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妃说,“那臣妾明日仍要问一问柳姐姐,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皇帝挖苦道,“谢贵妃,你与徐太嫔长得这样相象,怎么墨水却差这样多呢!以后连帐也不必算,朕看你也就剩下了侍寝一宗用途!依朕看甜甜没跟着你,一直跟着崔夫人就对了。”
谢贵妃根本不上火,忙着侍寝,还请求说,“崔夫人是贤妃之母,也是我们的母亲,求陛下给封个国夫人。”
皇帝看出,这多半是皇后派着她来,一方面让她看看徐太嫔到甘露殿说了什么,另一方面就是这事。
他故作不知底细,应道,“金莲你说的真在理,朕封个国夫人并不难,只是……你以为叫个什么名堂为好?”
谢金莲说,“我得回去问问贤妃,她想的名号一定比我想的好。”
原来是崔嫣。
……
徐惠回到大安宫后,韦泽这些太妃们便暗暗观察她的神色,偏偏徐惠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进了她自己的寝室后将门一关,灯也亮到很晚才熄。
韦泽与另外几人嘀咕,“这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弄不好再寻短见。”
天不亮,韦泽看到徐惠带了一名小宫人又进宫了,说是去“交旨”。
纪国太妃韦泽只听了徐惠一个话尾,“写了一晚,只求合陛下意。”不知徐太嫔熬了半宿,写的是什么东西。
七月二日,乙已日,朝堂上刮了一场飓风,而风眼便是洛苑使徐韧府中部曲伤人一案。
金徽皇帝下了《罪洛阳县令、开国子,赵林乔诏》:
“朕时常告诫,既为人臣执掌政柄,朝廷供其薪俸,勿近私利以致忘本。而洛阳县令、开国子,赵林乔素缺诚德,无视均田大制,授意亲信,假托洛苑使小侍之名,鲸吞县民地产两万亩。利令智昏,自取灾祸,痛哉!何愚之甚也!
“但此枭!功未至开疆,才不及抚牧,忘君忘国,忘职忘民,私接禁卫、扰乱洛郊,欺凌寡民。使他们失去温饱之固、多增乏薪之危!多少人沦为佃雇、又有多少人背景离乡,至今不可察访!
“身为大夫,噬坏盘石之基,天地所不容。弃衣食之父母,神人所共怒。以往汝是吾臣,今起便为国贼。见诏削首示众,三族共堕奴籍。”
堂堂的一位正五品上阶、拥有开国子爵位的赤县县令赵林乔,因四忘之罪丢了脑袋,家产抄没,三族沦为奴籍,男为部曲女为奴婢。
所有圈占来的土地一概按底帐退归原主,有离乡的,皇帝赦令由洛阳县一一找回。有因为失地而沦为部曲的,则以赵林乔贬没资产赎出,务使他们回归本乡。
洛阳某涉案的禁卫,连营拔去夏州,降级为下府。管事的削职为民,永不复起,更不得再入军籍。
朝堂上下屏气息声,连个动静都没有。谁都意识到,金微皇帝此举的更深用意,是在均田制。
如果说上一次,当皇帝还是尚书令时,提议先皇对邓州的分州举动,还不能令某些人明白的话,那么这一次,再不明白就太显迟钝了。
原中书令褚遂良八面玲珑,因为低价强买手下一个中书舍人的土地,一下子丢职去了同州。这次是洛阳县令因为圈占土地丢了性命。
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圈地这件事上,已经没人再计较如何处置徐韧——这位太嫔徐惠的小太监兄弟了。
大安宫中这才知道,徐惠彻夜未眠,原来草拟的,便是这次皇帝陛下颁下的《罪洛阳县令开国子赵林乔诏》。
纪国太妃韦泽暗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拟定圣诏本是中书、门下之事,皇帝却委托给徐惠来做,也难怪徐惠的兄弟没事了。
但徐惠前一日、才头一次去太极宫觐见过柳皇后,这么快便得到皇帝重用,看来后宫这条路是真的管用啊!
韦泽去拜访徐太嫔,但徐惠的贴身小宫人告知韦泽,太嫔正在忙正事。韦太妃问,不知是什么大事?
小宫人也是十几岁,告诉韦泽,“太妃,听说是裁削两京诸内使的事情,徐太嫔正为陛下草拟裁削的方案。”
回来之后,纪国太妃就犯了嘀咕,这个徐惠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怪不得这位徐太嫔说什么也不出宫,原来志向并不小。如果得到金徽皇帝的青睐,那么徐惠晋身为一个颇具实权的内宫女官,也只算最低限度了。
再想想徐惠的年纪和她的才华,这个女人的未来就更让人肃然生畏。
金徽皇帝将两次拟文的差事都交予徐太嫔,就是要看看她的文墨,是不是真如柳玉如所说的那样。这下子已经证实,传言不虚。
徐惠的文采一点不差过皇后、贤妃和殷妃,也难怪先皇在世时,曾多次命徐惠应制作诗拟文,并先后几次晋升她后宫中的位份了。
但徐惠原来虽然位列九嫔,却仅仅是九嫔中倒数第二位的,只比最后的一位充媛高了一级,是个下嫔。
徐惠在后宫十二年,凭借着满腹的才华,才一步步升到了下嫔之位,相比于她下边的充媛郑氏,那就差的太多了。
郑充媛被选上来的原因就一条:贞观皇帝得知郑氏“容色绝殊”。
徐、郑二人出身并无过大的差别,但女子的才学与姿色,在男人眼里哪个轻、哪个重,连太宗皇帝也不能免俗啊。
可想而知,太嫔徐惠在得到金徽皇帝、柳皇后递过来的这个机会时,要如何的秉烛废寝,也就可以理解了。
七月初三,丙午日。
柳皇后携贵、淑、德、贤、容五妃摆驾大明宫。
殷妃有身孕,挺着大肚子,实在不便携助皇帝操持内宫苑之事,因而她们找到了同样有才学、而且对大内的了解一点不差过苏殷的徐太嫔。
皇后可以放心去大明宫了,连柳玉如在内,这些人向往居住到更为高大、更加金碧辉煌的大明宫里去。
太极殿宣布裁剪削两京内宫苑诸使的事项。
又是徐惠拟定的裁撤诏书,换作了金徽皇帝的口气:“朕理国事,主张权责分明,各业只问一司,不喜政出多门。内宫诸使分九寺之权,实为多余……”
第一个被裁撤的是牛羊使。牛羊使主管大内牛羊杂畜的牧养。
皇城中闲地方有的是,居然也有畜厩,牛羊不多只为方便大内日常食用,但机构一点不小,正使、副使、小使、管事,两京牛羊使上下足有七八百人。
因为金微皇帝出身于牧厩,这个内宫的牛羊使地位居然也很高,高过了其他各使。现任的牛羊使就是从副使、毡坊使升上来的,说明牛羊使的地位还在毡坊使之上,令皇帝哭笑不得。
但这本来是太仆寺的职责,牛羊使的设置是对太仆寺职权的侵削。因为太监们离着皇帝更近,牛羊使的权力有时比典牧署还要大。
也难怪原来的太仆卿抱怨典牧署无权了。
第二个裁撤的是内坊使。内坊为东宫所属的宦官机构,下置有丞、典直等职,表面上的职责是掌管东宫禁令及宫人口粮、出入盘察,但暗地里却是为了加强对太子的监护,直接听命于皇帝。
金徽皇帝说,“朕以后不设此使,看护东宫门禁有六率,岂能用内侍另行一套?”
他没说的是,在翠微宫给先皇茶内使手脚的也是内侍,武媚娘偷偷入东宫侍读,内坊使照样瞒过了先皇。
看来可不可以信任一个人,并不取决于这个人与皇帝离得远或近。
第1233章 开馆授徒()
武德使,在本朝正籍中根本没有武德使这一内职,但它却实实在在的有人做着,在掖庭局下边掌管宫禁和女工,还管植桑养蚕。
皇帝,确切地说是徐惠,将武德使也撤了,权力划归掖庭局。
皇城使,主要负责皇城保卫,“笑话,朕的皇城安危倚仗的是禁卫,岂能用些太监插在朕与禁卫之间!”
看来,翠微宫一事,使皇帝对那些内侍们并无多少好感。
酒坊使,裁撤!与酿酒有关的事宜,皇帝只朝光禄寺下辖的良酝署说话。
鸡坊使,裁撤!两京所有的官坊斗鸡全部捉了宰杀,鸡肉赠予长安和洛阳的鳏寡老人。选自六军的五百小儿,本是用来驯饲斗鸡的,让他们各归本部。
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五坊使,裁撤!
将那些耗费大量钱粮、人工的东西们,连同饲喂器具一块分拨到天下各牧场,让那些鹰犬在牧场野牧中效力。
辟仗使,裁撤!监视六军刑赏,夜巡警卫之责,外靠禁卫,内靠德妃,和她手底下的热伊汗古丽。
原来由徐韧挂名的洛苑使当然也撤掉了,职责划回内宫苑监。
仗内使,是内宫的执法之官,纠察太监中的不法之事,这又是个重叠的差事。可内侍省本来就有这项职责。撤!哪个内侍敢不老实,看你顶不顶得住容妃一刀。
这么一会儿,这使、那使的总共裁撤了十三个,最后一个,两京功德使,也难逃裁撤的命运。
天下僧尼、道士、女官,当初便归鸿胪寺管辖,这次,皇帝下令撤去两京功德使,还政于鸿胪寺。
本朝崇尚道教,但不代表太监必须掺和进来。
金徽皇帝因为有携皇后、赴泉州抗灾的经历,泉州寺院僧众们义务捐粮、助力赈灾的事,让本来对这类人有些看法的皇帝稍稍改变了看法。
但他借着这次的机会重申,今后无论禅院、道观,任何人不许强行度人为僧尼、道士,但“午后禁止僧道游行”的禁令取消。
不过,从今往后,鸿胪寺要给朕管好这些人,不准鱼目混珠,要试经。
试经:僧尼必须熟练背得出五百纸,文字通顺没有差误,朕才认为你及格。凡不及格的人,朕允许他温习三个月,然后再试,再不及格,强行还俗。
还俗的僧道,将会按着均田之制派给永业田、口份田,除去租、调,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朕的手里可不缺田亩了,不怕谁伸手来要。”
有人暗道,“皇帝陛下刚刚杀了赵林乔,敢情手中有地了。不过这个主意到底是谁给陛下出的呢!连僧道也不放过,心细得很呢。仅此一条,天下承租充役之人就又多了不少。难道真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太嫔徐惠?”
有些官员回到自家府中后,还在嘀咕,“这可真是个异数!”
先皇遗妃、遗嫔、世妇、御妻等等,凡是没有生育过子女的,无论品阶高低都得落发为尼,去为先皇守陵,不然就要去先皇别庙,那里也可以有尼姑。
这些人以后的身份便是“陵园妾”,那可不是享受的日子。大好的年华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枯老于陵宫里。
陵园妾,颜色如花命如叶!
陵园妾如果死的早,还能有幸在墓志上留下个姓氏。死晚了,哪怕之前是个九嫔的尊贵身份,也无人保证她们的身后哀荣。
因为后边仍有新皇帝、和新皇帝贴近的、在意的人和事,弄不好争储、篡夺又会闹得不亦乐乎,谁会总想着她们这些故君遗孀呢?
也许她们的身后事,就得由当地的守陵人来负责了,葬的除了简陋,更不用奢求什么荣耀。
“徐惠可真是个异数!”
徐太嫔是先皇所有无子妃嫔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做陵园妾的,连与她年纪相当、姿色又强过她的末嫔郑充媛都成了陵园妾。
当初徐惠怎么留在大安宫的没人知道,有人猜测,“难道那时金徽皇帝便对徐惠的去留,有过专门的吩咐?
纪国太妃韦泽就曾这样怀疑过,她去试探过徐太嫔,但徐惠模棱两可的应对,更让韦泽如坠雾中。
几天后韦泽便明白过来:徐惠刚刚才去大明宫拜见过柳皇后,她一切的转机都是从见过柳皇后才开始的。
因而,以柳皇后在某些事情上的跋扈,先前的猜测绝不会成立。
在裁撤内宫诸使之后,没过多久,徐惠的父亲——从六品下阶的礼部员外郎徐孝德,便升职去了果州,出任正四品上阶的果州刺史,一连升了六七阶。
徐惠的留宫如果有猫腻,也一定出在她老子身上!
只是人家徐孝德此时春风得意,已无人敢再怀疑他有没有玩过猫腻了。
接着,金徽皇帝将小妹金城公主晋升为金城长公主,食邑两千户。晋升贤妃崔嫣之母——崔颖为宁国夫人。而徐惠居然搭便车,被封为了太妃!
真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但皇城内外的变化有目共睹。先说掖庭宫,内侍省机构大大简化,只有掖庭局、奚官局、内侍局、内仆局、宫闱局处置日常事务。
裁了使职的、各坊闲下来的太监们跑去掖庭宫的角落里、或是太极宫三大海池岸边开荒植桑,有的打糟酿酒。
随后徐惠太妃主持的掖庭宫女子学堂隆重开馆,海选良家少女充任馆徒。
京城官宦人家的十三岁至十五岁女子,京兆郡二十座县内、凡年龄在十三岁至十五岁女子都可报名。
但录取很难,因女学馆规模所限,各县送上来的人数亦有限制。
先由各地官府核察每名女子家族端正与否,族中三代是否出过徒流骗盗人员,家族是否孝亲、睦邻,本人有无缺陷。
这些人过了县府初选之后,才能按着名额限数,由前面截取足额,送到掖庭宫女学里来。
这件大事城乡都很踊跃,选进来的人不同于以往的犯妇入宫,犯妇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可这些人却是进宫去与许多功成名就、有身份的贵妇们学习的。
虽然是半学半侍,但这个身份就是个荣誉,有女子入选的,整个家族都脸上有光,进去后每月有例钱领,三五年后出来时,又能嫁个不差的夫君。
总共选上来六百人,许多人都落选了,期待明年。
第一位被请来教授女工技艺的,是容妃,她讲的是女子的诚勉。第二位授课的是宁国夫人,讲的是画样的描绘。第三个是晋王妃,她讲女子德容。贤妃又来讲琵琶技法,濮王妃阎婉讲算法
所有被请到女馆来讲课的人都欣然而往,这至少说明自己在这一方面算个卓越的。
纪国太妃韦泽央求过徐惠,徐惠让她来讲棋艺
学馆只容得下三百人,另三百人则轮换着去各宫中打扇、掌灯,连沏茶都要学,这充分显示了皇帝陛下、皇后对此事的重视,以及女学的层次。
宫中原有的宫婢们这次并未出放多少,按着皇后的意思,除了明确提出要走的,其余都留下了。
她们看着后选进来的少女馆徒们一板一眼地学习,只恨生未逢时。
晋王府座落于长安城最东北角的入苑坊,本来这里给人的感觉,只有废王才会住在这里来,一点也不打眼。但自从李治入主吏部、成了吏部尚书之后,一切不良的感觉都变了。
晋王妃王氏去掖庭宫女学馆授课归来,李治的侧妃萧氏已在王府大门内迎接,最近两人的关系不那么紧张了,萧氏向晋王妃委婉地表达了她也想去女学授课的意愿。
随后传出消息来,金徽皇帝及后宫即将迁入大明宫。
这下子,看起来像是被人挤兑到犄角旮旯里的晋王府,一下子不同寻常起来,因为入苑坊是离着大明宫最近的坊区。
萧氏对王妃讲,“咱家晋王殿下能有这样的结果,真是我没想到的,皇帝陛下还是心胸宽广,我们做个有实权的亲王一点也不差。”
晋王府的长子是陈王李忠,李忠被皇后亲自点名、送入东宫崇文馆去读书了,那将来继承晋王爵位的非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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