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柱和肋骨基本愈合,只要不是气压很低的天气,我便不会疼了。四肢也可以顺畅地听从我的调配。
唯一的遗憾,我依旧听不见,也依旧说不了话。
我和隰晔跟姜珏的交流,靠纸笔或者手机。
姜珏是我目前仅存的唯一的亲人了。况且她真的很有妹妹的样子,我不能动的时候,她日日过来帮我喂药,喂饭,擦身,按摩。所有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且没有一丝抱怨。她话不多,脸上永远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后来我渐渐能活动了,便执意什么事情都自己做。虽然是血缘上的妹妹,但我毕竟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不知为何,就是亲近不起来。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太习惯于来自亲人的关心和照顾。
隰晔有时候抱着狸狸来看我,让狸狸陪我玩。他知道我不能说也不能听,偶尔也会在纸上画一些好玩的故事来逗我笑。我才发现他画画是那样的好。或许两千五百年的寂寞,总能让人有什么事情是做的非常好的。
只是我笑不出来,我觉得我的笑肌可能是和耳朵嗓子一起坏掉了。
但,自从两个月前见过隰明那一次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知道他逃避什么。
他应当没有办法面对我对他的感情吧。我知道他能感受到我对他的依赖。其实即便他来了,我也不知道可以对他说什么。
这些日子,我逐渐想清楚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可以来证明前世的事情。毕竟,我的记忆不在了。就凭以前的那一段幻境,确实不是什么可以定性的实锤。
目前,知道前世的事情的人,只有姜珏一个。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解释的,也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和大家之间的关系。
况且,他应当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吧。即便是之前,姜珏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对我不也很少有过多的暧昧吗?
况且,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那个我醒来之前的梦,我清清楚楚看到是我放火烧了隰家。
即便我和姜珏长得再像,别人分不清,我自己还是分的清,我和她。
姜珏和隰晔也从未说过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姜珏如何回来的,我什么时候能彻底恢复。我也一句都没有问过。
其实,我也是不想知道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就这么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吧。
其实我想离开了。只是我没能力。
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出于好奇的心理,也试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成功的单独离开过。冥山于我而言,怕是一座牢笼吧。
我画地为牢,也再没有出过这个房间。
不能出冥山的话,出不出这个房间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指间下的琴弦跟着我的心在一丝丝的颤动。我感受着这丝颤动和静谧。
忽然,手机亮了。
我放下吉他,从桌边取来了手机。
我只看了一眼,便猛然抬起头,用目光向四周扫射,门还是关着的,我依旧自己在房间里。
再三确定没有人进来之后,我再次拿出手机,飞快的打开简讯。
发件人虽是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
是易品之。
内容只有一句话:“小凡,你想离开吗?”
只这一句话,我的泪水便浸满了我的眼眶。我做梦都想,但却没有办法。
现在,我知道,我的办法来了。
虽然知道易品之让我离开不过是想利用我而已,但,现在的我情愿被利用。
我问了有什么办法,他说只要我能再去酒吧,他便能带走我。我回复我试试看。
之后,我抹去了所有的短信,也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知道,我的生活又可以继续了。
离开,便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从这天起,我便日日在房间里弹吉他,没有再理会过任何人。只要我醒着,便弹吉他。
他们知道我对自己失聪的打击太大了,只等待我自己恢复。
这样过了十几天之后,还是午饭时间,这天是隰晔送饭进来。
他如往常一样,放下就打算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停了下来。
往常的我,即便有人进来,也是不停的。
隰晔听到断了的曲子,便愣住了,脚步一顿。下一秒,他回过身来,惊喜地看着我。
我微笑了一下,放下吉他。起身拿来了纸笔。
我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是为了我的自由。同时也证明了,我的笑肌并没有坏掉。
他看到我的笑,更加惊喜了。立马欢呼雀跃地跑到书桌旁,看我写什么。
我写下:“我想回酒吧,登台表演。”
隰晔看到这里,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犹犹豫豫的在纸上小心地写道:“可是你,你现在的状态。”
“你是说我哑了吗?”我知道他顾及我的感受,不想揭开我的伤疤。
我笑了一下,继续写道:“我可以伴奏。我知道我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但我不想当一个废人。登台表演,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做的事情了,答应我好吗?”
我写了这些便再没有写其他的了。
我知道以我的性格,点到为止,不能太哀求,不然太反常了。
隰晔犹豫了半天,然后写下:“我晚一些回复你。”然后拧着眉头,拿着纸条出去了。
我知道他是去问隰明了。
呵,我现在是被软禁了吗?一个再也不肯见我的人,却掌控着我的一切。
不过也对,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了,若非说我和他还有什么关系的话,便是灭门之仇了吧。他看着我也是应该的。
虽然能想通,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揪着疼。
我只能让自己沉浸在放空的世界里了,只能专心弹吉他,然后什么都不能想。因为一旦和这个真实的世界有任何的接触,我的心便生疼,像被刀一片片的割下。
我常年弹吉他,我的手指早就有一层薄茧。但这十几天不间断的弹下来之后,我的薄茧被我硬生生的磨掉了,下面露出来的新肉现在也被琴弦割的血肉模糊。
十指连心,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痛。
心都那么痛了,再多加一点又奈何?
晚上,隰晔来送晚饭的时候,他将晚饭放下后,我看着他,他只对我摇了摇头,然后无奈地出去了。
我知道不会那么简单。我不知道隰明安的什么心,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我出去。
所以,那一晚的晚餐,我没有吃。
之后的几日的饭,我依旧没有吃。
即便饿的没有一丝的力气,我也还是在颤颤巍巍地弹吉他。
我第一次觉得听不见的感觉真好。因为别人的劝诫一句都说不出来,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扰我的心。他们写的字我也可以完全不去理会。我依旧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弹着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第七日的时候,我终于晕倒了。连我自己都惊讶,本来已经因大病骨瘦如柴的身体,现下还可以坚持七天。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隰晔坐在我床边。
我动了动手指,手指已经被涂了药,包扎好了。
我感受到了体力的恢复。应当是他们给我输过液了。
我默默地坐了起来,想拆掉手上包扎的纱布。
隰晔好像知道我会这么做一般,拦住了我,然后递给了我一张写好的纸条,上面写着:“你去演出,也要把手养好再说。”
我知道,他们是妥协了。
我将纸条合上,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隰晔也在我闭上眼睛之后出去了。
他出去之后,一滴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落下来。
我睁开眼睛,用泪汪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我住了很久的房间。最后一天和这个房间相处了,以后会想念这里的吧。
我走到床边,看了看被雪整个覆盖的冥山,忽然想起来,yn四季如春,是不下雪的,但我却对这雪莫名的熟悉。看来,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冬天便会下这么大的雪吧。
隰明,约莫是对以前的地方怀念,才施法让这里被白雪覆盖吧。
我打开柜子,看了看,没有什么是值得带走的。除了那把吉他。
第二天傍晚,隰晔来我房间里接我,将我带下楼去。他反复强调着跟他去酒吧表演完就回来,哪里都不能去。
我回了他一个微笑,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他以为我默认了,笑嘻嘻的领我出去。
上车之前,我看到了站在亭子里的隰明。
他远远的往我的方向望来,但好像又不是。
他旁边站着的,是姜珏。
我回给了他俩一个微笑,不管他俩看不看的见。
感谢姜珏这段时间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感谢隰明愿意放我自由。
我上车之后,车便开出了冥山。
在快到达酒吧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不知道发件人是谁,因为这个号码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我又知道是谁,因为我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我只没有他的号码。
是隰明。
他说:“你已经决定了吗?”
我回复:“是。”
“你会后悔的。”
“绝不后悔。”
然后便关了手机。
我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他知道我提出去酒吧是想走了,他可能也知道我会跟谁走。我也知道他知道一切,只是看最后谁会妥协。
只是他不明白,这一次,我付出一切代价也不会妥协。
我确实后悔引爆血玉,但我不会后悔今日的离开。
即便多年以后,也未后悔过。
43。再回安家老宅()
酒吧还和往日一样,伴随着日落,霓虹灯亮起。在这不算晚的时候,客人也是稀稀拉拉的。
隰晔将我从后门送进去,我示意他在前厅包厢里等我,便自己背着吉他去后台了。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易品之已经在化妆间等我了。
他一看到我进来,虽然只是冲着我笑了一下,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我还是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惊喜。
对于他的惊喜,我是很讶异的。毕竟,有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对他的定义,仅仅是利用和交易而已。
我没有过多的动作或者表情,径直走到他面前。他也好像知道我会如此一般,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手,一个穿着我平时的演出服,长相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便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我其实现在对我的长相挺反感的。就因为这样一张脸,造就了太多状况之外的事情了。
易品之没有理会我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伸手便要拿我背上的吉他。
我向后侧了一下身子,躲了开来。
易品之用嘴型告诉我他可以保证完璧归赵,但是现在一定要先拿走。
我张了张嘴,嘴唇无声的吐出了“为什么”三个字。易品之说那吉他上有我的气息。这傀儡人原本的气息被掩盖了,站到台上与空气无异。现在需要我的吉他作掩护,来拖延隰晔的发现。
我想了想,便松开了护住吉他的那只手,算是默认了。
易品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字一顿,每一个嘴型都做的非常到位:“相信我。我知道那吉他对你意义非凡,你既然离开时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它,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从我已经接受了我以后会是一个聋哑人这个设定开始,我便自己在房间里根据以往的说话习惯研究唇语。既然选择了活下去,就要让我的残疾对我的余生的影响降到最低。
易品之将吉他交给那个傀儡人之后,便带着我从化妆镜后面的暗门离开了。
他带我离开了玉溪,朝着当时去过的,镇康村安家老宅的方向去了。
至于之后,酒吧发生了什么事,隰晔是如何发现傀儡,是如何手撕了那个傀儡,然后差点拆了酒吧的事情,我只是后来听易品之提过,但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我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换言之也就是我拼死也要逃离隰家的原因,便是我要自己寻找我失去的记忆。
易品之现在是我唯一的突破口,他知道的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多。所以我决定,即便被他利用,帮他做事,我也一定要寻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即便是与虎谋皮,我也要孤注一掷了。
我一定要知道当年我火烧隰府的原因;一定要知道是谁死在悬崖下,是谁死在了隰明怀里;一定要知道姜珏这两千五百年都去了哪里;更要知道,隰明到底爱谁!
我在车上闭目了很久,随着车停,我的眼睛也张开了。
我们进入了安家老宅的院子里,我才发现,这里已经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了。我所说的不同和院子的布局没有太大的变化,而是这个院子所充斥着的阴灵的气息。
我虽然上次受的重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是由于体内的血玉是依靠阴灵之气来滋养的,所以我便对阴灵之气特别敏感。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宅子,而这次,绝对不同。
这宅底,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我回头,用惊疑的眼神,看着易品之。后者对我点了点头,然后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便带着我走了进去。
安宅正屋的墙壁藏着一个暗门,我和易品之走了进去。这暗门通往地下。
下过两层楼的台阶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很空的地下室。易品之将机关打开,地下室的门开了之后,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原本不透任何光亮的地下室现在被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光源是一颗珠子,悬浮于半空之中。
房间里除了少许的几件法器之外,并没有其他物件。
但震惊我的不仅是光,而是门打开后,扑面而来,较之前浓郁百倍的阴灵之气。这里堪比冰潭了。
“这是定魂珠。”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易品之的唇形,是我看错了吗?定魂珠不是那个生了锈的铜珠子吗?
易品之看着我惊疑的眼神,掏出了手机。片刻,嗡——嗡——,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
我打开看,只有三个字:“定魂珠。”
我没有看错,真的是那颗隰明取来的锈珠子。
我暗自低嘲了一下,还真是有眼不识珠啊。
“所以这里的阴灵之气,是这颗珠子招来的?”我低下头,开始发短信了。
“没错。我们现在是在养珠。”
“你带我来看这些干嘛?”
“坦白讲,养珠后期,我需要你血玉的力量,所以我先带你来看过,你心里也有个数。知道我要什么,希望你能踏实一点。”
“这珠子你们拿来干嘛?”
易品之看到这个问题之后,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脸上尽是克制,他现在是那种想说但是说不出的表情。
我虽然疑惑,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那我住哪里?我可不想被隰明找到。”
“老宅里还有一个暗门,进去有我给你准备的房间。现在宅子外面有为了掩盖阴灵之气所设的阵法,从外面看,气息全无,你住在这里,别人找不到。”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们可以上去了。
此时我又收到一条短信:“小凡,你身上带着血玉,天下之大,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还是会被找到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没有想过,把血玉取出来吗?”
我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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