,紧紧的攥着缰绳,不敢分心。
不多时,德亲王妃与凤玉一同前来,对于凤玉的出现,凤瑶丝毫不觉得意外。
凤玉坐在凤瑶对面,一头长发用一块偌大的丝巾包裹,密不透风。
采芙有些意外,二小姐没有找大小姐麻烦?
凤玉哪里不想?看着凤瑶气定神闲,心中来气。可她头皮一天比一天痒,今早晨更加严重,一抓头发掉了一大把。问了府医,府医束手无策,根本没有找出病因。只得提议母妃带她一同去国寺,请求慧祯大师给瞧一瞧。
一路相安无事到了国寺,德亲王妃怕凤瑶累着,安排小僧弥带着凤瑶去厢房休憩。
凤玉不想在凤瑶面前出丑,头上瘙痒难耐,忍的极为痛苦。一下马车,顾自跑的没影儿。
凤瑶走的慢,到了厢房的时候,凤玉已经在里面坐着。
林妈妈先一步放进来的东西,一片杂乱,可见凤玉已经事先翻找过。
凤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来的匆忙,东西都没有带,你是我姐姐,用你的不打紧吧?”手上拿的正是德亲王妃亲手给凤瑶做的里衣。
凤瑶唇瓣紧抿,一言不发,眸子凝结着寒霜。
凤玉仿若未觉,继续在箱笼里挑挑拣拣。看到一床亮色的被子与一床素净的被子,眸光微闪,指着那床亮色的被子,吩咐红娇带走:“姐姐身子骨弱,妹妹便不打扰了。”说罢,似不注意一般,绊倒脚边的箱笼,里面的东西‘哗啦’散落一地。
采芙捏紧了拳头,气红了脸,可碍于凤玉是主子,她这个奴才不得口出狂言。
“欺人太甚!”待人走远了,采芙咬紧牙根。抬手擦了眼里的泪水,跪在地上收拾。
“扔了。”
“小姐!”采芙愤懑不平,可又无可奈何。
林妈妈怕采芙惹恼了凤瑶,麻利的收拾好,提出去扔了。
而另一边,红娇抱着被子,头皮发麻。无人比她更清楚,这被子里装的是什么。越想越头皮紧绷,心里不明白二小姐把送去给大小姐的被子抱回来作甚。
似看透红娇所想,凤玉冷声道:“她是个谨慎的人,被子送过去的时候,她让林妈妈给换了。那素净的被子才有问题!若我不知,岂不是将那有问题的被子抱回来了?”
凤玉拆开丝巾,青丝铺落一地,有一处都能看见头皮,目光渐渐阴鸷。
红娇暗暗吁了口气,由于马康好赌成性,家境不好,住的地儿都是又破又小又潮湿。他好女色染了花柳病,病倒在屋里头翠兰压根儿不管他,床榻上、被褥里长满了床虫。而这种虫专门吸血,又能传染病毒。
翠兰她根本不知道,洗晒之后,吸了马康血的床虫根本就没有死。翠兰盖了被子,虫子吸了她的血,她便染上了花柳病。
原本她想要将翠兰打发出去,碍于有人替她求情,便派到了马厩。倒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派上用场。
红娇心里隐隐担忧道:“大小姐会不会有所觉察?”
“瞎操心!”凤玉眼底闪过一抹得意,这种虫子白天蛰伏,晚上才会爬出来。除非烧了被子,否则难以发现。
只要凤瑶盖了那被子,她便能高枕无忧了!
第十七章 恶报()
国寺位于紫霞山山顶,奇峰怪石立于两侧,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直通国寺。
凤瑶来时没有来得及欣赏,此时推开禅房的窗子,风景一览无遗。
几座山峰环绕紫霞山而立,宛如刀削斧劈,绿荫翳深。夕阳下,几缕云霭袅袅飘拂,似轻纱,若银瀑,仿佛置身水墨画中。
视野开阔,心中郁气顿消。
凤瑶从不曾发现国寺景致这么好,以往来国寺,全部的心思,全都放在云初身上。以至于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好好的观赏。
除了他,也只学会了琴棋,颇有他的气势。
采芙端着斋饭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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