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下)〔英〕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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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下)〔英〕狄更斯-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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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炉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好面对着洛里先生。 仅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洛里先生问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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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假如犯人遭厄运,我已确定可以见他一次。”

    洛里先生的脸色低沉下来。“我只能做到这程度,”卡尔顿说。“如果对他提出太多,等于把这个人的头置于斧下,况且,正如他自己说的,假如他被告发,结局也不过如此罢了。这种情形显然占不了上风,没有办法的。”

    “但是见了他也救不了他呀,”洛里先生说,“假如在审判所遭厄运的话。”

    “我未曾说过能救他呀。”

    洛里先生的眼睛慢慢转向炉火;他对亲人的同情,以及对这再次被捕的沮丧,让他的双眼渐渐模糊;他如今老了,又为近来的焦虑所困,不禁黯然泪下。“你是个好人,一个真正的朋友,”卡尔顿改变了声调说。“原谅我,我看你伤心了。我不能看见我的父亲哭泣而坐在一旁无动于衷。 如果你是我的父亲,我对你的痛苦的尊重无以复加。 不过,你对于这不幸却是没有责任的。”

    尽管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的态度,但在他的语调和神情中有一种真诚和尊敬,这是从未见过他较好一面的洛里先生料想不到的。 他向他伸出手,卡尔顿轻轻握住它。“再说说可怜的达尔内,”卡尔顿说,“不要告诉露西这次见面,还有这种安排,这不能使她见到他。 她会认为这是设法在最坏的情况下传达给他等待判决的办法。”

    洛里先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立马看看卡尔顿,想弄明白他是否真心这样想,看来确实这样;卡尔顿显然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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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这一点,也同样看着洛里先生。“她会担心一千件事情,”卡尔顿说,“任何一件只会增加她的焦虑。不要对她提起我。正如我刚来的时候对你说的,我最好不要见她。 不见她,我可以放开手脚尽我所能为她去做任何一件有助于她的小事。 我料想,你就要去看她吧?今晚她一定很寂寞。”

    “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那样的话我很高兴。她对你有如此浓烈的依恋,且信赖你。 她看上去怎样?”

    “焦虑而悲伤,但很美。”

    “啊!”

    这是悠长而悲凄的一声,像是叹息——几乎像一声悲啼。它把洛里先生的视线吸引到卡尔顿的脸孔上,而卡尔顿则把头侧向火炉。 一种光,或是一种影(老绅士辨不出是哪一种)

    ,从卡尔顿脸上掠过,就像在晴朗的日光下突变的天色忽然掠过山脚,他抬起脚把一小块滚下来的燃烧的木柴踢回去。他身穿那时流行的白色骑装和高统靴,火光触到它们表面的反光,和他那未经梳理的松散下垂的棕色长发,都使他看上去显得很苍白。他对火的视而不见足以引起洛里先生的劝诫;他的靴子仍然踩在滚烫的柴火的余烬上,那柴火已在他的靴子的重压下断裂了。“我忘了,”他说。洛里先生的视线又被他所吸引。 看着那被颓废的神色所笼罩的原本英俊的面孔,而近来见过的犯人的表情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强烈地觉出这表情间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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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这里的事务已完结了吗,先生?”卡尔顿转向他问。“是的。如我昨晚告诉你的,当露西出乎意料地赶到巴黎时,我已终于完成了这里要做的一切事情。 我希望他们完全平安的时候我再离开他们,离开巴黎。我已得到出境的护照。我随时都可以走。”

    他们俩都默默不语。“你活了这么一把年记一定有很多可以回忆的,先生?”

    卡尔顿若有所思地问道。“我已经七十八了。”

    “你的一生都是有益的;不断踏实地工作,被信赖,被尊敬,被敬仰。”

    “我自从成人就是一个生意人,事际上,我可以说我还是孩子时就已是生意人了。”

    “看你七十八岁还活跃在你的职位上,你离开的时候有多少人会怀念你啊!”

    “一个孤独的老人,”洛里先生摇着头回答,“没有人会为我哭泣。”

    “你怎可以那样说?

    她不会为你哭泣吗?

    她的孩子不会为你哭泣吗?“

    “是啊,是啊,感谢上帝。 我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是一件感谢上帝的事,不是吗?”

    “当然,当然。”

    “如果今晚你能真切地对着自己孤独的心说‘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爱恋,依赖,感激或尊重;我没有得到任何被关切体贴的位置;我没有做任何值得回忆的有益于人的事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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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你的七十八年将会是七十八条沉痛的诅咒;不是吗?“

    “你说得对,卡尔顿先生,我想其实是这样的。”

    锡德尼又把眼光转向炉火,沉默了片时,说:“我想问一问你;你是否觉得童年已经非常遥远?

    你坐在母亲膝盖上的日子是否已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

    他这种变得温柔的态度让洛里先生回答说:“假如是二十年前,是这样的;然而在我这个年岁却不是这样。 因为,在我生命环绕的圆圈上,离终点越来越近,离起点也就越来越近。 这似乎是一种安度余年的善意安排。 现在我的心感触于许多长久沉睡的记忆,感触于我那年轻漂亮的母亲(而我已如此年迈!)

    ,感触于对不经世故的年岁的各种联想。“

    “我理解这种感情!”卡尔顿大声道,面色红润。“而你更了解这种感情?”

    “但愿如此。”

    卡尔顿终止了这场谈话,起身帮他穿上外衣。“但是你,”

    洛里先生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说:“你还年轻。”

    “是的,”卡尔顿说。“我还不老,但是我的路却不是那条通向年迈的路。 我已经活够了。”

    “相信我也同样,”洛里先生说。“你出去吗?”

    “我跟你一起走到她的门口。 你知道我飘泊不定的习惯。如果我在街上游荡太久,不要担心,早晨你会再见到我。 你明天去法庭吗?”

    “是的,真不幸。”

    “我也会去,但只是听众之一。我的探子会给我找一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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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 挽着我的手,先生。“

    洛里先生照他的话做了,他们下了楼,来到街上。 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洛里先生的目的地。卡尔顿在那里离开他;但是却在不远处逗留了一下,等门关了之后又转了回来,抚摸着它。 他听说她每天都去监狱。“她出来从这里走,”他向四周看了看说,“转到这条路,必定常常踩着这些石子。 让我随着她的脚步走吧。”

    当他走到拉佛斯监狱前时已是晚上十点了,而她也曾千次百次地站在那里。 小锯木匠关了店门,正在门口吸烟斗。“晚上好,公民,”锡德尼停下脚步说,因为此人正好奇地盯着他。“晚上好,公民。”

    “共和国近来可好?”

    “你是说吉洛蒂吧。 不坏。 今天六十三个。 我们马上就会达到一百个。 力士参孙和他的伙计们有时也抱怨过于疲劳。哈,哈,哈!他是如此滑稽,那个参孙。 这个剃头匠!”

    “你常去看他——”

    “剃头匠?常去,每天,了不起的剃头匠!你看见过他干活吗?”

    “没有。”

    “等他又有一大批顾客的时候去看看吧!

    你想一想,公民,他今天剃了六十三个,不到两袋烟的功夫。 真的,我用名誉担保!“

    正当这咧嘴傻笑的小男人从嘴里拿出烟斗,在讲解他如何为行刑者计算时间的时候,卡尔顿强烈地感到一种想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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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了他的小命的冲动,他转身走了。“但是你不是英国人吧,”锯木匠问,“尽管你穿着英国衣服?”

    “是英国人,”卡尔顿说,又一次停住脚步,回头答话。“听你说话像是法国人。”

    “我在此地念过书。”

    “啊哈,完全像个法国人!晚安,英国佬。”

    “晚安,公民。”

    “不过一定要去看看那个滑稽的家伙,”这矮小男人坚持不懈地在后面叫羞,“还要带上一个烟斗!”

    锡德尼没走多远,就在街中间的昏暗路灯下停下来,用铅笔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些什么。 然后,以一种熟识这条道的坚定步伐,穿过几条又黑又脏的街道——比平常肮脏得多,因为在那种恐怖岁月,最好的林荫大道都是无人清理的。 ——他在一个药店前停下来,店主正亲自在关店门。这家店开在一条迂回的街道的上坡,矮小、昏暗且弯曲,一如它的矮小,昏暗,且弯曲的店主。当他在柜台旁面对店主的时候,也向这位公民道了晚安,然后把那纸片放在他面前。“嘘!”这药剂师看了之后轻吹了一声口哨。“嗨!嗨!嗨”

    锡德尼。 卡尔顿不加理睬,药剂师问道:“是你用吗,公民?”

    “是我用。”

    “你要多加小心让它们分开,公民,你知道把它们混合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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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了解。”

    它们被包成几小包后递给他。 他把它们一一放在内衣胸前的口袋里,数了钱付清,便不慌不忙地离开了药店。“在明天之前没有别的事要干,”他抬头望了一眼月亮,说“我却不能睡觉。”

    当他在飞驰而过的阴云下大声说这句话时,他的态度并不随意浪荡,在漫不经心之间流露的更是一种反抗。 这是一个疲惫的人安静下来的神态,他曾徘徊过,斗争过,迷失了方向,但是终于折回正路,看到了目的地。多年以前,当他在早年的竞争者中以前程远大闻名的时候,他曾送他父亲进了坟墓。 他的母亲在此之前些年也已过世。当他沿着黑暗的街道走着的时候浓重的阴云笼罩着他,云月当空飞驰高照,他脑中响起了在父亲坟前的读过的庄严语句:“主曰:复活在我,生命在我,笃信我者,虽死,必复活;活者且信我者,永生。”

    夜里独自一人在这被斧刀统治的城市,一种由然而生的痛楚在他心里涌起,为今天被处死的六十三个,为狱中等待末日的明天的受难者们,还为明天的明天的,一系列的联想使他不觉想起那祷文,就像从海里提起一艘破船的铁锚一样自然。 他并未刻意回忆,只是重复着这些话向前走去。怀着庄严的心情他看着周围的景观,灯火明亮的窗子里,人们正要歇息,暂时要忘却周围的恐怖;教堂的塔楼上,无人祈祷,因为多年来,由于教士的欺骗,掠夺和荒淫,人们对他们已深恶痛绝;在远僻的墓地,门上还保留着“永远安息”的字迹;拥挤的监狱以及载过六十多死囚的街道已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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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而实际,以至于面对吉洛蒂所做的一切,人们从未流传什么冤魂不散的悲惨故事;怀着一种庄严的心情,面对这生与死的城市在疯狂之中的短暂的黑夜里的暂歇,锡德尼。 卡尔顿再次穿过塞纳河,来到明亮的街道。街上很少有马车,因为坐马车的人容易受猜疑,绅士们都把头藏到红帽子下,穿着笨重的鞋子,沉重地步行着。 但是,剧院却都是客满,他路过时,人们欣喜地涌出来,闲聊着走回家。 在一个剧院门口,有个小女孩跟着母亲,正寻找穿过泥泞路面的办法,他把孩子抱了起来,在那羞怯的小手松开他的脖子之间,他请她吻他一下。“主曰:复活在我,生命在我,笃信我者,虽死,必复活;活者且信我者,永生。”

    街上静悄悄的,黑夜正渐渐逝去,这些语句回应着他的脚步声,飘荡在空气里。 他镇定而稳健地向前走着,有时口中重复着这些语句,但是,他能时刻不停地听见它们。黑夜正消逝,当他站在桥上聆听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观看着纵横交错的房屋和教堂在月亮下泛起光辉的如画美景,白昼冷冷地来临,看似天上显露的一张死人的面孔。之后,黑夜,连同月亮与星星,变得苍白而死去,一瞬间似乎天地万物都被交给死亡统治。但是耀眼的太阳,升起来了,就如用它长长的光芒射中那些语句——那黑夜中的重负,直射到他的心里,使他的心头感觉到温暖。 用他崇敬而哀愁的眼,朝着光芒看去,似乎有一座光芒四射的桥梁架设在他与太阳之间的空间,而河水在其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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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汹涌的潮水,这样急,这样深,这样安然,好像一个静静的早晨里的和蔼的朋友。 他沿着河向前走,远离人家,在温暖的阳光里睡着在河岸上。 苏醒来之后,他又开始走,但在那里他又逗留了片刻,观看河里的漩涡毫无目的地旋转,旋转,直到急流吞没了它,把它载入大海。 ——“就像我!”

    一只货船,张着暗淡的枯叶色的帆,滑进他的视线,在河上飘游而过,然后消逝。 当它寂静的踪迹消失在水里的时候,他的心中,出于对他的一切蒙昧与错误的可怜,又涌出那段祷文,“复活在我,生命在我。”

    他回去的时候,洛里先生已经外出,很容易想到这善良的老人去了哪里。 锡德尼。 卡尔顿只喝了一点咖啡,吃一点面包,梳洗着装之后,就出门去了审判所。法庭里一片喧闹和骚动,那里羊——许多人都害怕地躲开他——带他挤入人群中一个黑暗的角落。洛里先生在那儿,莫奈特医生在那儿。 她也在那儿,坐在父亲身旁。当她的丈夫被带进来时,她望着他,这样持久,这样振作,这样充满爱怜和温情,却又为了他而这样勇敢,这使健康的血色涌上他的面孔,使他眼亮,使他心动。 如果有谁注意到她的神情对于锡德尼。 卡尔顿的影响,那么他会发现这两种影响绝对是一样的。在那不公正的法官席前,几乎完全没有正常的程序来保障被控人有申诉的权利。 假使当初一切法律、规则、仪式没有被这样恐惧地滥用,那么也就不会有这场自杀性质的复仇,不会有这场把一切都扫荡无存的革命了。每一双眼睛都看着陪审席。 还是那些与昨天、前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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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和后天同样坚定的爱国者和共和党人。其间有一位,急切,且显要,有一张贪婪的脸,手指一直停留在嘴唇上,他外表让观众大为满意。 一个嗜血如命,面目可怖的审判官,圣安东尼区的雅克第三。 整个陪审席,如同一席猎狗,将要审判小鹿。每一双眼睛又转向五位法官和检察官。 今天,这里没有任何仁慈的偏向,只有恶毒,坚决,和公事公办的杀人意味。每一双眼睛又在人群中寻找另外的眼睛,互相赞同地一瞥,互相点头致意,然后才集中注意力向前看。叫作达尔内的查尔斯。 艾弗雷蒙德。 昨天释放。 昨天再次被控而被捕。 昨夜被交予控状。 被怀疑和指控为共和国的敌人、贵族、和暴君的家庭成员之一,已被剥夺公民权的家族成员之一,因为该家族曾用已经废除的特权残暴压迫人民。叫作达尔内的查尔斯。 艾弗雷蒙德,理应受到法律的判决,处以死刑。检察官用这样简洁或更加简洁的文字,表达了此种效果。主审官问,被告是公开还是秘密检举?

    “公开的,主审官。”

    “谁是控告人?”

    “三个。 厄尼斯特。 德法热,圣安东尼区的酒贩。”

    “很好。”

    “德丽丝。 德法热,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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