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他只要听一听,点点头事情就算定下了,然后第二天她们再到旧村去誊写处置意见,模仿上他的签名送走。因而他每每吃过饭、再和这些在家的女人们说说话,就去休息了。
这次一听从长安直接委派下人来出任西州的要员,当然是大事了。
“是谁啊?什么人,到西州任何职?”高峻问道。
丽容嘴快,“叫刘敦行,是到西州任司马的。”
贞观十七年时,西州原来的几位大员:都督郭孝恪、别驾王达、长史赵珍、司马莫贺,这四个人此时已经都不在西州了。
郭孝恪做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而王达先贬后降、再到庭州任了别驾,赵珍原来调去了焉耆,现在又与郭孝恪在一起了,随后郭孝恪又将莫贺派去康里城一带主持政务。
这个将要到任的刘敦行,就是来接替莫贺出任西州司马的,但高峻不知他什么来路。
苏殷郑重地从一只扁扁的牛皮包儿里掏出一份公函,高峻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往家中拿……万一被儿子尿了,岂不坏了大事!”
本来是一件极其郑重的事,被他一句话说的就有些不正经了,显然高峻并未将这件事看得多重。柳玉如说,“苏姐姐说识得此人,就说一说,好心里有个底。”
苏氏道,“这个刘敦行,原来是并州府、文水县县令……”
高峻问,“一个县令,就到西州做了司马,来头一定小不了。”
苏殷说,正是,高大人你不要小看这个县令,并州的县令与其他地方的县令是大不相同的。并州即是前隋的太原府,而高祖起兵于太原,我朝对并州是极为重视的,前两次太子兼国都是去的并州……因而并州的十三县,不是赤县就是畿县,县令均是正六品上阶。
高峻说,“这就可以理解了,西州是上州,司马一职正是从五品下,这位刘大人到西州后,正是又升了一级了!”
他看着苏氏问,“这人什么来头?”这个刘敦行默默无闻,能抓住莫贺离职的短暂时机,一步从并州跳到西州来,一般的人是做不到的。
苏殷道,“他是刘洎刘大人的次子,刘洎目前正是太子中庶子,品级是从三品,不容人小视……”
太子是未来的国君,而太子中庶子是日常与太子往来接触最为密切的官员,正该是太子的嫡系。
这个刘洎,在贞观七年就被授予为给事中,贞观十一年又担任治书侍御史,贞观十七年被授予为散骑常侍。
苏殷悄声说,“我是知道的,刘洎在十七年李承乾被废时,曾经与岑文本一起支持魏王李泰……而长孙大人支持的是现太子。”
众人都以为高峻听了这些情况,一定会神色庄重起来,哪知他伸个懒腰说,“我听累了……讲的都是他老子的威风,看在他老子的份上,那就让他来做个司马吧。”
崔嫣和丽容都笑出声来,仿佛他的语气,这位刘敦行司马是他同意后才能来的。
苏氏急道,“高大人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当今皇帝曾经这样评价过两个人:岑文本性情质朴敦厚,持论常依远大规划,自然不违于事理。刘洎性格坚贞,讲究利人,然而崇尚一诺千金,对朋友有私情。”
“哼!我看他是对他儿子有私情!”
柳玉如怕苏氏难堪,便拍着手道,“好了好了,别被这个人耽误了休息,不如我就去与樊莺挤一挤,把屋子给你们让出来,然后慢慢地讨论此事。”
高峻道,“你也不能去樊莺那里,正好我们再好好商议一下。”苏殷暗思,这就是让我也去柳玉如的房间里去了。
第768章 出身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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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知道今天是真正的有大事了,因而又说了几句话,谢金莲、樊莺、思晴等人就各自回屋去了。
在新村的家里就没有苏氏的房间,虽然高峻最后说了那句话,苏氏在别人起身时还只能坐着不动。
柳玉如这些天只是说过一次、要把新村的家里收拾一下,好让苏殷搬入。但之后一次也没再提过此事,反倒是她往旧村跑得勤了。
高峻知道柳玉如的心思,她的表现与她最初的想法几乎没什么大的出入,只不过因为有皇帝陛下的诏书在,她不能再那么明显相抗罢了。
而今天她主动拉苏殷过来,并非是想法上有什么改变,而一定是她认为,刘敦行要出任西州司马一事的确是件大事,这才把苏殷拉来,是让她过来给自己做参谋的。
果然,柳玉如主动拉着苏氏进了她的大屋,殷勤地让她进隔间里去洗澡,等高峻一进来,柳玉如推着他赶紧上去躺下,然后她也挨着他躺下了。
这张床十分宽大,高峻就被她推到了最里边,等苏氏从洗澡间里出来,发现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柳玉如在床上招呼她道,“苏姐姐你快上来,我们商量大事。”
今天是十月十五,屋中的灯火一灭,窗外的清朗月色就倾泻进来。
高峻在床的最里边,偷偷抬了头看窗前苏殷的影子,被柳玉如在暗处一伸手摁在脸上又躺回去。
高峻也不尴尬,想起了刚才的事,“这个刘洎,一开始支持的是李泰,现在又是太子李治的中庶子,看来也是个转向灵活的人物。”
柳玉如道,“苏姐姐你也说一说他,是个什么人物?”
苏殷说,“高大人要关心的是长孙无忌和刘洎的关系,原来这二人因为立储的事是对立的,现在又同是李治的支持者。”
柳玉如醒悟道,“可不是吗?他们的儿子可都到了西州,但长孙润在喂马、铡草,而刘敦行一上来就是西州司马。”
高峻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下子睡意全无。看来西州这个地方是块风水宝地,再也不是他和柳玉如刚来时、鸟都不落脚的那个西州了。
他听着苏氏又被柳玉如催促了一次,才悄悄地爬上来,与他中间隔着个人、在最外边躺下。高峻知道今天晚上就只有一个研究“大事”的任务了。
他摸着黑,悄悄伸出手去在柳玉如的腰里摸索,被她一边与苏殷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回手把他挡开,并在高峻的手背上狠掐一下。
……
新任西州司马刘敦行到了。
高别驾昨夜真没有睡好,手下人飞快地跑到新村来报告刘敦行到了,高峻才刚刚收拾好,骑上炭火往旧村赶过来。
苏殷的话提醒他,随着刘敦行的到来,他这个西州别驾和天山牧总牧监的日子该不大好过了。
长孙无忌和刘洎(ji去声)的儿子都在高峻的手下,彼此的身份又是那么悬殊,一个司马、一个牧子,高峻怎么平衡他们背后两位朝中大员的关系?
如果说有谁不高兴了,他们可是一个在皇帝的身边、一个在太子的身边,想给哪个大臣使个绊子,轻松的如同吹个鼻涕泡。
昨晚,苏殷和柳玉如都提不出个好主意来。
她们还对高峻说了当天的第二件大事:吐蕃大首领松赞,不知道听谁说的,他怀疑到了纥干承基下落不明一事,认为此事有些蹊跷。
三千吐蕃驼兵到龟兹走了一趟,一人未少,只有带队的首将纥干承基不见了,松赞要是不写信问一问就太不正常了。
但他出于和西州别驾高峻的良好关系,只是写了一封信送到西州来,委托高峻代为察访纥干承基的下落。
这在高峻的心里才是大事,甚至大过了刘敦行的到来。纥干承基是怎么失踪的他不比谁清楚,但这事儿能说出去吗?
高别驾就是这么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迎到了西州司马刘敦行。
旧村村边,高峻、高岷和以下六部曹参都在牧场村迎接。刘敦行方脸浓眉,下巴上生着浓密的黑胡子茬儿,三十来岁、精明强干,随行的有十几个人。
他一见到这些人就飞身下马,显得干净利落。冲着高峻挺身一揖,“别驾大人,下官从今以后,就唯高别驾马首是瞻了!”
他给高峻的第一印象不错,没有长安高官子弟的趾高气扬,也许是在并州大县任过县令的缘故,一举一动自有慑人之处。
高峻笑道,“刘大人来得正好,自郭都督走后,西州只有高长史顶着,牧场里是我,我可是连夫人们都抓了劳工了。刘大人来了,我也能歇口气了!”
刘敦行口说“客气”,被这些人迎到牧场中来。
迎来送往总少不了二哥高峪的事,每逢此时,高峪旧村的酒馆总会先忙碌起来,置办酒席。
而在牧场议事厅里,高峻向新到的刘敦行一一介绍了西州各位官员。
刘敦行道,“我早就听说高别驾年轻有为,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也难怪高大人一到西州,西州便有这么大的变化,先从下州升到中州,再升到了上州。”
高峻客气道,“这都是郭都督的功劳,还有西州各位同僚的努力,高某却没什么可表白的,每天只是侍候这些马匹,刘大人你谬赞了!”
刘敦行一到,就把西州这些人暗自打量了一遍,首先他看了别驾高峻,这是一位颌下连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年轻人,看起来很和蔼,脸上一点岁月风霜的痕迹都没留下。
而别驾的堂兄高岷,看起来有那么点意思,举指不失长史的规矩和风范。
剩下的那些人就没什么太出众的了,尤其是高峻引见的那位户曹参军罗得刀罗大人,尖嘴猴腮,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架势。
一见之下,先前一路上的尴尬之情也就放下了,刘敦行笑道,“不过下官冒昧地提一句,眼下郭都督已离了西州,高大人就不能只躲在牧场村了,有道是鸟无头不飞,西州的重点可还是在西州啊。”
高峻哈哈一笑,“刘大人你说得太对了,我早已让我大哥高岷长史、户曹罗大人,在西州给刘大人准备好了官衙私邸,以后西州的繁杂事务就仰仗刘大人你们了!”
罗得刀先就从刘敦行的话中听出了一点点尖刺,这不是隐晦的指教么?西州的重点在哪里,难道高别驾不知道、还要他刘司马来说!
按品阶来说,刘敦行原来的文水县令是正六品上阶,任了西州司马后也才是从五品下,高岷长史是从五品上,如果不算西州空职的都督,刘敦行才算个三把手,怎么就赶影射西州别驾的轻重。
刘敦行的意思,无疑是在说高别驾抓不准哪头轻、哪头重。
罗得刀以前是高峻的管家,自然向着高峻,他插话道,“刘大人出身世家,见识一定强过我们这些泥腿子许多,不知长安的中庶子刘大人,对西州可有什么意思要司马大人代为指教?”
刘敦行脸色稍稍一沉,这位罗参军一句话便已表明了他的立场。
第769章 无暇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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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敦行笑了笑说,“家父每天忙于太子殿下的要事,最近还时常被陛下传唤去应对一些政事,对西州却无暇说起……不过他倒是说起过,西州高别驾指挥的几次战事是可圈可点的。”
高峻连忙以眼色制止罗得刀,又笑问,“哦,看来中庶子刘大人对行伍之事深有研究,那么刘司马也一定深得中庶子大人的真传,有机会在下一定请教请教……”
刘敦行道,“若问到养马,老父亲可能说不出一二来,但说到行军打仗,他可真要滔滔不绝了!因而他在我来时,曾要我好好看看天山牧的情况,回去后要对他好好讲上一讲,所以……所以下官这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高峻连忙说道,“那是再好不过,不如我就带刘大人到柳中牧场里走一走。”说着,他站了起来。
高岷等人连忙站起来随在后边,罗得刀剩在最后,悄悄一拉高长史的袍子,“高大人,怎么我看他不像个司马,像个西州都督!不知看了马匹后还乱说些什么。”
高岷示意他不要乱说,一行人往马厩走来。
高别驾在前边引着,先进入一间厩房,里面的十匹马膘肥体壮,埋首在料槽里“嚓嚓”地嚼着草料。刘敦行赞不绝口,“每匹马身上都干干净净,难道其他的厩房中都是这样么?”
里面有个牧子听了不大乐意,他认不出来人的身份、但却识得对方的品级,还没有高过总牧监的大哥,因而接话道,“这也好怀疑,若是找出一间别的马厩没有这样干净,我就跑过去用嘴舔干净了。”
刘敦行被一位小小的牧子抢白,当时就变了脸色。他身后有一位一直不离左右的官员,刘敦行已经引见过,是他这次从文水县带过来的、文水县原县尉马步平,正九品下。
马步平见刘大人脸上不悦,当时先厉声喝道,“放肆!你也太没规矩了。”
这一定算是刘敦行从原任职地带过来的,一般这样的人都深得主官的倚重和信任,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是计划着给他安排个不错的新职位。
刘敦行没有说话,但高别驾先发话了,冲着这位牧子喝道,“你个牲口,哪里有你说话地方,给我蹲到马槽子下边去!”
牧子听话地往槽子底下一蹲,嘀咕道,“我跑到大街上去说了吗?”言外之意:这间厩房是我负责,还不许在我地盘儿上说句话了!
刘敦行笑了笑,转身走出来。对这位西州的高别驾,他又有了新的认识,果然他说得不错,高峻与这些牲口和身份低下的牧子们,还是亮得开的。
一行人再看过几间厩房,间间干净整洁,牧子说得没错。
最后,他们来到了铡草房。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干得热火朝天,有铡刀切开草料时的“咯吱”声和铡草人沉重的呼吸。
进去之后,他们看到有三十几人往来忙碌,高大而显得有些空旷的铡草间里,有阳光斜照进来,空中弥漫着细小的微尘。
马步平用袍子掩了口鼻,落在了后边。高别驾早看在了眼里,招手叫着铡草的一个人,“兄弟,歇歇吧。”
一个穿着牧子服装的年轻人放下铡刀跑过来,脸上的汗也顾不得擦,在高峻面前站得笔直,“总牧监,你有事?”
高峻笑着问道,“铲马粪与铡草,哪个更好一些?”
长孙润道,“都一样,不过我一直想去护牧,等我马草铡得好了,是不是就让我去?已经许久没摸过弓箭、没骑过马了!”
高峻向他引见刘敦行道,“这位是西州新到任的司马刘大人。”
刘敦行不明白,高峻因何给他郑重引见一位铡草的牧子。等出来时才知道,原来这是长孙无忌最为疼爱的小儿子长孙润。
他有些不大明白,长孙润以前的行径刘敦行是有所耳闻的,骑马架鹰不务正业。高峻怎么敢把这么一个人安排了干铡草的粗活儿,而且之前还铲过马粪!!而且这位公子哥还干得兴致勃勃!!!
不过,他一到牧场旧村时心中渐生的轻漫之心,也就暂时压下去了。
在柳中牧场中转了不到半圈儿,走走说说,时间就到了正午,高峪已经亲自跑过来相邀入席。
一边往牧场外走,刘敦行笑着、再当人向高别驾拱拱手道,“早听说别驾大人家中花丛吐秀、尽态极妍,下官却一个不识,何不请几位夫人过来同席,让刘某略表相敬之意。”
正常情况下,一位下属不该当众提这样要求。别驾要不要夫人相陪,那是礼节上的事,也体现着主人对来宾的尊重,但刘敦行自己提出来就不像回事,不大恭敬。
高岷知道兄弟什么脾气,担心他发作。但高峻只是笑笑,便对高峪道,“二哥,那就麻烦你,派个……伙计……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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