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筷子却被师兄一把夺去了,她和另两人吃惊地抬头,鹞国公低声对她道,“在山阳镇吃的亏还小么!”
至少樊莺和柳玉如一下子明白过来,高峻这是怀疑了。
当年在山阳镇,柳玉如和樊莺在探察乌蹄赤兔的秘密时,曾经遭过时任山阳县都头——释珍,也就是西州别驾王达的暗算,为此两人差点丧命。
说罢,他倾空了两只杯子,大声道,“这些天夫人们辛苦了,今日本官借花献佛,与你们共饮此杯!”
说罢,一手一只杯子,“叮”地碰了一下,口中再“滋”地一声,冲另外三人挤眼睛。
三人会意,纷纷效仿,监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监房命案,震动朝堂,太子李治突闻这个消息一下子失语,好半天才问道,“死了几个?”
“禀殿下,共有谋算鹞国公的六人死于非命,鹞国公一家安然无恙!”
大理寺正卿奏道,“殿下,死这六人没有一人是微臣的狱卒,但另有个大理寺狱负责牢饭的狱卒服毒自尽,疑为里通外联、放凶手入监送饭。而酒饭中放了大量蒙汗药。”
李治去看底下的李士勣和褚遂良,英国公和中书令面无表情。
既然死无对证,那还有什么担心。
这件事飞报温泉宫皇帝陛下,不久,温泉宫有谕令传下来,这才令李士勣和褚遂良吃惊非小。
皇帝没有就此事苛责任何一个人,没有下令彻查,没有问这六人死于什么兵器。
但皇帝有一句话:从即日起,赦鹞国公带刀受审。他可以将从不离身的乌刀带进监房。
褚遂良百思不得其解,以高峻的机智不可能不会想到留个人证,这可以一下子将他与李士勣挖出来、晾在阳光底下。
但鹞国公偏偏就没有,而是将六人全都“咔嚓”了。
柳玉如说,“怪不得,大慈恩寺的那个胡僧罗尔娑婆说我们贵不可言!”
樊莺说,“这才哪到哪儿,我不怀疑师兄所说的,如果他将来是太子的话,那么再将来,柳姐姐你便注定是皇后!师父是国师!”
李士勣上奏章,弹劾鹞国公高峻不顾君臣有别,在没有圣诏的情况下私纳故太子妃苏氏,倒行逆施,罪无可赦,简直眼里一点没有皇家的尊严。
长孙无忌现身,对太子禀奏:“这件事的始末微臣都知道,只是皇……”
褚遂良立刻打断道,“国公大人,只是皇帝陛下并无专门的圣诏对不对?这里又有多少意会的成份呢?太子妃!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当初立妃时,可是有专门诏命!”
长孙无忌朗声道,“本官这个人证便站在你们面前,难道还不成?”
太子道,“赵国公!这可不是普通人家嫁娶,有个媒人便可以的……褚大人这么一说,寡人倒也想不起父皇有什么诏令!”
李道宗刚刚去过温泉宫,将成公主的一封家书送到温泉宫去。这封信来的当不当、正不正,也没说什么大事。
但让江夏王父吃惊的是,公主的家书中、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新名字——赤尊公主。
成公主在家书中数言她在逻些城的幸福生活,已经幸福的不能再幸福了。正月末,她还同松赞首领、泥婆罗的赤尊公主一道前往山南圣地游历。
公主说:而上一次,则是她与大首领两人、陪着高峻及三夫人樊莺一起去的。时隔不久,山南圣地景色依旧,而人已换了,不知眼下的大唐首宰与樊夫人可还好。
皇帝看成公主的家书,短短的半页纸竟然看了三遍,每看一遍,就叹一声,当着李道宗的面流泪道,“朕心甚慰!观音婢,朕心甚慰呀!!”
皇帝说,“这样看来,松赞正月的来信全不是当初所想,他与朕抱怨治国之难,正是王玄策和蒋师仁去向吐蕃借兵之时!”
物是人非,不正是成公主委婉地传达她此时的处境!
在议论戒日国战俘时,李道宗和太子、赵国公都在场,从皇帝此时的感慨中,江夏王听出一点点的猫腻,但皇帝不说,他也不能问。
但高峻当时的判断,此时才真真切切地令皇帝信服,这总是真的。
此时,李道宗出班奏道,“殿下,细究此事真正是于事无补,又涉及到皇家的颜面,殿下每与鹞国公提到外宫苑总监时,也以皇嫂相称,难道,”
太子道,“寡人称其为皇嫂难道不妥当?她一日没有正当嫁出,寡人便可一日这样称呼,难道有错?”
褚遂良奏道,“鹞国公寡廉鲜耻,胆子也真是大!看看他的府中几位夫人原来都是什么身份!侯君集的原侧室,同门师妹,幼时的同室之妹,故太子妃……微臣以为,这件事不可不察,不可不给知情人一个交待!不然礼义何存!”
李治道,“那么褚大人你便细致地察,务必给寡人一个准确的交待!”
皇帝在温泉宫,气得面色铁青,用黄莲珠死死抵住胸口。
反正现下诏书、现嫁故太子妃,就有些明摆着偏袒马王,豁出皇家的脸去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就来他个生米熟饭又能怎么着!
高峻在监房中不留一个活口的用意,皇帝比谁都懂,在他已知自己皇子身份的前提下,储位之争完全可以是你死我活的,留一个活证可以将该挖的都挖出来,但他没有。
皇帝不发话,不制止,查去吧。
随后的结果竟然又一次将皇帝震惊了,按着外宫苑总监苏殷所请,太医署、奚官局出了四个最有经验的稳婆,共验苏殷仍是处子之身!
英国公、褚遂良、赵国公都不信!
太子李治也不信!
皇帝更不信!
据说瑶国夫人柳玉如乍闻此信,竟然在公堂上抱住鹞国公,狠狠地啃了好几下。这么说,那次她与樊莺、崔嫣三人,在牧场西村公事房、将峻和苏殷两人堵在屋子里也是虚惊一场了。
鹞国公也当众、对柳夫人愁眉苦脸地说了五个字,“我是真不敢。”
“但夫人,你怎么这样神呢!知道有这一天!”
柳玉如说,“不是我神,而是侯将军犯事之时,我已将有些人的嘴脸看了个真切!他们为了一已之私,翻脸可比翻书还快。”
到了这时,苏殷还能说什么呢!
赵国公听了柳玉如的话,当时就看了褚遂良一眼。
武德九年,皇帝、皇后带着六万人、在渭水边迎拒突厥四十万大军时,侯君集挖苦褚遂良的话是有些狠了。
但这并未影响到褚遂良一见侯君集便笑脸相迎。
整整十七年之后,贞观十七年,当侯君集因李承乾一案犯事时,褚大人可是咬一口、一嘴的血啊!
可是这次,褚遂良咬到铁疙瘩上了。
三月甲子,皇帝有诏:鹞国公,尚书令,总牧监高峻加特进衔,即日起回尚书省都堂理政,总管六部。
故太子妃苏殷依皇命正式嫁入永宁坊,成为鹞国公第八位夫人。
第1175章 都护揭短()
柳玉如满心欢喜,去信黔州、夏州,让该回来的都回来,永宁坊隆重请酒,庆贺外宫苑总监新婚之喜。
朝中大臣有些接到了请帖,被邀出席,有的根本没接到请帖,却仍旧送礼单过来,李士勣、褚遂良就属于此类。
柳玉如倒是收下了东西,但送礼人一走,东西全让她扔到大街上去了。
台州苏刺史路远未到,长孙润和高尧、高峥是座上宾。罗得刀也在,鹞国公说你别回去了,把夫人接过来,去礼部找于志宁做个郎中,这事就定了。
道空长老与赵国公、江夏王坐了首座,兴禄坊每一家都有请帖,只有老六高慎行到场,别人都没到,就不丢人了。
洞房花烛夜,鹞国公没必要再省着什么,酝酿的太久了!原来这个故太子妃也是徒具其名,怎么这事儿全让他摊上!
喜事办过之后,柳玉如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只加了特进、而不公布封王,我担心夜长梦多!”
高峻猜测,温泉宫只是在等“脐王千岁”将谢广带过来,等呗,难道还在乎这一时?再说西州离这里也没多远。
……
脐王千岁很快到了西州,先去牧场旧村里招摇了一把,走时的温汤管事,回来的亲王,旧时的街坊最好都见一见,这叫衣锦还乡。
在蚕事房,脐王掸着一尘不染的袍子问丽容:
“怎么样?你命就是不好,本来有机会摆在面前,你瞪着眼不见!高峻脑袋捌在裤腰里拼杀,五六年才熬个正二品,本王一步便高过他!”
七夫人不理他,“王爷你还不快去沙丫城办事,脐王妃一定连眼都望穿了、大开着房门接你!”
脐王对丽容道,“哪个亲王没有个正妃、侧妃?只要你有句话、点一点头,脐王正妃稳把稳是你的。”
丽容说,我消受不起,也许再过些日子,鹞国公便来人接我回长安了。
曹大恨恨地说道,“你死了这份心吧,眼下他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你?别说回长安了,永宁坊有多少位夫人都逃出长安了,你好好想想,何去何从。”
丽容急了眼,因为长安的事她早听说了,只是担心也不便回去,当时拉出刀来、立着眉毛说,“再敢说一句永宁坊的坏话,我拼出命来先砍死你!”
曹大深知,丽容真下得去手,虽说护从多多,但好男不跟女斗,马上走。
他不回沙丫城,先绕道去龟兹一趟见大都护郭孝恪。他倒要看一看,堂堂的郭孝恪见面后、肯不肯给他鞠个躬。
郭孝恪总算知道忙是什么滋味了,兵力捉襟见肘,戒日国的俘虏又不安定,那些象群又将厩房掀翻了几处。
脐王驾到的时候,郭孝恪正在龟兹城外杀象,一下子杀四头犯了事的,来个杀一儆百,他要把象肉送到筑关的工地上去。
一见曹大胸前的青玉,郭大人一愣,这曾是他眼见着、这个高峻从那个高峻的身上摘下来的,高审行早该识的此玉,怎么不点破?
郭大人拱手道,“脐王千岁衣锦还乡,难道是来接你的母亲和兄长?”
脐王撇着嘴点点头。
哪知郭孝恪忽然轻轻地哼了一声,“脐王可真是有情有意之人,明明已认了故皇后为母,还不忘记做饭的婆子!”
说完,吩咐都护府摆宴,隆重招待脐王,有什么事也先放放。
郭孝恪在酒席间言辞恭敬,当众盛赞脐王有亲王之姿,准头真方正,眼睛真是有神,坐如泰山压顶,连谈吐也很有气势。
脐王认为郭大人是终于说了真话的,郭大人又问皇帝陛下认子的经过,曹大就将那块青玉再摆了一遍。
郭孝恪问,“难道陛下只凭此玉,便认定殿下是他的亲生子么?”
脐王道,“那还有差?赵国公——本王亲舅也一同验过,玉可不会假!”
郭大人沉思着,说道,“王爷,不是郭某话未提醒你呢,向来皇家定储有立长一说,脐王年长过李治殿下,但谢广……不不不,应该是李广殿下却又年长过你……将来恐怕不大好办!”
曹大紧张地问,“郭大人,本王其实一向都认为,你才是大唐最最有头脑的官员,不知有什么贴心的建议告诉我?”
郭孝恪琢磨着,好一阵子才道,“郭某虽然于内心中是倾向着脐王的,试问你兄长脚上缺趾,便与李承乾跛足大同小异,本来……是不大会被皇帝陛下考虑,人君必要身全,哪该有缺陷?”
“但是呢?”
曹大迫切地问道,“郭大人的话我信,因为在温泉宫,本王亲眼见到父皇袍内身体发光!”。
郭孝恪说,“但是,汝兄虽然缺趾,又与承乾大不相同,承乾走路之态,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是跛的,而李广殿下穿上鞋子,又有谁能看出来?”
曹大有些坐卧不宁,郭大人再咂着嘴,说道,
“要说你们兄弟之间比较起来,尊兄无论品相、还是文采可全都占优!试问尊兄五步而成回环诗,就连曹植在世也不能比,郭某更是自问不能!”
曹大目光飘忽,郭孝恪心中暗哼,举杯邀脐王饮酒,但脐王浑然未觉。
郭孝恪说,“更不要说尊兄在金矿上,只凭一人之智,便一举挖出了潜藏弥深的盗金之贼,试问,连鹞国公高峻也容易做到!”
脐王哼道,“鹞国公,他算什么,本身便是个冒名的,听说他是侯君集的长子,却娶了侯君集的侧室柳氏。”
“难道高峻就承认了?”
“非但承认了,还不当回事!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样脸厚之人,假冒也冒的这样理直气壮!”曹大道。
但他更担心着将来的立长之事,又问郭大人见解。
郭孝恪下了决心,说道,“脐王新入长安,怎么也比尊兄有个脸熟的优势,如果再有大功,那便好多了!”
曹大问,“本王能有什么大功呢。”
郭孝恪道,“郭某早年曾有一件昧心之举,是有关高峻假冒的!为了脐王殿下之功,郭某便供认出来,写封信你带回去,鹞国公一案久拖未决,脐王出马一锤定音,岂非大功一件?”
曹大欢喜道,“那还不快去写来?”
郭孝恪离席,到后边的书房坐下,铺了纸、提起笔,一时心潮如涌。
从高峻的表现上,再从一生一死两个高峻的相貌、年纪极其相似上看,这才是双胞胎该有的样子。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青玉竟能定亲王。
而郭孝恪知道,这块青玉正是死去那个高峻自幼佩戴着的!
他有个预感:鹞国公高峻绝不是侯府中人,而这项指控对高峻来说,恰恰是最致命的。
他还有个预感:如果承认了欺君,自己的官宦生涯是真的该结束了。
既然已欺过一次,那么为了可能的真正的皇子,何妨再欺君一次呢!他咬咬牙,提笔写道:
“陛下,罪臣,安西大都护郭孝恪百拜!贞观十七年腊月,阁老高俭之孙、鸿胪卿高审行之子,时任柳中牧场副监高峻,遭蹄丧命。
“臣愧对阁老托付,怕受责难、惜职忘义,不敢言明!恰巧有岭南刑徒侯骏与柳玉如到柳中牧场,此子与亡者形神俱似、年庚相当,且对臣说他是侯君集长子。
“但臣与侯君集私交甚厚,早知此子非侯将军亲生。臣为掩过,密言于侯骏,称他才真正是高府公子,令他佩亡者之青玉,代替亡者继任副牧监……”
郭孝恪承认了早年的欺君,但又撒了一次谎,因为侯君集并没有同他说过侯骏的身份。但是,为了从根本上替鹞国公撇清,他豁出去了!
写完了,没有犹豫,找了结实的函匣装好,又一连在开缝处烫了好几道火漆,这才托着出来。
脐王千岁早等不及了,接匣在手,听郭大人叮嘱道,“本官有确凿证据,揭露鹞国公实属假冒!脐王只须面呈陛下,便是打假、揭奸的不世之功!”
曹大问,“但因何这样密密扎实地封装?再说本王一向知道郭大人与鹞国公交厚,怎肯想起揭发?”
郭孝恪赧颜应道,“郭某惭愧!脐王只要处置好了尊兄之事,将来必有极大可能立为储君,试问,郭某是要替个假冒的想呢?还是替储君想?”
这话曹大不怀疑。
郭孝恪再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长子待诏早有风闻,可能会提任到兵部尚书职上去,但以本官看,鹞国公对这件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本官助了殿下,将来还有求于殿下呀!”
“至于火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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