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翻到记录着林森的那一页时,胡老大的目光凝滞住了。
死人沟竟然是卖去了那里。
胡老大当时瘫坐在椅子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曾经遇到那些被拐卖的女人孩子,望着他那种怨毒的眼神,和那些人咬牙切齿对他说“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
林毅笑了笑,“胡老大也知道公平,那好,我再告诉你,我儿子的手脚都被你打断了,是不是?”
“是不是不是!”胡老大猛地摇头,几乎都要把头给甩断了,“不是!是,是陈歪嘴他们打的!不是我!”
“哦,无所谓。”林毅耸了耸肩,“这个不和你计较。”
胡老大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听林毅的妻子在一旁带着哽咽开口:“小森的命都没有了你若只想拿手脚来换,这笔买卖恐怕太不公平了。”
“对。”林毅点了点头,掐住小胖子的手微微收紧,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夏添,对方显然没有任何要干涉自己的意思。
夏添的确无意干涉,倘若易地而处,是他的饲主遭受了这样的待遇,他只会比林毅夫妻更疯狂。何况刚才在与夫妻俩道别后,林森已经步入轮回道,想来夫妻俩也是知道儿子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情状,才会如此展露最为凶狠的一面。
盛黎亦是同感,他本是修真界长大的,哪怕当初毫无情感,却也接受着修真界“强者为尊”“因果报应”的思想,胡老大当初卖了林森来此是因,今日才会有自己被人威胁的果。
何况这人还绑了自己的小狐狸,即便胡老大今日死了,盛黎也必然会要他死也不得安宁。
思及此处,盛黎眉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倒是夏添见他眸色发冷,忙不迭地主动去牵他的手,试图安抚自己的饲主。
林毅的手一点点收紧,小胖子由一开始的使劲挣扎转为哭嚎求救,胡老大则在一旁不住地磕头,涕泪横流,整个人狼狈不堪,“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而林毅的妻子则双目呆滞地站在一旁,对于小胖子和胡老大哭天喊地的求救声充耳不闻,她只是神经质似的不断撕扯着之前用来套住小胖子的牛筋绳——这是她和丈夫在胡老大的“办公地点”找来的绳索,她的小森是不是也曾被这样的绳子绑过呢?那些绑住自己儿子的人会像自己对小胖子一样,即便打了死结,却也多少留出了两指宽的空隙,只为了不让这孩子的手磨破皮吗?
林毅却不为所动,手一寸寸收紧,随着他的力道加大,那小胖子的脸逐渐涨红成猪肝色,眼球往外凸出,似乎眨眼就要丢掉性命,林毅却猛地浑身一震,抓着小胖子的手无力地松开垂下。
小胖子捂着脖子大声咳嗽起来,胡老大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边将儿子一把搂住,哆嗦着道:“儿子别怕,爸爸来救你了。”
林毅痛苦地跪倒在地,他冷眼看着胡老大抱着儿子痛哭,却忽地笑了起来,喃喃道:“我儿子呢?谁去救救我儿子?!他是儿童节的生日,今年满七岁,他很乖,他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红痣”
第153章 鬼王的新娘()
虽然没有真的杀死胡老大的孩子,但林毅也不会就此放过他;他掰断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槐木;狠狠地打了动弹不得的胡老大一顿,胡老大的儿子吓得缩在一旁哭都不敢哭了;只捂着嘴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胖子隐约知道自己父亲是做什么的,可胡老大曾经对他解释过,他不是坏人,他是把那些贫苦地方活不下去的人给送到更好的地方;那些人都是自愿的;所以他是在做好事。
那时他的母亲也在一边帮腔,还柔声哄劝自己,要不是父亲这么起辛勤地工作,自己哪儿来那么多好玩的新款玩具,哪里读得起贵族小学,还能有那么多的零花钱?自己的父母都这么解释了;小胖子就这么信了,或许他还有一点疑虑,但即便再小,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他也不愿意去深究;他的爸爸就是在做好事;自己不应该再怀疑他。小胖子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这几天被绑架的日子让小胖子苦不堪言;也对父母从小给自己灌输的观念产生了质疑。
林毅夫妻俩没有折磨他;但也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因为他是唯一能换回林森的筹码。林毅妻子看着他的眼神永远带着憎恶。他曾经几次求饶想让他们放了自己;可那时候林毅却冷冰冰地看着他,说“你的爸爸是人贩子,你也来体验体验被卖掉的感觉”;当小胖子被牛筋绳绑起来时,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的爸爸也是这么绑着那些小朋友的吗?
林毅下手很重,胡老大被打了满头满脸的血,一开始他还强忍着没有喊叫出声生怕吓到一旁的儿子,后来就忍不住开始呼痛求救了。
然而在场的林毅夫妻恨不能手刃仇人,夏添压根不想管他,盛黎则是恨不得自己动手解决了这个渣滓,他儿子则是已经被吓傻了,双目直勾勾盯着前方,大张嘴巴,流了不少口水。
到后来,胡老大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腹还能证明他留着一口气。
林毅也打得脱了力,他瘫坐在一旁,扔掉了那根已经被打断的槐木,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妻子捧着的槐木盒,一句话也没说。
林毅的妻子已经流不出泪了,她轻轻地拉起丈夫的手,与他十指交扣,然后带着两人的手掌慢慢放在了槐木盒边缘。
就在此刻,里面那团成小孩模样的骨灰开始合拢聚成一团,最后又一点点变得半透明,每一粒灰都像是水晶砂一样开始缓缓流动凝聚,最后凝成了一朵槐花的模样静静躺在盒中,甚至还散发出了淡淡的清香。
“这”夫妻俩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他们从绝望和惊愕中回神,下意识地看向了夏添。
然后他们就看见那个漂亮的青年微微侧头,像是对着空气说了什么话,而后对方温和地开口:“小森已经投胎了,他再一次出生了。”
“小森,小森他在哪里呢?我们能不能去看一看他?”两人面面相觑,林毅的妻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目光满含希冀,带着万分的小心。
“不能。”这一次夏添没有再询问盛黎,他摇了摇头,看向林毅的妻子说道:“进入轮回以后,他会忘记之前的一切,有新的人生,而你们也该有新的人生。如果再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对你们都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伤这一对父母的心,顿了顿,夏添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他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他会过得很快乐,像每一个普通的男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那就好。”林毅夫妻俩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疲倦的笑容,夏添这一句话比什么安抚都有效。整整一年,他们没有一天安稳地合过眼,每一天睁眼想着的都是如何把儿子找回来,找回来以后,一定要让他过上快乐的生活。
而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经重新拥有他们所希望的人生了。
然后他们便不再询问夏添,而是静静依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看着那朵半透明的小小槐花,仿佛借此看见了儿子。
夏添也没有打扰他们,对于这夫妻俩来说,此刻最需要的或许就是彼此的安抚。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在怀里藏着的牌位,立刻被盛黎从后整个揽在了怀里护住,夏添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声说:“我又不会跑掉。”
盛黎没有说话,他低头亲了亲小狐狸的耳朵尖。
在看到林毅夫妻以后,盛黎忽然感到了一点后怕,他们夫妻俩没有一刻放弃努力,然而最后寻来的却是孩子的骨灰。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林森恰好被老槐木变作了树灵,又机缘巧合撞见了夏添将之诓入地下,他们又要多久才能找到彼此,或许就像是夏添以前在这个小世界经历的一样,他会一次次地醒来,一次次地忘记自己曾经来过。
他的小狐狸会不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遭遇什么危险,会不会撞上如他一般的鬼魅被吓坏?会不会像林森一样,遇到什么意外?
此刻的盛黎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只小狐狸是从妖兽遍地走的修真界出来的,更忘记了他的小狐狸也跟着他历经过血肉相搏的残酷战场和荒芜诡异的孤独星球,大约在他心底最深处,这只小狐狸还是当初浮连山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是那么的娇小可欺,连躲在他身后修习都会瑟瑟发抖。
夏添可不知道自己的饲主正把自己当做一颗柔弱无害的小狐球,他只以为盛黎是心生感慨,毕竟方才生烟奁里的坚冰又化了一层,盛着绵软如白云一般的,来自于林森对于他们的信任情感。
过了片刻,林毅两人的情绪才渐渐和缓下来,他们彼此搀扶着站起来,一同朝着夏添鞠躬道谢,林毅说道:“之前情绪太激动,还忘了问你的姓名”
“我叫夏添。”
“夏先生。”林毅朝他点了点头,“非常感谢你,我们现在要带着这两个出去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他知道夏添手段诡奇,能召唤出孩子的灵魂甚至还能送儿子去投胎,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被胡老大卖到死人沟,但对方显然不像是束手就擒的人,或许另有他的原因。
夏添摇了摇头,此刻他和饲主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并不能和林毅他们一起离开。
夏添看了死猪一般的胡老大一眼,待盛黎又用鬼气在胡老大身上加了一道绳索,让他全身脱力以后,这才对林毅夫妻道:“送他去报案吧,他卖了那么多的孩子,还有小孩在等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林毅鼻头一酸,他用力擦了擦眼角,应道:“好。”就算夏添不说,他也会把胡老大扭送去派出所的,之前他自己也绑了胡老大的儿子,所以即使拿到了胡老大的账本也不敢报案,生怕错失了找到儿子的时机,而如今他的孩子已经去轮回,他也要和妻子相互扶持慢慢走出来了。
尽管这个时间也许会很漫长。
眼看着胡老大被林毅提上了车,夏添对盛黎道:“主人还对他做了什么?”
盛黎低笑一声,“我不过是让他全身脱力却又不至于死去罢了,夏夏怎么就说我还做了什么?”
“难道什么也没做?”夏添狐疑道,他可不觉得自己的饲主会这么好心就此放过胡老大。
“夏夏觉得我会做什么?”
这话倒是把夏添问住了,他想了想,“难道是把他阉了?”
盛黎失笑,“那倒是脏了我的手。”说罢,也不叫夏添胡猜了,说道:“不过是让他今后做些梦罢了。”
从今日起,每一天胡老大都会梦到自己的孩子被人拐卖辗转受苦,而他自己则会体验所有记忆中被他卖掉的人所受的折磨,倘若被他卖去山沟的女孩子被迫生了孩子,那胡老大也会体验一把什么叫“男人生子”。
夏添忍不住拍了拍手,“这倒是很好,卖人者,人恒卖之。”
胡老大来时也不敢招摇,生怕惹怒林毅夫妻会让他们虐待自己儿子,因此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事情。此刻林毅夫妻将他绑在了自家面包车后面,又把仍旧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小胖子重新放进了车里,这才朝夏添挥手作别。
目送他们远去后,夏添和盛黎这才转头往村里走去。
他们可没忘记那群为了所谓的“山神大人”而癫狂到丧失人性的村民,一年又一年地从山外买来无辜的人杀死,只为了给食肉蝶食用,用以换去一时安宁。夏添不知道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可那一日跟着村长他们去看,陈歪嘴被吊死的树林里可有着数不清的人皮口袋。也许这死人沟的每一寸泥土,都是包裹着血液的。
第154章 鬼王的新娘()
此刻山路寂静,没有风声亦没有鸟虫鸣叫;安静得像是一块死地。
盛黎和夏添顺着山道缓缓往村子里走去;原本夏添并不想管死人沟的事情,依他所想;等出去了以后便直接和林毅一道去揭发胡老大与死人沟买卖人口即可,这个小世界既然有相应的规则惩处这种行为,他就不能越俎代庖。
然而饲主方才的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死人沟的人有古怪,恐怕寻常人解决不了。我们回去看看。”
此刻没有外人;两人自然不用再做避讳;夏添便询问盛黎,这死人沟的人到底古怪在什么地方。
“我方才将一丝鬼气注入他们体内,那丝鬼气竟然在他们体内畅行无阻,仿佛生来便能接纳。”盛黎若有所思道:“就好像他们体内本来就有鬼气。”
“本来就有?”小狐狸炸了眨眼,“难道他们本来就是鬼?”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可是他们在日光下也有影子,也不像是阴宅中其他白骨鬼魂,见了你就避如蛇蝎他们根本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啊。”
盛黎点了点头,“这样的人;我在凌阳宗时倒是见过。”
一听盛黎提起凌阳宗;夏添下意识地有些紧张;他曾听盛黎说起过当年在凌阳宗被同门避如蛇蝎的情状;打心眼里觉得凌阳宗上下除了那个尚有几分关心饲主的师尊;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此刻又听到凌阳宗的名号,不由得微微绷直了脊背,亦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盛黎冰冷的手掌。
盛黎失笑,却又因小狐狸这般爱重担心他的模样而觉得十分熨帖,如今这位剑修大人可不是当年那般视万物如云烟,便有万般心绪也只藏进心中的人了,他交握住夏添手指,唇角微弯带起一抹笑意。
夏添也立刻意识过来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他也暗笑自己,明明曾经也做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天下之主,怎么一听到饲主的事情却还是毛躁得像是当初那只小狐狸。
他面色微赧,便故意岔开话题道:“那主人当初看见的人也是这样?明明行动和常人无异,但体内却有鬼气?那是怎么回事?”
盛黎也不逗弄他,“那些人都是活死人,他们或被厉鬼附身,或为求长生富贵自己用了阴邪的办法饲养鬼魅”顿了顿,盛黎补充道:“还有一种,是身在局中而不知的。”
“局?什么局?”
“当初有一批人护送一个浑身鬼气的少爷上凌阳宗求救,我曾见过一次,他们说那少爷是在南疆惹上了蛊师,体内被人种下了虫蛊。那个少爷行动与常人无异,然而体内精血亏空,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吞气,师尊曾命我以剑气替他祛除鬼气,当时感觉便是如此,那人体内正有一股鬼气所以若是我没猜错,这些死人沟的人,就是食肉蝶幼虫的宿体。”
夏添一愣,却见盛黎面色严肃并无半点玩笑之意,当下就是后背一凉。
可若是如此,这看似荒诞离奇的一切却就好像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之所以畏惧盛黎,并非是寻常人对鬼魅的惧怕,而是他们体内食肉蝶对于盛黎的本能惧怕;他们藏在深山之中拒绝与外界交流,却会每年买人回来祭祀,让食肉蝶吸食血肉,恐怕那并非什么古老传承,不过是埋藏在血肉里的本能罢了。
“可这村子里的蝴蝶不是全被咱们烧死了吗。”夏添想到那只在棺材里被烧死的食肉蝶,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强子用鲜血引来的那只食肉蝶,心头一惊。若是食肉蝶都死光了,当时那一只恐怕是钻破了谁的身体来了。
思及此处,夏添更觉一阵恶心,他喃喃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却说死人沟的村民们一个个手脚僵硬地回到村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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