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害怕,又是惊讶,愣愣的站在地上。只听那木鱼声,时而轻,时而重,节奏不一,杂乱无章。像是三伏天的黄昏一样,又闷又热。又像是一座暗无天日的黑牢,永远没有逃出去的指望。
我正在纳闷这木鱼声太过邪门的时候。忽然一阵阴冷的气息从轿子里冒出来,打在了我的后背上。然后我听到钟老头低声说:“烧香。”
我小声的答应了一声,捏着香向大殿中走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井底的木鱼忽然发出一声脆响,像是乌云中起了一声霹雳。紧接着,木鱼又快又急,像是无数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下来,如同下了一场骤雨一般。
紧接着,这声音变得很仓促,很慌乱,像是有一个人在跌跌撞撞的逃跑。我的心也随着这木鱼声起起伏伏。
我正听得出神,忽然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我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走到大殿门口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听那木鱼声,而是观察起大殿里面的塑像来。
在破旧的供台上面,立着一尊观音像。这观音像分明是泥塑的,因为上面金漆剥落,很多地方露出泥胎来。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供台跟前,掏出火柴,点燃了那只香。然后插到了香炉里面。
大殿的屋顶已经塌了几处,月光从破口中漏下来,斜着照在观音的脸上。因为金漆剥落的缘故,观音的脸看起来有些恐怖。可我仔细看了两眼,又觉得她的眉眼当中有些妩媚。
我摇了摇脑袋:“观音怎么会妩媚?我肯定是看错了。”
钟老头交代我,等我烧香拜佛之后,厉鬼就会出现。我现在只是烧香了而已,还没有拜佛。
想到这里,我就跪了下去,打着哆嗦磕了个头。然后紧张的等待那厉鬼出现。
当我的额头碰到地面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的木鱼发出一阵悠长凄厉的声音,像是木槌把木鱼砸破了一样。这声音响了两秒钟,啪的一声脆响,就此断绝。像是一个挣扎良久的人,终于断气了。
木鱼的声音消失了。我知道那厉鬼要来了。我慢慢地爬了起来,心惊胆战的站在一个角落里面,祈祷着厉鬼进屋之后,先去闻那供香的烟气,而不是把我吃了。
观音庙静得吓人。我看着外面的月亮,心里面不住的念叨:“月亮啊,月亮,如果你真的有灵,可千万要保佑我。”
紧接着我又想:“月亮怎么会有灵呢?这里现摆着一尊观音,我不如拜拜它。”我扭头看了看观音像,又看见它那妩媚的笑容了,这张脸看不到任何圣洁,只有放纵与荒唐,我打了个哆嗦,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有时候,一贯的善露出凶相的时候,简直比一贯的恶还要可怕。
我等了一会,却始终没有看见厉鬼进来。正在奇怪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悠长的呼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努力地吸气,又在努力地呼气。
我吓得一哆嗦,背上马上出了一层冷汗:“厉鬼已经来了?就在我身边不远?”
我强打起精神,在屋子当中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厉鬼的影子,这大殿当中,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目光落在供台上。我看见供香的烟气,飘飘荡荡的升到半空中。然后又是一阵吸气的声音,原本向上飘的供香转变了方向,拐到了观音的鼻子跟前,钻了进去。
我看见观音微睁着眼睛,一脸陶醉的吸那烟气,我心里面一哆嗦:“它就是厉鬼。”
观音每吸一口气,供香就迅速的燃下去一截,现在那只香只剩下一个短短的香头了。
眼看香炉里面的供香越来越短,我知道,一旦这只香燃尽了,我就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害怕,蹑手蹑脚的向供台走去了。
偏偏这时候,我脚下不留神,踩碎了一片瓦。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夜里面显得无比真切。
那观音的吸气声猛地停止了。
我连忙蹲下身来,藏在供台下面。心里面暗暗叫苦:“糟了,糟了,我一定是惊动她了。”
我等了好一会,小庙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里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我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一会,我憋得头昏脑涨,脑门上的青筋直蹦,就要坚持不住的事后,观音的吸气声又传来了。我心中一宽,就瘫坐在地上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面默默地念叨:“别害怕,害怕不能救命。人早晚有一死,将来大伙都是鬼,何必害怕呢?”
我憋了一口气,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闷哼。两手撑地,一跃而起,跳到了供台上面。
观音正在张着嘴吸那缕烟气,它陶醉于其中,对外面的一切都无知无觉。我心中暗叫一声:“得罪了。”随后,我看准了它的嘴巴,将一口热气吹了进去。
它冷冰冰的,像是死尸,不像是泥胎的神像。
我吹完了这口气,全身的勇气都耗尽了。向后踉跄了一步,倒栽着摔了下来。好在供台不是很高,我没有受伤。
我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观音。它瞪大了眼睛,一脸怒火,正在阴狠的盯着我。
看来,我惊醒它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从心底里面升起来,我吓得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我是无辜的。”但这种苍白的辩解我自己都不信,更别提观音了。
她的嘴里面发出一声嚎叫,吓得我心脏都开始发抖,我两眼盯着它,身子躺在地上,挣扎着向后退。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观音的身体开始垮下来了。先是皮,再是肉,然后见了白骨。
我心中一喜:“看来是那一口阳气起作用了。”
眼看观音变成了一具白骨,我这一趟算是大功告成了。可是在这白骨中间,却有一团黑气,慢慢地升了起来。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观音的肚子似乎比正常的神像要大了一圈。它好像是……好像是怀孕了一样。
怀孕的观音,这个念头既恐怖又诡异,吓得我头皮发麻,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紧接着,我看见那团黑气中伸出一张脸来。
这张脸很恐怖,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种皱皱巴巴的皮肤,应该只属于胎儿。
我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躺在地上:“原来观音的肚子里面,还有另一只厉鬼。这下我完了。”
胎儿的怨气很重,他在大殿上空不住的盘旋,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它盘旋了一圈之后,忽然蹿到了院子里面,向那顶轿子冲过去了。
我连忙藏在门后面,探出半个头来,看外面的情况。胎儿嚎叫着砸在了轿子上面。那顶轿子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变成了碎片。
可是这碎片中间却没有钟老头的影子。我心里面一阵诧异:“钟老头跑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胎儿忽然抓住了站在旁边的纸人,它用力的撕咬着,纸人也像轿子一样,变成了碎片。而钟老头就狼狈的从里面爬出来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轿子是摆设,钟老头藏在了纸人里面。这家伙可真是狡猾。”
胎儿抓住了钟老头,狞笑了一声,揪着他跳进了井里面。
周围安静下来了。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我坐在大殿里面,一个劲的擦冷汗。我心里面忽然明白了,钟老头八成不知道观音肚子里面还有一个胎儿,所以计划缺失了一环,落得这样的下场。
胎儿和观音一样,都是钟老头的死敌。它心里面恨得是钟老头,所以暂时还顾不上我。等它解决了姓钟的,下面恐怕就轮到我了。相信再过不久,就得找我报杀母之仇。
想到这里,我就爬起来,扶着墙向外面逃。
在经过那口井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紧接着,有一张脸从井中探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我。
这张脸,和庙里面的观音,一模一样。
第四章 鬼伥()
这张脸从井里面探出来的那一刻,就在直勾勾的盯着我。很显然,她是冲着我来的。
我现在有心加快脚步,从大门口冲出去,从此一去不回头。只可惜两腿发软,能扶着墙慢慢溜走就不错了。
偏偏这院子太小,而这口井在院子正当中,无论我从哪个方向走,井中的厉鬼一伸手都能抓到我。
我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冲过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现在没有那只供香帮忙了。不知道我这一口阳气还能不能逼退她。生死关头,只能冒险一试了。”
我正要把这口气喷在鬼脸上面的时候。忽然发现她没有头颅,没有脖子,没有躯干,只有一张脸。像是一团白雾凝成的的一样,凭空飘在井口上方。
这场面实在太过惊恐,我吓得马上泄了气。
那张脸正在慢慢地变大,也在慢慢地变淡,像是一缕烟正散在空气中一样。也恰好在这时候,一阵夜风吹过来,把那张脸吹散了。
它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冷笑声,仍然在观音庙盘旋。
这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我不敢多耽搁,加快脚步,逃出了大门口。好在那张脸没有再出现,而那诡异的胎儿也没有追出来。
我跑出观音庙之后,外面就是一大片荒地了。天上虽然有月光照亮,但是我仍然分不清东南西北。其实这时候也不用寻找方向了,我慌不择路,只想远远地逃离这里。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鸡叫。我心中大喜:“有鸡叫就肯定有人家,这次我得救了。”
我循着鸡叫声又跑了一会,实际上这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全靠心里面求生的欲望强撑着,一步步往前挣。
天渐渐的亮了,我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村子。我闻到了炊烟味,听到了挑水声。我知道我又回到人间了。
心里面那股劲散了,我的身子也就垮下来了。先是两腿一阵脱力,我跪倒在地上,紧接着,胳膊连上身都撑不住了,我干脆趴下了。这期间我曾经尝试着站起来,但是没有成功。我只好翻了个身,躺在村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休息了一会,总算有村民发现了我。穷乡僻壤,却难得民风淳朴。有几个老人指挥着儿孙把我抬到了屋子里,我向他们要了点水,稍微吃了点东西,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疼。虽然能勉强走路,但是却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我低头一看,双脚已经磨破了,而小腿有些浮肿。
我冲他们打听了一番,发现我快要到临县了。这话听得我暗暗纳闷,一夜的工夫,我怎么可能从市中心跑到临县?看来这八成也是鬼神的力量了。
我把昨晚上那观音庙描述了一下,向村民打听它的位置。村民都摇摇头,说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我点了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半下午的时候,恰好有村民要进城办事。干脆把我带上,一路颠簸,将我送到了城里。
我回到市区的时候,对这村民千恩万谢,而他却不在意的笑了笑,就此走了。
我坐在马路边,揉了揉小腿,看着慢慢落山的夕阳,心想:“这一次,可总算捡了一条命。”
我弄丢了电车,依着花嫂的脾气,恨不得杀了我。干脆我也别回去了,在这里另找一份工作算了。
我心里面发愁的要命,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太阳,心里面忽然有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太阳真像是一盏灯笼啊。”很快,我想起在钟老头家的灯笼来了。
我记得临走的时候,钟老头曾经指着灯笼上面的“柴”字,告诉我说:“小兄弟,你的命可在我们手上呢。”
我低下头,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正在发愁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是路边摊的饭香。
我摸了摸兜里面,还有一点零钱。于是挣扎着爬起来,坐在摊子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等我填饱肚子的时候,总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似乎有人在盯着我看似得。我警惕的张望了一下,发现邻桌有个中年人。
这人既不吃饭,也不喝酒,手里面抓着一把一次性筷子。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他的目光却不回避,脸上始终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回过头来,心中有些不安:“这家伙什么来头?难道是钟老头的余党,来取我的性命了?”
想到这里,我低了低头,偷偷地看他的脚下。路灯照在他的身上,这人身后倒拖着一道影子,看起来应该是活人。
我疑惑的想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是钟老头的人?可是除了钟老头,我又得罪过谁?别人也不可能算计着害我。”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来。在我们老家,有一个词叫“鬼伥”,有的可怜人被鬼迷住之后,就心甘情愿做了鬼的仆役,为它跑前跑后,效鞍马之劳,以求恶鬼庇护。这种鬼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帮着恶鬼再去害别的可怜人。
我心里面清楚,今晚上可能是碰见鬼伥了。想到这里,我一颗心就揪了起来。
我想了一会,就向老板要了一瓶酒,趁着他上酒的工夫,我小声的说:“旁边那小子不吃饭,不喝酒,你就由着他这么坐着?”
老板苦笑了一声:“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向来只有迎客的道理,哪有赶客人的?”
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如果有无赖流氓,既不吃饭,又要妨碍别的客人吃饭,那就应该赶出去。”
老板看了看旁边的中年人,马上会意,冲我笑着说:“也对,也对。被人这么盯着,是谁也不自在。”
他把酒瓶放在我桌上,就向中年人走去了:“老兄,你吃不吃饭?如果不吃的话,还请你到别处转转。”
中年人站起身来,冲我嘿嘿笑了一声。就大踏步的走了。
这人终于走了,可是他最后那声笑让我更加不踏实了。我现在有点后悔赶走他了。
当他在我面前的时候,虽然面相凶恶,惹人生厌,但是我至少清楚他的一举一动。现在他不见了,就变成了我在明,敌在暗。我似乎比刚才更加危险了。
观音庙的厉鬼,钟老头的灯笼,中年人的威胁。这几件事加在一块,让我大为头痛。我心烦意乱的把那瓶酒打开了,满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到后来,醉醺醺的坐在路边摊上发呆。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朋友,夜深了,我该收摊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我也回家。”
我站起身来,在街上踉踉跄跄走了两步。只见高楼林立,却家家户户都黑着灯。路灯照亮了大街,街上却空无一人。何等的凄凉?
我倒背着手,两眼盯着脚下。心里面念叨着:“家?我在这地方孤身一人,哪有家?不过是个临时住处罢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来。有东西贴在了我的脸上。我用手摸了摸,是一张纸。等我拿到眼前一看,是一张百元大钞。
我心里面一跳,抬头一望,发现街上散落着不少的钞票,少说也得有千八百张。
没有谁看见这么多钱不动心,可是我又有点犹豫:“大半夜的,街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古里古怪,恐怕不是吉兆啊。”
我又把手里面那张钱拿出来,凑在路灯下仔细看,这么一看才发现,这哪是钞票?是花花绿绿的纸钱。
我吓了一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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