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必多说,只是此次高审行又犯了老毛病,开始时,路也走得很对方向,但在永宁坊大门外,最后一步又让他迈歪了!只怕他就是再对李治解释手里没有诏书,李治也不信他!”
柳玉如笑道,“这才叫自作自受,哪怕高审行对李治讲了实话,李治跑到曲江池去捞上几回,最后也还会怀疑他。”
“李治极有可能当众重提诏书一事,或许他也该到太极宫去探听虚实了,你告诉樊莺、思晴和丽容,还有热伊汗古丽,把甘露殿看紧点儿。”
他对柳玉如说了黄峰岭山庄的命案,“此案,我不管他处置的是轻是重,只看他得不得法,如果晋王在这两件事中,仍然心有妄念,别怪本王不客气!”
一桩桩、一件件,马王爷容忍晋王够多的了!
六月初三,丙子日,陈王李忠入东宫崇文馆读书,晚上太子回来时,柳玉如已派人去请了杨立贞和陈王过来用饭。
饭后陈王与李雄、李壮、李威、李武玩得不亦乐乎,太子的正、侧妃们同杨立贞一起聊家常,直到入亥,这一大一小两人方才离去休息。
六月初四,丁丑日,高白回报说,晋王和晋王妃去过兴禄坊拜访,随后晋王府的人又去过曲江池。
六月初五,戊寅日,晋王与晋王妃王氏入太极宫问安,当时轮值的樊莺禀告过陛下后,出来挡驾,“父皇说他正午睡,大热的天不想见人,让你们先回去。”
六月初六,己卯日,太子峻得知,晋王李治曾辗转向掖庭局宫人内侍们打听,最近西内(太极宫为西大内,大明宫为东大内)有没有大量进冰。
因为晋王担心太极宫地势低潮闷热,陛下受不了暑气。
人们回复晋王说,“晋王殿下,西内没有进冰,一点也未采进。因为往年此时,陛下要起驾去翠微宫了,但我们问过太子七妃,她进去问过陛下,说不必进。”
种种的迹像表明,晋王李治心还未死,他已经怀疑到东宫手中有没有立储诏书,进而对皇帝多日不露面,也生出怀疑了。
晋王到掖庭局问采冰之事,说明他也在猜测,皇帝是不是起居如常,东宫是不是对他隐瞒了陛下的最差情况。
六月初七,庚辰日,晋王在东宫明德殿朝会上,被太子峻问到了黄峰岭一案的进展,李治小心翼翼地提出,“由于时间久远,只余尸骨,连体貌面容也看不到了,身份无从确定。”
太子问,“能将尸身沉在那里,总瞒不过黄峰岭山庄的部曲、婢女,晋王可曾问过他们?”晋王愣一下子,说马上去问。
赵国公暗道,“看来,你的心思全都不在案子上吧。”
六月初八,辛已日,飞信部收到叠州急报:因天气湿热,上游雪水急融,上月末,洮水河面暴涨、决堤冲入城中,毁仓破户,叠州城损失惨重,所属合川和常芬两县全都遭灾。
李士勣在急报中说,若要妥善应对这次灾荒,至少须钱三十万缗。
这是件大事,也是太子入主东宫后的第一次灾荒,如何处置此事,对于新太子来说就算是个考验。
但太子峻不问赵国公,不问江夏王,也不问户部有多少钱可以支派,而是直接问晋王李治道:
“兄弟,依你之意,此事如何才好?”
李治道,“王兄,叠州合川、常芬两县,原是以归顺后的党项户所置,民情一直不稳当,此事非同小可,臣弟也拿不准主意我们何不去问问父皇的意思?”
赵国公和江夏王爷是两个知情人,听了晋王的话,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太子峻。李治这是借此事往皇帝身上领,看来他已怀疑皇帝的“病情”了。
第1219章 瞒不过人()
黄峰岭的案子刚刚涉及到李士勣,随后李士勣主政的叠州就出了灾情。两件大事都与一位国公级的人物牵连着出现,太子怎么都该请皇帝露一露面了。
“户部说一说,叠州两县共有多少人口?”
户部有个侍郎站出来答道,“回太子殿下,叠州合川、常芬两县,共有民户一千二百七十五,人口约七千六百强。”
“英国公胃口不小,一开口便要三十万缗大钱,当长安遍地财主啊,即便叠州人人遭灾,均摊下来每人也有近四十吊大钱了,难道叠州已被这场水夷为了平地?那他的信是怎么送出来的?”
晋王李治依然是替太子担心的口气,“王兄,此事非同小可,依臣弟看,英国公在叠州主持抗灾,朝延在他身后深查这件积案是不是不合时宜?”。
黄峰岭一事发,褚遂良便飞信叠州、与英国公暗通款曲,叠州的灾情到底有多大的水份,李治有自己的掂量。
但他就是要将这个两难之题摆在他的王兄面前,马王是太子,总得有个最后的决断,但不论马王怎么处置,李治都会有所收获。
黄峰岭的案情很简单,刘德威是多年的老刑部,不会想不到找山庄内李士勣府中的部曲、婢女们问一问。
刘德威只是碍于太子有话在先、由晋王主持此案,因而才不发话。昨日太子峻已经有话了,这事没有多难。
这些人供认,山庄沉湖的六具尸骨,都是黄峰岭山庄中犯了事的部曲,他们的前身,是李士勣历年征战所获的战俘。
别看英国公在朝堂上还算温文,从高丽班师后,被马王峻当众掀翻在殿阶下一声也不吭,但在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还真如个判官一般。
但李士勣的这个麻烦惹的也不算小了,依唐律:主人无故殴杀部曲要徒一年。即便奴、婢有犯失,其主人不经官司而杀之者,主人要杖一百。
太子殿下不会看不出晋王打的什么主意,把英国公逼急了,叠州一定会弄出些事来,那么东宫就又有了个劲敌。
但东宫若敢在这件案子上稍稍地软一软,又会落个执法不严的口实——这个新上来的太子,行事这样不严谨,手段偏软,将来怎么治国?
而且李士勣已经有所行动了,天知道叠州灾报来得这么快,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假!
如果太子对这两件事拿不定主意,不得不请示皇帝陛下,那么晋王正好探一探甘露殿内皇帝陛下的虚实。
晋王道,“王兄,灾情如火,我们可不能有一天耽误,万一叠州灾民遍起,岂不是早晚又要惊动父皇?我们不如早些问问父皇的主张。”
太子琢磨了一下,“好吧,这件事不能不早作处置,但你我兄弟不能事事麻烦陛下,黄峰岭的案子正好是晋王在查,那么,刑部要配合晋王,速速查清此案。”
刘德威连忙回道,“太子,案子已然清楚了,按最轻量刑,英国公至少也有六百杖等着要打。”。
太子道,“那正好,既然晋王黄峰岭的事已办完,那么本王有意请晋王再辛苦一趟,去叠州对英国公通报一下黄峰岭案情,同时代本王好好申斥一下英国公,他对府中的部曲太有些不当人看了!”
“就就这些?”李治没想到,这个差事又被太子派给了自己。长这么大,李治可很少出长安城,更别说去叠州打一位国公的板子了。
“是啊,就这些,六百杖是必然要打英国公的,难道晋王殿下亲自去主罚,还不够英国公面子?”
李治有些面红地追问道,“可是叠州的灾情王兄总得给臣弟个准话,赈济钱物要臣弟带去多少为妥?依臣弟看,叠州最好给复一年才好。”
太子道,“本王不给复,户部吏部去两个人,随晋王一起到叠州看看,叠州都督每餐吃什么,乞丐就要吃什么,老子就不信叠州百姓没东西吃!”
李治开口欲辩,但太子制止他道,“你去叠州告诉李士勣,他敢给本王饿死一个乞丐,就别给老子干这个叠州都督了。”
李治暗道,“这不要把英国公往绝路上逼吗?你躲在长安不出头倒是安全了,万一李士勣一翻脸,把我扣下可怎么办!”
太子像是猜透了他的意思,又安排道,“晋王如果认为此行不大牢靠,自可去请左千牛大将军薛礼随行保护,料想不会有什么闪失。”
散了朝会,晋王心神不定地下殿,而赵国公、江夏王二人,不约而同地来找太子峻。赵国公说,“叠州灾情,太子可有详细掌握?”
如果没有的话,万一叠州灾报上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太子今日的处置就有些狠了。赵国公虽然不多说,但他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对两位老臣说,黄峰岭的案子一起,他便派飞信部传信鄯州,让鄯州长史郭待封、和司马王玄策二人严密留意叠州动向,这几天鄯州一直有飞信源源不断送到长安来。
“叠州是什么局面?”长孙大人问道。
“洮河倒是有一处地方决口,但决口处是在洮河上游,也冲毁了上百亩农田,但离着叠州所报的、灾民遍地的局面差着太远!”
赵国公说,“这个李士勣!”
江夏王担心,万一晋王到叠州处置不好两件事,叠州会不会搞出乱子,他希望太子不是意气用事。
王爷此话说得很委婉,因为一边是太子的兄弟,一边是大唐的国公,虽然这两人表面上对太子臣服,但哪一个人心里的小算盘都不难猜测。
太子说话倒是直截了当,不对这两人隐瞒。他说,“英国公可不会不知轻重,他的家业、亲戚都在长安,本王给他两个胆子!”
至于晋王,如果能按太子的意思赶去叠州、办妥了这两件事,其实对李治让出储位后迅速积聚起信心,也是有好处的。
赵国公和江夏王这才放了心,三人又说到了甘露殿的事,李道宗问,“太子,陛下那里要停放多久,眼下已入六月,晋王问冰一事可不是空穴来风啊。”
太子说,“王爷所言极是,但这件事不必我去挑明,晋王起行前一定会去太极宫、向陛下辞行的,本王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挡。”
长孙无忌急问,“那不是要露馅儿?”
太子说,“本王所缺的只是一份完整的立储诏书,陛下当日在卫国公府提到更储一事时,赵国公、江夏王、晋王都在跟前,大家心知胆明。那么晋王要见陛下就让他去。”
已经是六月了,虽然皇帝有凝血珠陪伴,在这样的闷热天气下也没什么异样,但过于长久地停放下去,太子心中已经感到有些愧疚了。
晋王李治见到陛下后的表现,见过陛下后肯不肯再去叠州,去了叠州后如何做,便是太子峻对他的集中考验。
赵国公和江夏王最后担心地说,“只怕这几件事叠加在一起,英国公那里的变化就不好预计了!”
对于这两位当朝的顶级重臣的态度,太子十分欣慰,朝中有他们,翰外有鄂国公尉迟敬德和卢国公程知节,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李士勣还能如何?本王谁都胜过,只差着一个战神!”
长孙无忌说,“万一英国公真的铤而走险,在叠州起事我是说不得不防止万一!”
太子笑道,“如果他敢反,那么平叛之事,只好本王再出手一次!老帐新帐一起算!不过国公这样一提,本王就又有了个主意,这一刻先不说!我们拭目以待。”
太子殿下既然是这样的想法,赵国公和江夏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们对视一眼,心头同生感慨:在贞观皇帝的手下,这两个人的暗劲比谁都大,以往每政所出,两人都会掂量一下是有利于赵国公府、还是有利于江夏王府,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个面和心不和。
但是奇怪得很,自从马王峻往中间一站,这二人居然事事心往一处想、计向一处出,已经许久没有心思琢磨对方了。
出了重明门,赵国公拱手对江夏王爷说道,“呃王爷,卫国公之事已过去了,而陛下之事也会不远,到时我们再聚便不合适。不知王爷肯不肯赏脸,到敝府小酌,我们好研究一下当前的局势。”
王爷还礼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骑马,到赵国公府,关起门来也不带外人,摆上几样小菜、两坛陈酿。赵国公未曾举杯,先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李道宗说道:
“唉!这都是什么事!皇帝陛下——我那妹夫如今还‘坐’在甘露殿,连我们两位皇族近臣也没什么好办法,愚兄我可真有些愧对陛下和妹子!”
李道宗说,“也没什么好办法,但太子心意,我们做老臣的谁不懂得!”
如果再将新君上位之事闹到上一辈那样,局面可不止是个血腥那么简单!
事就怕再三,马王如果纯粹以武力胜服了晋王,天下人怎么看李氏皇族?
备不住英国公可就真有什么想法了。到时候,晋王真到叠州去鼓动一番,李士勣在西部起事,又有他在辽东旧部呼应,还是有一搏的可能。
太子即便有能力将叠州之乱压服了,但贞观皇帝的身后事,却是这么一副乱象,对国力、民心都是不小的打击。
而且,今后大唐续掌皇位这样庄重的大事,也便有了个不怎么好的暗例,这将鼓舞每一位有野心的皇族后辈,让他们抛弃纲法、追求以武力上位。
现在,二人端杯未饮,已然发现马王殿下的难处,这可不是以往想象的那么简单。马王就是有武力,也不能轻易对晋王使出来了!
赵国公发觉自从坐下后,两人还一口酒未喝,便提议道,“今日有酒且求一醉!反正本官相信陛下的眼力,马王爷还真未败过呢,我们只须尽力辅佐他也就是了!”
李道宗也有同感,两人担心着同一件事,也不说话,叭叭叭先撞了三杯下肚,李道宗说,
“国公!历来旧皇驾崩,新皇要先上位、才可主持旧君丧礼,以示新老接替有序。但陛下自丙寅日驾崩,到今日”
江夏王掐指算算,说,“已经半个月了!这件事已然显出不正常来了,本王都止不住地操心,以后史官要如何记这件事!”
长孙无忌明白江夏王的意思,历来史家记史,别的什么事都好作些变动,只有一件事——每个人的生死时间——打死也不能乱写。
本来人已死了,非要记载着未死,那么这个人与许多政事、人际往来方面千丝万缕的瓜葛,要怎么写?多有本事的史官也圆不好这个谎啊!
当年,汉高祖刘邦于夏四月甲辰日,崩于长乐宫。吕后担心高祖旧将一个个掌有重兵,这些人与高祖同是草莽出身,如果猛然让他们北面事新君,天下不安。
因此,吕后久不发丧,与审食其密谋欲诛诸将,一直牵延到五月丙寅日,才将高祖葬于长陵。刘邦由崩至葬,前后经二十三日。
汉惠帝八月戊寅崩于未央宫,九月辛丑葬安陵,前后经二十五日。这里面又有一番曲折:
吕后死时,吕氏一族阴谋为乱,已经危及到刘氏,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硃虚侯刘章等人共诛吕氏,立代王这君,期间的周折肯定不少,这才影响到惠帝按时下葬。
而汉景帝甲子日崩于未央宫,汉武帝只用了一天便即位了,这说明景帝的身后事办得十分顺利、根本没起什么波澜。这才是正常的。
而汉武帝驾崩之前,发觉他先前所立的太子谋逆,果断改立了时年八岁的昭帝为太子,因而汉昭帝在武帝驾崩后两日便即位了。
等轮到昭帝的身后事时,因为昭帝无后,新群的确立又是一番曲折,大将军霍光请皇后立昌邑王,本来昌邑王已受了玉玺,霍光弹劾、将之废掉,又立武帝废掉的旧太子孙子。
这件事最后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