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就是调查副馆五号室的时候,我说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你还记得吗?”
“嗯,好像就在停电之前。”
“是的。要是说那是什么可能性的话,就是在事件发生时和恒仁在同一层楼内的正木慎吾可能帮助他脱身这种可能性。就是说恒仁从那里的窗户出去,然后正木插上插销。
“然而这种想法也被否定了。房间的窗户正像当时确认的那样,在构造上没有可让一个人通过的间隙。浴室的窗户被镶死了。走廊的窗户也和房间里的窗户构造相同,即使插销的问题得到解决,也不可能从那里出去。
“的确是完美的密室状态。然而在现实中确实有一个人从那里消失了。只要我不赞同是三田村大夫和森教授的‘疏漏’ 这种‘逃避’式的解释,那我就不得不改变我的世界观。
“其实,对发生了这种不可能状况而感到最为吃惊的人恐怕是正木先生你了吧?对你来说,恒仁只要是在奇特的情况下消失就行了,只要让大家认为他偷了画逃走了就行了。三田村大夫和森教授那么晚还在下面的大厅里下国际象棋,这完全在你的计算之外了,对吗?
“想通了以后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了,但在这之前真让我伤透了脑筋。总之,坚持绝不赞同‘疏漏说’这一点来解决问题,最终成了最为关键地方。也就是说,极尽可能地思前想后,这种不可能的状况,正因为看起来是不可能的,所以最终只能无可回避地归结到一个答案上,一个极其简单的答案。”
岛田仿佛等待学生举手的老师一样略微停了一会儿,依次将森滋彦、大石和仓本看了一遍。
“当时彻底搜查的结果表明并不存在秘密通道。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个人消失了。所谓的消失,是指这个人在物理上从某个地方到这个空间以外的地方去了。在当时的情况下,除了通到楼下的楼梯,与外部空间相联系的就只有窗户了,但从这里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这里需要一个严密的理论。一个人不可能从那些窗户出得去,但这‘一个人’是指‘活着的一个人’。一个人在活着的状态下是绝对不可能从那些窗户出去的。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呢?一个人在死了的状态下被分成一块一块后再被弄出去,这不就成为可能了吗?换句话说,如果古川恒仁从那个空间中消失是事实,那么他只能是作为被肢解了的尸体而消失的了。”
从森滋彦和大石的嘴里发出了仿佛长长的叹息一般的声音。岛田继续说:“可能会‘疏漏’的‘疑惑’以及古川恒仁就是犯人这一先入为主的观念,使得大家看不到这一明显的答案。当然,其后正木自己和由里绘小姐看到的恒仁‘活着’的身影也成了掩盖这一答案的绝妙的幌子。
“古川恒仁在从副馆二楼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而且被肢解了从那个窗户里扔到了外面。顺着这个看似有悖常理的答案重新思考的话,去年的事件便在一个明确的轮廓内以一个极其合理的‘形态’显现出来了。
“如果说古川是在副馆的二楼被杀、被肢解,那么能够实施这些行为的人就只有正木慎吾了。这样一来,后来发现的被肢解的尸体,不是正木慎吾而是古川恒仁。这种‘尸体替代’的图式不就立刻清楚了吗?
“那天晚上,正木慎吾杀害了回到房间的古川。然后正木慎吾脱下古川的衣服并把他搬到浴室里,用事先准备好的切肉刀和劈柴刀将尸体分成六部分。再将尸体的各部分装入黑色塑料袋,然后从房间的窗户扔到外面。衣服和刀具大概也同样扔到了外面。在房间里烧香是为了消除血腥味。这样让古川‘脱身’后,再用打火机或者手电向在塔屋里待命的同犯发出事情完成的信号。”
“同犯?”森滋彦一边扶正眼镜,一边说,“那么,由里绘她……”
“是的。刚才我好像也说过了。除了由里绘小姐以外,再也想不到还有谁会是正木的同犯了。而且,那时正木发出的信号就是仓本碰巧看到的可疑的亮光。”
那个晚上的可怕的情景又在我的脑中清晰地展现了。
晚上11点前,上了二楼的我到古川恒仁的房间去拜访时,看到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他由于缺乏经济实力,便无法将热爱的一成的作品弄到手而深感苦恼。我装做安慰他的样子,绕到他的背后,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很快就断了气。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锁上房间的门,开始了下面的工作。
因为待会儿要在焚烧炉里烧,所以必须把尸体肢解。而且,对于古川来说,他必须在这里作为偷画的贼消失一次。但是,为了将尸体藏到地下室,就这样把尸体背出去在馆内走动,危险性是很大的。
我脱去他的衣服,把它塞进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内。然后,自己也全裸着身体(为了过后冲掉血迹),将尸体搬到浴室。打开淋浴器的冷水龙头(这里不能用热水,因为血液凝固后可能会沾在浴缸上),用切肉刀切开肉,再用劈柴刀切断露出的骨头……飞散的“灰色的血”溅满了全身,血腥味呛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我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才完成了尸体的肢解。
我把各个部分塞到塑料袋里,从房间的窗户扔到了外面的黑暗中。外面急促的雨点不断地下着,而且这个房间正下方的三号室正好是森教授的房间,所以我断定如果他摘下了那个眼镜型的助听器而上床睡了的话,听力不好的他不会听到东西落下的声音。另外,即使有人从窗户向外看,也不用担心他会注意到散落在黑暗中的黑色塑料袋。
我专心地将浴室的血和肉片冲掉,洗干净被弄脏的身体。用香来消除血腥味是因为碰巧看到了放在房间桌上的香盒。否则,我本来是打算打碎装满古龙水的瓶子的。
我控制着翻滚欲吐的胃,潜入走廊,用手电向塔屋里的由里绘发出信号……
“收到暗号的由里绘下了塔,取下了北回廊上的一幅画。而且,大概就暂时藏在那个楼梯小屋里了。因为发觉画消失必须是在古川‘逃走’之后,为了表示逃走者的存在而打开后门的锁后,她便来到纪一的房间告知了变故。
“这样,画被盗事件便开始了,接着通过得知古川恒仁的消失,首尾呼应地将事件引向错误的方向。
“正木知道纪一并不积极地希望警察的介入,而且通过傍晚警察打来的电话,他也知道道路塌方了,警察来不了。否则,为了尽量延缓警察的介入,他大概也曾想过要切断电话线吧。在这期间,如果让纪一把这里交给自己处理,恐怕他也不能不听从。这一点应该也是在正木的计算之中的。
“由里绘撒谎说在后门外边看到了人影,正木就去追那子虚乌有的古川了。他让纪一回房等着便自己跑了出去,然后转回到副馆的窗下,将落在花丛中的装有尸体的塑料袋运到后门附近。
“不过,虽然之后正木慎吾把古川的尸体扔在焚烧炉内烧毁了,但是在让别人以为尸体是自己以后,他又打算做什么呢?消失的不是古川而是正木,那么这个正木在那以后又去哪儿了呢?
“到了这里,把消失的正木慎吾和现在的藤沼纪一画上等号就是极其容易的事了。面具、手套、轮椅、嘶哑的声音、体格、作为同犯的‘妻子’……在这里使得这种替换成为可能的所有条件都已具备了。”说完,岛田又转向一直保持沉默的我说,“你想的完全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你是企图抹杀掉已经在人生中落伍,甚至犯了难以走回头路的罪行的自己,并且把美丽的由里绘小姐、这个家以及这里的财产和收集在这个家中的画——所有的这一切都变成自己的东西。你的目的是让正木慎吾这个人在这个世界消失,自己摇身一变,作为藤沼纪一继续活下去。当然在这里面恐怕也存在对将自己的人生推向毁灭的罪魁祸首——藤沼纪一进行报复的念头吧!
“大概在去年4月你请求纪一让你在这里寄宿后,就和由里绘发生了男女关系吧?而且,以对自己倾心的她的协助为前提,你想出来的就是这个计划。
“你留心纪一的外貌和生活。他在人前必定戴着面具,也不和其他人见面,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家里。因为体型上并没有很大的差异,所以你觉得把他杀了以后假扮成他是有可能的。
“你一直留心观察纪一的说话方式、癖好、生活上的特征,得出了自己通过模仿完全有可能假扮成他的结论。只是这里有两个大问题。其中之一就是根岸文江的存在。
“在这个家里,照顾纪一日常生活的就是她。从帮助入浴到梳头、健康管理……要想瞒过她的眼睛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因此你不得不杀她。如果她死了,以后只要请由里绘来照料就行了。这样必须留意的人就只有仓本了,你判断自己能通过演技骗过他。是吧,正木先生?”
是的。我认为通过面具、手套、长袍以及模仿纪一沙哑的声音可以骗过一年只见一次的客人们的眼睛。而并非把藤沼纪一这个人而是把水车馆这座房子当做主人的仓本,我觉得也应该可以通过尽量少说话来瞒过去。问题就只剩喜欢照顾人的女佣了。
根岸文江去打扫塔屋时,得知客人们到了的由里绘依照事先的约定,告诉她,我——也就是正木慎吾待会儿有话要和她说,请她在这里等着。
我曾经和她谈过有关由里绘的教育方面的事,得到了她的信任和好感。她对由里绘的话信以为真,打扫完了后便留在那间屋子里,等待着我的到来。
仓本从副馆回到主馆,进入厨房的时候,我偷偷地潜入饭厅,爬上了塔。当时使用电梯是因为感觉仓本马上就要从厨房来饭厅了,想尽快让自己隐藏起来。
文江对我乘电梯来也感到一丝惊讶,但并没有表露出更多的警觉,说着说着她就转身背对着我了。我乘此机会对着她的头部猛击并将她击晕,把她从阳台上摔了下去。松动扶手的螺钉也是我事先捣的鬼。
就在她越过扶手即将被扔下去之前,她恢复了知觉,大声地叫了起来。那以后她的身体在长长地惨叫声中,从空中落了下去。
我从楼梯的上面窥视着楼梯下面,确认仓本从饭厅飞奔出去以后便下了楼。从饭厅出来往北回廊走去时,我没有忘记先按下电梯的呼叫按钮,使电梯回到一楼。
虽然也想到了被淋湿的身体,但已经没有换衣服的时间了。我跑过走廊,转到副馆那边。然后紧跟在听到喧闹声向大门那边跑去的客人们身后……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怎样将正木慎吾从这个世界上消除。
“普通意义上的‘替换’是以被害人和加害人两者之间的替换这种形式进行的。然而这一次,要让人们把纪一的尸体看成是正木慎吾的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困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即使尸体被肢解后烧毁,纪一肉体上的障碍——脸、手特别是脚上的损伤,被人们发觉的危险性很高。还有就是血型问题。虽说用焚烧炉的高温烧过以后是不可能再验出血型了,但万一尸体是在蛋白质还没有完全被破坏之前就被发现了的话,那什么都完了。
“作为解决的方法是利用第三者的尸体。你分析了从由里绘那里听到的一年一度来访的客人们的特征,选定了一个和自己年龄、体格相似且血型相同的人。他就是古川恒仁。
“你杀害了古川,将其用做自己的尸体,并使他以事件真凶的身份‘逃走’了。在此基础上,你实施了作为你真正目的的行动——杀害藤沼纪一。
“让我们回到对事情经过的追踪上来。在这以后的,很多是我的想像,所以有关细节我也不敢断言……
“你装做去追古川跑出去后,便将装尸体的袋子运到了门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让仓本发现,去了纪一的房间。由里绘应该也在那里。你装做去报告追踪的情况而走近纪一,寻找机会用钝器打击了他的头部。纪一便从轮椅上滚到了地上。然后你将已经断气的尸体从书房搬到了密室……”
“不是的。”我忍不住出声道,“岛田先生——啊,是不是已经没必要再装出这样的声音了?”我不再用已经成为惯性的嘶哑的声音说,“那我就不再装了。你的想法中有一点不对,只有这一点是错的。我并不知道书房的密室在哪里。我也一直觉得中村青司造这座馆内的某个地方——可能就是隔壁的书房里有密室,但最终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能发现。所以,昨天你说出中村青司的名字并提到你和他的因缘时,我想或许能够找到一直没能发现的机关的线索,所以才邀请你进来的。”
“你不知道?”
岛田略显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但马上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本来还觉得你太草率了呢!你能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们听听吗,正木先生?”
将塞着古川尸体的袋子运走后,我先确认了一下应该藏在楼梯小屋内的那幅“消失的画”,然后浑身湿流辘地来到了纪一的房间。他让由里绘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自己在面朝着书房的桌子边等着我。
开门的是由里绘。我把准备好的扳手藏在身后,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对着毫无防备地听着我的报告的纪一头上狠狠一击。那一瞬间,的确有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像火焰一般上下翻滚,那就是对造成12年前那场事故的元凶进行报复的念头。
他从轮椅上滚落下来,倒在地毯上,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不久就不动了。就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一切的由里绘,可能是受到这血淋淋的杀人场面的刺激,昏倒在地上。我吃了一惊,就没有去管纪一的尸体(至少我认为是),过去扶起了她。我一边激励着颤抖的她,一边把她带到塔屋,让她睡到床上。
然后我急忙返回纪一的房间。途中,我听到了仓本的声音。他好像发现了楼梯小屋里的画(也是我太粗心了,刚才看了里面以后没有把门关上)。我在走廊里等着他,用手边的东西把他打晕了以后,找出绳子把他绑了起来。然后又用事先装在口袋里的、本来想扔在外面什么地方的古川的手帕塞住他的嘴,把他搬到了饭厅的角落里。
进入房间,我飞奔入书房,那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本打算把纪一的尸体埋在外面的森林里。但是——他不见了。
我立刻陷入了恐慌之中。地毯上只留有少量的血迹。说明他因为我的那一击而身受重伤这是事实。我看到他已经不动了,就判断他已经死了。难道他还活着?但是,轮椅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有轮椅而且还受到那么大的打击的他是不可能走远的。
为了保险起见,我找了一遍卧室和走廊,但哪儿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就好像古川对其他人来说是从副馆的二楼消失一样,藤沼纪一也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想来想去,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说他使用了位于书房某处的秘道,逃进了只有他知道的密室中。
这种密室的存在除了可以从那个叫中村青司的建筑家的生平推测以外,纪一自己也提到过,就是把那幅《幻影群像》放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我拼命地寻找密室的人口。我觉得没用轮椅且身负重伤的他能爬行的距离,只可能是在这个书房中。然而对心神不定而且还有多得像小山一样的事情要做的我来说,怎么可能发现呢?当然,事后我也再三检查了书房,但还是没能发现密道。最后我渐渐对消失的他感到害怕起来,只能把书房作为“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