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恬不知耻。居然还想做书夫人!若非母亲当着樊、褚两位叔父的面捅破,她几乎就要赖着不走了!”
崔氏叹了口气道,“可我有什么办法?但黔州我是再也不会去了。”
很明显,高审行在子午峪丁忧,崔氏届没来,那么她更不愿随高审行回黔州赴任。长安的高府她也不便去了,受不了那个尴尬。
但一直住在高峻的府上,虽然有柳玉如、崔嫣等几位在家,众女子待崔夫人如亲生母亲,一天天热络无比,但崔夫人还是不大自在。
但高峻总会回府,他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上次在子午峪阁老的陵前,吕氏说的那番话,崔夫人就有些吃心了,这对她简直就是个污辱。
回来之后,崔夫人对谁也没有说,但细想一想,连自己脸上都挂不住。但她又能往哪里去呢?
去清心庵,或是去另外的哪座庵堂?不但会凭添了不少的口水解释,女儿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去崖州找自己的丫环?但现在人家已不再是丫环的身份、也是一位刺史夫人了。她就算接自己去,自己也不能去。
一位过去光彩夺目的高府五夫人,竟然操心起自己的去处了!
柳玉如也看出来,崔夫人还是不大开心。
她隔三差五地,便与家中的哪两三个人陪着崔氏出去散心。今天是柳玉如和樊莺陪着,明天是谢金莲和李婉清陪着,后天是思晴和崔嫣。
在长安城西北,芳林门和景曜门外,便是一大片皇家园林,叫作芳林园。
与芳林园东边不远处的、守卫森严的禁苑相比,芳林园的守卫有些松懈,这里山清水秀,地片广阔,说实话也把守不过来。
除非皇家有人到园中来时,这里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其余时候有好多王公的家眷也到这里踏青,连一般的老百姓也可进来。
有爱好吹拉弹唱的艺人,在芳林园的一角辟出一片地方,唱戏奏曲,成为园内一景,因而招揽的人就更多。
内苑监不管,因为不知道人堆里藏着哪位王公大臣的家眷。
崔嫣知道了,便硬拉了母亲去玩儿。于是一家人七八位女子、抱着四位小公子、领着大小姐高甜甜、大车小辆地跑了大半座长安城去玩了一天。
崔夫人玩得很开心,傍晚才回来时,有一名护卫正在府中等着。
他风尘仆仆,是从营州赶来的,带来了高大人的亲笔信。
柳玉如赶紧展开看,随后紧张地对崔氏道,“母亲,这要怎么做?我说他这么久了也不回来,原来是有大事!”
崔夫人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高峻在信中简要叙说了营州形势:卢国公程知节的儿子程处立、莒国公唐俭的兄弟唐季卿,在幽、营牧场任大牧监……此二人正像是豆腐落在灰堆里,拍拍不得,吹吹不得。
高峻让崔夫人带着柳玉如,去拜访一下两位国公的夫人。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柳玉如是瑶国夫人,以她眼下的小小年纪,到长安之后,去拜访一下身份相同、但年长她许多的卢国夫人和莒国夫人也是应该。
但高峻的意思也就很明白了:不是让她们去低声下气求什么,只是礼往来……“顺便”把幽州、营州牧场的事情对两位国公夫人提一提。
小的不懂事,那就让老的知道知道。
柳玉如虽然不知这样的拜访要怎么进行,但她知道这样的事高峻从来没做过,想来也真碰到难题了。
也许这样再不行的话,从来不知后退的他,也就该大打出手了。
这样撕破脸皮的结局,柳玉如是不想看到的。因而她有些急切地对崔夫人道,“母亲,我们一刻也不能耽误,马上就去!”
崔氏道,“那好,我们马上去。”于是,崔夫人、柳玉如、樊莺回府后,水也没喝一口,便先往卢国公程知节的府上来。
有关新任兵部书高峻的大夫人柳玉如,和三夫人樊莺,卢国夫人早就在她们畅游芙蓉园后不久就听说了。
下人们传得神乎其神,说高峻的柳、樊两位夫人国色天香见所未见,把卢国夫人的好奇心早勾得足足的。
卢国夫人已经五十五岁,年轻时也是够看,心说还能美上天去?!
不过她早就打算着,找个什么由头到永宁坊兵部书府去看一看,重臣私交甚厚可能会有不妥,但国夫人之间有些走动却是正常。
没想到,人家先来拜访了。但是程老夫人、卢国公程知节都有些意外,连忙说请,并且夫妇二人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他们发现来的不是两位,而是三位,还有黔州刺史夫人。
卢国夫人笑着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全长安最美的三位夫人一齐到我府上?”
来前,崔氏已与柳玉如、樊莺讲过一些细节,两人连忙上前见礼。
宾主落座,由卢国夫人先说道,“先前不知瑶国夫人什么人物,但夫人的美貌早已如雷贯耳。今天得见,倒觉着先前的雷声还是小了,那些传言怎么也描画不出瑶国夫人的神韵……当然还有樊夫人,简直神仙人物……当然还有崔夫人,我们总有三年未见了,但夫人还是这般光彩夺目!”
柳玉如、樊莺当然也大大恭维了卢国夫人一番,几人谈得忘年,相见恨晚。倒是程大人在边上插不上话,悄声提醒夫人道,“夫人你且问问,人家三位夫人不会这么晚无故登门的……”
卢国夫人见多识广,当时会意,便和蔼地问柳玉如道,“兵部高大人上任伊始,听说便出去公干,一次朝都未上过。我家老爷说,还是上回高大人到长安来见过一次,高大人前来拜访,他二人相谈甚欢,时间一久,我家老爷已有些想念他了!”
程大人连忙“哦哦”着表示同意。
柳玉如道,“伯母你有所不知,我家高大人去营州了……”
程府中下人们以为,接下来一定是大排宴宴,少不了山珍海味。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国公爷急吼吼地吩咐着,说快些备好车马要去营州,而且是连夜动身。
崔夫人偷偷向柳玉如使使眼色,瑶国夫人起身道,“伯父不必这样急,一来晚辈也想去往营州一趟,总得回去准备;二来,还有莒国夫人府上也要去拜访一次,不然觉着失礼。”
听柳玉如这样说,程知节才作罢,知道也不便留人家用饭,便恭恭敬敬地与夫人一起,再送她们出府、往唐府去了。
回来后坐在府上,程老国公气得胡子半天没有理顺下来,骂道,“这个畜牲!我打下的家业,就要这么给我败光!去叫四夫人来!”
有关高峻的那些往事,程知节比别人知道的更多,只是他对家人都不会大说特说。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高峻在剑南道,面对着郡王李道珏、和江夏王府的长史、剑南道的那些都督、折冲都尉们,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客气。
看来,人家是真给了面子了。
高峻携横踏西州之威,皇帝钦点的兵部书,新官上任时,谁这么没有眼色、敢给人家使绊子?偏偏自己家小子就敢!
柳玉如说的明白:李士勣的军报在催马、催粮,别说高峻以兵部书和总牧监的身份,让程处立拉空营州牧场所有的马匹,就算让程处立自己去扛粮包上前线,他也得去!
谁知他竟然仗着卢国公府的背景、直直顶了这么多天!若是误了军情,高峻有的是理由把责任推到自己和唐俭身上去。
人家派夫人过来送个信,是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
但一匹快马从营州赶过来送信,总不致于跑这么多天啊!
程知节一想,这就更是可怕,摆明了高峻是耗到劲头上、才往程府、唐府通气的——这就是想让他这个卢国公觉也不睡地赶过去啊!
程知节认为,陛下的大事,历来至少在程府是不该这么儿戏的,他恨得牙都咬碎了,辗转反侧了一宿。
天一亮,程府就做好了准备,等高峻府上柳夫人来了好同行。
不一会儿,莒国公唐俭也急吼吼地赶到了程大人府上。唐俭今年六十八,见到程知节后还脸色发白,看来也被他兄弟气得不轻。
但两位国公爷万事俱备,在府门处足足又等了一个多时辰,高府柳夫人、樊夫人和崔夫人才赶到了。
崔夫人抱有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两位女儿出个门,打扮一下是必要的。”
卢国公和莒国公忙说没事,但明明看柳、樊两位都是素颜、已耀人双目,根本无须打扮。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忙着赶去营州要紧。
看得出高府的三位夫人也不急,像是要去游玩。连樊莺都不骑马,与崔夫人、柳姐姐共乘一架马车。
只是把程、唐两府的两位国公急得够呛,恨不得一步飞到幽州和营州去。
……
此时,幽州牧场,踢门冲进来的正是莒国公唐俭,上次与陛下下棋的事,帐还在皇帝心里记着,这次轮到自己的兄弟不知天高地厚了。
唐季卿结结巴巴地问道,“兄、兄长你跑来做什么?难道是陛下让你你来的?”
长兄如父,唐俭当着外人骂起兄弟来也一点不留脸面,“你他妈多大的来头?以前马政、军政不在一起,兵部要抽你几匹马,你也得应承着!如今兵部高大人脸对脸让你抽调马匹,你吃了豹子胆了是怎地?怎么敢不动?”
他兄弟一见兄长到来,也意识到这回真闹大了。
要知道礼部书一向是重礼的,但是这次连脏话都出口了,想是自己的娄子捅得不小。
但他仍为自己辩解道,可可可是……向来没有人一下子抽到这么多马,牧场都都空了怎么办?再说,营州那里也没有动作!
唐俭吼道,“你连自己都管不好,操心人家营州牧场干什么?是高大人委派你了?!我与卢国公……竟然让你们两个人给请到这里来!”
唐季卿忙问,“原来程公爷也到了,他在何处?”
他兄长道,“在何处!他与高府三位夫人们,已经打你牧场门口驰过去、直接往营州牧场方向去了!”
随后,看着发愣的兄弟,唐俭再次高声叫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动作!把马匹全拉上去营州,来人!!!”
唐季卿一个冷战,听兄长唐俭吩咐道,“把这小子给老夫捆上,捆结实一点!我要押他去营州,亲自向高大人请罪!”
……
营州牧场,程处立一见到父亲有些惊讶地问,“母亲来了没有?”
第1030章 货比货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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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如有些委屈,“母亲说我们初到长安,总该拜会一下在长安的诸位国夫人,好有个礼往来。说话间国公偶然问起你的行踪来,我既知道,怎么能对国公隐瞒?你可好,反倒怪我多嘴!”
樊莺见柳姐姐眼泪快掉下来了,便帮腔道,“我与母亲可做证,这都是与国公夫人话赶话带出来的!”
江夏王李道宗终于明白,这些天高峻都冒了什么坏水,居然连自己都被他瞒过了。
不过,他走的这个“夫人路线”简直再好不过,既没有捅上天听,又起到了效果,而且还有回旋余地。
他看看高峻和柳玉如还在那里演双簧,而唐俭和程知节两人已各把幽州牧监唐季卿、营州牧监程处立拉过来,李道宗连忙咳嗽一声提醒高峻,自己也先了迎上去。
高峻连忙迎上去躬身向着两位国公施礼,“高峻罪过了,谁知会劳动两位伯父大驾!”
唐、程两人一到营州草料场,到处冷冷清清,再看看高峻的神色,仿佛前线的军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紧张。
但不等二人有些什么想法,江夏王李道宗就把李士勣那份已被菜汤泡过的军报递过来。
这么说军情是存在的,也都是真实的,但江夏王负责军需,怎么反倒这样滋润清闲?
不过这些疑问总是后话,得先把眼前的麻烦摆平。
高峻在那里客客气气,但他夫人柳玉如还在那里摆委屈,卢国公连声说,“高大人,你莫怪柳夫人了!多亏柳玉夫人去府上闲坐,不然老夫就不知这个畜牲险些酿成大祸!”
他扭身,冲儿子程处立喝道,“都是你,有令不遵,要不是高大人调度有方,几乎就被你延误了军机!更可恨的是,因此还让柳夫人受了高大人埋怨!还不快来给高大人和柳夫人赔罪!”
程处立连忙躬身过来,还未说话,便被高峻抬手止住道,“程大人不必客气,也不似程伯父高抬我的那样,其实军机……早就延误了!”
程处立一听,顿时脸色苍白,父亲一位堂堂的卢国公,因此事不远千里跑过来,早就让他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但高峻的话摆明人家是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此时他才从高峻稍稍有些严肃的口吻上,意识到人家是大唐的兵部书。
不遵号令、贻误军机是什么下场,他也是知道的。
卢国公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一时间也没什么合适的话可讲。
但柳玉如正在高峻身边,听他这么说,一抬手,狠狠地捣了他胳膊一下,“程伯父都赶过来了,你还想怎样为难程牧监?”
高峻揉着被她捣过的肩膀,咧着嘴道,“夫人你就性急,但是我话还未说完呢!”
樊莺道,“那你还不快些说,成心让程伯父和唐伯父着急。”
莒国公唐俭连忙道,“樊夫人你莫怪高大人,都是我这位兄弟不懂事!”
高峻道,“唐伯父不必如此,幽、营两牧是有些延误军机,但两州牧场是我高某手底下的大牧,高某还算总牧监,再怎么也不好意思按着兵部那一套严苛。”
高峻的意思是:他对于幽、营两牧的懈怠,只打算按着牧业上的规矩来处置,不想上升到军事的高度,那样的话就严重了,将程处立和唐季卿砍头也不为过。
两位国公久在官场,当然听出高峻的意思,连声称是。
但高峻道,“只怕英国公在高丽前线一本奏到长安陛下那里,别说我想替他们通融,便是本人……恐怕也不大好交待啊……”
我高峻不打算追究,但李士勣那里怎么说?反正蘸了菜汤的前线军报,你们两位可谁都看到了。
高峻看着程处立和唐季卿的脸色再度蜡黄,也不正眼瞅他们,但一丝仍不大解恨的神色,不觉在脸上挂了出来。
程知节道,“高大人,犬子不争气,这是实情!只是不知军前什么状况?如果能亡羊补牢,那么我与唐大人倒可以回长安求一求陛下,将所有贻误之责全都承担下来,绝不令高大人代人受过!”
唐俭也道,“虽让季卿丢官罢职,也在所不惜!”
唐委卿听了一脸的苦丧相,让新任兵部书头一脚踢去头上的乌纱,这个人丢不起啊!
两位国公说罢,眼巴巴看着高峻。
他们从李道宗清闲的表现上,能够猜到军前形势并没多么紧张,因而才敢这么说。不过,虽然是客套,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给了高大人极大的面子。
高峻反倒嘴一撇,背起手来回地踱着,皱起眉头考虑,好像有什么事正在令他大感为难。
柳玉如再狠搡他一下,埋怨道,“谁的面子都不给,难道连母亲的面子也没有了?母亲一有功夫,便带我们前往拜访两位国夫人,说这两家一向与高府亲近。听说营州之事与这两府有牵连,母亲便急着赶过来了,你还不给个痛快话!”
唐季卿、程处立知道事情该怎么做,听了柳玉如的话连忙转向崔夫人,把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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