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以来,在牧草收购上,大户的牧草都按着一样的规格、由草商进行打捆,连捆草的绳子都是整齐划一。
而主管检验牧草质量的万士巨,这一次只负责检验草捆的外在质量,根本就不打开草捆检查。一开始时,贾富贵还有些小心翼翼,在控制质量方面下了些功夫。
但是几天过去后他就放了心,开始大手大脚起来,每只草捆的表面捆得光光溜溜,但里面就杂带起了私货。西州这一冬未下雪,但是贾富贵在草捆里面稗草、杂草没少掺。
第二天的牧草验等也别具一格。除了高长史、牧场中的三位牧监,还请了几位牧场村的老少村民,谢广两口子、谢金莲也在被请之列。按着刘武的话,男女老少、连官带俗都来做个见证。
那些散户的牧草早就付过钱了,此时牧场里只有高峪和贾富贵两家大户的牧草分别垛在草场上。刘武说,“时间不多、人不少,我们按着高别驾的意思,来个三捆定等。”
规则是:每家的牧草只验三捆。这三捆草不能由供草商来挑,而是要分别由牧场官员一人、村中老者一位、女人一位,每人在两家的草垛上各指出一捆草。两家的三捆牧草摆到了一块,开捆检验。
官员的人选,大家一致让高长史出面,再推举出了一位老者,而谢金莲也被谢大嫂推出来。自甜甜去了凉州后,谢金莲着实地不适应了一段日子,这次柳玉如让她来凑热闹,也是让她散心。
贾富贵站在边上什么话也说不上,他暗暗寻思道,“我那些草要是挑出来先送的还可过得眼,后来的就不必说了,只盼着高二老爷的草也不怎么样。”
高审行、谢金莲、老者三个人依着次序,在两家的草垛上各指了三捆,摆到明面。高岷说,“开捆!”众人的眼睛一齐集中到了草捆上。
贾富贵的三捆草打开后,别人不说什么,他自己就把头低下了。片刻后狡辩道,“虽然草是从我的垛上搬下来的,怎知这就是我的草?会不会被人掉了包?”
高峪的草捆打开后,质量是表里一致,凉晒得法、没有杂质。而且每一捆草里面都夹着一块两寸长的白绢布条,布条上都写着高峪的名字。
谢广说,“贾老爷,你不会好心在自己的草捆里写上别人的名字吧?”
刘武说,“高总牧监曾从鄂州带过话来,他说如果有哪位草商不服气,可以给一次机会,让他在对方的草垛里挑出来两捆让大家检验。”
贾富贵像抽签似地站在高峪的草垛前,祝到,“不好的、不好的,就是你了!”他挑了两捆出来。高峪也上去从贾富贵的垛上指了两捆,四捆草打开后,贾富贵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谢大嫂道,“我们家谢广也是个商人,可从不敢做这样以次充好的事情!”
几位大人一嘀咕,刘武宣布道,“高峪牧草定为甲等上,贾富贵牧草……丙等下!今天所有参与验收牧草的,都去高峪的酒馆,高二老爷请客!”(。)
第569章 金莲遭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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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验收牧草的七、八个人,被乐得合不拢嘴的高峪隆重地请入旧村里他的酒店,高审行上座,高岷、刘武等牧场官员左右手陪衬着,谢广家两人、谢金莲、还有村中的两位老汉都在一张大桌上围坐。
高峪在这次牧草验等中大获全胜,一担草的价格就是贾富贵的三倍,他大略地算了一下,除去了人工及其他的投入,他大概净赚五千四百来两,这在物价极低的西州来说已经是个大数目了。高峪一声呦喝,好酒好菜一块端了上来。
谢金莲一看,在这张桌子上,她们谢家就占了三人,而且她大哥大嫂在一进店门时,店中的伙计毕恭毕敬请道,“谢老爷……”
谢金莲一时间有些感慨,一年前大哥大嫂是个什么德性,为着几个大钱一家人大打出手,在旧村中都顾不得自家的脸面。而现在,大哥二哥在交河、柳中、西州都开了牛马肉铺的分号,大嫂和二嫂也在旧村的桑林中带班干活。
他们也被人尊称一声老爷了。
她想起自己和高峻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高峻和高峪二哥、冯征一起到旧村察看旧房,而他的大哥大嫂那时正想着法子把正生着病的自己撵出家门去。
才一年的时间,谢家人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她知道,这都是因为高峻的原因。一念至此,谢金莲忽然有些想高峻了。
原来,她以为这段时间自己闷闷不乐是想甜甜。但是细想想,甜甜在凉州,有一个拿她当孙女一样疼爱的李刺史,又有一位学富五车的孟老伯单独教她学问,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散席之时,谢大嫂拉了妹子,在背人处悄悄对她说,“高大人在外边这么久,天气也凉了,你怎么不琢磨着去看一看他?至少该带几件御寒的衣物去吧?”
回到家里时,谢金莲还在想大嫂的话,就是不知道如何向柳玉如开口。大家都知道高峻在雅州是有正经事的,连护牧队都拉过去了,自己不能骑马打仗,去了不是添乱?
但是她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回来之后,谢金莲看到思晴、李婉清、丽荣以及崔氏都在二楼上说话。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撩拨得有些坐卧不宁,认为凭着以往柳玉如对此类事情的处置,她总不大会当场拒绝自己。
于是,她当着那些人的面,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姐姐,你说我该不该去凉州看看甜甜呢?顺便……也许我还可以……给高大人带些棉衣过去。”
谢金莲以为,柳玉如一向都是很好说话的,再说,自己的主要目的是去凉州看望甜甜,送棉衣只是“顺便”。
说过这句话之后,不但是谢金莲,思晴、李婉清、丽容三个人都停下了口中的话题,要听柳玉如怎么说,一时间二楼上鸦雀无声。
柳玉如听了,定睛看着谢金莲,几乎没加思索地说,“不行!有樊莺和崔嫣两个人在那里,还能缺了他的棉衣?”
谢金莲的脸有些红,为着找补一下自己的面子,她又有些倔强地补了一句道,“那么……我就单去一次凉州,看看女儿!”
哪知柳玉如还是两个字,“不行!”
崔氏对于柳玉如的回答,第一次时没怎么留意。但是她第二次说出“不行”之后,崔氏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柳玉如。
思晴、李婉清、丽容在边上听了,也觉得谢金莲这次的面子上不大好过。本来,李婉清和丽容都打算着,如果柳姐姐同意谢金莲去了的话,那么自己顺水推舟,也说跟着,柳姐姐总不致于说不行,那么自己不就也跟着走一趟?
思晴不说话,但是她知道,如果这三个人有谁去雅州,那么自己总免不了是要随行保护的。但是她刚刚有这个想法,谢金莲就已经被柳玉如一口回绝了。
在这个家里面,没有谁敢与柳玉如顶撞,想都不敢想。崔氏此时看了谢金莲的难堪样子,想说些什么话打打圆场都觉得不大好开口。因为,自己的女儿崔嫣随着护牧队去雅州,就是她和柳玉如亲口同意的。
不过,崔氏以往对柳玉如的了解,根本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地一下子否绝。想想那天崔嫣提出去雅州时,柳玉如还是满脸笑模样的,而且三言两语就通过了。
再看谢金莲,一张粉脸胀得通红,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卧室。
崔氏这才低声问,“女儿……你们都是我的女儿,金莲的心意我懂,就算不让她去……怎么不柔和些,却让她难受呢!”
柳玉如说,“母亲!怎么你也这样说,好像我多不近人情似的。峻在雅州可不是游山玩水去了。他一个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还是大唐唯一的丝路督监,为什么在雅州这么久了还不回来?难道是天山牧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么?这次又把护牧队拉去了上百号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被那里的烂事给缠住了。我让樊莺去雅州,因为她身手了得、人又机灵,去了总能帮上高峻一些忙。崔嫣要去,那是因为她先提出来的,而且我当时想樊莺一个女孩子,在雅州总要有个伴儿才好。但是金莲再要去,樊莺就要照顾她和崔嫣两个人,还怎么帮峻?会不会让他分心?”
崔氏笑了,“这么说是我也考虑的不大周到了!”
柳玉如说,“即便要再去人,我也只会叫思晴去,因为她能打,去了总会帮上峻一些忙。我不讲出来,是因为在以往的时候,峻总会叫思晴和樊莺留一个人在家里的。比如上次去西域,不就是思晴跟着去了,把樊莺留在家里?那次樊莺委屈得直掉眼泪,我都没放她走,还不是为着家里万一有事了能有个人照应,好不让峻在外头分心?”
众人听了,各自寻思柳玉如的话,竟然一点漏洞都没有。原来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法,认为是柳玉如偏向着崔嫣,听过她的这番话之后,这一丝的误解也没了。
柳玉如说,“峻已经四个月不在家了,家里人想念他也是极正常的。这些妹妹们有谁不想去雅州?第一次我和樊莺怕给峻添累赘,没进雅州就回来了。金莲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当姐姐的,不领好头,我不骂她就不错了!”
崔氏听了十分高兴,笑道,“女儿,这么说你连我都数落了,不过很有理。”
柳玉如说,“我哪敢说你呀母亲,只要金莲能理解就行了!”
谢金莲躲在自己的屋里,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外头说话,听到这里,她作势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心说,“活该受窘!”又想道,难道峻在雅州的事情还没办完?(。)
第570章 麝香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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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之前,崔氏从自己的首饰盒子里挑了一对绿翡翠的耳坠,交给柳玉如道,“女儿,我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像样子的东西了,最好的一件红宝石指戒给了你,这对耳坠你就给金莲,就说是你给她的,好不让她难过。”
柳玉如听了,连忙从自己的手上往下褪那只指戒,“母亲,指戒我不好要了!”却被崔氏一把手捂住道,“女儿不可,我看你自戴上之后就一直没有摘过,想来是有些喜欢的。那么这东西给你,就是我再愿意不过的了!”
柳玉如道,“母亲,这是峻上次去西域之前为我戴上的,我是一直没有摘过……”
崔氏听了暗道,同样还是这枚指戒,那么在柳玉如那里的意义就强过在自己这里百倍了!这曾经是高审行第二次从长安到丹凤镇去时送给自己的,此时看来已经是物是人非,因为他的心已经都在菊儿那里了。
她对柳玉如说,“快去看看金莲,恐怕正在哭鼻子吧。”
看着柳玉如脚步轻快地往谢金莲的屋子走去,崔氏的心才放下。同时又想到,女儿崔嫣去了雅州,不知道与高峻有没有时间在一起。
上一次柳玉如和樊莺从雅州回来,给家中的几位姐妹都带了一只麝香香囊。樊莺的那只在襄州时送给了船家女,然后柳玉如就把自己的那只再给了樊莺。
这些年轻的女子们只知香囊味道奇特十分喜爱,却不知这东西女子们戴在身上是不会怀胎的。崔氏当时便想指出来,但是看到她们高兴的样子,认为自己说出来会让一片好意的柳玉如、樊莺不好意思,所以她一直没有说出香囊的秘密。
不过,崔氏与女儿崔嫣接触的机会还是多过其他人。趁崔嫣不注意,她瞅个机会把崔嫣的香囊偷偷拿过来,又在早起时估摸着高审行一定会先出院子去牧场,便把香囊丢了院中。
果然,高审行一出院子便看到了那只香囊。他拾起来,不说问问是谁丢的,却很快地揣到了怀里。崔氏本有试探他的意思,知道他这是要送给谁去。
崔嫣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香囊不见了,但她不敢声张,不然不显得自己对柳姐姐和樊莺送的礼物太不珍惜了?
而菊儿知道高峻家中这些女人们都有这样一个珍贵的香囊,没想到老爷就给自己也拿了一只来。她虽然不敢在明面上挂上这只香囊,但是私底下也是喜欢得不得了,与高审行私会时总不忘戴上。如此一来,一只小小的香囊,就让多数的人都欢喜了。
柳玉如到了谢金莲的屋子里,谢金莲一见她便不好意思地道,“姐姐你教训得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柳玉如不说这件事,而是把崔氏给的那对翡翠耳坠拿出来,细金链子下各挂着一只圆润剔透的碧绿晶石,十分的喜人。
柳玉如道,“便宜你了妹妹,张嘴三分利,我才说不允你去雅州,婆婆就觉着不大落忍,把她的体已拿出来给你……下次你还这样做!”
谢金莲见柳玉如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知道不是来苛责她的,她有些惶恐地说道,“姐姐你数落的对,是金莲想的太简单了!”两个人像没事一样,对坐拉手说起雅州来,不知道高峻目前的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了。
剑南道,一道皇帝的加急诏书飞达成都府。这道急诏没有转道鄂州,而是从长安直达成都府,在路途上近了六成还多。
诏书委任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丝路督监高峻为临时右剑南采访使,巡视剑南军政。平乱之事剑南道各府、镇、军、衙不得妄动。天子已从陕州、峡内各筹兵两万、整装待发,将视采访使高峻之意见随时由北、东两面发兵剑南道。
潘若水一看诏书,便知道了长安的意思:到现在为止,高峻这个“协理”输绢的钦差身份就变了,他已经从后台一步跨到了前台来,而且剑南道各级军、政官员接下来的命运和仕途如何,将来都在高峻的一句话。
剑南道目前的局势诡异得很,从一开始的各县小打小闹演变为袭击州府高官,李道珏深夜公干、归途中遇袭,剑南道按察史刘万年公干途中大白天遇刺身亡。
更有雅州域外吐蕃、东女国力量在飞仙关、沫河以西异动频繁,他担心几方势力齐动,剑南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潘若水只与这位钦差见过一次面,这个年轻人目前的身份显赫归显赫,但是担子也重得不能再重了——剑南道的军队不让动,而陕州和峡内兵还未发,万一再乱下去——他能行吗?
现在,天山牧护牧队公开露面,专在军事要道上牧马,听说与不明身份的多股强匪遭遇过几次。
潘都督听说护牧队不多的一百二十人,战力甚是了得,不听有一人阵损,反而是护牧队队长黑达,一根浑铁大棍已经劈杀匪首数人,余匪均作鸟兽散。而护牧队不追不赶,没事放马、有匪击溃,牢牢把守住军事要道。
威远府折冲都尉纥干承干坐卧不宁,长安的诏书不给他动兵的命令,他若是明面上动兵便是死罪。可是他现在也与死了差不多了,一盘好棋竟然被几个牧马人死死地占据了棋眼。他火中取栗的计策想得不错,火里早已噼噼啪啪,他却不敢伸出手去取。
包括天威军司马在内,他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信已经死在护牧队手下多半——他们没有军功,死因连报都不敢报出去!
天山牧是奉了钦差之命牧马,天山牧的旗子举得老高。而自己明的不敢动,暗的又搬不倒他们,纥干承干有些束手无策了!
剑南道归德、二江、兴化另三个折冲府按兵不动,他纥干承干要是敢动一动谁都会看在眼里的。从军这么多年,手握重兵,纥干承干却是头一次让几乎看不到的小小力量钳制得酸痒难耐——他不能挠、不能跳,动一动都不能!
他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