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错,又站在后边,以为还叫不到自己,这才出来得晚了!是小人耳背,听成了刘天权,小人叫刘天权!”
这样的解释还说得过去,所有的不是就都由捕头揽了下来,也算是个小毛病。但是高峻又笑着问,“那么……第四排最后一个,你出来一下。”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从队伍里走了出来,高峻问,“你姓什么?”
老者道,“回大人,我姓秦……”
李夫人已经看出高峻的意思,便随口道,“不对,方才我夫君叫你时,你可是姓王,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改了姓?”她记不清当时叫的什么,此时就随便说他姓王。
老者不语,又看捕头。荣经县捕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窟窿钻进去。李道珏气得大喝一声,“你也站过来!”老者也害怕了,心说来之前并未算出有血光之灾,怎么会这样?他一迈步,就要与先前那人站在一起。
但是高峻抬手止道,“刺史大人息怒,这位老汉平时只是抽抽签、相相面,怕是禁不得狠打,在下替他求个情罢。”他对老者道,“你只要说出其中的缘委,就饶你这一次。”
老者道,“回大人,老汉再不敢欺瞒大人……是县里公差匆忙去纱帽坪叫人,说是应付差事,点名时只叫我们依次回答,事后人人有五个大钱,不来不行。”
捕头已经崩溃,指着老者叫道,“老东西,你血口喷人!”
高峻道,“捕头,你不如说是在下血口喷人,你若再言语,我就再找出个熟人来问问。”说罢,不等捕头开口,别驾便高声叫道,“城中弓箭作坊的贺老兄,你可还认得我?”
一个人站出来,冲着高峻作个揖道,“小人有眼无珠,那日去的原来是别驾大人!多谢还记得小人贱名。”
高峻道,“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县里在册的民壮了!”那人点头。
李道珏早就气得大叫,“来人!!!”捕头一屁股瘫坐于地,听刺史大人冲金县令叫着,“把你这个狗……屁捕头、还有那个刘天权,各打一百板子!!”
金县令哪里敢不听,立刻,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上前,将捕头和那个人按到地上,只将他们的袍子一撩,大板子就铺天盖地地打下去。才几下子,捕头就先忍不住叫起来。
李夫人背过身去不看,听着身后一下一下打得山响,每听一下心就哆嗦一下子,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时,高峻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李夫人不住地点头。
转眼一百下都打完了,再看这二人,谁都爬不起来了,让人拖下去。底下的人群中鸦雀无声。李道珏还在那里喘气,仿佛刚才下手的是他。他看向高峻,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高峻笑着道,“妹子,还是你来吧。”
李珏铃这才转过身,冲着底下人道,“各位乡亲,不要以为法不责众,那是你们的过错还不算大、自有罪魁祸首替你们挨打。但是你们可曾想过,有些人花了五个大钱请你们来,他在你们一人身上会赚下多少?七两二钱银子……只拿出五个大钱给你们!”
人们窃窃私语,随即便有不公、不忿之音从底下传来。百文大钱值一钱银子,这个帐谁不会算,有人嘀咕道,“他们这算盘打得不赖啊!”
李夫人道,“眼下多事之秋,整个剑南道都在过紧日子,要替朝延造大船出些力气。我们雅州刺史李大人每顿只吃咸菜熬小鱼,却把银子让他们诳来……”
李道珏一听,把胸脯腆了起来,仿佛自己平时就是吃的咸菜小鱼一般。不由得想到,“她可真能往爷们脸上贴金!”
“这一次,我们李大人就是要整顿县治,把那些偷吃多占、不干正事的都拿下去,就让他们也每年纳粮,你们身上的担子就轻下来了!大伙只要痛快地站出来,不再图他这五个大钱,我就在刺史大人的面前给大伙求情,对你们概不追究,放你们回去。”
一切都不须多说,从那些人里默默地走出来七八成。虽然此时早已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这些人义无反顾,十分坚定地站在一边,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了不足百人。
高峻低声道,“给钱……”
李珏铃道,“站出来的,五个大钱一文不少,你们领了钱就可回去。”说罢有些调皮地对李道珏说,“给钱……”
李道珏一扭脸,冲着金县令吼道,“愣什么?给派钱!!!”(。)
第509章 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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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经县在刺史大人一行乘着天黑离开后,由县令以下就乱作了一团。捕头在门房里“哎呀”之声不停,动一动骨头架子都疼。他的那些手下在刺史大人眼皮子底下谁都不敢放水,板子抽下来是实打实的,捕头身后边都没有一块好皮了。金县令并不管他,只顾了与县丞、县尉在一起对坐发愁。
本来刺史大人来公干,按着常例,荣经县要留刺史大人住下的。那么晚上少不了一顿酒宴,这正是与刺史大人多多亲近的机会。但是这一次全然不对路子了,雅州三个人一走,也就带走了荣经县一年两千五百九十四两八钱的公事银。
非但如此,那些裁撤下去的人员、民壮,哪一个人不是与县中多少有些权势的人有点关联?至少这些人在短时间内就不会好受。而门房中叫苦连天的捕头在那里摆着,雅州不会就这么放过荣经县的,要如何追究荣经县弄虚作假的责任?
弄不好,金县令头上的官帽能不能再戴得稳都要另说着了!他看着另两个人,哭丧着脸说道,“两位大人,你们快想个主意,看看接下来有什么好对策!”那两人有些发蒙,大眼瞪小眼、哪里说得出一句话来。
县丞大人试着说道,“金大人,怎么这次是李夫人跟着来?她可全然没有汪夫人那样宽厚仁义,恨不得把我们的银子过一遍筛子才罢休!”
县尉大人也建议道,“不如我们连夜去找雅州司马汪大人探探风头,知已知彼,也好有个预备。”又说,“是了!汪大人这一次也没有跟来,不知我们好不好去打扰他……”
金县令道,“二位大人,你们说了这么多,却忘了一个人了,”
另二人就问,“难道是那位西州来的高别驾?”
金县令咬着牙道,“不是他还会有哪个?你们别看他在后边不大言语,依本官看,李夫人的主意有一半都出自他!”另二人恍然大悟道,“可不是吗,他不在西州做事,却跑到荣经县里来搅和,真是多管闲事!”
金县令无奈地道,“两位大人,我们先不要怨天怨地,先想想我们自己的事情吧……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就按你们所说,抓时间去雅州一趟,问明司马大人的意思,然后才好做决断。”
于是,他们商定,县尉去与司马汪大人沟通,县丞先稳一稳被裁下来的那些人,不好叫他们闹将起来,至少不要给他们前景不明的局面雪上加霜。于是,三人分头散开。
一进雅州城,李道珏便笑哈哈地说,“舅子,本官竟然一直让他们蒙在鼓里,以为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原来最难过的并非他们,而是本官!”
高峻笑道,“李大人此举,一是裁撤了冗员,减轻了雅州公事银方面的压力;二是增加了荣经县里的纳粮人数,至少有三百吧?这就减轻了普通县民的压力;三是可以稳坐钓鱼台,抗住剑南道的压力了!”
李珏铃道,“夫君,如此你便是一举三得,而且还一定会得到县民们的支持。”李道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舅子,其他四县,我一定从快地、都照着此法办理,让他们看看,我李道珏也是能做些正经事的!”
他问,“舅子,依着我的脾气,当时就想宣布摘掉金县令的帽子!”
李珏铃也这么想。但是高峻道,“刺史大人不可,你撸了金大人倒是应该,但是匆忙之间到哪里去找替换的官员?如果不管不顾,那时他若是放起乱来,会阻碍了你的大计!”
李道珏说道,“那就放他两天,以观后效!”
高峻道,“正是此理,不过我猜测这些人已经吃不下饭了。刺史大人何妨憋上他们两天,然后你再来个宽洪大量,今后何去何从,让他们看着办也就是了。”
依着李道珏的意思,第二天就携夫人直奔严道县。高提醒道,另外四县也不宜过急,要让他们看到你对金县令的宽大,那些县的县令才不致于一门心思与你相抗。三人说着,在护卫的簇拥下进了雅州城。
自打李道珏一出去,汪夫人的心就没有放下。她不是担心李道珏的安危、而是不放心李珏铃的一同出行。让她和李道珏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在以往是绝对不允许的。
她在府中坐卧不宁,冲下人们无由地撒疯耍气,吓得那些人既不敢离她太近、又不敢离她太远,有些无所适从。
眼看着天色渐晚,汪夫人的心中就更为焦躁不安,万一他们住在外边可如何是好!她连忙去找大哥汪衡,让他去找找看。
汪衡正和李弥在一起,他们在李道珏一出刺史府的大门时,就知道他们是去荣经县了。一开始汪衡并未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还在那里劝解着自家的妹子,“你放心好了,李绅都跑到郎州去了,她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样不放心?再说,我估计着刺史大人只是带着别驾去荣经县游玩一番,那么高大人的义妹哪能不随行呢?”
汪夫人却不这样想,她深知大意失荆州的典故。也许一个不注意,李家妹子的肚子就大起来,那就再没她的位置了。再说有些事情可不是她大哥汪衡想的这么简单。
于是她就问李弥的意思。李弥也说不好,只能静观其变,李弥说,“刺史大人出去前吃得都是咸菜,回来时正是想着吃顿好的,妹子快去准备。”
汪夫人闻言马上去底下,亲自安排厨房,将最好的美味珍馐统统做上,要等丈夫回来。等都弄得差不多了,听到外头人喊马叫,刺史回府了。
李弥、汪衡、汪夫人一起迎接出去,见刺史大人满面春风,李弥便问,“李大人玩得可还开心?”
李道珏笑着回答说,“开心、开心,只怕有些人就不那么开心了!”他指的是荣经县里的那些人,但是汪夫人听了,就好像是说她。
汪衡听了连忙示意妹子,不让她急躁。却见他妹子满面笑意地道,“夫君,我和两位兄长知道你出去辛苦,特意让厨房里做些好的给你!”
李道珏连忙说好,邀请三位舅子入座。
他一看桌上琳琅满目、连往日里不常见的都摆上来,忽然想起了二夫人在荣经县众面前、夸他吃咸菜熬小鱼的那些话,便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夫人……两位新认的舅子在,按理说我们吃些好的也无不可……但荣经那些县民们,为了五个大钱就跑好远的路,在县衙前站上半晌……是有些铺张了……下不为例。”
他本来还想说一说剑南道以及雅州的大形势,但是猛然感觉李珏铃正偷偷地在边上捏他胳膊,才意识到大夫人的脸上已满是尴尬,便不往下说了。
高峻暗笑,不是笑李道珏,而是笑自己新认下的这位妹子。往常上桌时,李珏铃都不敢挨了丈夫过近,而是将最贴近的位子留给汪夫人。
但是这一次他发现,她与刺史坐得最近,而汪夫人匆忙间却坐在了李道珏的对面。(。)
第510章 察颜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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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席间,李弥偷眼看高峻,发现他专心致志地吃饭,眼也不抬、连酒都很少喝,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事情。
不过李弥已经知道,这位西州别驾已经将自己过去的那些事情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是不动声色罢了。上一次高峻当着李刺史的面提到自己箭射得好,这是有明确所指的。李弥的心里一阵阵的急躁,一口酒喝下去后,身上竟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李弥不知道对方要用什么办法报复自己,他相信,这小子为着柳玉如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只不过眼下两人之间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事情还没有到全都挑明的那一刻。
他暗想,真到了那时,自己打又打不过他、所有与高峻有关的人都将是他的帮手,自己有什么呢?以江夏王和高峻的交情,王爷也够呛能够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对于自己阵前杀友之事,恐怕王爷知道了,到时连保持中立都不大可能了。
李道珏的兴致极高,不等别人问起他的荣经县之行,便控制不住地讲起来。这是他到雅州以来所干的第一件正经事,原来里面有这样大的学问。
那些平时里毕恭毕敬的手下,原来瞒着自己有这么多的猫腻!
今天在荣经县,通过一点点的抽丝剥茧、让他们的小伎俩和小把戏一项项地显露出来,看着他们无可奈何又无力辩驳的样子,原来比喝上一口好酒还要上瘾!
而做到这一切之后,那些普通的县民们眼中流露出来的敬畏与依赖、领到区区五个大钱后喜悦欢呼的情景,也第一次让他隐隐地感受到了一位刺史的责任。
李弥总算在桌上听到了荣经县里的情况,原来这三个人忙着跑过去是干这事儿。一位不可一世的皇帝族弟,难道也要过过紧日子、而不再去大吵大叫?
待他要细细地探问详情的时候,哪知道李道珏却止住不说了,像是不愿与人分享他内心里的巨大喜悦似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汪衡一直在观察李夫人与自己的妹子,他也渐渐察觉到这两位女子关系上的隐晦变化——自从李道珏由荣经县回来后,饭桌上就有一丝不祥的味道,不过现在他还说不大好。不过他认为坐在那里一直不大说话的西州别驾,大概与这种改变有直接的关系。
吃过饭之后,汪夫人想说让李刺史早些休息。但是她话未出口,却见李道珏已经拉着二夫人起身,一边与李弥、高峻寒暄、一边往珏铃夫人的后宅去。汪夫人一股冲天的酸气直冒顶梁,不敢发作,一甩手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这一切都看在了李弥的眼里,极为聪明的汪氏兄妹最在意什么,到这时就十分的确定了。高峻走后,李弥上前拉住汪衡说道,“兄弟,我还没有喝够,不如再去你那里,我们接着小酌片刻……”汪衡求之不得,哪有不应,二人携手出了刺史府,往汪大人的宅子里来。
此刻,在李二夫人的屋子里,李道珏终于放松下来,下人们进来侍候,让他挥挥手赶出去了。李道珏一进门就整个儿地往夫人的大床上一躺,闭着眼睛想事。
这么久了,李道珏才知道剑南道有些人一直以来都是拿着自己当枪使的。而他知道自己头一次不明所以的去找皇帝、江夏王爷两位哥哥讨价还价,从他们那里得到的面子也是不小了。皇族无情意、只有权利和利益,李道珏再大大咧咧也是知道这些的——李承乾的下场不正说明了这个道理?
但是不表明他李道珏就可以无休无止地这么做,这样大的事情江夏王爷连面都不露,也不来见自己,还可以说是怕他这位兄弟难缠。而皇帝下一次也许就不会有这样好脾气了。
再说皇帝的肩上压着大唐对外用兵的担子,胜了自然有着巨大的荣耀、但是失利了谁替皇帝担着这个责任?还不同样是皇帝自己担着!皇帝为此就是真的对自己翻脸无情,谁又敢对自己表示一点点的理解和怜悯!?
剑南道有些人可能希望他李道珏再度找到长安去,他们也太有些贪心不足了。他们只是几句好话,便将造船一事压到雅州来,让雅州推到江南道去。刚刚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