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自认成年后,小狐狸鲜少露出这样茫然无措,只能揪住盛黎寻求答案的可爱模样,看得盛黎唇角微弯,他继续解释说:“当初我们打到首都星旁边的拱卫星,把敌军赶出去时,不少住民见了我们并没有喜色,我记得当时有个跟着父母出来的小孩儿——”说着,盛黎抬手比了比膝盖处的位置,“也就这么一点高,拿着个玻璃弹珠要打我们警戒的士兵,他说在拱卫星的生活很舒适,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出家。”
“怎么会”夏添放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说得也没错,对他来说,不用忧心衣食住行,外面的战火也烧不进去,拱卫星的确生活得很好。人和人是不同的,我们打仗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些。”
夏添听得心头一酸,他只知道自己的饲主靠着帝国星系落后的武器赶走了侵略帝国的敌军,他不愿意盛黎耽于流言,因此立刻反驳,“你们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我记得李先生说过,‘真正的解放,不是央求人家“网开三面”,不是依赖那权威的恩典,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它打破,从那黑暗的牢狱中,打出一道光明来。’你们就是打破牢狱的人。”
盛黎失笑,“我原是想让你不要被那番话困扰,怎么反倒成你安慰我了。”但不可否认,小狐狸微带焦急的劝慰话语如一道清泉淌过心间,滋润了他内心深处微微露头的心绪——他的小狐狸啊。
盛黎抬起手,夏添立刻会意,满是依赖地靠在他怀里,待盛黎抱住自己,这才握住对方的手指细细把玩。
此刻恰逢日落,深橘色的光将舰艇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暖色,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温和而静谧,他们谁都不再说话,只靠在墙边远眺那一颗星球。
“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跑来这里躲懒了?可真让我们两把老骨头好找。”
第9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您说;您想发表一封公开信?”
盛黎和夏添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惊讶。
黄章秀点了点头,她轻轻推了一下丈夫的手臂,示意对方解释。
罗桦是一位看起来非常“典型”的理工科学者;他平素不爱与人过多交际,一心只扑在自己钟爱的化学事业上,也就只有和妻子才能多说几句话。而今虽然已经过了古时知天命的年纪;可那种专注学术的精神让他身上仍带着一股学生一样温和内敛的气息。
罗桦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之前联邦放出留学生回国遭受迫害的消息;想来两位还记得这件事吧。”
夏添点了点头;那条消息给他带来的全校注目礼让他至今难忘;当时他的通讯网络又被斩断;根本无法和远在帝国的家人联系;所以第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手足无措;好在盛黎来了。
“事实上国外发表的类似消息绝不止这一则,上一次的消息,因为盛军长及时前来救援我们弄明白了,可我们知道是误会了,那些没能被接走的学生会怎么想呢?他们倘若没有与母星联系的渠道;在那样三人成虎的环境里呆久了,难免不会信以为真。”
黄章秀接过丈夫的话头补充了一句;“正是这个道理;只有千日造谣的;没有千日辟谣的。就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或许还有不少学生也是这样想的——解放有什么好呢?新政权建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须知道那是我们的母星,我们生于斯长于斯,当年能够有机会来到联邦进修,也是帝国的军队护送我们来的。”
罗桦说道:“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盛黎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两位化学家的来意,对两人肃然起敬,他当下站起身来,脚跟一磕朝他们敬了一个军礼,郑重道:“盛黎代表第二十集团军谢过诸位。”
罗桦和黄章秀连连抬手请他坐下,黄章秀拢了拢鬓发,道:“不必谢,这事情,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方才合计的,我们俩不过是打头来找你们说说,我们虽然岁数大了,但老也有老的好处,至少我们的学生还是肯听上我们一句半句的。”
夏添闻言失笑,他知道黄女士口中的“老家伙”说的正是几位声望极高的学者,他们均已过不惑之年,却绝对谈不上“老”。这些人都是在各自领域里颇有建树的大家,不少留学生也是他们的门生,倘若这几位能够主动出声,必然影响深远。
黄章秀嗔怪地看他,笑道:“小夏你笑什么,别想着轻松,到时候我们老一辈的信发布出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也得跟着造造势。”
夏添点头,“这是自然。”原本当日联邦那边消息出来时他就有这个念头,只是当时变数太多,又与盛黎相遇跟着踏上了归国的舰艇,这事情就只能暂时搁置,如今恰好有这样一个契机,夏添自然义不容辞。
他绝不愿再看到今日的场景发生,正如当初在丰泰城一般,饲主明明是保卫了百姓,却要被他们视若厉鬼避之不及。
他希望盛黎应得的赞誉能够一点不少地加诸于他,亦希望不会再有人以这样恶毒的词语去形容他——哪怕也许只是以讹传讹,但他的饲主有多好他知道。
思及此处,夏添下意识地看向盛黎,目光中满是坚定。
身为集团军少校,盛黎的本事不小,即使现在帝国星系政权初建,不少通讯网络对于它都是切断的,但上一刻罗桦等人才把公开信写好,下一刻信笺已经一字不漏地发到了首都星,甚至比他们这群归国学者还要先到家。
既然是写给全部学子的公开信,就绝不仅仅只是在国内媒体刊载,虽然要在联邦的新闻媒体上刊登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要知道其他星系有影响力的主流媒体绝不只是这一家,各大星系之间政权博弈,其中利益纠葛绝非一刀切似的简单,联邦政权的媒体会诋毁他们,可也总有媒体会愿意出来说说实话。
经由国内秘密接洽协商,三天后,一封学者们亲笔署名的致帝国全体留学生的公开信被星际多个政权的媒体同时刊载出来,一字未改。
岳怀晨是一位在木塔星系留学的学生,这天早晨,他如往常一样点开了光脑的讯息大厅,准备在吃早餐的时候浏览一下最近星际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刚把首页点开,他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连手里拿着的牛角面包落到地上也顾不上了,全副心神都已经落在了那占据不少篇幅,标题甚至罕见地全部用帝国文字组成的消息——
“都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可是,我们想,或许一些年轻的朋友还并不太清楚我们的故乡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清楚我们的母星正朝着一条光明的道路前进
“或许你会说,母星之外的空气是民主的,自由的,但你所呼吸到的这样的‘民主’与‘自由’没有一样不是建立在歧视之上的
“当你因为如今的优渥生活而犹豫彷徨,不愿选择回到母星时,请不要忘记我们当初是为什么才来到他乡学习,又是谁派出精锐部队并提供资金让我们来到异乡学习
“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是帝国的土地滋养我们长大,要知道,我们正和你的家人朋友一样,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诸君,归来吧!”
岳怀晨几乎要惊呆了,他竟然读到了这样一封公开信?前段时间不是还曾有媒体刊载国内政府“迫害”归国学者的事情?
他一目十行读完内容,急急翻到文末,看到那一批签名——罗桦,黄章秀,刘有成,林华蔚
每一位都是真正数一数二的大家名家,岳怀晨原本因为那封公开信而激荡不已的心神愈发震动,他一度因为忧虑母星此刻百废待兴不是搞研究的好时机,从而不愿回到帝国,但书是念不完的,倘若再耽搁下去,只怕自己永远都找不到那个“恰当”的时机回国了!
岳怀晨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这封公开信,确认自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认错时,这才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光脑,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校友,同为留学生的一位同乡。
见到对方的全息投影显现,岳怀晨还来不及开口,那位强壮得像一头黑熊的校友已经朝他做出了一个大力拥抱的姿势,“阿岳,你一定不知道我刚才出去买早点的时候,看到了一条什么新闻!”
岳怀晨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们一定读到了同一个消息!我甚至都不用问你你看到了什么,现在我只问你,最近一班的舰艇是后天上午起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当然!”那位同乡移开了身体,露出被他挡住的一摞收拾得十分齐整的资料文件,而后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瞧,我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当如岳怀晨一样的留学生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在异国他乡仔仔细细咀嚼这封公开信的时候,这群历经两个多月旅程的帝国学者们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国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舰艇那种轻微的失重感,好几位留学生还使劲儿跺了跺脚,虽然确认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土地,但仿佛身体还体验着空间震动的冲击,都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而直到从首都星的空间港下来,坐上悬浮列车,不少学生都如在梦中,甚至几位年龄稍大的学者还反复地和军官们确认,而对方也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只需要安安心心打个盹儿或是和人聊会儿天,等列车提示音响起,他们就直接到首都政府区了。
车厢里满是心潮澎湃的留学生们,一个靠窗坐着的男学生先是拉开窗帘,隔着玻璃看了看窗外层叠起伏的苍翠山峦,又回过头来环视了车厢一圈,嘴唇微微发抖:“我们、我们这是真的回来了?”
没有人笑他,因为所有人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感受。二十军的士兵们看着这群有老有少的学生,都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越是近乡,越是情怯。
大约是最初的激动心情一下去人就很容易疲倦,等盛黎领着手下人过来巡查时,推开车厢门便瞧见一屋子光是坐着都睡得东倒西歪的学生。
夏添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窗帘没有拉好的缘故,有一缕略显刺眼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夏添眉心微蹙,可又实在困倦懒得起身,便拿手臂盖在脸上,睡得有些别扭。
盛黎示意其他人继续巡查别的车厢,自己放轻动作走了进去,把露着一道缝的窗帘拉上。
恼人的光线忽地消失,让夏添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眼中只瞥见一抹深沉的松枝绿,他微微缩了一下身体,往座位里面挪了挪。
盛黎知道,自家这只小狐狸这是睡晕了,恐怕这会儿还以为是两人搭伙挤一个房间的时候,正习惯性给自己腾位置。
第9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明明在舰艇上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都熬了过来,可这短短半天的列车旅程却让众人觉得十分难以忍耐;每个人都觉得度日如年;总觉得自己的腕表坏了似的;不时有人低头查看时间;然后询问身边人,“我觉得我的时间好像走慢了;你呢?”就在他们焦急的期盼中,列车鸣笛进站,他们正式抵达了首都政府区。
夏添透过窗户望去,不远处显示屏上滚动显示着的“政府区”三字格外显眼。
这群学者和留学生回国的消息早在两天前便已经由专人秘密通知到了他们的亲朋,所以此刻车站外早有等候许久的家人朋友来迎接他们。
为了保险起见,这一趟旅程众人都在形容上做了伪装;好几位留学生甚至已经习惯了自己更改后的容貌;忘记了洗去抹在脸上的药剂,因此当他们急切地走向自己的亲人时,对方却根本没有认出他们来;倒是闹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夏添随着拥挤人潮一路走出站台;便瞧见记忆中自幼照顾自己的管家带着几个佣人步履匆匆迎上前来,要接过他肩上的背包;哽咽道:“少爷可算回来了;夫人这两日身体不大好,来前才服了药;不敢让她吹风;就在外头车里坐着;老爷陪着的。”
管家姓乔,在夏家干了多年,即便在人均寿命延长的星际也算是老人了,夏添不欲他劳累,“乔爷爷,不重的。”
乔管家的眼里都有了泪花,他年轻时就在叶家做事,是看着夏添出生的,他早年丧子又没有再生养,把这位小少爷当做自己的孙儿来疼,如今夏添出去几年总算是回来,实在让老人家心疼得很,连连道“瘦了瘦了”。
夏添一边答应着老人家的问话一边四处张望,可算是隔着汹涌人潮遥遥望见了盛黎,此刻他正率领士兵守在出站口维持秩序,对方也正在看他。
目光相接,夏添立刻笑了,他对乔管家说:“乔爷爷,我得去和人打个招呼说句再见。”
“是跟小少爷一起回来的学生吗?小少爷快去吧,要不要请他到家里坐一坐,我这就安排。”
“不必,过几天他得亲自上门呢。”夏添一笑,挤过人群跑到盛黎身边,而后当众踮起脚尖就吻上了盛黎的唇。
四下立刻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夏添也只吻了一下,而后立刻站直了身子,对盛黎道:“盛军长,我喜欢你,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就继续追你!这段时间你可不准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你要好好等着我知道吗!”
他说得颐指气使,可语气里藏不住的甜蜜和微带些得意的笑容却分明是对盛黎无限的信任,夏添说罢根本不给盛黎回应的机会,掉头就跑。
盛黎低笑一声,看着那只小狐狸三两下便蹿进人群躲起来,在众人的起哄中严肃了神色,仿佛方才被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只是落在夏添背影上的目光却温柔缱绻,万千爱意都在其中。
乔管家远远地瞧见这一幕,惊得眼睛都要瞪掉了,他抬起手指向盛黎,抖抖索索地问身边几个佣人,“小少爷小少爷刚才是”
“小少爷真是亲上去了。”旁边一个胆子大些的连忙回道,亦是神色震惊,要知道当年他们小少爷远赴联邦求学时,可是对老爷夫人让他找另一半的要求十分抗拒,只说学业未成,不能一心二用。
可现在怎么就当众亲上去了?原来他们的小少爷竟然是这样直白的性子吗?
夏添在众人的笑声和恭喜声中一路跑回了出站口,见到乔管家还一脸震惊的模样,粲然一笑,“走吧乔爷爷,我在国外可是馋了好久家里的烤鸭涮肉了。”
一听说小少爷饿肚子,乔管家也顾不上他们小少爷当众亲了军团长一事,连忙引着他往外走。
夏家父母早已等候多时,虽然被医生再三叮嘱不要吹风,但夏夫人实在念子心切,连一刻都不愿多等,难得地强硬要求了一回,从车上下来等在了出站口外。
只一眼,夏添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父母。
与上一个小世界中艳丽夺人的端贵妃不同,夏夫人面容清秀,大约因为此刻仍在病中,她面色稍显苍白,不时低头轻轻咳嗽两声,而站在她身旁的夏先生则十分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妻子难受。
大约是血缘之间的天性,夏添刚一出现在站口,夫妇二人就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他。
夏添眼眶微微泛红,几乎是在夫妇二人看到他的瞬间,他脑海中的生烟奁就被两人倾注而下的深绿叶片覆盖,而夏夫人眼中的神情不容错认,是与前世端贵妃看向他时如出一辙的满心疼爱。
小狐狸如今不会再有“抢了别人的父母”的愧疚感,在盛黎开导以后,他终于学会了坦诚地接纳来自于血缘亲人的感情,盛黎说得对,小世界不是浮连山,不会再有冷漠抛弃他的大狐狸,这一世他们是他的父母,且对他有拳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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