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绅一边走一边想,这位高大人的到来,好比是上天安排下来给他指点迷津的。他以为这一步是他在官场上最为关键的。如果照着别驾大人的话去做,似乎今后的日子会更好、道路会更加的开阔平坦。
在路上,李绅有些忍不住地对高大人道,“大人,你所说的那些个计策,该对下官讲一讲了吧?”
高峻道,其实所谓的妙计也没什么稀奇。这些天,在下看郎州地面,虽说都是些深山、没什么良田,一座盐井也是刚刚发现的、人口又少。但是仍然有一些别处所没有的优势,只要李大人你因时就势,发挥优势,又何愁大事不成?
他举了个例子说,“就说郎州山里到处生长的葛麻、纻麻吧,我两位夫人上次买柑换铜钱,发现街边的小店里都是这种东西。而且便宜得不用说!这东西也许一般人在平时是不大穿的,如今丝织业这样发达,谁还穿那些磨肉的东西?但是它却有个好处李大人你不要忘记了。”
李绅问道,“什么好处?”
柳玉如道,“当然是结实、耐磨呀?透气性又好……”
高峻道,我夫人说的正是。这种东西若是四股、甚至是八股的织起来,便与等闲的甲片相仿,如果再与鄂州的赀布搭配起来,那就是无处可找的上好军衣了!
柳玉如道,“岂止是军衣用料?不得有能织葛麻、纻麻的织机?要织机就得有木匠伐了树来做,郎州山中可不缺少木料呀。不得有人来织?那些挑了担子上街卖柑的女子们也就有了活儿干了!”
樊莺道,这样的话木器作坊起来了、闲散女子们也有了活干。
李绅道,“好是好,但是鄂州那里是江夏王的地盘,我又怎么去与王爷搭伙做生意?”他暗道,我指望的上的人也就是个李道珏,恐怕我一对他讲,这笔买卖就让李道珏抢去了。哪里轮得上自己。
谁知高峻说道,“这个事情李大人想做,鄂州那里自有在下去沟通。”
李绅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知道这位高别驾的能力到底有多高。去鄂州说,不就等于去和江夏王商量?他偷眼打量高峻,越发地看他深藏不露。(。)
第474章 山南西院()
♂,
从郎州出来三百六十里便进入到了黔州地界。远远看去,这里的群山比郎州更为苍翠,重重峰峦于起伏之间,便不知不觉地由远及近、一层层隐入乳色的云雾之中。
樊莺毕竟还是少女习性,高峻在郎州耽搁了几日,整天谈论的都是些盐井之事,她早已有些腻歪。此次再入山野,放眼望去处处开阔,鸟鸣于岭、水出于涧,连空气都十分的清冽,她的心情再没有比这时更好了。
高峻见她拉着柳玉如处处流连,往往是三个男子在前边骑出去一段,回首看她们还在后边,用手指着极远处说着什么,并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
李绅此时对高峻在说不好有多近乎,他甚至感觉自己与李道珏、高峻二人相处,虽然在亲情以及相处的时日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是恰恰相反。他在心情上对高别驾的好感竟然远远高过了他的这位妹夫。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从自已的身上,李绅终于知道,高峻以这样的年纪出任上州别驾,看来不是浪得虚名。西州与内地的太平州府是不同的,情况更要复杂得多。而别驾一职相当于一州的副都督,都督不在时是有权代行都督之权的,没有两把刷子哪里行!
在路上,他想起高峻曾经讲过的两个锦囊妙计,前时他才刚刚说过了葛麻、纻麻的织造一事,那么还有另一个是什么呢?李绅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去郎州,因而对此事极为上心,路上便再问起来。
高峻也看出李绅的心意,知道这个比自己稍大的年轻人在品质上还是不错的。因而也乐于对他讲一讲,于是笑着问李绅,“李大人你可留意到郎州除了葛麻、纻麻之外什么东西最常见?”
李绅道,当然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柑子了。
高峻道,“正是如此,人若想做成些事情,第一个就是要知道自己手中有些什么、怎么将它们善加利用。然后才有了第二个——尽量动动心思,让那些本来并不在手中的条件从无到有、为我所用。”
他点拨道,葛麻和纻麻我们已经安排出去了,不妨再想想办法安排一下郎州这些随地可见的柑桔。我见郎州遍地都是这种出产,卖得价又极低,想来在成熟的当季一定是压烂了市。
李绅听了频频点头,心中一想还真是像高大人所说,如果能给郎州两样最为丰富的特产找到出路,那么郎州的事情就没有再难的了。他毕恭毕敬地问道,“听高大人的话真是受益非浅,那我,我去了该如何做?”
高峻道,“我从秦岭来,留意到秦岭山中偶尔有柑树所结的果实个个小如鸽卵,哪似郎州个大多汁?看来都是地域和气候所限。如果能将郎州的柑果运到北方去,何愁不卖个好价钱?”
王问臣道,“只是路途那样远,恐怕运费就不是个小数目呀。”
高峻道,“做到这一点并没有多难,王大人你想,柑桔成熟的季节,洞庭湖还未到枯水期呢,而白马湖与洞庭是连在一起的,郎州只要将果品由陆上运至白马湖即可。剩下的水路可需用到你一匹马么?”
李绅鼓掌赞道,“高大人,可不是吗?由白马、洞庭湖直至岳州,岳州至鄂州虽有千里之遥,但满载着柑桔的大船顺流而下一日可至,再转入汉江,沿途哪里用到了一匹马牛!原来高大人所说的已有条件还包括了长江水道!看来这样的思路真要看各人的眼界了,下官自愧不及!”
柳玉如和樊莺此时已经由后边赶上来,她听了三人的议论插言道,“我还有个意思要胡说一下了。”
李绅说,“柳夫人你且说,一定也是我意想不到的主意!”
“那些果户每到收获季节只知挑担上街去卖,又能卖出去多少?有好多都烂掉了多可惜!我就知道北方有的人家有个法子,他们将吃不了的鲜果洗净切块、装入小口陶罐放入锅中去煮,然后趁热用泥封口,置于阴凉处保存起来。到冬天时取出来食用,果肉仍然极为鲜嫩,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用。试想,若是冬天里在长安的东市、西市有卖,那还不抢疯了。”
高峻说,夫人这个法子我就没有想过,看来真要集思广益。如果李大人到了郎州将之实施起来,恐怕郎州便又有了制陶业的兴盛之机了!
李绅听罢,竟然郑重地下马,冲着高峻、柳玉如深深一揖,“下官有些后悔没能早一天见到高大人,郎州我是去定了!”
樊莺笑道,“你可要有个准备,我看郎小姐是个有脾气的。”
李绅道,“有脾气那也是自己屋里人,下官晓得的。再说怎么都比我那妹夫好侍候!”
这样一路连说带走,几个人并不觉得劳乏。这天,黔州城到了。他们验了过所、打马进城,发现此城比郎州大了两倍,但街道却不如郎州平整,随着山势高低起伏。街边房屋一排排房檐压着屋脊,回身望去那一片瓦盖都在脚下了。
天色不早,他们要先找家好一些的客栈投入宿,最后选来选去,竟然没有一家像样子的。不是过于拥挤、便是又脏又乱,柳玉如说,“高大人,我们务要再找。”
高峻道,堂堂的一座州府,怎么竟然破败成这样,连像样的客栈都没有?李绅道,“高大人,在下由黔州城往往来来的经过数次,不瞒你说,我每次也有些奇怪。”
他说,“黔州有盐井四十一座,按理说不会穷成这样子!山南西院那些人若不是每天睡大觉还会有什么原因?”
正行进间,前边忽然传来一阵斥责之声,“滚到一边去!挺宽阔的大路,偏偏拎个臭菜篮在我们衙门口晃悠,下次你记着一定要从街对面走,离着我的大门远一些,听到没听到!”
在街边上有一座官衙,修得极为齐整,朱红的两扇大门对开着,上边的铜钉一排排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大门顶上就有大大的四字匾额——山南西院。
一个穿着粗布纻麻衣服的三十岁男子连连应着、躬着身子离开,他的手中提着装满了菜叶的竹篮往街尾去了。他走远后,衙役还在嘀咕着,“老鼠掉入洗脚盆,连落汤鸡都不如了,还以为是过去!”
牌匾之下一左一右各立了两名差役,挺胸腆肚、衣帽鲜明。其中一人便是刚才大声斥责人的,此时他又恢复了挺拔的姿态。虽然高峻这些人走过时,他们连头都不歪,但是高峻知道他们的目光正随着自已两位夫人的身影移动,高峻笑笑假装不知。
樊莺骑马上前去,就冲着刚才发声的那位守门差人一抱拳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道黔州城中最好的投宿之处是哪里吗?”
那人立刻变了姿势,满脸堆笑地冲樊莺道,“这位姑娘,你问到我就算问对人了,黔州城中最好的投入宿所在就是那家,”他抬手往旁边一指。
樊莺再问,“刚才那人是谁?差哥可否见告?”
那人知无不言,“回姑娘,别看他样子寒酸,原来的来头却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听说他曾是隐太子的亲卫……如今却是草龙落坡喽——”(。)
第475章 草龙落坡()
♂,
在山南西院高大的围墙底下有一座小小的门楼,上边挂着一块牌子,写着“黔州驿馆”字样。这座驿馆本来就不甚阔气、又年久失修,经山南西院气派的衙门一比,更显得有些低矮寒酸了。以致于高峻从那边走过来,没有人指点的话险些就抬着头走过去。
他对柳玉如道,“夫人,看来我们只好将就一夜,大不了我们天不亮就起程好了。”柳玉如点头,“既然这里是最好,咬着牙也要住进去的。”
进了驿馆,房间里处处霉气,柳玉如和樊莺嫌被褥发潮,不住地嘀咕道,“修房子没钱,难道外边的日头也要银子?”但是对于黔州“最好的”投宿之所,她们也只能是发发牢骚罢了。
三人拥在一起倦缩着、一直到后半夜才靠着体温将被子的潮气焐干,却将好觉耽误了不少。樊莺道,“师兄,我们这就走!”柳玉如道,“被子刚刚干些就走,太便宜他们了,我们且熬到天亮!”
李绅和王问臣早上起来后也这样说。高峻道,“不巧的很呢,在下忽然想起黔州有位故人要拜访一下,”李绅道,“那我们就再等上高大人一天。”看来他们夜里也未睡好,说他们哪里也不想去,就在客房里补觉。
吃过了早饭,高峻带了柳玉如和樊莺两人出来,他也不去访什么故人,三个人就在山南西院的大门前晃悠。不一会儿门上值夜的衙役换班,来接替的人里面有一个人主动与他们打招呼道,“三位,好早!”高峻一看,正是昨天傍晚给他们指路的那个人。
高峻走上去,对那人耳语道,“这位差官,在下想去看看昨天那条草龙,不知能否带我们去?不会让差官白跑路的!”说着冲樊莺示意。
樊莺马上掏出四块碎银子,那人接过后丢给另三人每人一块、自己留了一块,对他们道,“去去就来。”然后领着高峻三人往街尾走来。
在他们昨天走过来的街上,离着山南西院二百步的地方有条南北向的小巷子,又往里曲曲折折地走了许久,在巷尾看到一座围墙倒了半扇的小院子。
差官拿了银子就很尽心,在院门前站住了说道,“公子,这里就是了!”说罢不走,一伸手在门上“啪啪啪”地拍着叫道,“人在不在?有贵客到了!”
高峻临来之前已经与柳玉如、樊莺二人说过,她们心中好奇,不知道过去的大唐皇太子住在这样一座破败不堪的院子里是个什么情形。不大一会儿,院内传出脚步声。
昨天提了菜篮子从街上走过去的那人打开门,一见腆着肚子的差官吓得一愣。今天差官却很客气,抱抱拳道,“有贵客到了,”说罢也不等那人说话,便冲高峻三人拱拱手离开了。
那人打量着高峻,脸上显出迷惑的神情,“公子可认得我家主人?”
高峻道,“兄台,劳烦你通禀一声,就说西州别驾高峻恰从黔州经过,打听到你家主人居住在此,特地来访。”那人听了一转身、踢跑了脚边的一只空菜篮而不顾得拾,跑去到屋中通报。
高峻打量院内的三间旧瓦房,同样是年久失修,屋脊上的蒿草生得密密丛丛,瓦也揭掉了两三趟。这会儿就听得屋中左边那间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似乎在忙着收拾。好半天,方才那个人从里面由引出一男一女。
高峻、柳玉如、樊莺不约而同抬头去看,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人让他们大吃一惊。只见他们相互搀扶着、弱不禁风的样子,连眼神都很茫然。男的脸色白晰毫无一丝血色,女的身上的衣裙早已褪色,裹不住一对削肩,与站在她面前的柳玉如、樊莺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他们的气质和举指上,高峻确认找对了人,于是一拱手道,“高峻冒昧,携夫人们前来拜访,希望没有打扰殿下。”
站在他面前的便是隐太子——李承乾。自贞观十七年九月癸未日徙于黔州,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还从来没有人到这里看过他们。
刚才听管家报告说西州别驾到了,伏于炕上的两人才刚刚爬起来。本来他们是想等着管家去市上买些青菜、熬了粥再起来的。这一阵子急忙的爬起似乎耗尽了李承乾全部的力气。他点了点头道,“高大人,我与你好像……好像……”他本想说不认识,但是又觉着这样说不合适,一时间顿在那里,脸上闪过了一丝血色。
高峻道,“殿下不必客气,高峻是昨晚看到管家执篮在街上经过,听人说起是殿下在黔州,这才过来看看,”他看了看院中的房子道,“看起来殿下的近况并不大好,高峻希望可以帮上你们。”
此时,那女人已经扶着李承乾坐在一只矮凳上,管家也从屋中摆出来一只小桌,再去提了一只壶出来,给每个人倒上热水,然后退立在一边。
李承乾指着那个女人道,“这是……这是……”
管家在一旁道,“这是我家太子妃。”
李承乾惊得制止道,“莫乱说!太子都不是了,哪里还有太子妃呢!”
管家道,“主人,我是说咱家,又没说大唐!”
高峻笑笑,表示他并不介意,又冲樊莺使个眼色。樊莺走上前,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故太子妃面前的桌子上。
樊莺和柳玉如在邓州所得的十二只金元宝,除给了辛老汉的女儿一只作了嫁妆,还有十一只,今天装来了五只,此外又从江夏王给的盘缠里拿出两封共一百两银子、五百铜钱,通通都装在里面。
太子妃打开布袋看了一眼,手就有些颤抖,挣着袋口给李承乾看。李承乾也很惊讶,这一年多来他们的生活别提有多拮据,有了这些金银,大概够他们节省着过个三五年的。高峻不等他客气,便又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些什么事需要在下出面,尽可讲出来。高峻能做的一定帮忙。”
李承乾道,“高大人的美意已令承乾感激不尽,这些东西正是雪中送炭,承乾不能再有奢望了!再说我是个戴罪之人,不好连累了高大人,不然我就寝食难安了!”
高峻摆手道,“我不知你是谁,你也不知我是哪个,只当偶尔撞到了接济一下好了。就算有什么事,高某若是怕前怕后,也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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