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才腾出功夫考虑一下龙兴城牧场的人选。那里比不得西州,处在盖苏文的眼皮子底下,像马洇之流的去了他怎么能放心!
至少得见过些阵仗,将来即便唐军大部人马撤了、龙兴城牧场配合着少量的大唐守军,至少也能顶得住、周旋得开一至一半月才行。
高峻认为能让自己放心的有个人——鲁小余。
鲁小余随着自己从雅州到西州后屡立战功,而且天山牧护牧队队长只是个八品上阶,将鲁小余任为龙兴城下牧监,名头虽小了,但品阶就直接到从六品下阶。
一时间,高峻都算不出他这一步能升多少阶了。
这人胆大心细,马上的本事不算小,一杆银枪能耍一气。他在龙兴城一定能与薛礼左右呼应,而且高峻还能有信心指望着、他在龙兴城再组建一支过硬的护牧队出来。
一封六百里加急的信件昼夜不停送往西州。
高峻只允许鲁小余从天山牧带两人出来,多了不许。兵部尚书不能一离了西州、就挖郭叔叔的墙角。
这天散朝时,赵国公长孙大人对高峻说,卫国公李靖病情加重,朝中许多大臣都去看望过了。
这是长孙无忌在好意地提醒兵部尚书,高峻这些天忙得,确实忽略此事了。虽然重臣过从甚密不大好,但必要的、诸如过府探视病情还不会有人说什么。
李靖有大唐战神之称,他手下不少的门生故旧,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新任的兵部尚书亲自登门探视,意义可不简单。
回来后,高峻将此事与柳玉如讲了,意思是想带她一同去看望一下卫国公李靖,以示郑重,柳玉如知道这算大事,与卫国公不熟悉也要去,因而痛快地答应下来。
而礼物的选择就很讲究,要有档次、也不能大包小包儿。
上次三嫂安氏过来串门,除了给高峻家里带来九件上好皮子的女用斗篷,还给夫人崔颖带过一支七、八寸的野生山参,红绒绣盒盛着,用细金线一根须子、一根须子地固定。
这也算无价之宝,而且对于病人来说也算最恰当。这次崔夫人就让柳玉如带上了。
这天正好大晴天,太子去了翠微宫,早朝免了。高峻同夫人柳玉如各骑了马匹,不带仪仗、只带两名亲卫,低调往兴道坊来。
自搬入永宁坊,柳玉如很少出门,对于兵部尚书这位美貌夫人耳闻以久的坊民们,一见两人骑马过来便纷纷驻足、让道。
因为要骑马、省却车辆、车夫、辕马的繁琐,今天她特意穿着一套做工精细、针脚匝实的白绸子胡服,却与常见的胡服不同。
常见的胡服往往先重用料,常用近于羊皮的料子、颜色,饰以胡地风格的花纹,革带、兽毛绒边。
而她这个却是上好的白绸,完全的中土用料、拿着层层的褶纹。穿在身上恰好被她在该挺凸的地方、将那些褶皱撑开来,既显丰满又增了立体感。
然后外边再罩上了丽蓝赠送的那件单丝碧箩笼裙,上面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绣成各种形状的花鸟,不用问,也可推想这花笼裙的精美纤细程度。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搭配的着装,看着简单其实不然。古典之中兼有着半点胡地风格,朦胧、素雅、花费不菲。
有殷实人家的小姐用目光追着看,既要观察一下兵部尚书夫人天然的美貌,还要琢磨一下她的着装,还想暗暗记下它们的花式,眼睛都不大够用了,直到他们走远也没记住什么。
由永宁坊至兴道坊,出府后只须往北过三座坊区、大约三、四里路,再过了兴道坊东面的漕渠就到了。
在石桥上,柳玉如悄声地对高峻道,“你看。”
高峻顺着她的示意往东看,看到一个人独骑,正好一拐进了平康坊的北大门。
从那人的背影上看已有些面熟,在他侧过脸的一瞬间,高峻认出正该是长孙冲无疑。
长孙冲是长孙润的大哥,他到永宁坊高府上去过一次。自长乐公主过世之后,长孙冲一直未娶。他在今天不上朝的时间里到平康坊去,高峻能够猜得出是去干什么。
他示意柳玉如别扭头,如果两边看到了,估计会不大自在。
但柳玉如悄声盘问他说,“可你凭什么就知道‘平康里’的规矩?”言外之意,她在暗示高峻到长安后,是不是也去过那里。
高峻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冲她摇摇头,因为卫国公府到了。
但柳玉如完全不满意他如此搪塞,再低声道,“先看病人,回去再问!”
卫国公看起来显得萎靡,人也枯瘦,两人进去时,他只能在家人的扶助下、坐在床上点点头以示欢迎,说话有气无力。
但他还是由衷地称赞了柳夫人几句,说柳夫人的到来,让他的病房都亮起来了,感觉自己并不是生无可恋。
柳玉如将山参呈上去,简单问候,然后从仆人手中接过药汤碗,再给高峻,高峻躬身喂李靖服用,一切显得亲切自然。
兵部尚书亲自端药喂服,李靖有些感动,两人初次见面、便说到了他的长子。
卫国公长子李德誉曾经官至从四品将作少监,因与李承乾友善而受到连坐流放岭南,其实他本身并无不法之事。
很快,卫国公便很快由不良情绪里挣扎出来,两人总得有些话说,而同为领过兵的人,彼此聊些战事是最好的选择。
他与高峻谈起西州,李大人竟然对高峻的那些战绩极为感兴趣,并谦虚地请他讲一讲临敌当时为何那样决策。
高峻哪敢托大,非要不说。
但卫国公非要听,“三百人敢深入乙吡咄陆部,而且歼敌五千余,并能全身而退,老夫也不敢轻易想!”
高峻只得说,“无非利用天时地利,想敌之所惧、料敌之必行、击敌之所短、……”
李靖接道,“攻敌之必救。”
高峻摇摇头道,“攻敌之必救……晚辈却不这么想。”
李靖当时便瞪大了眼睛问,怎么?这句话有错么?
高峻道,“没错,但敌之必救处,必然倾尽全力防护,我是不会轻易令手下去打铁的。敌方必救之处确是他的要害不假,但彼已知道,则攻之不易。”
“那该如何?”卫国公竟然在床上挺直了身子,眼睛也亮起来。
高峻道,“晚辈以为,敌之必救处,只该做绊敌之索、牵偶之绳。所谓奇奇得正,虚虚为实,勇怯因乎势、强弱在于形。水虽柔弱,但激水可以浮石,势也。草木可以皆兵,形也……”
李靖大呼,“真是妙,妙!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柳玉如吃惊地瞪起眼睛,不知道这位弱不禁风的卫国公,听了高峻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因何就变得这样兴奋。
但高峻却说,“国公战无不胜,晚辈一直想讨教。比如,关于地利之说,晚辈极是看重,但总觉着拿不住关键……”
卫国公见他说得诚恳,连忙让下人端来茶来,让他润一润喉咙,这才道:
“老夫所言只当基础,与高大人灵动随意、不拘一格之战法,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高峻道,“国公千万别这么说,国公身经百战未闻有失手。而我曾经被阿史那欲谷追得,恨不得跳河上房……”
柳玉如扑哧一笑,卫国公道,“柳夫人这一笑,简直倾国倾城,这个笑容便让老夫想到一人,几乎就有七、八分像。”
柳玉如道,“伯父说着兵法,怎么又到了我身上。”
李靖道,“拿刀动枪的真实目的,不外乎
第1045章 舍鸡舍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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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李靖絮絮叨叨,也不必看什么书,坐在病榻之上完全就是信口说出来,但条理性极好,高峻受益匪浅。
在终南山,高峻所学重在个人武艺修为,至于领兵战法虽然也有涉猎,但不是重点。在乙毗咄陆部、漠北等地的实战之中,他多半是随机应变。
但李靖笑着说,“我领兵打仗,说心里话,就怕遇到高大人这样‘随机应变’的,因为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指向什么地方。”
高峻道,“听了伯父的讲解,那么我带三百骑兵、在乙毗咄陆部的胜利也就有章可循了。”
他说,不论是西域还是漠北,均为开阔辽远之地,护牧队恰好拥有了快速、机动、来去倏忽的能力。
人少便于隐蔽,又自带了牦牛肉丝,那么粮草没有后顾之忧。再加上长短兵器搭配合理,虽然有时让人追得到处跑,但总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威胁,而我方的每一击,在阿史那欲谷那里便是亏本的买卖。
李靖道,高大人你还是谦虚了,如果不具备上将的素质,那么,凭什么临阵的所有长处都能够被你所掌握?
让敌人摸不透、猜不到,没有成法可循,这样的对手是令人畏惧的。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高大人主政兵部,真是大唐之幸!
两人谈得投机,卫国公拖着病体,居然与兵部书谈了一个多时辰。
柳玉如自始至终安坐着,也插不上话,但她在仔细地听着,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最后,还是卫国公恍然道,“呵呵,我只顾与高大人谈兵,却把柳夫人冷落了!真是罪过!”他吩咐府上备饭,还说要与高大人好好喝上几杯。
柳玉如见高峻真有端着架子留下来的意思,便轻声提醒他道,“峻,你得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国公的身体……”
高峻这才醒悟,连忙婉谢。
李靖道,“想是与高大人相逢的缘故,老夫今天兴致好得很!”他竟然让人扶着,就从床上下来,执意步行到厅外相送。
还笑着对客人道,“高大人若能带夫人多到府上来几趟,老汉赏心悦目之下还能与高大人畅谈,说不定病好的更快!”
回来时,柳玉如说在去东市一趟。高峻问,“难道你要买什么吗?让下人们去买不就成了。”
但柳玉如也说不出要买什么,执意要去。高峻想起以前,自己曾用炭火载着她去柳中县玩的那次,中间还遇了雨,但她那次玩得很开心。
也许她只是要享受一下两人独处的趣味。
于是,在两名护卫的跟随下,高峻陪柳玉如从兴道坊出来,特意绕过了平康坊,从南曲背后的大墙下经过。
但远远的,他们看到在南曲南大街上有一大群人,在街边围了个圈子,密不透风,不时有喝好声传来。
高峻和柳玉如、两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到了近前,越过人群头顶,看到圈子里面有位二十多岁、面孔黝黑的小伙子,正在耍一杆大铁枪。
这人衣服俭朴,肩头、胳膊肘处打着补丁,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再看他手中的铁枪,足有四五十斤的样子,在他手中舞动起来像风车一样。
高峻看他年纪也不大,但铁枪的招式别具一格,凌厉中透着稳健,便有些好奇,因而勒下马来细看。
人们看到一位年轻的三品武官带着位绝美女子过来,纷纷让开个空隙,好让他们看得更真切。
人圈中的男子又舞了一阵,然后耍个枪花是个收式,人随即稳稳地站下,四下里暴发出一片叫好之声。
高峻也在马上鼓掌,能够将这么重的铁枪耍到这种程度,先不说他的枪法如何,但在膂力上一定不弱。
人圈中靠墙摆着一副挑子,一边是卖艺人的行李,一边是一只木箱。使枪男子冲四下里作了个罗圈揖,并特意对着高峻和柳玉如两人鞠了一躬,然后道,
“小人高成相,从高丽逃难过来的,刚刚到达长安,连个住店之处都没,列位好心人看我耍的如果还不算糟糕,希望助我些个!舍鸡——”他回身叫。
高峻奇怪他在叫什么是什么东西?话音方落,就见从挑子一头的木箱后边,跑出来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个子不高,手里端着一顶大大的斗笠。
刚才场上这样热闹,他竟然藏得这样好,一声不吭。此时跑出来,举着斗笠跑到人圈中。
有人开玩笑,“高丞相的公子收钱,我们当然要助一些!”
于是,有人将大钱三枚两枚、叮叮当当地投入斗笠中,男孩子见有人投得多的,便不忘给对方鞠个躬,很快跑到柳玉如的马前来。
柳玉如看他生得灵俐,准备多赏他些,但去身上摸时,却一枚钱也没有。平时她身上就不带钱,这次去卫国公府,新换的衣服,就更没有了。
她看高峻,高峻连忙去身上摸,居然也没有。
这就有些好看,一位三品高官,与夫人看了人家这么久的表演,面对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居然一个大钱也拿不出来。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这边来,发现这位美貌的高官夫人脸急得,都浮现出一层红晕来。
男孩子从未经过这样的情形,也有些不信的样子。他仰着脑袋、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往上边看着他们。
身后,马上有书府的一名护卫上前,他恰好带着半吊钱,掏出来递给高大人。
高峻接过来,准确地将那五百大钱投入男孩子的斗笠中,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啧啧”声。男孩子的父亲赶紧过来答谢,高峻摆摆手,带人出了圈子。
东市就不必去了,不然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尴尬。柳玉如说,往常都有谢金莲跟着,从来不操心钱的事情。
她说,人家谢金莲每次出门,身上总少不了一只鹿皮的钱袋,皮袋里头铜钱是铜钱、银子是银子,夹袋中还有钱柜上的手续。
他们一边说、一边慢慢往永宁坊方向走,而高峻仍然在想卫国公李靖所讲的地利之法。
他意识到,鲁小余到龙兴城牧场后,如若要组建护牧队,就不能再依葫芦画瓢了,不论是人员的构成、还是武器配备都得重新规划。
因为高丽地形多山多丘陵,与西州大漠旷野截然不同,在那些砾石遍布、马匹转个身子都难的地方,只凭着马队便有所短,要有步下护牧队,而且武器构成还要再丰富合理些。
几人马上便要一拐、纵穿宣阳坊内大街往家中去,但听着身后一片嘈杂,远远看到有几名皂衣人,朝着南曲高墙下的人圈子走去。
高峻等人勒下马,见南曲玉红笺的楼从高墙上露出来,楼上的许多窗子都打开了,隔着高墙看下边的热闹。
高峻对两名护卫说,“你们,去将那对父子领入府来。”又叮嘱他们不可与万年县衙的人做对。
说完,自已陪着柳玉如回永宁坊,而两名护卫飞马再回去。
来的正是万年县衙姚捕头手底下的一个副班头,他们接到了玉红笺郑举举的报信,说南曲墙外有人喧哗,已经吵到了王苏苏姑娘与老爷的休息。
姚捕头几天前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腰也隐隐隐而痛,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发誓要察访出打他的到底是何人。
但他的兄长、县令姚丛利对他道,“丛名,你还察访个屁!我听说兵部书府高大人和柳夫人,已经分头到清心庵、长安县致谢,感谢两方面冒雨协助寻找兵部书府的两位如夫人,而那天为兄恰与高大人同饮!算了,我们不能将好事变作坏事,这篇儿就揭过去吧。”
姚丛名再一想,在天子脚下,除了兵部书这样的高官,谁又能临时派得出上百名训练有素、打脸如削瓜、揍人如劈柴的骑兵!而且还没人敢问!
此次万年捕头姚丛名不便出面,就让他的副手出来。
副班头不敢怠慢,立刻领手人出发。但在宣阳坊的县衙一出来,便远远地看到兵部书高大人一行四人,正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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