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药煎了过来,林秋涵喝下去,不过片刻,便全都吐出来了。肚子痛得在床榻上翻滚,突然爬起来跑到净室里出恭。
大夫根据症状加重了几味药的剂量:“再去煎一碗。”
第二碗药喝下去,林秋涵没有再吐出来。
凤瑶长舒了一口气,吩咐屋子里的其他几人去睡觉,莫要耽误第二日的学业。
天将亮的时候,凤瑶睡了过去。倏然,猛地抬起头摸了摸林秋涵的手心,依旧滚烫。心瞬间提了起来,若是高热没有退下去,人都会烧出问题。
凤瑶吩咐采芙将宿在这里的大夫请了来,诊脉之后,摇了摇头:“继续服用几副药看看。”
凤瑶心凉了半截,这显然是束手无策,听天由命了!
“大夫,您给她施针,试一试。”凤瑶想着这孩子平日里很懂事,她才十岁,只因误食了胡豆去了一条命,太令人惋惜。“石乔,石乔,你去请太医!”
大夫一听凤瑶请太医,连忙告辞走了,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个烫手山芋。
采芙喂林秋涵喝下一碗药,凤瑶吩咐她看着林秋涵,去了学堂。
远远的便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朗读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凤瑶站在门外,看着文妗站在前面,念一句,下面的人跟着念一句,教的有模有样。凤瑶欣慰的一笑,文妗回头发现她,得意的挑了挑眉。
凤瑶竖了大拇指,文妗眉开眼笑,稚嫩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学堂里,悠扬的宛如遥远的天际传来的梵音。
凤瑶听了半刻钟,放心的交给了文妗,转身回了厢房。
林秋涵面色发白,身上的高热始终没有退下来。
凤瑶心里极为的担忧。
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脚步声,凤瑶心口一松,连忙迎了出去,见到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女。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眼睛发红,显然是哭过一场。见到凤瑶,嗓音嘶哑的说道:“涵儿呢?”
男子比较镇定,解释道:“我们是林秋涵的爹娘。”
“她在里面。”凤瑶侧身让开。
许氏进去,不一会儿,便传来一阵哭声。
凤瑶看向学监,学监解释道:“昨夜林秋涵那样子看着就像不行了,我吩咐人去通知她的家人。”
凤瑶点了点头,知道这件事恐怕不太好收场。
许氏大哭着说道:“娃儿来学习,昨儿还告诉村里的给我传话,她说夫子很好,管吃管住。可一转眼,她就躺在这里动不了了,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林冲站在一边,也是红了眼。可他是老实本份的庄稼人,不会找私塾闹起来。哽咽的问着凤瑶:“娃儿她还能好吗?”
“我吩咐人请太医,等太医诊脉后,你们就知道结果。”凤瑶也不能下定论。
“娃儿好好的,她怎么……”
“大夫说是吃生胡豆,得了胡豆黄。”凤瑶一五一十的告诉林冲。
林冲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倒是抱着林秋涵哭的许氏听了,放下林秋涵,对着凤瑶哭闹:“你胡说!俺家里种了胡豆,涵儿吃了也无事,怎得到你们这里,她吃胡豆就得胡豆黄了?你们别欺负俺们不懂,就胡乱撇下责任!娃儿有个万一,俺找你们拼命!”狠命的推搡了凤瑶一下。
凤瑶踉跄的后退了几步,采芙在后面搀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大婶,我没有骗你,不信你等太医。”凤瑶知道是他们监管不力,这才出了事,松开采芙的手,向许氏解释。
许氏哪里肯听?她本来就不肯让林秋涵来私塾,是林冲让孩子来的。如今出事了,她怎么能听得下解释?
“太医是你们的人,俺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串通。”许氏不依不饶,抱着林秋涵准备走。
林冲了解许氏的为人,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拦了下来:“莫要胡闹,等太医给娃儿医治,娃儿如今还活着。你要闹,就是要娃儿的命!”
“撒手!你撒手!”许氏听不进去,她怕娃儿没命了,她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所以趁着娃儿有一口气,闹得人尽皆知,他们便别想赖账!
凤瑶看出了许氏的意图,横档在她的面前,冷声说道:“林秋涵现在还活着,我再说一遍。你若是抱着她闹,耽误了医治,她送了命,休想我们付半点责任!你要写状子状告我也行,大家一起上衙门,让仵作给她验验是不是中了胡豆黄!”
许氏傻眼了,看着凤瑶信誓旦旦,心里拿不定主意。
“还不快放下!”林冲喝道。
许氏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林秋涵,坐在一边抽抽噎噎。
片刻,太医背着药箱过来,见了凤瑶行了一礼。
许氏见了,瞪了凤瑶一眼。却也站起来,让给太医给林秋涵诊脉。
太医打开药箱,拿针扎破林秋涵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检查了,徐徐说道:“她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老夫给她针灸辅助,不消几日便会好。”让人给林秋涵解开衣裳,趴着扎针。
许氏连忙推开采芙,挡在林秋涵面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娃儿衣裳脱了,她的名声不是臭了吗?”
“大婶,林秋涵还留有一件底衣……”凤瑶话没有说完,便被许氏打断:“你安的什么心?今儿娃儿身子给你们看光了,她日后怎么嫁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凤瑶看向林冲,林冲这回没有做声。
对峙了半晌,许氏不肯退让。
太医叹了一声,将银针收回了药箱。“按照原来的方子,煎一碗药。”
许氏见不动了,这才消停下来。但是他们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一堆农活没做。林秋涵放在这里治病,他们不能守在这里,就怕凤瑶不死心,请太医给扎针。犹豫了半晌道:“娃儿俺们接回去,药俺们自己喂。”
“不行!”凤瑶立即反驳,林秋涵如今不知好坏。若是回了山沟里,若是病发了,送出来岂不是耽误了?
“俺算看出来了,你们就是害人精,没安好心!娃儿是俺们的娃儿,凭什么带走你们不准?”许氏趁着他们不注意,撒腿就跑了。
凤瑶转瞬明白她要做什么,冷声道:“快拦住她!”
林冲为难的说道:“夫子,要不娃儿给俺们带回去。这学还是不上了。”
“学不学都要等她病好了再说,如今不稳定,难保你们这一移动,出了事儿。”凤瑶尽力的说服林冲。
林冲心里的担忧和许氏一样,踌躇着没有说话。
“你们若是不放心,我请女医给林秋涵施针。”
林冲眼底闪过亮光,连忙出去找许氏。
许氏倒在地上打滚哭喊。
如今已经到了辰时末,好些父母亲自送孩子过来,听见许氏这一闹,神色一肃,站在门口迟疑着没有进来。
凤瑶见到这个场景,倒抽了一口冷气。
送孩子上私塾,原本便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要卖个好给荣王府。若是安全不能保证,定会毫不迟疑的撤走。
“你们别把娃儿送来,这里是害人命的地儿,俺的娃儿就快没命了,她还不准俺带回家。有没有天理啊!”许氏一见凤瑶出来,指着她大哭大叫。
凤瑶面色一沉,一旁下马车进来的魏国公夫人牵着南宫蕴进来。闻言,询问道:“瑶儿,发生什么事了?”
“一位学生生吃了胡豆,得了胡豆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只需要辅助针灸,不消几日便能好。”凤瑶看向许氏说道:“您不愿意让太医扎针,我便进宫请女医,您该放心。”
许氏一愣,请女医?
第八十八章 撞破()
许氏也不是心狠的人,娃儿能救,她也不会阻止,只要不失了娃儿的清白。
梁夫人把南宫蕴交给贴身婢女,挽起袖子道:“我会点岐黄之术,妹子若是信得过我,我给娃儿扎针。”
林冲看着眼前之人穿着富贵,慈眉目善,拱手道:“有劳夫人。”
凤瑶命人搬屏风隔绝,太医在屏风外念穴位,梁夫人在内施针。
半个时辰后,梁夫人将针拔了。
采芙伺候林秋涵将衣裳穿好,撤掉屏风,太医给她诊脉:“每日施针一次,再过三日即可。”
凤瑶抚上林秋涵的额头,仍旧有些低热,却没有今晨那般烫手。
许氏听后,瘫坐在地上,千恩万谢。对凤瑶起了防范之心,执意留下来。
林冲便赶回去忙做农活。
凤瑶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长吁一口浊气,对学监道:“胡豆日后书院莫要再采买。”
许氏觑了凤瑶一眼,颇有些心虚。
凤瑶身心俱备,安排许氏与林秋涵共住在这一间。邓晴儿便在这几日,与林水娇她们二人挤一挤。
“夫子,您去休息片刻,待会要授课。”学监被许氏闹得头疼,此事本该他负责,却劳烦了凤瑶。平白害她被人指摘一番,心里头过意不去。错眼看着姜绾行色匆匆的走来,看着凤瑶苍白的面色,不由得说道:“夫子,若不然让姜夫子与您置换一下?”
凤瑶不敢怠慢学业,摆了摆手:“不妨事。”
采芙见她面色不对,握着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小姐……”
凤瑶摇了摇头,昨夜劳累了而已。
回到学堂,一阵寂静。
学生的位置上,站着父母。面色严肃,又似有些犹豫。
凤瑶心里明白,他们这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孩子带走。
搁下手里的书籍,正襟危坐。从容的看着诸位,十分歉疚的说道:“昨日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不愿意乐见。警醒我们,不能大意疏忽。诸位都是信任我们文兴私塾,这才将家中的宝儿托付给我们。我们万莫不能辜负你们的期望,希望你们能够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凤瑶言语诚恳,众人又顾忌她是荣王府的长媳。另外,他们也从太医口中得知的确是生吃胡豆引起。
“我们给孩子请了西席,今儿与夫子说一句,有劳夫子这二日的照拂。”李氏拉着江淼朝外走,她是商贾江福海的继室,江淼是她所生。
江淼扁着嘴,她很喜欢夫子,不想走。
凤瑶蹙眉,起身道:“江夫人,这次事故我们不能推卸责任。可您不能因为这一件事,便否定我们。淼儿乖巧听话,聪明伶俐,您带回去我觉得很可惜。并非是您请的西席不好,而是在一个大环境里,与众人一同学习,对她们的性格有很大的变化,而且更勤于学习。刚刚来的时候,您也知道淼儿她内向,不过两日,她活泼了不少。”
李氏有些心动,江淼的变化她看在眼里。以往每日起身都要乳母千呼万唤,如今念叨来私塾,辰时便起身了。当初老爷请了西席开蒙,但是她却是什么都学不进去。如今回府上,还会嘴里念叨着私塾里学的《千家诗》。
凤瑶见她松动了,诚恳的说道:“请您将淼儿放心的交在我们手里,食物之类的安全问题,保证今后不再发生。”
这种结果,她早已有预料。林秋涵她吃胡豆过敏,才会酿造成如今的后果。
从桌子上拿着宣纸一人手里发了一张:“为了杜绝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将孩子们不能碰触的食物写下来,今后厨房那边也好防范。”顿了顿,凤瑶含笑道的说道:“如果诸位有空,不妨将孩子们擅长与不擅长的一方面与喜好一同写下来,便于今后教习。”
众人一怔,细细的思想凤瑶的一番话。
文妗拉了拉母亲的袖摆,并没有压制自己的声量,清脆的说道:“夫子教习很尽心,林秋涵她们几个来自山里,夫子考量她们来回不便,便安排她们的食宿。早晚多拨出几个时辰给她们温习,以便于她们能够跟上我们的进程,也不会让我们这些学过的一直重复再学。而且还会教我们下棋,夫子说若是我们赢了秋试,请国师教我们一个时辰古琴。”
江淼听见文妗替凤瑶开口,细声说道:“母亲,我不要西席教。他们瞧不起我们家行的贱业,又拿着我们给的束脩,品性有问题,又如何教的好?哥哥姐姐们没有学好,西席便是打骂,越骂越不知道。在这里我们不懂,夫子耐心的给我讲解,我不要回去!”
凤瑶心里一片酸软,她不知道原来她们童稚的几句话,便能说得她热泪盈眶。
明明只相处了不足两日,她们却将她的用心看在眼底。
这一切,不论再苦再累,她都觉得值得!
长辈们都了解自己孩子的禀性,听见她们都替凤瑶说话,那便是真的好。
“夫子昨日里她下午之后便不在,是另外一个给我们授课。”秦怡这个时候站了起来,颇有些不满的说道:“那位给我们授课的夫子,她只是教夫子原来教过的,让我们自己温习,最后才教我们下棋。”
姜绾一直站在门口,如今见有人点名,便也缓缓行来,给众人见礼。方才说道:“皇贵妃考虑国师夫人一个人授课,精力有限。而我恰好与国师夫人各有所长,便聘请我做夫子,与国师夫人一同教习各位。”
几个宦官大臣内眷有耳闻过姜绾的才学,没有多少的异议。
何况,这是皇贵妃的命令!
秦怡噘着嘴,不屑的说道:“教的还没有我阿姐好。母亲,我不学,您让阿姐教我!”
秦氏睨了凤瑶与姜绾一眼,凤瑶与秦冰冰的恩怨,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知晓。若非老爷让她将孩子送来,她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便顺水推舟道:“也好,府中有西席,你便与姐姐们一同学习。”说罢,便牵着秦怡往外走。
凤瑶轻叹了一声,秦怡不守规矩,给她生事,恐怕也是秦冰冰暗中授意。
秦怡要走,她倒没有挽留,若是秦冰冰为了对付她,在秦怡身上下手,她便防不胜防!
秦氏走到门口,也不见凤瑶拦一下,微微变了脸色。凤瑶方才劝说一个商贾之妇,纵然老爷不是丞相,她的出身难道比不过商贾?
李氏见凤瑶没有拦住秦氏,心里一番盘算,莫不是凤瑶当真惜才?
眸光微微一闪,折了回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原是不懂这些。夫子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好端着。”
梁夫人带着南宫蕴进来,慈祥的说道:“瑶儿我最是信得过,我的孙女儿便交给你好好管束。”
众人不过是随大流,见梁夫人都将孙女儿留下,自然也就留下了。
凤瑶感激的看向梁夫人,梁夫人话音陡然一转道:“信得过是一回事,但还是要考量一番。若是今后不行,我们该走还是要走。”
众人彻底的放下心来:“夫子,您今儿个可得保证,日后出了事,我们就找你。”
“该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卸。”凤瑶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秦氏脸色铁青。
凤瑶睨了一眼,吩咐姜绾将众人送到私塾门口。
众人端坐在座位上,翻开《三字经》,等着凤瑶讲学。
凤瑶环顾了一下众人,点名道:“林子语。”启唇道:“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何意?”
“如果从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性就会变坏。为了使人不变坏,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要专心一致的教育孩子。”林子语条理分明的回答。
凤瑶示意她坐下,又点了几个,都回答的不错。
她便加快了进程与课业,若是不懂的便留下来单独教习。
一个时辰的讲学下来,凤瑶疲惫不堪。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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