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赵国公、鹞国公在温泉宫深夜见面了,见面的结果便是诞生了又一位亲王——马王爷。
皇帝这样的安排在李治看起来,就是为了不惊动他这个太子。
鹞国公如果拥有了亲王的身份,最切切实实感到威胁的便是李治。
鹞国公绝对与那个脐王不同,如果彼此都是亲王,又都是德皇后的儿子,李治处于绝对的劣势。
如果再加上永宁坊所掌握的、武婿娘出宫一事的把柄呢?
马王爷的四、五两位王妃,可是专门在夏州看住了那个“武媚娘”、随时都可能将她抛出来。
午后,李治起身往温泉宫,去看望皇帝的病情,皇帝没有对他说马王的事,太子故做不知,但心中一片冰凉。
此时他再看父皇的眼神,怎么看,其中都含有深深的忧郁。爱怜中又有无奈,举国相托,有时真的不能顾及亲情。
如果皇帝直截了当地说到马王的事,甚至说出另立太子的主张,李治打算满怀欣喜地接受,因为他不是马王——他的兄长的对手。
马王年纪长过李治,在同等身份的条件下,马王更具能力,朝中那些主要的大臣们也一定会更倾向于马王,只是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的身份罢了。
但皇帝只字未提这件事,李治知道,原来一眨眼间,他便被逼到死角里来了,而他一向是把承乾和李泰都逼到死角里去的。
回到东宫,往日里也曾被李治抱怨过的低潮宫室,此时在李治的眼里也是一番依依不舍的意味,因为这里严格昭示着居住者的身份。
李治不找太子妃,而是将武媚娘叫过来。
两人私处时,武媚娘已很随便,热切地问太子有什么事。两句话之后,武媚娘便问太子,传的连宫里都知道的鹞国公一案有什么进展。
李治呆呆地看着武媚娘,心里想象着,如果这就把两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那么只须一会儿,这个威胁着他的一个最重要的证据便不存在了。
武媚娘严肃起来,她被太子眼睛里的神情吓到,垂手而立,不觉间离开他的桌案两步。
“不……即使没有你,寡人也照样是劣势……”李治颓废地说。
武媚娘在瞬间里明白太子的用意,也明白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靠前一步问,“殿下,是什么事?兴许媚娘会替你出出主意,殿下不找太子妃商量,却叫了我来,媚娘高兴。”
“鹞国公是寡人同母的兄长,父皇已封他作马王爷,只是未对外公布。”
武媚娘呆了一呆,听李治又道,“你未出宫的事,马王已经掌握,但也未公布出来,但寡人想也快了!几位大人揪住马王与马王妃的身份不放,谁知道最逃不掉的却是我们。”
武媚娘道,“殿下,人在墙角里,不反击便是等死,而陛下恰恰没有公布马王身份这件事,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李治看着这个美貌的女子,像是没有理解。
武媚娘道,“人有选择的时候才会犹豫不决,你父皇也是,他认为现在有更好的人选,因而有时间可怜你!但鹞国公可不是个等闲的人物,以往他与殿下也没有什么龌龊,这便是殿下先发治人的利处,等他公开获得更高的身份,我们斗不过他。”
“怎么斗?”
武媚娘说,“重新让陛下没有选择。”
她说,“即便事后陛下什么都知道了,也会选择沉默。”
李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总算凝聚起心思,吃透了她的话。
武媚娘又说,“最近宫中有硕鼠出没,太子妃吩咐在宫中各处置放了鼠夹子,但是殿下为何不洒些鼠药呢。”
太子殿下李治,和单纯的李治是不同的,单纯的李治要考虑亲情,而太子首先要考虑的是政治,以及从太子宝座上跌落下来后天翻地覆的后果……
他望着眼前这个女人,被她的主意所吸引。
他与马王的君臣之谊倒有一些,但要说到兄弟之情,这不是强拉的么?
两个人如果共同谋划过什么坏事,那种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对望,也能增近彼此的情谊,一转眼,李治与武媚娘便回复如初。
而且眨眼间,有可能进一步增加情谊的队列当中,居然又添上了褚遂良和李士勣。
李治重重一拳击在武媚娘身上,说,“你居然敢给寡人出这样的主意,害寡人于不义!但宫中是从不允许放置鼠药的,再说,那样的死相很不好看。”
他不能像父皇那样,在玄武门公开地以武力抗衡,皇帝也不在太极宫中,而且还有薛礼把守着玄武门。
但像武媚娘说的那样谋灭了马王,真的可以重新让皇帝没有选择,也不敢声张——父子两辈异曲同工的狠辣举措,除了映衬李氏皇族的无耻与无情,还能说明什么?
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还会令皇帝无奈、且放心的将皇位传给自己。
太子连夜秘密召见大唐兵部尚书李士勣、中书令褚遂良,随后杜六六、颜麻子秘密释放……
大理寺狱。
今天晚上可是鹞国公最开心的时候,柳玉如、樊莺、苏殷都陪在身边,这是多少日子都没有过的事了。
樊莺喜上眉梢,数次忍不住、要把有关马王爷的好消息告诉柳姐姐,但师兄偷偷对她挤眉弄眼,仍然不让她说出来,但这让樊莺显得有些憋闷。
高峻当众说,与八夫人“事已经做下了”,这让苏殷也承受了不白之冤。
看着柳玉如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苏殷又不能专门拿这件事来解释,一解释,仿佛就成了不该把事做下似的,因而苏殷也有些不安。
弄来弄去,本来一家人在大理寺监房里团聚的好日子,就成了鹞国公在那里眉飞色舞,让人看着都是一脑门子气。
柳玉如的不快,鹞国公也察觉了,在等待“牢饭”送来的功夫里,鹞国公就与她打听黔州的另几位,尤其是四个孩子的近况。
柳玉如不好好搭理,还是苏殷从头告诉一遍。
鹞国公可不是脸皮薄的人,伸手过去,扶在柳玉如的腰间讨好,随即发现了她后裙腰上的秘密,“这是什么东西?”
他摸索了一下,从她裙后的暗袋里摸出了那把小刀,“这么小,也能防身?夫人真是大本事。”
柳玉如不答,苏殷说,“那里藏了小刀,就算让人捆了绳子,她也能偷偷拿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腕子割了!”
高峻脑袋里嗡地一声,一下子愣住了。
柳玉如说,“你怎么不去摸一摸苏姐姐腰里,也有。我们来时便想好了,事情真要无可挽回,死了总比去宜春院受辱强吧。”
高峻不伸手,柳玉如道,“事都做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
正说到这里,监房外有人敲门,随后进来三名狱卒,两人抬着食盒,一人提了两坛酒。
进来后一一在桌上布摆好了,盘子是盘子、汤是汤,大大小小的不下七、八样精致菜点,又将酒坛封泥拍开,一一给几人斟满。
樊莺说,“好呀!今日正该有酒!与两位姐姐喜庆一下。”
鹞国公问,“这是哪位大人破费,知道本官身陷牢狱,有些不方便,替本官招待夫人远归?”
其中一人说道,“国公爷客气了,这些东西何劳哪位大人想着,小的几位管监的兄弟,知道国公两位夫人赶回来,凑了些钱是个意思。”
高峻连忙到自己身上摸索,说,“这怎么好,本官堂堂的鹞国公,不能让你们破费。”但摸来摸去,一个大子没有,便去看苏殷。
苏殷也没有,樊莺也没有,而柳玉如往常身上是不带钱的。
鹞国公说,“本官先赊账,明日让高白来加倍抵还,但你们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又说,“本官高兴,莫如坐下来陪本官共醉,如何?”
但三人极力的客气,摇着手说不敢。高峻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说,“那便只饮此一下。”
但对方更是不应,“身份差着太多了,有三位国公夫人在场,小的们哪敢同国公共饮!”说着躬身出去,将门拉严。
尚书令所居的监房,可不是东市偷瓜贼的待遇,门一掩,外边的人也只能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才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刚刚送过饭的一个机灵鬼,此时就附耳在门上,听监房中的动静,就听鹞国公大声道,“这些天夫人们辛苦了,今日本官借花献佛,与你们共饮此杯!”
随后另三人纷纷响应,碰杯的“叮当”声不止,随后是饮酒入口的动静,滋咂山响。
有人饮过酒,敲敲盘子说道,“姐姐,这道菜可是不错,你快尝一尝!”
柳玉如说,“嗯!是不错,苏姐姐你也吃吃看,就比我们府上厨房中做的好吃多了!等事情完了,一定访一访这是哪家的厨子。”
苏殷说,“真不错,若是谢金莲她们也在,那可就好了”。
不一会儿,听着“噗通”一下,里面有个人躺倒,“头晕,恶心呢。”
“师兄,怎么我也觉着不妙!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鹞国公说,“兴许近日有些担心案子,觉也睡不踏实、心情又是郁闷,高某也已不胜酒力。”
又耐心听了一会儿,监房中再无动静,一片鸦雀无声。
偷听的人往过道拐角后招招手,从那里前前后后冒出来六人,手里提着钢刀,个个是狱卒打扮。
机灵鬼先进去看虚实,桌上一片狼籍,酒坛子也洒了,杯子也倒了,鹞国公一家四人东倒西歪,伏地不起,三位女人脸朝下,只有鹞国公仰面朝天、呈个大字摆着,看上去还有些神志。
他往门外招招手,另外几人鱼贯而入。
第1174章 先糊老八()
三位国公夫人一动也不动,只有鹞国公用着仅有的意识问道,“你、你们这是何意,酒中加了什么佐料?”
有一人从人后闪身出来,鹞国公吃惊地道,“颜麻子!怎么会是、是你呢?杜、杜六六,还有你!是如何出来的。”
颜麻子道,“鹞国公,有句话说得好,暗算吴常死不知!你们一家光顾着高兴,却不知这正是你们的断魂酒!”
杜六六说,“不好意思,鹞国公,我们老爷说了,只须办了这件事,对我以往的过失便不再追究了。鹞国公你大人大量,到了那边千万别记恨小的,小的也是无可奈何。”
颜麻子道,“可以了,他临死还有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陪着,谁能有这个福份呢!老子都有点儿羡慕他了!”
“这么说……要害高某的,就是英国公了。”
颜麻子说道,“只是有我们国公?今天让你死个明白,中书令褚大人也算一份!当然只是他两人也没这个胆量,还有……”
几个中人有一位,立刻尖声喝止道,“不许多嘴,还想不想要命了!”
颜麻子一下子噤声,但鹞国公说道,“听这位仁兄……的调门,怕是宫中来的,难道陛下要高某死……不能呀,难道是、是殿下不成?”
“咳!死到眼前你还罗嗦什么,总之我们刀快点,也没什么苦楚。”说着,一人提刀上前。
鹞国公虚弱地抬手,“说说又有何妨?让高某死个明白,兴许高某还能给诸位出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此时入夜,大理寺狱中多数的狱卒已经离开了,只有值夜的小部分人,尖声的人说道,“是你想要个全尸吧?”
鹞国公嗯了一声,“你们总该想到,我们一家在监房中无缘暴毙、又见有血光,到最后……总、总会有人来查,至少大理寺是不会善罢,你们不怕给主子惹麻烦?”
“你说怎么办?用绳子勒?那也会有痕迹!”
鹞国公说,“何不端盆水来,再、再浸透些软纸,一层层糊到口鼻上,至少我们看起来脸上会红扑扑的……岂不更体面!到时大理寺总能报我们个暴病身亡、乐极生悲。”
有人说,“他可是贼奸溜滑,别再是缓兵之计!”
尖声人说,“怕什么,这倒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总之去两人准备,我们在这里看住,万一不对,便先下手为强!”
不一会儿,水盆和纸都拿来了,鹞国公说,“法子我已说过,你们,总得告诉高某了吧?”
宫中人哼了一声,说道,“你想的美。不过宫中没有鼠药,给你们下些蒙汗药还是好找的,只能说这些。”
“真……真是无耻,真给太子殿下丢人,便承认了,又有何妨?”
宫中来人说道,“还真有点道道,这也能猜出来,不过说什么也晚了。”
鹞国公道,“高某可以瞑目了,只求先给老八糊上,本官要一一看着她们离开,第二个是樊莺,第三个是柳玉如,本官最后再死。”
等人端着水盆到苏殷那里去,鹞国公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本官先来吧,不然,看着心、心疼。”
那人道,“不愧是鹞国公,死都要摆谱儿,就最后让你支使一回!”说着,端着盆过来,从中拎了一张湿淋淋的纸,往他脸上糊来。
鹞国公说,“且、且慢。”
宫中人尖声道,“再磨蹭,药劲儿就真过了!”
鹞国公说,“只是想躺到床上。”说完,撑着胳膊,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提纸的人呆呆地看着对方,而身后几个提刀的人已惊呼一声,“真要过劲儿了!”呼啦一下子跳过来,挥刀便砍!
而鹞国公的手中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先一挥斩断几柄刀头,再一挥,几人膝盖之下齐刷刷应声而断,惨叫声起!
柳玉如、樊莺、苏殷一下子翻身爬起,正看到高峻又一一补剑,围上来的五人纷纷毙命!
杜六六和尖声人魂飞魄散,想扭身跑时,樊莺也跳过来帮忙,与师兄两人一人一个制伏。
苏殷上前,打了鹞国公一下,“你好坏,竟然把我算在头一个!”
杜六六哀求道,“国公,饶过小人,小人一定在公堂上亲口指证谋害国公的人,这次绝无反悔!”
鹞国公手里的缠莺剑架在杜六六的脖子里,不说话。柳玉如提醒道,“留个活的,也好上公堂。”
但鹞国公手起剑落,杜六六死于非命。
只剩下了一个宫中人,他嗫嚅着说,“小人可、可以指证太子殿下!是他与武侍读吩咐小人来做的,晚上时,英国公和褚大人也到东宫里来了!小人能活命,一定指证他们!”
“噗!”血光崩溅!
“噗通!”无头之尸栽倒于地。
苏殷喊道,“怎么不留个活口?!”
“本王刚刚得了正身,岂能便将兄弟推到火坑里!太子已非本王莫数,本王怎么能一现身便令父皇难过!母亲大人九泉之下有知,注定也不会乐见!”
柳玉如和苏殷急问,“峻,你胡说的什么!又是太子、又是父皇!”
樊莺说,“峻已不再是鹞国公,是皇帝陛下亲封的马王爷。刚才装神弄鬼的这位已是亲王殿下了,两位王妃,这回可明白了?”
“噗通!”“噗通!”
柳、苏两位王妃晕了过去。
“都怪你!一惊一乍,也不给人个准备,”樊莺埋怨道。
送酒、送菜人出门后,樊莺曾举着杯子,手中掐着筷子、在桌上几道菜中划着圈儿,不知先夹哪个。
但筷子却被师兄一把夺去了,她和另两人吃惊地抬头,鹞国公低声对她道,“在山阳镇吃的亏还小么!”
至少樊莺和柳玉如一下子明白过来,高峻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