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说了一大堆教导的话。
我和子珏没有女性长辈,听见王兄教导子珏,我顿时想起来我出嫁前夕,王兄也是这样亲手为我绾髻插簪,对我教导的。我的眼眶便湿润了。时至此,我才清晰的感觉到我已经嫁人了,已经离王兄和妹妹越来越远了。
明之见我眼眶湿润,面上表情有些伤感,赶忙轻拍了一下我的后背,说了几句安慰之语。
下午,我和子珏拉着说了好多话,然后互相交换了给对方的礼物。巧的是我们互相赠于对方的均是玉器。
但我送子珏的是一枚玉簪,她送我的却是一把玉质的匕首。我很诧异于子珏这颇带戾气的生辰礼物,子珏只说我在王宫外不比宫里,需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便送了匕首防身。我笑着说她想太多,然后欣然接过了这份礼物。
傍晚,我和明之回了家。
正厅里已经摆了宴席,为我庆生。
席间,父母,小叔,夫君一齐举樽,祝贺我生辰之喜。
我也举樽回敬。满饮下一樽酒,我的双颊微红,酒意微醺。
宴席散了之后,明之和我一同回了我居住的院落。
出嫁之前,王宫里的乳母有教导周公之礼。但由于我年龄小,想着反正还有两年,加之有些害羞,便没有仔细听。
现在明之跟我一齐回来,我知道一会要发生什么,内心里别提多紧张了。
虽然已经做了两年的夫妻,但我们平日里的交流并不多,白日里明之多半是不在家的。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机会,便是每日里全家人一齐用膳之时。但食不言,所以我们并没有说太多的话。除晨昏定省外,我也很少出我所居住的院落。即便我们偶尔会在府里碰到,也是简单的和对方行个礼而已。
明之一进我卧房的门,我便紧张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当我左顾右盼徘徊之际,明之微微一笑,将我拉至窗前的琴案坐下。
不知为何,他一笑,我刚才的紧张局促不安之感便一下子就消散了。我跟随他的脚步,也跪坐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坐下的我,并未说话,而是双手轻轻抚上了琴弦。紧接着,一曲太平引,便逐渐经他之手,缓缓流淌了出来。
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与屋中的烛火相交映,均匀地洒在了面前这个白衣男子身上。男子温柔,但曲子却异常的刚毅。
这么美好的夜晚,明之选的这个曲子,用现代的话来说,他是有直男癌的。这种夜晚不该弹奏什么凤求凰之类的吗?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只在他的曲子里听到了金戈铁马,听到了他对这时代的不满,听到了他满腔热血和政治抱负。听这些竟然听的我如痴如醉。我还能说什么?对自己点根蜡摊个手吧。
一曲终了,我们便就这首曲子聊了起来。本来是针对琴曲本身的,而后又引出了对时局的看法,之后又谈到了人生哲理。我已经记不清那一晚谈了什么,总之就是谈了一整晚,直到天色微亮。
我后来才知道,便是那一晚聊天时,我眼神里闪着的灼灼之光,在明之眼里熠熠生辉。这与他初识我时,我的孩子气很是不同。他很喜欢我的灵气。
从此之后,他夜里时常宿在我的卧房,有时仅仅是聊聊天而已,有时指导我的琴艺,有时会和我对弈。我们的关系,也由最初的互相尊重变为了举案齐眉。
我逐渐卸下了心防,对他也逐步不那么伪装,渐渐露出了我原本性格中的开朗外向。偶尔聊天也会显出欢脱的一面。当我意识到要露馅之时,赶紧又装出了一本正经。所幸明之从来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也所幸我的本性只在他面前偶尔暴露过。父母和晔之都未有过什么怀疑。
就这么又过了半年,明之对我的生活起居也照顾的无微不至。他这半年来白日里出门的频率也不如以前那么多了,更多的时间是留在府里陪我。
直到一日,明之要求我正式搬去他的院落里居住。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没了最初的抵触,我现在虽然仍旧紧张,但心里却多了一丝丝的小期待。我大约也逐渐喜欢上了他。
那一晚,明之将蜡烛吹灭,然后缓步走上了床塌。
他感受到了我有一点点的紧张,便仅仅搂着我,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待我逐渐放下心来,他才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嘴唇。他的吻也如他公子如玉的形象一般,没有什么侵略性,带给我的感觉多是对美好的憧憬和向往。
那一晚,我们行了周公之礼,成了事实夫妻。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便要起身了。要去服侍公婆起身和早膳。明之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让我再睡会,剩下的他会处理。我有些疲累,便在温柔乡里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身后已经没了人。我一个激灵便翻身坐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我一拍额头,自己竟然信了他的鬼话,没有去父母那里请安。现在已经辰时了,不知道父母那里会不会发火。
我赶忙起来,穿戴齐整之后,一个丫鬟端着早膳进来了。我看到那盘子里里赫然躺着一个红鸡蛋。那丫鬟见我对着鸡蛋看,便捂着嘴忍着笑跟我说,清晨明之去了父母那里一趟,然后府里上下便都赏赐了红鸡蛋。我此时的脸绝对比面前的这颗鸡蛋还要红。我都要把脸埋在地底下了。
此时明之走了进来。他看见了我的窘迫,挥手让丫鬟退下,然后坐在桌旁,打趣我。
我已经顾不得他在说什么。拿起面前的一碗饺子,囫囵吞下。
待我吃完了,明之的脸色都变了。他问我饺子味道如何。我哪里还顾得上品尝,已经要羞到地底下了。随口说还不错。明之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下午腹痛腹泻时,狠狠地责备了明之,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将饺子吃完竟也不阻拦我。
那饺子是生的。
按照习俗那碗生饺子是在大婚第二日吃的,但我们一直未同房,所以便挪到了今天。可惜我也没有说出那个生字。
更可惜的是,我们这一世,无论多恩爱,却真的没有个孩子。
53。妻,手刻此台赠君()
一年后,父王被杀,公孙无知篡位。om齐国内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翌年,内乱爆发。雍廪发动政变袭杀公孙无知,是以王兄正式继位。但鲁国却仍旧支持公子纠,齐鲁两国战争爆发。王兄在这次战争中也受了伤,但幸好最终王兄战胜,公子纠被处决,终结了这多年来的动荡局势。
但战胜归来的明之却不那么开心。我询问之下,他只答:“伤了你王兄的是夷吾,你王兄装死才逃过一劫。此次鲁国大败,夷吾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隰明的立场也很为难,一面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另一面是自己的妻兄。我也理解他的为难,只劝解他放宽心。
但后来又听说管仲在鲍叔牙和明之的强烈推举之下,入朝拜相了。不得不说,这个人的确很有才能。
齐国在王兄的治理之下,国力蒸蒸日上,仅三年的时光,便已有霸主的趋向。
五年来,我们的生活也一直很平淡却也幸福。唯一的遗憾便是,我今年已经二十又一,却仍旧没有要怀孕的迹象。
之前觉得年龄还小,不适合有孕,并未着急。但嫁给明之已有七年,同房也五年有余。我年岁已不算小,明之亦快而立之年。与他同龄的无论官员还是好友,膝下均有子女承欢,甚至不止一个。
我能看得出,明之也是想要个孩子的。
子珏最终没能嫁给晔之,而是嫁给了一个普通士大夫,而且早已有子嗣。每当子珏带孩子来看我之时,明之见了,也会很喜欢的又抱又亲。
我日日为此苦恼,当我难过之时,反而是明之来安慰我。他说这种事情是要看缘分的,强求不得。父母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而叫我多休息不要太劳累,孩子该来的时候便来了。om
我不得不感激于家人的宽慰,但越是这样,我的心理压力越大。
这日晚,我与明之心不在焉的对弈,明之大获全胜。我棋艺虽不及他,但如此输的一塌糊涂的时候甚是少有。明之看到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将手里的棋子投回棋盒。然后将棋盘中的棋子一粒粒地捡回棋盒中。
“你对弈时还如此的心不在焉,岂不是不尊重为夫?”
我回过神来,向明之提了我心不在焉的源头,纳妾一事。正妻三年无所出已可纳妾,我嫁入隰家已有七年。我内心里虽不愿意,但考虑到明之年岁渐大,而我又迟迟无法生子,即便不愿,也终究得走这一步。
明之一听我的话,将手中捡起的棋子狠狠地又摔回了棋盘之上。有些棋子因为他的力道过大,掉落了地面之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我被吓了一跳。
他面上的表情虽是生气,但看到我被吓到了,还是放缓了语气:“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他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自己起身,回了卧房。
我在他回了卧房之后,仍旧跪坐于庭院之中。在想明之的那句话,他以为我是懂他的。我对着月亮叹了口气,如何懂呢?我亦想与明之过这种简简单单琴瑟和鸣的生活。但没有子嗣继承祖祀是大事,况且明之还是长子。站在明之和父母的立场上考虑,我确实应当大度一些。况且女子善妒是大忌。我这些年来,模仿妹妹的温文尔雅,这种知书达理已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性格。
我叹了口气,招呼丫鬟收了棋盘,也回了卧房。
我以为明之已经睡了,没曾想,他还在矮几旁边看书边等我。
我讪讪地绕过他,走到了床边,整理着床塌。
他见我回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径直走到我身边,从背后拥住了我。
“可是想清楚了?”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黯然伤怀的表情,随即松开了我,拉我在床塌边坐下。
“为夫看你并没有想清楚。”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疑问。
他一把将我搂过,语气温和道:“我以为,一个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子是不想自己的丈夫跟任何外人亲近的。你既主动提起了纳妾一事,是不再爱为夫了吗?”
我把头摇的像是个拨浪鼓:“当然不是了。我自然不想你和别人多亲近。但我一直未有怀孕的迹象。我怕,怕。”
“怕什么?”我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父母与我均未就这件事而迁怒于你,你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一早便说过,这种事情是要看天意的,更加急不得。”
“可我看你很喜欢小孩子。你大约也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吧?”
“我想与我挚爱之人共同生育一个孩子,并亲自教导其长大。但前提,是与挚爱之人,而不是仅仅想要孩子。更甚者,我并非是可以为了要个孩子而与不喜之人亲近的人。你这样随意让我纳妾,是把为夫当作生孩子的工具了吗?到底是为夫想要孩子,还是你想要啊?”他说后半句的时候已经笑出声来了。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挪揄,伸出拳头砸了他一下。
他一把将我的手握住,顺势将我拉上了床躺下。
“你既如此着急,那为夫便多努力一些。”
一夜红波被浪,云雨高唐。
我也渐渐打开了心结,再没有提过此事。
几日后,明之对我说,北方山戎侵犯燕国,劫夺粮食、牲畜和财物。王兄决定出兵了。他也要随军。虽然这不是明之第一次随军出征,但这次北上讨伐山戎,路途遥远。王兄又立志不灭山戎誓不回朝。他此去恐怕一年半载都不能归来了。
我们婚后,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我因此无比伤感。
他宽慰我道军中全是男子,不用担心他会带小妾回来。我又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腰。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准备时间不过半月有余。一开春,大军便出发了。
我乘坐着马车将明之送出城外。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他此一去,不知再相见将是何夕。
我在王都内,日日盼着夫君归来。
我留于府中,白日里多半的时间都在陪父母,替明之于膝前尽孝。而明之不在的日子里,我确实也无处可去。在父母膝前还能被稍微宽解一些。
以前日日在一起时并不知相思是何滋味,现在骤然分别,长期不能相见,才道相思之苦,即便传书鸿雁,也无法缓解。
在等明之得胜归来期间,我寻了块巨大的磐石,想要给明之打造一个琴台。
他现在日日抚的那尾名唤幽涧泉的深绿色七弦琴,是我出嫁前的及笄礼,王兄赠予的。明之琴艺比我高超许多。我虽也爱琴,但也明白宝剑赠英雄的道理,将那尾琴转赠给了他。
他见到那琴时十分欢喜,直夸王兄是识货之人。
我当时很想翻给他一个白眼。送他的人明明是我,一直夸王兄做什么。
想到了这里,我不禁地笑了出来。我与明之的日常,真是三日三夜都回忆不完。
我在后园子里的溪水旁,亲手刻着这个石台,每一个花纹,每一个字,均一丝不苟。
“妻,手刻此台赠君,愿我之情如磐石,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万载千年,皆永不变。”
54。蚁冬居山之阳()
我虽日日在府中,但前方的战况一直传入我耳中。om
王兄与无终国结盟之后,山戎经不住齐、燕、无终三国的联合讨伐,逃亡了孤竹国。而王兄遂即决定追击山戎,征伐孤竹国,彻底消除北方动乱的隐患。
但大军一入孤竹,便再没有了消息。
我甚是着急,但还要一面宽慰父母,一面操持家事。后来便被不知是疾病还是心病,击垮了身体。
我养病期间,子珏也经常来府中探望我。但由于已经嫁人,也不能总来。她嘱咐我一定照顾好身体,相信并等待明之和王兄一定会回来。
两月之后,前方终于传来了大捷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王兄和明之的书信。
明之书信中写道:孤竹用山戎首领的首级为诱饵,将大军引入了茫茫无边的沙漠之中,幸亏有管仲献上老马识途一计,才将大军带出了沙漠。
王兄的书信中写的行军经历大致和明之所说差不多,不过多了一件事。便是在大军陷入沙漠,面临缺水的困境之时,明之将周围的环境观察了良久,然后说:“蚁冬居山之阳,夏居山之阴,蚁壤一寸而仞而水。”于是命人挖掘,果然找到了水,立下了大功。
出征的大军终于在腊月之前,回到了都城。om
时隔一年,我再见到明之,他黑了,也瘦了。而我由于生病,也相较之前,瘦了不少,我们互相都很是心疼对方。
虽是如此,但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长久的分别。得胜归来,又赶上年节封印,我们便如胶似漆地一起度过了整个腊月加正月。
但我的身体自从上次病了,一直没有大好。明之也每日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除此之外,我在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还意外地发现我怀孕了。
虽然期盼了好多年,但我不得不说,这个孩子的到来真不是时候。我现在身体不好,日日需要服药。发现有身孕之时,我已带着身孕服了一月有余的药。
虽然老大夫说我服用的都是些滋补的方子,问题不大,但我还是很是担忧。遂即停了药。
我怀孕期间,妹妹也经常来看望我。和我一起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