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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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兄弟-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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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哪儿都爱留名的祖鞠,游览两棵树瀑布的时候,在一块石头上写下了“天上地下,惟我独尊,1992,11,祖鞠到此一游”几个大字,原本想显示自己才华不凡,却遭到了游客们的斥责。
  令人笑掉大牙的是,几个人跑去看脱衣舞,不知从哪儿响起了枪声,吓得他们就像鸵鸟钻沙子,撅起屁股钻到了桌子底下。
  起初,几个人以为无论哪个西方国家说的都是英语,所以祖鞠就操着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四处搭讪,巴西人以为他不是地球那边来的贵宾就是外星人,对祖鞠十分尊敬。实际上,这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去国外吃洋面包的乡巴佬。
  有一天,他们在饭店里煮方便面吃,打扫房间的进来了,把他们几个吓了一大跳,赶忙用床单去包泡菜,不料泡菜汤把床单弄成了大花脸。几个人为赔款——究竟谁该出多少钱——还发生了争执。第二天,他们又在屋子里烧下酒菜——烤乌贼,结果,隔壁房间的人向饭店举报说有人在焚烧尸体。饭店保安跑来追查,祖鞠抬起了两条腿说,是自己的脚臭味儿太大,不是在烧什么东西。保安听信了他的话,蒙混过关了等等……讲起我们在巴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要说我们在巴西干的“公事”嘛,倒也有那么几件。
  有一天,我们被请到了崔先生的双马汽车发动机进口专卖店。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几位侨民联合会的负责人和侨民餐厅的老板。就像让我们到巴西航空公司公关部去访问一样,这次去发动机专卖店也并不知道要干什么,只能跟着崔先生的屁股打转。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崔先生在这些人面前把我们几个人吹得天花乱坠,说升洲是韩国最大的广告及赛事企划公司董事,祖鞠是电视制片人,说我是蜚声文坛的作家、笔杆子很硬的记者。后来崔先生才跟我们说,之所以这么介绍,是出自工作需要,希望大家谅解。当时并没有一个人清楚他这么胡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祖鞠倒是很高兴,打那以后,如果谁叫他的名字时不在后面加上“总监”两个字,他就装没听见,不予理睬。看,祖鞠到国外不是“出息”多了吗?
  祖鞠对侨民社会的情况进行了调查,也和当地报纸一起搞了个座谈。后来,他又在崔先生的斡旋下,和一位创办了一份四开版隔周发行的侨民报纸的报社社长见了面(报社成员就他一人)。和这位年逾花甲的老社长的谈话是在一间韩国餐厅进行的。祖鞠向老社长建议,找一个可容纳四千人的剧场,外带餐厅,把驻巴西使馆的人、侨民公司的经理、侨民团体负责人、演艺界人士等组织起来,搞一场高尔夫比赛。而且既然大家已经到巴西来了,自然少不了来场足球赛。这些做法,都是为了唤起巴西五万侨民的爱国心,让韩国侨民第二代对祖鞠产生一种自豪感。祖鞠越说越激动,最后站起来,举起了两个紧攥着的拳头嗷嗷地叫。手心攥着的写有“四千座位”、“五万侨民”字样的字条都被汗水洇模糊了。老社长似乎也被祖鞠讲演般的谈话所打动,坐在那儿情不自禁地频频点头。
  “祖鞠,听了你的高谈阔论,我真有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老社长用著名韩国作家李河写的随笔《新绿礼赞》中的词句,对祖鞠的宏图大志进行了史无前例的高度评价。
  通过和老社长谈话才知道,三十年前,这位同胞为了摆脱贫困,不顾晕船呕吐的折磨,吃尽千辛万苦才来到了巴西,经过多方周折,终于站住了脚。其实,移居巴西的韩国侨民情况比较复杂,他们中间,有一些人是犯了见不得人的事,为了逃避惩罚才跑到这儿来的。这里的侨民为了向韩国乡亲炫耀,只要听说从韩国来了人,必定弄一辆名牌小轿车接送。几年前,他们一定会领着韩国来人去参观自己的抽水马桶,以示生活比在韩国还要优越。可这位老社长听了祖鞠“宏伟”的计划倒有些动心了,他从祖鞠非凡的谈吐气质里看到了祖鞠飞速发展的辉煌前景,从而,这个祖鞠的形象也就成了自己祖国的象征。最后社长激动得抓住祖鞠的手,让他一定把李美子和罗勋雅请过来。祖鞠这下可来劲了,满面春风,得意洋洋,认为自己的市场调查算是成功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计划,那就是要选定一个“韩国日”并正式宣布。为此得和圣保罗市市长见一次面,后来市长实在挤不出时间,这项日程就取消了。在这五天时间里,崔先生忙了个四蹄朝天,不断跑东跑西为我们张罗,领着几个商家到处奔波,就像真的大富豪一样手机成天响个不停,时不时地用熟练的葡萄牙语训斥这个训斥那个。虽然崔先生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但他是个大忙人,是个地位比较高的生意人,这一点印象是很深刻的。
  临回国的时候,崔先生到机场送我们,从脸上的表情看,他和我们难分难舍。崔先生问我们:“在这里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祖鞠说:“在巴西英语并不是通用语,所以很难交流思想,至于其他方面嘛,我还是十分满意的。”他拍着崔先生的肩膀,操着洋泾浜英语说:“祝你成功!”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祖鞠和升洲成了侨胞心目中的大人物,在乘机入口处,我说:“足球明星贝利还得再联系一下。”崔先生回答得很干脆,“这个问题不大。”一听这话,我的心也就放到肚子里去了。
  “贝利是非常喜欢小孩的,儿童节这一天请他出来一下怎么样?”崔先生说:“那就试试看吧!”祖鞠一听,又高兴地和他热烈握手。
  在以后的二十个小时里,我们只想伸伸腰,或者平躺一会儿,因为经济舱的活动空间很窄小,人站起来刚够伸直脖子。老那么一个姿势坐上二十个小时,真够受的。可我们一到汉城的金浦机场,祖鞠和升洲就一人一句地说开了:“我真有点怀念巴西了。”祖鞠还说:“如果能再到巴西去,我就算把老婆卖了也得凑够这个钱。”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升洲却说:“你小子本来心思就不在老婆身上,而在‘鸡’身上,卖老婆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升洲这样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祖鞠再也不说话了。
  崔先生的“打猎”战术的确产生了特殊效果,从此以后祖鞠和升洲就被拴在崔先生的战车上了。
  回国以后,他们首先和那些演艺界人士进行交涉,这两个人心里念念不忘的不光是巴西的自然景观,还有比自然景观更漂亮的野鸡小姐。每想到这一点,他们就激动不已。可是,此时国内人心惶惶,大家议论的热门话题不是别的,而是总统选举。无论走到哪儿,只要两三个人聚在一起,什么违法选举呀,犯法无人究啊,模拟投票啊等等的话都出来了。有人说,军政统治实在太长了,他们只关心枪杆子、刀把子,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平头百姓简直活不下去了。一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看报纸。还有人说,选谁当总统,与我有什么关系,无论谁上台,对老百姓都一个屌样。街谈巷议,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总而言之,不过问政治者占大多数,政治朝哪个方向发展似乎都是政治家的事,与自己无关。对各个党派的总统候选人众人也是各执一词,说法各异,有些人因为候选人是自己的同乡、同学,或是同龄人、朋友而十分感兴趣。因为如果他当上了总统,自己也就能谋上个一官半职。有的人则十分重视候选人的外表,看他长得帅不帅,读的书多不多,言谈举止像不像回事,甚至连候选人的领带打的是单结还是双结,笑的时候露出来几颗牙齿都注意到了。有的人对某位候选人有了感情,看他什么都顺眼,有的人讨厌某位候选人,就看哪儿都不舒服,死了都恨不得再给他补上两刀子。
  选举智囊团专门招募擅长吹喇叭抬轿子的人,为候选人大造舆论,摇旗呐喊:“我就认他,不认别人。”正因为如此,各个候选人都动员了不少演艺界人士为自己搞宣传,东跑西颠地进行游说。被动员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有的为了挣“红包儿”;有的想和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候选人套近乎,将来好跟着他沾点光;有的则抱着政治野心,或者说是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所支持的人一旦得道,自己就可以鸡犬升天了。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从内心深处想支持某位候选人的。
  国内怎么乱,也一定要把巴西侨民联合会的会长请到移民三十周年大会上来,名歌手太宇也一定要请来捧一捧这位老先生。对这位会长来说,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走上政治舞台的各国政治家都各有高招儿,好莱坞的演员里根当上了美国总统,日本的职业摔跤手安藤当上了众议院的议员,意大利演员鲍尔诺当上了国会议员。北欧在野党中的议员,类似情况者比比皆是。当然,他们都持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但演艺界人士的舞台形象给人们的好感却是不可忽视的,就平民百姓而言,不管是张三李四,首先得对他有个印象,才肯投他的票。歌手太宇在人际交往中所取得的成功就能很好地体现这一点。在歌坛上红得发紫的他意识到不久就得退出歌坛。他才不想将来作为一个歌坛老将去参加什么“歌曲半世纪”节目的演出以度余生,而是开始走从政的道路。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能有时间和我们见面呢?事关重大,我赶紧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金富式。金富式冷笑了一下:“现在的孩子甚至连爸爸妈妈的话都不听,那些演艺界的少爷、小姐们又能听谁的呢?”
  虽说金富式的报纸就是靠“卖”这些演艺界的少爷和小姐来维持生计的,但不难听出,他对这些人品性的评价却并不怎么高。
  说罢,金富式就提起笔来,刷刷刷一气呵成一篇报道文章。文章说,某歌手单方面撕毁了赴巴西侨民会馆演唱的合同,使企划公司陷入了空前的经营危机。这一举措不仅使我们国家在国际娱乐业威信下降,而且招致了种种非议。据悉,他之所以要单方面撕毁合同,是因为他要为某位总统候选人的选举活动去大唱赞歌。这种行为,实际上是为了向上爬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的不道德行为。金富式在这篇文章的最后指出,从这件事不难看出,支持这位总统候选人的选举游说是多么的无信誉。对这位候选人,我们不禁要问,他究竟具不具备作为候选人参加竞选的素质和资格?
  看到这篇报道,祖鞠和升洲高兴地嘴都合不上了。祖鞠一只手高高地举起这张报纸,另一只手就像在部队参加跆拳道训练一样,一拳就把报纸打烂了,口里还不住地狂喊:“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升洲说:“看来,这一回太宇不去巴西也不成了。”
  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夸起金富式来:“小个子兵可真有两下子。”
  酒后开车被金富式救过驾的祖鞠先开了腔。升洲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我奶奶在朴正熙时代说什么来着?她好像说过,辣椒还是小的辣,朴正熙,不就是个小个子吗……”
  “唉,真的是辣椒越小越辣吗?”
  “辣椒这个东西,它的生长是有个过程的,开始长‘骨头’,而后越长越大,‘骨头’变成了皮,变成了肉,这些皮和肉就没有骨头那么辣了,所以辣椒小的时候才最辣嘛。”
  “你到底是左还是右呢?”
  祖鞠和升洲突然换了个话题,互相看着对方的裤腰,瞄瞄对方的身体是朝左侧歪还是朝右侧歪。然后又把目光转向我,问:“亨俊,你是倾向哪一边的,倒一点看不出来哟。”
  “看不出来我的倾向?左倾。”我应了一句。说着,把身子故意向左侧一歪。
  “有话直说,别卖关子!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站在哪位总统候选人的立场上吗?”
  说罢,三个人心有灵犀地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现实是严酷的,并不像祖鞠和升洲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凡事都讲道理,我们这些小人物——“小辣椒”,想辣也辣不起来。就这篇报道而言,也是金富式出于敏感的政治嗅觉写出来,作为巴结报社社长的礼品。因为社长作为舆论界保守派人士出马参加总统竞选,他被吹鼓手们捧为当然的第一号候选人。报社对这位一号人物的宣传,不光停留在政治版面上,几乎所有的版面都在大鸣大放,为社长呐喊助威,就连体育版都不例外。金富式正想找个机会为这位第一号人物效劳,将来好有个出头之日。这一天终于等到了,祖鞠他们提供了一颗打击二号候选人的重磅炸弹。于是,金富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提笔写成了这篇杰作。驱使金富式这么做的动机既不是对社会的责任感,也不是想看看到底谁最辣,而是出自不可告人的投机欲。这也是一个社会人的基本欲望,是权力欲的本能表现。最终目的无非想出人头地,做一方领袖。
  金富式一个电话就和演艺人足球队队长顺顺当当地见了面。下面,就是印刷广告宣传品的问题了。我们找到了位于汉城独山洞的一个小厂子。这个印刷厂三角债太多,经营很不景气,也就和祖鞠的青石沟出版公司挂上了钩,作为公司的印刷基地被固定了下来。我们到厂子里头的时候,厂长有事不在,值班经理小姐一个人坐在火炉旁翻阅一本妇女杂志。不说我们也猜得着,因为我们是欠账印刷,所以,厂长故意躲开,不想和我们打照面。后来,我们又到印刷厂比较集中的地方一家一家地找,把那一带的印刷厂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一家愿意接这个活儿的。最后,在一家卡车来回穿梭的印刷厂对面找到了个专门卖灌肠的饭馆,我们横下一条心,就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等厂长,不见黄河心不死,一定要把这件事落实下来。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饭馆的厕所在门面外边。上完厕所回来的路上,我看见印刷厂大楼前边围了黑鸦鸦一大片人。这些人又分成了两拨儿,你拉我拽地争吵着什么。不一会儿,两家打了起来。有几个穿着藏蓝色工作服的人在中间劝架,无疑就是对面那个厂子的工人了。站在远处瞧,打骂声越来越大,弄不好一场混战就不可避免了。站在人群最里边的那个人的激动劲,就像谁挖了他家八辈子祖坟似的。好一会儿,我才听出来他们是在为总统候选人的事吵架,这些人认为他们支持的候选人好,应该上台;那些人又认为,自己支持的候选人最合适,当仁不让是未来的总统。争着争着就吵了起来,双方都动了拳头。我本来想多看会儿热闹,但天太冷,就进饭馆去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警车开了过来。本以为还要乱一阵子,但不大一会儿就风平浪静了。接着,一些人走进了饭馆。我一看,真巧,有一个是我的大学校友。前些日子,他还为旅美韩人联合会会刊的事找过我呢。
  1988年开完奥运会以后,专为奥运会服务的工作没有了,这位老同学的饭碗也就砸了。他把本来就债台高筑、在赤字中挣扎的企划公司清理完以后,又到妇女杂志社混饭去了。我走到他跟前,装作很熟的样子主动和他打招呼。他看到我,感到很高兴,不久就收起笑容向我诉起苦来:“现在办杂志很难,就拿我们那个妇女杂志来说,早几天或晚几天出差别可太大了,弄不好就卖不出去,砸在自己手里。”接着,他又说:“这回的第12期为什么在11月中旬出呢,也是为了抢12月份总统选举这个时间。这本杂志,从一开始交印就展开了时间争夺战。我们这回开印晚了,这可真是个大问题。就是按时出,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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