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能孤注一掷了。”
“什么意思?”
隰明微微一笑,收回了自己的风,我大惊,他趁我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来到了我身边,一手环着我,将我护在他怀中。另一条胳膊抬起,伸向距离我们最近的一副白骨。那副白骨,就这么被他轻松地扯了下来,没有任何预兆。
我在他怀中哑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那些尸虫现在也意识到,它们前进的阻力已经消失了,纷纷加速朝我俩爬了过来,唯恐失去这个机会。但片刻,那些虫子便又停了下来,因为它们又接受到了新的讯号——要尸变了。
隰明将那副白骨扯下来之后,所有绳子上悬挂的尸体都先后复苏了。先是手腕,然后是胳膊,然后慢慢的,那些白骨的全身都会动了。那些虫子一见到白骨复苏了,仿佛更加兴奋,一个个的都扭动个不停,也不继续前进了,纷纷以更快的速度,爬回了自己的宿主身上。
从那些已经恢复过来的白骨扭动的姿势上看,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它们的难受。毕竟脖子被箍了上千年了,它们只能通过不断扭动身体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不适。那些虫子爬回宿主的身体之后,纷纷在帮那些尸体咬断脖子上的绳子。
纵观,这里最舒服的一具尸体便是被隰明扯下来的那一具了,那具白骨目前已经从地上扭动着,站了起来,向隰明冲了过来,我后背贴在隰明的身前,隰明一手仍旧护着我的腰,另一手,只一掌便将那副白骨打散了。
“不要怕,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寻找没有复苏的那具尸体,那便是阵眼。找到之后,催动血玉的力量破阵,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他向斜下方低下头,用一种让我心安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点了点头:“嗯,你先放开我,专心对付你那边的敌人吧。”
我知道,这时候,不论是恐惧还是焦躁都没有用,千钧一发之际我竟然莫名的平静了下来,什么都不怕了。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怎样做都没有用,还不如做好眼前的事情。
他坚持道:“你专心破阵,不要管我。”隰明说完,护着我的那只手仍旧放在我的腰上。我见他坚持,也不管了,抬起头仔细的寻找阵眼。
若不是隰明的舍身相互,或许我今日真的不能完整的回去了。
我和隰明这边的交流,也就几十秒的时间,但转眼间,一些扭动的尸体已经从坑顶上掉落下来,开始向我们的方向发动进攻了。
我专心观察着仍旧悬挂在顶部的那些尸体,现在就好找的多了。一些尸体纷纷掉落,剩下的也都在扭动,只有一具,依旧如初来时那般静止不动的,我很快的锁定了自己的目标,跟隰明示意。隰明这边,单手料理了几只尸体后,迅速的带我过去了。
我俩来到了这具尸体的正下方,此时越来越多的尸体已经挣脱了了绳子,掉了下来,加入了混战之中。隰明单手将它们料理,但却由于尸体数量的急剧增多,越来越吃力。有向我袭击来的尸体,隰明也用护着我的那只手,挡住,抵挡不了的情况下,就干脆替我承受着那份痛。
我感激地看着他,手中也不敢含糊,迅速捏诀,按照隰明说的方法,将凤凰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阵眼,开始破阵了。但是我修为有限,不能像隰明那般,若是他来破,可能只用花我一半的时间。
我一边破阵,一边看着将我保护的很好的隰明,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我一边懊恼自己所犯的错误,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另外一边懊恼自己修为不够强大,让隰明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因为另一边的隰明,已经不再像他初来时的那么整洁淡然,云淡风轻地如仙人一般了。此时的隰明护着我的这只胳膊上已经挂了彩,血红色染在他黑色的衣服上,映出了朵朵的黑色妖姬。我鼻尖萦绕的血腥味更加刺激着我的大脑和泪腺,我眼睛酸涩,心里却更加酸涩。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面上的尸体越积越多,很快,那一万具尸体便全部掉落地上,纷纷加入了战斗。隰明看向远处向我们涌来的尸山尸海,将下巴放在了我的头顶上,轻声说:“专心破阵。”然后护着我的那只手便从我的腰上放到了我的眼睛上,将我的眼睛捂住了。
后面的战争,我便再也没有看到,只是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睛里涌出,凤凰之力也源源不断的从我的双掌上举头顶,注入阵眼。
我后背能够感受的到隰明的骨骼被击打而出的震动,我鼻尖周围也萦绕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我能够听到隰明的呼吸声一次比一次急促而沉重,我能够隔着他的身子感受到他的痛。但是,却没有听到他哼出来一声。
凤凰之力源源不断的流失,使我也越来越无力,但是一想到为了我受了不知道多少伤的隰明,信念便支撑着我屹立不倒,继续破阵。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隰明依旧言语轻松地说了一句:“你很好。”然后我便先是眼睛隔着他的手,感受到了巨大的光亮,我知道成功了,便收回了凤凰之力,下一秒,我感受到了身体腾空,他用另一只手将我抱起,几个旋转之后,我便被放在了地上,随后,他捂着我眼睛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我赶紧睁开眼睛,此时我们已经出了墓穴,在山脚下的一片平地上,此时的天已经亮了。
我听见巨大的响声回过头来,看到那座山在我身后瞬间塌陷了。
山腹瞬间空了,由上至下,原地陷了下去,土石树木,全部都如软的一般深深的被卷入了那个漩涡里。
我顾不上继续看那座山的下场,现在我最关心的,是我身旁的隰明。
此时的隰明,面色惨白,衣服也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白色的里衣露了出来,不论黑色还是白色,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他脸上甚至还有一些血印子。他喘着粗气,坐在我旁边。我从来没见他如此狼狈过,他于我一直犹如神邸般存在着,气质高洁,运筹帷幄。可现在的他,却好像从天上一下子跌落到了凡间。他是如何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情况下,还顾着我的安危,抱着我飞了出来的?
看着满身是伤的他,再看看毫发无损的我自己,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开始是小声的呜咽,后来越来越难过,索性就声音越来越大,嚎啕大哭了起来。嚎的刚刚塌了的山又震动了几下。
“子凡。”他小声的说着,巍巍抬起右手,放在我的头顶,抚摸着我的头发,我逐渐的平静下来,嚎啕大哭也逐渐的变成有一下没一下的啜泣。
我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他另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轻拭着我的泪水,又轻轻的叫了一声:“子凡。”
“你叫我什么?”我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称呼我,陌生,但是却亲切。
“子凡,别哭了。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爱哭呢?这十几年来你自己生活,也是这么爱哭鼻子的吗?”他的嘴角轻轻上扬,眼角含笑,眼睛里全是宠溺地望着我。
“我哪有爱哭。这十几年来我留的泪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我撇撇嘴,用手背将脸上剩下的泪水全部抹干,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他低声轻笑了一下:“我没事,你不要再自责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自责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东西还没有拿到,我们现在先回冥山,待养养伤,再过来取东西。”
我连忙点头:“好。”现在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回去呢?”刚刚破阵时,我的所有力气都用光了,若不是因为隰明的牺牲,我憋着一口气撑着,我早就倒下了,我现在坐在地上,是一点都站不起来了。看隰明的样子,他伤的不轻,应该很难用法力将我们带回去。我俩这样伤痕累累的慢慢搀扶着走回去,会把路上行人都吓死的吧。
“我受伤晔之会有感应的,他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话音未落,一辆和之前被炸掉的一模一样的黑色越野便飞速开来,而后便紧急刹车,车身正好漂移到我眼前。
车里的隰晔带着黑色的帽子,将遮阳板放了下来。他一打开车窗,就迫不及待地对我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你赶紧把我哥扶上来,回冥山疗伤啊!”
我被他吼的懵了,下一秒钟,连忙点头,将隰明从地上扶起。我站的时候有点猛,脚软了一下,险些摔倒。这时隰明的力气可能也恢复一些了,反而帮扶了我一把,然后说:“不用了,我自己上去。”
他说完后便颤颤巍巍地朝车门走去了。他打开后车门进去之后,还不忘伸给我一只手,将我拉了上去。
我关上车门,车便向冥山出发了。
27。幻蛊()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车里安静的诡异。隰明大概是太累了,一直在闭目养神。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隰晔也一改常态,异常的安静,只是偶尔瞟到车前的后视镜里,我看到他盯着我的眼神,从原本的稍示友好又一落千丈,变成了蹿满了火苗。
车一开回冥山,隰晔便飞速下车,打开后门。他瞥了一眼隰明旁边的我,什么也没说,将自己的哥哥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然后直接飞上了三层竹屋。
我也在他离开后,下了车,独自一人,慢慢地爬着楼梯,上了三楼。我也想快一些的,但之前破阵消耗的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
“你来干什么?”在我刚要进门的时候,隰晔却突然出现,挡在我身前,冷冷的出声问道。
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我,我来看看你哥哥,他有没有事?”
隰晔不复以前的纨绔和浮躁,现在的他,周身气压有点低,令我心生畏惧。他冷冷的说:“不用你操心!要不是你,我哥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不用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晔之。”我正手足无措时,隰明有气无力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隰晔非常不情愿,但也还是没有坚持,叹了口气。他向左边移动了一步,让开了路,放我进去了。
我进去,走到竹塌前,此时的隰明坐在床上,他已经将被血染脏的衣服脱了下来。他****着上身,身上深一道浅一道,青一块紫一块的各式各样的伤痕,在白色的皮肤映衬下更加清晰和狰狞了。
我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隰明好似预感到了一般,出声道:“你若再哭,就不用帮我上药了。”
我一听这话,连忙止住了将要下落的泪水,问道:“我可以帮你上药?”
“因为你受的伤,你不帮我上药,让我自己上药吗?”说完,他微微一笑,看着我。
自从我们下墓之后,隰明对我的态度真的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之前没细想,现在是越发的感受的清楚了。
隰晔瞥了我一眼,难得没有开口呛声,只是转身下楼了。
我见他出去后,松了口气,便也在隰明的竹榻上坐下,拿起了床边的小白瓷瓶,将里面的棕色药粉倒出,然后用棉花蘸着,均匀的细细涂抹在每一个裂开的伤口上。
上药的过程是非常痛的,但隰明全程都没有任何反应,就连呼吸的起伏,也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一点一点将伤口仔细处理好,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你不痛吗?”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声来。
他看了看我,微笑了一下:“再痛的都经历过,这不算什么?”
“啊?”
我还想问,他出声打断了我:“你先回去休息吧。等你睡醒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好。”我点点头,下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觉醒来之后,我听到窗外若有若无的琴声,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我朝着冰潭的方向走了过去,琴音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冰潭旁,无名亭的石台和古琴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这里,隰明跪坐在石台旁,轻拢慢捻,神态翩然,长袍长发,如神似仙,把周围一切的景物都比了下去。
隰晔也在石台边寻了个阴影处,盘腿坐着,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向我看来。他没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眼神,只是拿起他旁边的伞,撑开,走了。即便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仿佛看不到我一般,动作神情都丝毫没有停顿。
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和他以往的小孩子般的感觉不同,只是纯纯粹粹的冷漠,不想理我,连嘴都不想和我拌的冷漠。我的心好凉,还是更怀念他偶尔和我插科打诨,嘻嘻闹闹的日子。他以前虽然嘴巴不饶人,但终究还是会小心翼翼的关心我。从他目前所反应出的状态来看,他恐怕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理我了。
他走了之后,我在他之前坐的位置坐下,继续听着隰明抚琴。前后人来人往,都没能让隰明停顿一下,隰明依旧淡然的坐在那里弹琴,云淡风轻。
一会,一曲终了,隰明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眼睛。
他轻声说道:“晔之有一些事情还未想通,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像以前一样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微笑了一下,语气极尽缓和:“已经好了。这冰潭里全是阴灵,我是阴灵修成的灵体,这阴灵之气,吸一些便能补了这身体的损伤。”
我长呼一口气,如释重负:“嗯。那就好。”
然后,周围又陷入了一阵静默之中。我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内心里还有千万个疑问,但经过了今天的事情,我却一个都不想问出口了。他不顾我的感受利用过我又怎样?真正的危难关头,他是护着我的。他总归有他的道理,即便不说,我也想选择相信他。以后都会一直信。只是我没能做到。此是后话不提。
过了一会,他复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你在幻阵中,看到了什么?”
隰明口中的幻阵,就是之前我在甬道中误入,让我产生幻境的阵法了。我本是想跳过这件事的,所以并不想回答,只是下意思地低头,看向了隰明手下的地方。
“这把琴?”他认真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看向了他,看着他明亮透彻,仿佛可以把我吸进去一般的眼睛,终究还是回答了:“不是,是这个石台。”
我话音刚落,他便将石台上的琴搬了下来,放在一旁,露出了石台上刻的铭文。
“你可知,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不知。我看不懂。”
他复又低头,指着石台上的古文字,一字一顿的读了出来:“妻,手刻此台赠君,愿我之情如磐石,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万载千年,皆永不变。”
我每多听一个字,都加深一次我的震撼,我现在脸色煞白,已经没有词语可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
前一段时间,我经常整宿整宿的做梦,可醒来之后又全部都忘掉了。但是刚刚隰明在读这段文字的时候,忽然,一个又一个清晰的画面,钻入了我的脑子之中,我只感觉到头上所有的穴位都一阵一阵的跳的生疼,我捂着头,很快的摇晃着,想要把这些画面,这份疼痛,甩出我的脑海里。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成功。
隰明在一旁,怜惜地看着我,但却终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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