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穿着青衫的丫鬟从后门走出。看着巷子里安静的停着一辆马车,立在一旁道:“凤小姐,主子请您赏个脸,上楼一叙。”
第五十九章 解围()
屋子里摆设极为雅致,临窗下的桃木桌上摆放着青花瓷杯。入门左边墙壁旁立着长案,上面铜制兽炉里燃着清雅的香料,墙壁上的烟雨山水图在袅袅烟雾下,别有一番意境。
凤瑶踩在铺陈狐皮的地上,似有些小心,仿佛怕踩脏了洁白胜雪的狐皮。
屈膝跪坐在铺垫上,眼前只一杯热气腾腾的六安瓜片茶。
那是给她的。
凤瑶端起茶杯,青玉光亮的茶杯映衬着她的手指雪白细长,浅粉色的指甲泛着莹润光泽。浅浅的饮了一口,方才道:“公子相邀,怎得不以真面目示人?”
重重幔帐与屏风,将内外分隔开来。
凤瑶从屏风剪影看到背后之人,眼睑半垂,努力的回想,记忆中并没有见过他。
“凤小姐婚期在即,在下不见为好。”慵懒性感的嗓音从屏风后传出,宛如铜炉里冉冉香料,清朗令人沉迷。
意味不明的话,扰乱了凤瑶的思绪。
这声音、这语调,熟悉而又陌生。
凤瑶断定,她曾经耳闻过。
可又因时间久远,一时想不起来。
“不知公子有何要事?”凤瑶也不强求,今日这人将她邀来,定是有事。那么,今后定会有往来,见与不见不过早晚而已。
“要紧事倒没有,只是提醒凤小姐欠在下一个人情罢了。”男子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笑容颇有些深长悠远。
凤瑶眼皮子一跳,凤眸里闪过一抹微光,似垂挂在屏风上妆点的上好深海东珠,熠熠生辉。嘴角凝着一抹冷笑,云淡风轻的说道:“今夜这场戏,不尽人意。”顿了顿,含笑道:“公子只须看戏便成。”
男子漆黑的眸子雾霭沉沉,她的意思是……他多管闲事了?
手指转动拇指上的扳指,陷入了沉思。
安敏公主的脾性,他若没有给花娘示意,花娘不会轻易放安敏公主进去,言语间定会伤及安敏公主的尊严,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待寻到人之后,定会变本加厉的迁怒凤玉。而现在事情进展得如此顺遂,反倒是减轻了对凤玉的惩处。
“这样说来,倒是在下坏了凤小姐的好事,不知该如何补偿?”男子眼底闪过一抹兴味,肆无忌惮的打量凤瑶。
凤瑶缓缓的起身,今日他恐怕是试探她罢了。若是如此,她再继续留下反而会失了雅兴:“补偿便不用了,只须下回再见,公子莫要躲在人后不敢见人。”
屏风后,静默了半晌。直到凤瑶走到门口,这才传来悠扬清远的嗓音:“今夜坏了凤小姐兴致,在下的不是。如今夜色已深,让一位女子独自回去不是君子所为。”说罢,吩咐人领着凤瑶出去。
听到关门声,男子侧身靠在椅背上,漆黑的墨发倾泻,掩去了眸子里的恶趣味。
凤瑶合上门,领路的依旧是那位青衫女子。见她脚步沉稳有力,便知是练家子。
玲珑阁在帝京是特别的存在,即使得罪朝中重臣,照常开门做生意,而对方无可奈何,可见后台强硬。而今日找她的人,恐怕就是玲珑阁的东家。
与他结识,倒不知是福是祸?
凤瑶收敛心神,见这不是来时的路,正要开口,便见侍女在遥仙阁停了下来。
“凤小姐进去休憩片刻。”青衫侍女恭敬的说道。
凤瑶屹然不动,心里猜忌那位神秘男子的目地。
青衫侍女见凤瑶谨慎,低声说道:“主子说凤小姐既然来了,便与凤二小姐一同回去。”
凤瑶看向四楼顶阁的方向,清幽的眸子里冷光乍现。
他这在要挟她!
抬手推开门,仙乐缥缈入耳,幽冷暗香氤氲。几位美姬千娇百媚,衣裙绚丽环佩叮当,翩然起舞。
左右两旁,坐着几位身着华服的男子。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中清雅出尘的身影,洁白胜雪的衣袂,牵引着凤瑶的视线。目光缓缓的移动,落在他如玉的面庞上。长而卷的眼睫半垂,平静无波的眸光落在他身旁弹奏古琴的女子身上,似有些出神。
就连她这个外人闯入,都没有引起他的注目。
平常的时候,就是迤地的裙摆拂过地面的轻微声响他都能察觉。
凤瑶面色微微发白,尖利的手指扎刺进手心,细微的疼痛使她冷静下来。若这是那位神秘男子对她的无礼给出的反击,那么他成功了。
好一个君子所为!
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么回去的时候,必定是云初遣人送她。
屋子里的人,觉察到有人进来,看到凤瑶绝色倾城的容貌,微微发怔。
姜府的大老爷见过凤瑶,连忙推开怀里的美姬,唤了几声云初:“国师,凤小姐来了。”
云初侧头望来,深若幽潭的眸子带着一股子凌厉。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的笑容,目光一顿。好一会儿,嘴角绽放出一抹极浅的笑,宛如冰雪消融,显露的一抹春意,令人心荡神驰。
凤瑶心口骤然跳动,看着他招了招手,他身旁的姜大老爷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不由自主的过去,在他身旁落座。
“凤小姐当真贤惠可心,担忧国师饮酒伤身,不放心寻来了。”姜大老爷看着众人怪异的眼神,连忙打着哈哈圆场。当日里姜府设宴的时候,他亲眼见过云初对凤瑶的态度。
凤瑶一不小心着了神秘男子的道,如今只能顺着姜大老爷的话准备开口,却听到耳畔传来玉石之声:“我的身体不妨事,石斛小题大做了。”轻轻握着她的手,不过一瞬便松开,他的手心躺着一个白玉瓷瓶。
凤瑶在他执手的瞬间,心口不期然的悸动。怔怔的看着手心,上面似还残留着他的一抹余温,微微握紧成拳,拢在袖中。
不问缘由,他在人前的袒护,令她心安的同时泛起了一丝愧疚。
好像,一直给他生事。
“宴会少不得喝酒,你身子沾酒便会发作,我不放心你。”凤瑶这是心里话,虽然不是为他而来,可关心却是真情实意。她以为他不会参加这种宴会,就算是参加,也不曾想过他会来烟尘之地。
她话中的关切不似作伪,云初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转瞬恢复平静。温和的一笑,起身道:“夜色渐深,小辈暂且退下,改日举宴款待各位。”
众人将二人的对话早已听了去,不好再留云初。
凤瑶跟着他离开雅间,看着他上了马车,而她的马车却是停在不远处,一时为难。
他并未说送她,总不好腆着脸上去?
“上来。”云初的语气失了温度,透着一丝冷。
凤瑶微微一怔,这才想到她今夜来的地儿是何处。云初虽然替她解围,却知道她不是来寻他,不由得心里犯怵。
第六十章 怒火()
马车内的凳子上,铺着柔软的裘皮。
云初慵懒的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凤瑶进来,马车门被合上。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身上的气息格外的清晰,幽冷清雅的竹香中夹杂着一丝酒气。
凤瑶正襟危坐,眉头微拧,却不敢在摸不透他心思前声张。
出人意料,云初并未发一言。
凤瑶绞拧着手中的娟帕,这才想起,她已经不是沈楚卿,他也不会在她犯错的时候提问,令她认识错误随后反思。如今转换了身份,她是他的未婚妻,纵然如此,他也不会训斥,很尊重她,保全她的颜面。
可他越是如此,她心中却越像是内疚不安。
他将身份分的清楚分明,不会逾越半点。
“我与凤玉的恩怨,想必你很清楚。今日之事,也瞒不过你……”毕竟她动用的是他的人。
“石斛是我安排护你的人,此后便是你的人。你的事情,他不会擅作主张告诉我。”云初眉目冷清,缓缓的睁开眸子,如霜如雪,寒冷沁骨。
凤瑶掩不住的惊讶,心中百味陈杂。
“我今日来这里看热闹。”凤瑶掀开窗帘子,指着不远处停靠的马车:“就坐在马车里。”见他眸子如湖面般澄澈平静,薄粉的唇抿成一线,略显凌厉,映衬他面色冷厉肃穆。不由得将今日之事来龙去脉简略的表述:“之后有人请我上楼一叙,却不曾见到他的真面目,我自然会言语逼人了一些。许是他身份不凡,不曾遭此待遇,心中意难平,这才将我送去遥仙阁。”
云初眸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此时她微垂着头,细柔乌黑的青丝垂落在身后,精致的容颜略显柔美。一双凤目宛如三月春江烟水,朦胧中又似蕴含万千迷人景象,令人沉溺。可她咄咄逼人时,这双眼眸便会凛然生威。
而眼下,她似有些底气不足,敛尽眸中风华,隐有些局促。
清了清嗓子,有些干渴灼热。
预备斟茶润喉,却见她殷情的端茶递过来,不禁看了她一眼:“你无须如此。”
凤瑶如何不紧张?她一个女子夜里来青楼,被他逮个正着。又如此算计姐妹,成了他厌恶的险恶女人。
“我不是迂腐之人,对你包藏祸心的人,无须手软。事情没有结果前随时都会生变,切莫大意。”云初见她这般,也不忍苛责。
凤瑶悟性极佳,瞬然明白云初的话。今夜她只身前来,若是玲珑阁的东家向着凤玉,今夜她便避不开祸事。
的确大意。
“你认识玲珑阁的东家吧?”若非如此,不会轻易拿他寻开心。
云初颔首。
凤瑶见状,没有再追问。
“你日后避让他。”云初嗓音淡漠的提醒她。
凤瑶正要问个明白,马车的门打开,她知道云初不想她多问。
满腹心思的回府,府邸里灯火通明,德亲王与德亲王妃都在前厅。
德亲王焦躁的来回踱步,看见凤瑶从外回来,皱紧眉头:“你去何处了?可见到你妹妹?”
“方才国师送我回府,告诉我荣王恐怕不能来参加婚礼,请我们见谅。”凤瑶道明她外出的缘由,看了一眼德亲王妃,疑惑的问道:“玉儿不在府中?”
“有婢子清扫玉雪阁的时候,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玉儿不见了踪影,担忧她遭遇了不测。”德亲王一拳砸在桌子上,满面怒容:“当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王府盗人!”
德亲王妃与凤瑶交换了眼神,忧心忡忡的说道:“玉儿不见了好段时间,府里来回搜查了几遍,兴许刺客已经离开了王府。要不要派人去府外搜查?”
德亲王心中有顾虑,去外面找人,势必会弄出动静。这样岂不是会损坏了凤玉的声誉?
“我们可以暗中找人,若是问起,便说王府失窃,旁人又不知晓玉儿失踪。”德亲王妃似想起了什么,微微变了脸色:“玉儿会不会去找白素素了?”
德亲王一听白素素的名字,脸色瞬然铁青,怒道:“高重你安排人去外搜找二小姐!”
高重看了王妃一眼,窮身退出去。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高重带着人在城门口找到人。
凤玉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衣,身上布满了欢爱的痕迹,昏倒在街头。身边聚拢了人,指指点点。
高重看到凤玉凄惨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将人抗了回来。将情况一一回禀了德亲王:“二小姐当初经常在外走动,许多人都认识,就怕今日有人认出来。相府的亲事恐怕会黄了,连同影响了大小姐。”
德亲王一拂袖,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面部肌肉抖动,怒火滔天的说道:“抓到人了?”
高重摇了摇头:“没有。”
“没用的东西!”德亲王甩手打了高重一巴掌,手背上的青筋狰狞。今日之事散播出去,他的颜面何存?
这一巴掌,打得太狠!
管家神色匆匆的进来,哆嗦的回禀道:“王爷,外头有人在传昨夜里二小姐上青楼勾引陈江,被安敏公主抓了现行,找了几个男人伺候二小姐。”说完这番话,管家冷汗涔涔。
“混账!玉儿她怎得会去青楼!”德亲王回想凤玉过去的种种,立即否认,分明是遭人陷害!
陈江——
凤敏——
德亲王拳头捏的咔嚓作响。
“消息属实?”德亲王目光阴鸷,若是这二人,倒是不好办!
“玲珑阁动静闹得很大,许多人亲眼瞧见了。”管家硬着头皮说道,只希望不被王爷迁怒。
“欺人太甚!”德亲王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打算进宫找太后求个公道。却见墨竹神色凝重的走来,行礼道:“王爷,丞相夫人听了谣传,来府中退亲。”
“什么东西!玉儿嫁给她侄儿,他们高攀了。要退赶紧退!”德亲王满腹怒火,他根本瞧不上丞相夫人的侄儿,退亲正中了他的下怀。
墨竹心中讥笑,以凤玉的名声,即使是寒门子弟都未必愿意娶。面上却有些犹豫不定的说道:“王妃让奴婢带句话给王爷,王爷若是进宫找太后娘娘主持公道,凤敏虽然受了惩处,一碗鸠毒便会送到二小姐的面前。即使保住了性命,家庙是二小姐这辈子的去处,请王爷思量再做定夺。”
“王妃还说,谣言只是谣言罢了。等平息之后,萧妃娘娘回宫,那么无人会再提及此事。到时候以王府的门楣,还是能够给二小姐说一门亲事。”
德亲王被说动,但是就这么算了,他做不到!
冷哼了一声,带着高重出了府。
墨竹松了一口气,若是闹到太后面前,大小姐便摘不干净了。还有半个月便是婚期,出不得半点差错。
看着德亲王匆匆离开的身影,希望他莫要在外面生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第六十一章 嫁妆()
凤瑶与德亲王妃坐在一起用完午膳,搀扶着王妃坐在榻上。
德亲王妃拿出一张嫁妆单子,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另有田地五十顷,铺子八间。宅子六座,三进的有三套,五进的三套,外加庄子六座。
这么丰厚的嫁妆,堪比嫁公主。
凤瑶心中震惊,当初在沈府的时候,她的母亲给她备的嫁妆,只有六十八抬。田产铺子一半都没有,因为沈府是新晋大家,家底不足。
她粗略的看了,大抵都知道田产的位置,都是上好的水田,铺子每年都盈利,宅子地段也都是好的,多半都给了她。
“母妃,您这是掏了家底给我做嫁妆。”凤瑶眼眶湿润,王府的家当早些年被德亲王败尽,另有一些全都在封地,掌握在太后的手中,哪里有什么家产?
“你将体己收下,消减一半就够了。”凤瑶将单子退回到德亲王妃的手中,府里那么多张嘴要饭吃,总得留着银子防身。
德亲王妃爱怜的摸了摸她柔顺的青丝,慈祥的说道:“都是母妃的嫁妆,王府也添了妆。你想必也知,母妃只有你一个女儿,不给你给谁?真正个说起来,荣王府家世比咱们好,咱们就是占着亲王的名头,你嫁妆丰厚,嫁过去腰背也直,无人会说酸言酸语。”
凤瑶知道,德亲王妃恐怕因为她昏睡五年的事儿心中愧疚。外头闲言碎语,她配不上国师。所以用嫁妆填补,给她增加底气。
可饶是如此,她也不能接受:“母妃难道在意外头的传言?女儿傻不傻,是不是草包,您心里最清楚。只要荣王府里的人,知道女儿的好便成。女儿又不需与他们过日子,何必计较?”
话虽如此,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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