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逃回来。”林副将不解的看着云初。
“徒步?”
“对!”
云初目光阴鸷的盯着那块荒林,离城里可不远。能徒步回来,身上可不见受伤。倘若是忠心耿耿之人,岂会弃主帅不顾?
搬救兵?
云初冷笑。
“你们过去的时候,周边可有泥痕。”
林副将陷入回忆,不确定的说道:“我们去的时候沼泽里一片湿土翻涌,好像经过斗争又像是王爷在里面挣扎。不过,他们离去的方向,的确有泥痕。”顿了顿,猛然看向云初:“这里头有什么不对?或许他们想要王爷死,所以打压一番,脚上难免沾泥。”
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少怀疑。
但是他又不得不多想,世子断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殷副将平时为人如何?”云初换个问法。
“仗义。”林副将蹙起眉,世子这是怀疑殷副将?
“若当时的情况换做林副将,可会留下父王一人独对蒙吉?”
“不会!”
林副将猛然回过神来,心惊肉跳的看着云初,他的意思是——
瞬时抿紧嘴。
殷立夫当真仗义,就算留有一口气在,也绝不留下王爷跑回来找救兵!
只会掩护王爷离开。
没有人不清楚王爷对北疆的重要性!
可偏偏殷副将他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世子,会不会哪里出了差错?他的父亲是为了救王爷而死,他该与他父亲一样……”林副将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云初打断:“人人都说他父亲对父王忠心耿耿,不惜以命相救,却没有人问过他父亲为何对父王忠心!前殷副将家境殷实,祖上开武馆。家中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上头有个兄长却是不成气候,下面的三弟体弱多病,才五岁便夭折了。他帮着他父亲打理武馆,有时会走镖。有一回他父亲护镖,再也没有回来,武馆的继承就使两兄弟反目。”
“大哥是逞凶斗恶之人,手段阴狠卑鄙,并无多少兄弟情义。二弟却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并没有争夺继承人的心思。可武馆上下的人,十分敬服二弟,几位主事都赞同二弟继承。大哥因此起了杀心……”
林副将心中凛然。
“后来呢?”
后来?
云初淡然的说道:“那时二弟妻子怀有身孕将要临盆,他带着妻子躲避大哥的追杀,正好躲进破庙遇见行军的父王,将他们救下。但是一路逃亡,十分惊险,他的妻子惊慌恐惧,孩子还未生下来就断气了。”
“可……”林副将不可思议,殷副将明明还活着啊!怎么会没有生下来?
“父王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悲恸不已,想要自尽。心里不忍,顾不上男女大防,当机立断的用匕首划破肚子,将胎儿取出来。”云初眼底充斥着浓浓的讽刺,结果救了一头狼。
林副将重重叹气,这段往事无人得知,反而人人记住的都是王爷欠殷副将一命!
可若没有当年之举,殷副将怕早已消亡。
哪里还有血脉继承香火?
可这兔崽子非但不知感恩,竟是恩将仇报!
“世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搜林?”林副将眼下知道云初恐怕并不相信王爷死了,毕竟没有看见尸身。只是心里也有不小的疑虑,他平白无故将殷副将的身世告诉自个作甚?
虽是如此,却也不敢问。
“搜林。”
“是。”
“等等!子卿呢?”云初这一路来似乎没有看见沈子卿,目光顿时凛冽。
林副将一愣,这才吱吱唔唔的说道:“将军出事后,一直没有瞧见他。”
云初面色一顿,摆了摆手。
林副将神情严肃的离开。
石韦立即说道:“可要盯着殷立夫?”
“嗯,你安排下去。”
——
陵王府
正院里侍女婆子都是轻来轻往,井然有序。
只是人人面上都带着忧色。
虽然伺候的是傻王,可到底王妃是个好相与,不会刁难婢子,日子清闲好过。
若是王爷这一去,她们都不知会落成何种境地。
是以,人人都祈求陵王早日安康。
姜绾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看着侍女给昏睡中的陵王喂药,脸上的神色不明。
“你们都下去吧。”等药喂完,姜绾挥退屋子里伺候的人。
门‘吱呀’合上。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冲着姜绾微微一笑。
姜绾不由弯了弯嘴角。
“北疆那边没有消息?”陵王撑着坐起来,摸了一下包扎的后脑勺,眼底闪过一抹冷芒:“今日可有书信?”
姜绾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陵王:“皇上下旨捉拿献王,献王早早闻到风声逃走,那头的人扑空。”顿了顿,忧心忡忡的说道:“献王敢对您下手,可见计划周详,怕是一早就躲藏起来。或者……就藏在盛京。”
“不无可能。”陵王读完信,随手递给姜绾。
姜绾微微一愣,看都不看烧毁了。自从陵王遇袭醒来,眼底痴傻之气全无,他这才向自己坦白,为了活命装傻十几年。而这次‘痊愈’也是借着遇袭磕破脑袋的契机。
只是怕宫中那位下手,一直瞒着病情,对外是还在昏迷中。
“王爷有何打算?”姜绾心里挂念姜家,大伯母来信,祖母仍旧不愿离京。
她怕到时候陵王的事情暴露出来,若一朝败了,姜家怕是不能够全身而退。
“他们不会这么快将消息传回盛京,会瞒住在潮州一带搜查献王的踪迹,他若是回京,消息耽搁一日对他越发有利,反观我们不容乐观。”陵王眸子里闪过阴霾:“你代我写信,着人在盛京搜查献王踪迹。”
“您是打算将消息送进宫?”姜绾柳眉微拧,这消息不知由谁传递。
“你不必思虑,我自有安排。”陵王躺下去,这是终止话头的意思。
姜绾细想一番,去往书房。
——
献王逃亡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到皇上的耳中。
凤啸勃然大怒,气得头风症发作。
范忠忙自作主张的替皇上请走御书房的几位大臣,扶着皇上去了偏殿休息,着人去请太医。
凤啸摆了摆手:“去妙音阁。”
他这头风症发作起来,太医的汤药也无多大的作用,反倒是听芙蕖弹几首曲子,症状会慢慢减轻安睡过去。
这段时日,便愈发的倚重芙蕖。
芙蕖见凤啸前来,连忙上来行礼。
凤啸将芙蕖搀扶着坐在榻上:“给朕弹两曲。”
芙蕖含笑应下,顺手点燃平日里凤啸爱闻的熏香,这才坐下来弹琴。
一曲将了,凤啸头痛欲裂的症状好了些许,闭目道:“琴技精进不少。”
“这都是皇上指点的功劳。”芙蕖手指起落,琴音自指尖缓缓流泻而出。
几曲将了,凤啸沉沉睡去。
芙蕖收了琴音,目光里盈盈笑意尽数敛去,布满浓烈的恨意。
紧紧的攥着拳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终究是拼命忍下滔天之恨。
宫婢搀扶芙蕖起身,芙蕖站在他身旁片刻,拿起薄被给他盖上。朝殿外走去,对守在门口的范忠道:“皇上安睡了,前殿恐怕不太安宁,公公可以去处置。”
范忠探头瞟向凤啸,犹豫片刻,弯身退下去。
芙蕖脸上的面具彻底卸下去,身心俱惫的躺在软榻上,阖眼吩咐宫婢道:“皇上喜爱的这香快没了,你们去内务府领取些回来。”
“是。”
凤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按揉着昏沉的额角,看着躺在软榻上熟睡的芙蕖,微微一怔。
休息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忽而,想起什么一般,询问守在门口的宫婢道:“朕睡了,姑娘做了什么?缘何这般疲累?”
“回皇上,姑娘吩咐奴婢去内务府取皇上喜爱的熏香,并未做其他。”宫婢诚惶诚恐的回答。
“哦?给朕看看。”凤啸眸光晦暗,他也不知为何每回来妙音阁便能沉睡。
莫不是问题出在这熏香上?
宫婢不敢耽搁,立即取来熏香。
凤啸放在鼻端一闻,清冽的冷香令人心神舒畅,昏沉的头脑也逐渐清明。
的确与芙蕖点的香一样。
许是合着她的琴音安眠?
想到此,凤啸脸上有些许的笑意:“好生伺候姑娘。”
广袖一拂,龙行虎步的离开。
他身后的芙蕖双眸倏然睁开,一片冷然。
——
盛京某处宅院,只后院一个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烛火。
献王与沉香对面而坐,旁边还有其他几位幕僚。
“外面现在风声紧,王爷暂且委屈的住在这宅院里。”身穿青衫的中年幕僚开口道:“听闻皇上已经得到您离开潮州的消息,当时便气得吐血,头风症也日渐严重,龙体欠安。”
沉香微微浅笑道:“倒是没有料到那妙音姑娘入皇上的眼,皇上得闲便去妙音阁。”
献王心中一动,随即黯然的说道:“当初本王让姜氏进宫拉拢她,可她却是个不知好歹的!”语气里多了几丝愤怒!
沉香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是妙音姑娘不知好歹,而是王爷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当日里,王爷定然轻看出自民间的她,随便打发个妾侍进宫。而你那妾侍却是个心眼狭窄之人,不将妙音姑娘得罪便是了不得了。”
献王面上尴尬,他的确是存这个心思,觉得他出手拉拢,已经给足她脸面。
“你只是个王爷,而接她入宫的却是皇上,两相比较,傻的才会投靠并未真心实意的人。”沉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仿佛芙蕖的拒绝在她意料之中。
献王恼羞成怒道:“本王就算不拉拢她,也能得到那位置。到时候,她自然会跪在本王脚下。”
沉香嗤笑一声。
献王面色险些绷不住。
另一位幕僚忧心忡忡的说道:“属下倒是听得一些传言,王爷您好似助了陵王一把。当初刺杀他磕着脑袋,这一磕把他的傻病给磕好了。”
献王目光一紧:“他不是还昏睡不醒?”
“那只是掩人耳目,皇上得知他痴病好了,会怎么做?”沉香脸色也格外的阴沉,对这个脱出掌控的意外,极为的不悦:“殿下这个时候还是罪人之身,若是陵王有那股子野心,皇上出了意外,没有旁的子嗣,怕是那把椅子到陵王座下了。”
献王眼底闪过狠色。
陵王,断然留不得!
——
暮色沉沉,陵王府中仍旧一片沉寂。
婢女将药碗端进来,递给姜绾便退下去了。
陵王坐起身,接过药碗灌一口,倏然一顿,眼里寒光乍现。
俯身,将药倒进痰盂中,吐掉嘴里的药汁。
姜绾一愣,立即递水过来。
陵王漱口道:“看来消息没有瞒住。”
姜绾心中凛然:“这药有问题?”
陵王讥诮的说道:“这么多年来,入我嘴的药何其多?这些日子喝的都是一种,一点变幻也无,如今添了一味药,我如何会不知?”
“王爷……”姜绾忧心的唤一声。
“献王还没有消息?”陵王咳嗽几声,他想下手的人定是献王无疑,可这回他藏的太深。
这盛京里,他还是有许多臣子扶持。
“之前有踪迹,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姜绾心里忐忑不安,敌在暗,他们在明,怕是防不胜防!
陵王倒是轻笑道:“狡兔三窟,也要将他炸出来!”
掀开被子下床,陵王神色温和的说道:“本王的病,也该有交代了。”
——
翌日,陵王痴病大好,满朝哗然!
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皇上。
凤啸难以置信的看着范忠道:“你说什么?”
“皇——皇上,王爷磕着脑袋,那傻病好了。陵王府传来消息,怕病气会冲撞您,明日大好后来宫中谢恩。”范忠将陵王府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凤啸怔忡的坐在龙椅上,面色暗沉。
他想不通这病了十几年,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好了?
倏然,他想到陵王病好是因为磕着脑袋,心中震怒。又想到罪魁祸首违抗皇命,逍遥法外,郁气难止,胸口沉闷得喘不过来。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一股湿热喷在掌心。
凤啸看着掌心那抹腥红,颓然的倒在龙椅上。
脑袋又是一阵一阵的抽痛,令他心内暴躁不已。
起身去妙音阁,对范忠道:“你亲自去陵王府探探。”
范忠却满怀心事,皇上咳血那一幕,可没有错过他的眼。自从揭露皇太后的丑闻,皇上便喜怒无常,身体每况愈下。献王的事情如刺扎在他的心上,还未拔去,便传出陵王病好。
陵王,皇上是惧怕他罢?
两朝元老大臣,心中都明白先帝属意陵王为皇。可后来出事变傻,先帝那张圣旨便自然被忽视,由如今的皇上登基。
可如今这病一好,陵王若是拿出先帝遗诏,皇上这位置怕是不安稳。
毕竟,许多大臣是碍于皇家子嗣不丰,又因皇上执政多年,即便怀疑皇上身上是否是正统血脉,也无人吭声……
敛去种种心事,范忠便领旨去陵王府探病。
——
姜家这时打算离京回祖宅。
病重中的老夫人,突然清明起来。
嚷嚷着要见姜绾。
蒋夫人立即着人去陵王府请姜绾见一见老夫人,这一别,怕是再也不能见面。
姜绾经历这么多,对姜家的恩怨也逐渐放下,收拾一番随人去姜家。
姜老夫人看着姜绾削瘦的面颊,纤细的身姿,想起当初养在她身边时,清秀妍丽的姜绾。虽然一双水灵的眸子里一片淡然,却也不似如今这般仿佛一潭死水,黑黝黝的没有半点生气。
这一刻,姜老夫人心里后悔了。
原本想要借死要挟姜绾让她求陵王给姜家后背谋职,可看着这样的姜绾,她嗓子眼里似堵着一块裹脚布,自己都觉得恶心。
如何还说得出口?
“绾儿,你……你在王府过得可好?”话问出口,姜老夫人有些尴尬,若是过的好,又怎会是这副形容?
枯拷般的手,紧紧的抓着姜绾的手,泪流满襟的说道:“绾儿,你莫要与祖母计较,祖母老糊涂了,才做出这么多的混账事!可这些都过去了,多说也无益。好在陵王病好,祖母也安心,明日便启程回祖籍。”
姜绾面色平静的说道:“祖母能想明白就好,京中是多事之秋,你们回祖籍未必不好。侄儿、侄女们做好学问,到时候未必不能再重振门楣。”
姜老夫人见她心里还想着姜家,哽咽的直点头。
大约是年事大,浑浑噩噩一段时日,身体到底不如从前,说一会子话便累了。
姜绾只好哄着姜老夫人入睡,告别的时候,又拿了银票给蒋氏:“祖宅也没有多少产业,一大家子要养活,伯母拿着这些添置产业,日子今后也宽松。”
蒋氏也知晓如今的窘境,倒也没有清高倨傲,收下银票将姜绾送到门口。
姜绾拜别蒋氏,望一眼蓝天白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王妃,回府吗?”魏紫上前问道。
姜绾摇头:“闷好些天了,走走吧。”
魏紫吩咐马车在后面跟着,自己伴在姜绾身侧。
不知不觉,姜绾走在闹市里,看着周遭熟悉的场景,却又陡然生出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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